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隊到達通化後,休息了一天一宿,然後避開長春從吉林市奔延吉。過了吉林市進入了老解放區,這裡已經轟轟烈烈開展土改運動了。
土改運動在中國歷史上是一次前所沒有的土地使用權大變革,就像一場勢不可擋的暴風驟雨,猛烈地沖刷著資本主義的私有制,蕩滌著幾千年留下的傳統觀念。在那個時期的東北農村富成了罪,窮變成了光榮,在如火如荼的土改鬥爭中,往日在屯中趾高氣昂的地主老財變得像灰溜溜的夾尾巴狗,走在人們面前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哈。貧下中農們興高采烈分著地主老財們的房屋、土地和浮財,窮苦的農民臉上掛滿了笑容,拿著分到的土地證,歡欣鼓舞,奔走相告。那個階段誰要敢說**一個不字,不用大人,小孩就能把你打得鼻青臉腫,用周科長的話說「革命形勢一派大好」。
東北的土改運動開始時,雖然政府有明文規定:不許打人罵人,依靠貧下中農,團結中農,鬥爭的目標是地主富農。但是由於有的地方幹部,執行政策偏左,曾出現不少錯分、錯化,見財就搶,甚至打死人的事情。
部隊在經過蛟河的時候我們被安排到一個姓趙的大戶人家。當家人趙老漢是滿族人,嘮起來和黃魚圈的老趙家是本家,可論輩分他還得管我叫姑父。
趙老漢聽說我們起義的事後說:「你們這步棋走對了。按理說我這個家庭是**鬥爭的對象,從心裡講我對他們沒有好印象,但是他們現在已經成了氣候,我們這些人就要倒霉了,不過這也是天命,咱認啦!」
他的老伴在一旁打斷他的話說:「你叫姑父聽聽,這不是廢話嗎?就現在這情況你不認行嗎?」
我說:「這是大勢所趨,挨分挨斗的也不是咱一家兩家。這事你得往寬了想。」
他說:「這事我明白,這是**為打天下採取的策略,挺英明,窮人都擁護。現在的八路那可了不得,他們咋過來的時候才多少人,現在你看看——海啦!這下窮人可了不得了,分房分地分財產,忙的可歡了,像我們這樣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出,說錯一句話棒子隊就能活活打死你!」
他的老伴一聽急忙說:「你這個嘴呀就是好咧咧,說這些有啥用,現在農會正合計要鬥咱們,找茬都找不著呢!你這話要叫他們聽著,那棒子隊不得打死你?」
「姑父兩口子也不是外人,說說管啥地?」
他老伴神神秘秘地湊到我跟前小聲說:「現在農會的棒子隊可邪乎啦,前幾天前街的老許家叫他們鬥爭,老當家的被活活打死了不說,他的孫子去拉也被打死了。要說這老當家的有罪被打死活該,可他這小孫子才十多歲,一個孩子惹著誰招著誰了,這不是不講理嗎?」
「政府知道這件事不?」
「咋不知道?區長在跟前拉都沒拉開,這些個窮光蛋哪,我看是瘋啦,他們不管你以前對他們好不好,說翻臉就翻臉,昨天我那娘家外甥在大街上罵我是『地主婆』,說要劃清界線。我這眼淚嘩嘩地淌啊,他是我從小拉扯大的呀!」
「以前我也當過工作隊,這些偏激的行為按**的政策是不允許的。」
她歎了口氣說:「上邊是這麼規定的,可下邊的人不聽啊!」
「這種情況我估計是不能長久的。」
部隊離開蛟河後,坐在車上我把趙老漢兩口子說的事和周科長學了一遍,他皺著眉頭說:「什麼時候都有冤假錯案,何況這麼大的運動,不過這種情況要盡快解決,回到局裡我向有關領導反映一下。」
後來**的政府做了一次糾偏,劃分成份也有了一定的線,這種亂打亂鬥的現象逐步有了好轉。
