烏子虛頭頂竹籮,背負大包裹,腳步沉重的走在往岳陽的道路上,絲毫不怕行人的目光,還不時與人打招呼。
他的有恃無恐是有道理的。此刻即使遇上是一心找他的人,怕仍要看走眼。他之所以能成為似若無影無形的大盜,是因他一項無人能及的長處,就是扮甚麼像甚麼,絕無任何破綻,因為他確曾當過那一行。嚴格來說他根本不用去扮,只要變身回當年那個鐵匠、木匠、馬伕、玉石販子、推拿師,又或廚子、漁夫、屠夫、農夫、江湖術士諸如此類便成。故而他可輕易隱藏身份,亦從沒有被人識破。哪個行業他未曾涉足過?遂可化身千萬,無孔不入的查探目標的虛實,待有十足把握,才下手盜寶。
不幸他卻有一個最大的破綻,就是他只喜歡做回自己。當銀兩到手,他會回復本來的面目,這樣才可以盡情的享受生命,感覺自己的存在。而這亦成了這次的失著。
他現在變回的是個專賣蛇膽的捉蛇高手,竹籮內裝的是十多條已被他拔去毒牙的毒蛇,全是他在路上憑真功夫親手擒獲的。任何人看著他手法熟練的從竹籮裡拿起嚇人的毒蛇,殺蛇取膽,絕沒有人能從他身上聯想到五遁盜。加上他滿口雲貴一帶人的鄉音,易容後皮膚清楚顯現曝曬後的黝黑,佝僂著身體,眼睛半開半閉,一身蛇藥的氣味,連他自己看河溪的倒影時也有點認不出自己來。
只要能混入岳陽城,他會有辦法。憑他一身技藝,找份工作該易如反掌。
融入岳陽城的群體生活裡後,他可從容定計?看如何接觸錢世臣。這個並不容易,但他有十足把握可以辦到。
明天黃昏時分可抵達岳陽城,「命運」究竟仍是特別眷顧他,還是會掉過頭來與他作對?到岳陽後可見分明。
岳陽城。布政使司府。
季聶提坐在主位,捧著來自鳳公公的飛鴿傳書,全神閱讀。
錢世臣陪坐一旁,這個在南方最有影響力的地方大臣,年紀和季聶提相若,十天前剛過了四十三歲壽辰。他的個子不高,卻予人壯健靈活的感覺,他那股懾人的勁兒可從肩背、脖頸看出來,若給他那雙掌大指粗的手握著長槍,確有當者披靡的威勢。
錢世臣生就一副奇相,眼睛長而細,令人想起刀鋒般的凌厲,半藏在眼內的眸珠閃閃生光,頗有城府深沉的感覺。寬臉盤、鼓下巴,但與季聶提相反,他表情豐富,可以笑臉迎人,但亦隨時可變得殺氣騰騰。
此時他正緊抿著厚嘴唇,擺出一副不服氣的神情,像個正鬧彆扭的壞孩子。
季聶提把信函擱在桌上,閉上雙目養神,他一抵岳陽,錢世臣立即迫不及待的把鳳公公的傳書給他過目。
錢世臣忿然道:「季大人你說吧!大公公這樣派一個人來,不是擺明認為我們沒有能力辦好這件事嗎?」
季聶提仍閉上雙目,挨到椅背處,輕描淡寫道:「我認識辜月明,他是我平生所見最可怕的人,我不單指他是個超卓的劍手,更因他是個不怕死的人。你明白嗎?一個不畏懼死亡的一流高手,可令任何人害怕,包括我季聶提在內。辜月明是大公公手上最厲害的武器,他有一項專長,就是追尋搜查的本領,在這方面他是得天獨厚的,我深信他有特殊的稟賦,世臣你明白嗎?」
錢世臣皺眉道:「季大人沒想過如給他成功抓著薛廷蒿,我們的功勞不是全給他領去了?就算不計較功過,至少會顯得我們是無能的。」
季聶提張開雙目,凝望錢世臣,木無表情的道:「誰的功勞大一點,並不在我的考慮內。我關心的是如何找到楚盒。大公公派辜月明來,是要增強我們的實力。辜月明來岳陽,不是和我們作對,而是幫助我們。在某些特殊的情況下,人多並不管用,否則我們早抓著薛廷蒿,而辜月明在這樣的情況下能發揮的作用是無可估量的。但你要記著,辜月明不是來當我們的手下,即使大公公也不能左右辜月明獨來獨往的行事作風。」
錢世臣給季聶提說得啞口無言,不敢反駁。
季聶提雙目神光逐漸凝聚,射出懾人的精芒,一字一句的緩緩道:「或許世臣仍不自覺,你正走在一條非常危險的路上,就是懷疑大公公的用心,在過去的五十年,所有懷疑大公公的人都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錢世臣垂下頭去,惶恐的道:「世臣絕沒有那個意思,請季大人包涵。世臣會盡心盡力為大公公辦事。」