東北的土改運動雖然出現過一些偏差,但激起廣大貧下中農對**的極大熱愛,人們掛在嘴邊的話是:「**可真好,比爹娘還親,為了我們窮人打天下,死了也心甘情願!」
當我們走到敦化縣境內的一個村子時,正趕上村裡召開擴兵大會。人山人海,報名的人絡繹不絕,有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要求報名參軍,部隊的人說他歲數大了點。他急眼了,脫下棉襖叫人家看他身上的傷疤,說這是給地主當長工被地主打的,現在政府給他家分了地,日子好過了,他要參軍打國民黨反動派報答**的恩情。家屬們在人群的外邊楞巴楞眼的瞅著這場面。玉蓮說:「這窮人見不得好,給點好那就感激得不得了啊!」
那天晚上我們住在黃松甸子村。我和周科長住在一個老鄉家,主人姓李是個貧農,有五個孩子。那天晚上,我們住在南炕,他們全家睡在北炕,兩口子不好好睡覺,半夜起來好幾趟。第二天早上我問他們:「家裡有外人睡不著啊?」
男的連連擺手:「這可不是。」
女的吃吃地笑起來:「開春了眼看要種地啦,明天他就要跟支前隊上前方,這不是忙著看看種地的傢伙怎麼樣,我倆又上地裡去了一趟,他在地邊釘了些木樁子留了記號,怕別人過界種了我家的地,你說他這人多小心眼?」
「你這話可錯啦!咱不是小心眼,咱家祖祖輩輩都沒有地,這回**給了咱們地,我瞅著心裡樂呀,留個記號我回來搭眼一看就知道這片是咱家的地。」
憑著東北廣大人民對**的熱愛,**的軍隊由進東北的十萬餘人,展成百萬大軍,在**總司令的帶領下,進關參加全國解放戰爭,浴血奮戰,為共和國的建立立下了汗馬功勞。
部隊在四月十六日清晨到達了延吉。當地的朝漢群眾敲鑼打鼓歡迎我們。漢族人扭著大秧歌,鮮族人穿著鮮艷的民族服裝跳著歡快的鮮族舞。當地政府給部隊安排了最好的住所,家屬們和軍官們得以團聚,我和周科長也完成了護送家屬的任務,「老k部隊」宣佈解散。周科長小石小董帶著小翠英戀戀不捨的和我們告別,回到了東北局。
「老k部隊」歷經五十一天的艱難路程從營口到延吉,途中家屬無一傷亡,而且添了幾個小家屬。我和趙排長因護送家屬有功,被提升為正連職。
獨五師部隊到達延吉後,經過一段學習,全體官兵的思想覺悟在一定程度上都有了提高,就連家屬們的覺悟也有了新的轉變,李科長老婆和馬瑞芳等人,先後被評為模範軍屬。
一九四九年二月獨五師改編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東北軍區第50軍(原國民黨60軍)167師,參加了平津戰役、鄂西戰役、成都戰役和解放大西北等戰役。王家善仍為師長,政委謝甫生。趙傑轉業後一直任某市第三人民醫院總務科長、市政協委員。
抗美援朝開始後,167師又改編為150師,跟隨50軍第一批進入朝鮮參加戰鬥。我因病重沒有隨部隊入朝,復員到了地方。當時的吉林市榮軍安置辦公室看到我的檔案後,想把我留在市公安局工作,我因熱愛教育事業申請當了一名小學教導主任。
抗美援朝期間,我在火車上碰到原警衛連的趙排長,他已升為營長,負傷剛從朝鮮回來。見面後,抱著我泣不成聲:「老王啊,朝鮮這仗打得苦,人眼看要打沒了,師長急眼了,把警衛連調了上去,結果也沒當事,現在咱們師老人剩不多啦!」
王家善抗美援朝回來後,一九五五年晉陞為中將,後任某省體委主任、政協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