季聶提又閉上眼睛。
此時下人來報,丘九師求見季聶提。
季聶提張開眼睛,眼中閃過濃烈的殺機,然後道:「世臣不用避席。請他進來。」
無雙女仰望星空,心中一片迷茫。
黑兒悠然自得地吃著小河旁的青草,牠是安玠送給她慶祝十六歲生辰的禮物,安玠待她便如慈父疼愛女兒,可是安玠總不能代替爹在她心中的地位。
今早渡江時遇到的那個人,大有可能是官府方面的人,否則大河盟的人不會看到他長袍內的東西,變得這麼馴服恭敬。只看他擋箭時那臨危不亂的神態,反應的冷靜迅捷,便知他是個第一流的好手。而偷襲他的人更不可小覷,如此手段,是她從沒有想過的。
不由浮現被皇甫天雄以一百兩黃金懸賞的年輕男子圖像。她肯定從未見過他,為何他卻能勾起她某種難言的感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唉!不要胡思亂想了。她現在的唯一願望,是到雲夢澤去,找到舅舅。不論事情真相如何,她誓要弄個水落石出。她絕不相信爹是那種人。
季聶提看罷皇甫天雄的親筆信,隨手遞給錢世臣,讓他過目,望向坐在桌子另一邊的丘九師,道:「我上次見皇甫幫主,早感到他神情有異,說話時他的心像不在那裡的樣子,原來竟發生了這樣不幸的事,九師放心吧!我們全力與你們配合,這次五遁盜將插翅難飛。」
錢世臣放下書函,大怒道:「竟來惹我錢世臣,他敢情是活得不耐煩了。」
丘九師慌忙道謝,道:「照我們的估計,五遁盜目前最方便的選擇,就是錢大人傳世鎮家之寶『天女玉劍』,更何況按五遁盜一向的習慣,他是個愛挑戰難度的聰明傻瓜,沒可能不對『天女玉劍』著迷的。其它較次的寶物,他也看不上眼。」
季聶提用神打量丘九師,道:「九師對五遁盜看得很透徹,刻劃入微,也說服了我,五遁盜極有可能來光顧世臣。但我卻有一事仍想不通,就是即使他偷到玉劍,又如何脫手呢?誰都曉得玉劍是世臣的鎮宅寶物。」
丘九師從容道:「他可親自向錢大人勒索金錢。」
錢世臣搖頭道:「這個是不可能的,任他三頭六臂,在我們嚴陣以待下,他敢來只是自投羅網。」
季聶提淡淡道:「所以我們絕不可以讓他察覺到我們正嚴陣以待,致嚇跑了他。」
丘九師心忖,相較之下,季聶提不論才智識見,均遠在錢世臣之上,最可怕是他喜怒不形於色,不像錢世臣般把心中的情緒,全擺到瞼上去,道:「五遁盜最厲害的手段,就是他的遁術。所以每次均要待他盜寶後,失主方驚覺成了他下手的對象。由此可見他有一套隱瞞身份的本領,能瞞過所有人。而不論失主如何把寶物密密收藏,五遁盜都有辦法找到。被五遁盜光顧者之中,有失主要到別人向他拿贖金,方曉得被盜去了地庫錢箱內的珍寶,從而可知五遁盜的遁術如何高明。」
季聶提點頭道:「貴幫對五遁盜作了非常深入的調查。」
錢世臣不以為然的道:「五遁盜的一套,在我的司府怎行得通?只是巡府的藏犬共有十二頭,保證他有來無回。」
丘九師道:「據一眾失主的情況,縱然養有惡犬,在五遁盜盜寶期間,都是一聲不響,似無所覺。」
錢世臣胸有成竹的道:「讓我向季大人和九師透露一個秘密,我的玉劍有真有假,平時供奉在主堂的是我找巧匠精製的摹晶,遇有慶典,方拿真的出來。所以若五遁盜敢來盜寶,大有機會誤中副車。但即使是贗品,也至少值數百兩黃金,所以我特別在玉劍放置的托架弄了個機關,只要玉劍離架,立即警鈐大作,可令五遁盜無所遁形。」
季聶提和丘九師同時叫絕。
錢世臣得意洋洋的道:「我們甚麼事都不用做,司府要一切如常,岳陽城也不用加強關防和巡查,五遁盜不來則已,否則定落入我們的天羅地網去。」
丘九師欣然道:「假如五遁盜確如我們所料,前來盜寶,便是自他出道以來,首次被人預先曉得他的勾當。」
稍頓續道:「不過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我們有一種叫『神捕』的粉末,只要以水溶解,抹在真假兩柄玉劍去,氣味似有若無,可持久不散達數月之久,接觸過的人會沾上氣味,除非五遁盜真的懂得金木水火土的五行遁術,否則將成網中之魚,只要憑獵犬的鼻子,可找出他來。」
季聶提和錢世臣同時動容,此計是防無可防,不愁五遁盜不上當。
季聶提道:「此計是誰想出來的?」
丘九師道:「這是我們慣用追蹤敵人的手法。」事實上這是阮修真針對五遁盜想出來的妙計,但丘九師卻不想季聶提對阮修真的才智生出顧忌,所以輕描淡寫的帶過。
錢世臣沉吟道:「五遁盜醒覺到已被你們識破他的身份了嗎?」
丘九師想著阮修真對五遁盜的分析,答道:「五遁盜精通江湖門坎,本身肯定是聰明絕頂的人物,既知與我們大河盟結下解不開的深仇,當猜到以我們的人力物力,可輕易摸清他的底子,所以他該清楚自己的處境。」
錢世臣懷疑的道:「這樣他仍敢來嗎?風險太高了。」
季聶提斷然道:「只要有半點可能性,我們都要當他一定會來去辦,這或許是唯一抓著五遁盜的機會。皇甫幫主的事,等於我們的事,絕不可以掉以輕心。」
丘九師暗歎一口氣,這個人情是欠定他的了,但不如此又休想生擒五遁盜。依自己的性格,縱使季聶提將來成為敵人,這個人情仍是要還的。忙道:「季大人和錢大人的恩情,敝幫上下是不會忘記的。」
錢世臣輕鬆的道:「九師在岳陽有沒有落腳的地方,若不嫌棄,我可在府內撥出一個院落讓九師休息,保證出入方便,還可讓我一盡地主之誼。」
丘九師連忙婉拒,三人再商量了雙方間配合的細節後,丘九師告辭離開。在他們心中,五遁盜落網只是早晚的問題,誰都沒想過事情會枝節橫生,完全出乎他們意想之外。
烏子虛坐在山頭,遙望燈火輝煌的岳陽城。這個城池是他另一個起點,還是他的終結,他沒有半分的把握。
對大河盟,他最顧忌的人,不是皇甫天雄,而是他座下的阮修真和丘九師,兩人一文一武,令大河盟成為最具實力的幫會。
如果阮修真的確名副其實,當會猜到他必須做一單大買賣,好有足夠的金錢過一段隱伏的日子,避過風頭火勢,始再謀復出。在他目前的處境下,沒有比偷錢世臣的「天女玉劍」更能達到目的。在這樣的形勢下,大河盟會傾巢而來,以岳陽為中心設下天羅地網,只要他暴露行蹤,肯定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因為他對所謂甚麼五行遁法,根本是一竅不通。
若有選擇,他是不會踏足岳陽城門半步的,可是他所有希望、未來全寄托在懷中的夜明珠上。
大河盟近年勢力迅速擴展,深招朝廷之忌,以錢世臣這麼一個地方大臣,與大河盟該是互相猜疑,而不會攜手合作。
明天,他將是城門開時第一批進城的人之一,他會忘記真正的自己,全心投入蛇膽販子的生涯去。而裝著各式工具的包裹,已藏在城外密林裡,以待有需要時取用。
想到這裡,他的血液沸騰起來。他享受那種亡命天涯的刺激,只有這樣生命才能顯示出它的姿采。
辜月明飛身下馬,落到小河旁的草地上,熟悉的芳香湧入他的鼻腔去,他腦海中又浮現那女郎的倩影。
她是那樣的堅強獨立,風姿婥約,渾身透著神秘的味道,似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令她遠離其它人。不過這些都不是吸引他的原因,但究竟是甚麼東西吸引他呢?他又說不出來。
她離開只小半個時辰,但辜月明卻知道追上她並不容易,因為她坐騎的神駿,不在他愛騎之下。
很多人認為辜月明是個無情的人,但他自己知自己事,他實在是個感情豐富的人,否則不會感到生命是最沉重的負擔,感到這條路是那麼難走。做人真的很痛苦,而最大的痛苦,就是他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何那痛苦。他是沒理由這麼痛苦的。可是當世上沒有一件事能令你感到有趣時,怎快樂得起來?
她究竟要到哪裡去呢?
甫離渡頭時,她走的是往常德方向的官道,沿江西上,但卻只是疑兵之計,又折返洞庭湖,如果自己不是花了半個時辰在江邊等待那個偷襲者,看對方會不會蠢得立即銜尾渡江追來,她絕不可能趕在他前方。
她閃縮的行藏,令他更相信她有不可告人的事。她要瞞誰呢?大有可能是自己。她從大河盟那些盤查他的人的反應,猜到他是官府的人。
辜月明內心深處湧起一陣沒法明白的恐懼和顫慄。如果她最後的目的地是雲夢澤,而她的秘密又與楚盒有關,那便像一種無法逃避的宿命,注定他們要在渡頭邂逅,命運之網已張了開來,把他們拴在一起。
他並不認為自己是對那女郎一見鍾情,不是這麼一回事,但她的確打動了他的心,令他泛起沒法理解的情緒。自己是不是認識她呢?她曾向自己說過一句甚麼話?唉!這是沒可能的。
灰箭來到他身邊,辜月明跳上馬背,俯身湊到灰箭耳旁輕輕道:「我和你去追一個人。」
吆喝一聲,拍馬去了。
錢世臣進入東園的花園,來到一座小石屋前。與司府其它地方相比,這是回然有異的另一片天地,似若遺世獨立,自成一格,寧靜孤寂。
石屋與府內其它華麗房舍大相逕庭,有點像把山居民房一成不變的搬到府內來,灰牆青瓦,樸實無華,卻又能渾融在園林裡,令人生出忘卻凡俗的感覺。
「進來吧!」聲音平和敦厚,蘊含著令人順從的力量。
錢世臣露出恭敬的神色,推門而入。
屋內除一角放了個大箱子,只有兩張大席。此時靠牆的蓆子上一人盤膝而坐,由於沒有燈火,那人像融入黑暗裡去。借點從東窗透進來的月色,可看到此人長髮垂肩,頑長瘦削,赤著雙足,縱然靜坐不動,仍給人以鎮定自若、不動如山的氣概,散發著陰森的氣息,非常懾人。
錢世臣恭恭敬敬叫了一聲「師兄」,然後在那人對面的蓆子坐下,低聲道:「師兄回來了,情況如何?」
錢世臣逐漸習慣了房內的黑暗,那人的容貌清晰起來,對方那雙似蘊藏無窮智慧的眼睛,正閃閃生輝的凝視他。
那人淡淡道:「情況非常美妙,辜月明果然名不虛傳,不是一般浪得虛名之輩,我先後兩次伏擊他,第一次被他視破我用的不是趁手的兵器,差點吃了大虧,若不是我及時施展道術,恐難全身而退。接著我趁他渡江之時,從水底以弩箭機向他施放冷箭,竟被他以暗藏袖內的護腕擊落,辜月明絕非尋常劍手,而是天賦異稟的奇士。」
錢世臣吃驚道:「以師兄之能,竟沒法收拾他嗎?」
那人乎靜的道:「若在公平的情況下,以劍對劍,我戈墨只有五成把握殺他,但若我配合道術,他必死無疑。」
錢世臣心中又湧起以往每次面對戈墨的特別感覺:就是當戈墨看著你的時候,他總是用另一雙隱藏的眼睛在搜索你內心某些秘密;聽你說話時,他彷彿正以另一對耳朵去聽別人聽不到的聲音。他的人雖在你眼前,但真正的他卻存在於某一更高的層次。
錢世臣從不害怕任何人,但對這位師兄真的是打從心裡生出畏敬。
錢世臣咋舌道:「辜月明竟有這般厲害嗎?我們怎辦好呢?」
戈墨沉聲道:「鳳公公派他來,是因鳳公公已失去耐性,故孤注一擲,因為辜月明並不是任何人可控制的,包括鳳公公在內。而正因辜月明獨來獨往的作風,加上他追蹤搜索的超凡本領,會對我們構成最大的危險,如給辜月明先我們一步找到薛廷蒿,後果不堪想像。為今之計,不是殺死辜月明,而是找到薛廷蒿,看可否從他身上知道多點當年發生過的事,然後殺了他滅口。」
錢世臣倒抽一口涼氣道:「可是薛廷蒿像消失了般,師兄用上通神術,仍沒法知曉他所在。」
戈墨淡淡道:「薛廷蒿到了雲夢澤去。」
錢世臣一呆道:「師兄肯定嗎?」
戈墨道:「只有雲夢澤,我的道術方無所施其技,否則當年我不會與楚盒失之交臂。雲夢澤內有一股奇異的力量,來自遠古的神靈,他們保護著古城,看守楚盒。不過我已感到雲夢澤的神秘力量正出現波蕩。如我所料不差,今年鬼節,古城將再度開啟,屆時楚盒的去向會水落石出。薛廷蒿因身處雲夢澤內,所以能避過通神術的搜尋。」
錢世臣的呼吸急促起來,雙目射出渴望的神色,道:「師兄是不是要到雲夢澤去?」
戈墨沒有直接答他,道:「季聶提方面如何?」
錢世臣苦澀的道:「這頭老狐狸心意難測,但我總覺得他對當年的事另有看法,他對我們的威脅,不在辜月明之下。這次隨他來的有三十六廠衛的精銳,人人武技強橫,即使我傾盡全力,殺他仍不容易。」
戈墨道:「殺他是下下之策,除非世臣決定拋棄財富權位。」
稍頓又道:「世臣眼皮青氣纏繞,是否因酒色過度呢?」
錢世臣對戈墨於暗黑視物如同白晝毫不驚異,因早習以為常,苦笑道:「想起楚盒差點可以落到手上,我便感到鬱悶,想找地方發洩悶氣。財富、權力、美女,對我來說,欠缺任何一項,人生都不圓滿,有多少人能像師兄般視這些如賤泥糞土。」
戈墨沒好氣的道:「我不是責怪你這方面的行為,不過酒會亂性,色能傷身,任何事都要適可而止,有節制和壓抑,才能享受箇中的樂趣。」
錢世臣卻像充耳不聞,逕自道:「真想帶師兄去見一個人。」
戈墨雙目閃過輕蔑的神色,沒有接口。
錢世臣卻一臉陶醉的神情,自顧自的道:「我想帶師兄去見的人是紅葉樓的百純姑娘,她不僅美,且靈巧伶俐,儀態萬千,那雙眼睛含情脈脈,熱情奔放時又帶點羞澀,要多迷人就多迷人,真想看師兄會不會因她破戒。」
戈墨沉聲道:「不要怪我大煞風景,由現在至七月十四,你須保持警覺,如有任何差池,後果是你負擔不起的。你想得到楚盒嗎?最好依我的話去做。」
錢世臣心忖今晚不知走了甚麼運道,先後給季聶提和戈墨斥責,最窩囊是內心雖不以為然,卻是敢怒不敢言。忙轉話題道:「師兄何時動身往雲夢澤去?」
戈墨平靜的道:「此行我是志在必得,坐忘一個時辰後,我立即到雲夢澤去。你要小心應付辜月明,他絕對是個難纏的人,更有可能是當今天下唯一有資格和我戈墨爭短長的人。」
錢世臣訝道:「坐忘?這是甚麼道法?」
戈墨道:「因存想而得,因存想而忘;離形去智,同於大道,謂之坐忘。坦白說,我這番話對你說只是對牛彈琴。心如死灰,則無所不定;身與道同,則無法不通。薛廷蒿再不是一個普通的人,而是身具佛法的得道高僧,如我不能處於顛峰的狀態下,將錯失殺死他的唯一機會。去吧!」
錢世臣識相的告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