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滄桑 正文 第 六十二 章 奢侈生活
    第二天一早我起來把床鋪好,看看牆上的掛鐘已經是早上六點多了,趙傑還沒有回來。我自己拄著棒子溜溜躂達地到街上的小攤上吃了點油條。回來時剛走到司令部的門口,就見趙傑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看到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昨晚睡得太晚,你吃飯了沒有?」

    「剛吃過了。」

    「那我得趕快上班去,司令這個老頭最煩的就是不守紀律。」說完後轉身跑進了大樓。

    回到宿舍,我站在趙傑的書架前看看有什麼書沒有。看來這趙傑真是酷愛軍事,滿滿的一大架子書,除了《中外戰史》就是《軍事常識》。我拿下一本《三十六計》坐在沙上看了起來。剛看了幾頁,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我說:「請進。」

    門開了,走進了一個上尉和少尉。

    「二位是找趙副官的嗎,他剛上班。」

    上尉說:「不,我們是找你的。」

    我當時嚇了一跳,心想這裡我也不認識誰,找我幹什麼,莫非有人給我露了底?

    上尉自我介紹:「我們是情報處的,想找你瞭解點事,你不介意吧?」

    這倆人都是南方人,說話我剛能聽懂。

    「二位請坐,有什麼事你只管說。」然後給他們每人點著了一支煙。

    上尉一邊吸煙一邊問我:「你是哪的?」

    「吉林的。」

    「幹什麼的?」

    「當教員的。」

    「和趙副官什麼關係?」

    「他是我大舅子。」

    「為什麼到這來?」

    這一問一答的沒完沒了,我有些不耐煩了:「沒事溜躂。」

    「這戰亂的時候你瞎溜躂啥?」

    我真有點忍不住了:「我願意溜躂,這犯你們什麼說道?」

    少尉說:「你這個人脾氣咋這樣?我們這是例行公事。」

    其實那時我倒不是看他倆來氣,是看他們那身衣服來氣。總覺得格眼,不如灰軍裝順眼。

    正在這時候,趙傑領著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軍醫提著藥箱子回來了。看到他倆在屋裡坐著,立刻就來了氣,陰沉著臉問道:「你倆幹什麼來啦?」

    他倆一見趕忙站了起來,給趙傑敬了個禮,滿臉笑容地說:「趙副官,我們這是例行公事,您不介意吧。」

    趙傑用鼻子哼了一下子:「例行什麼公事,你們不就是要抓八路的探子嗎!怎麼地,這探子跑到我宿舍來啦?告訴你們這是我的親妹夫,如果他是探子,那我是什麼,你們什麼意思?走,咱到司令那說道說道去!」

    他倆一聽急忙解釋:「趙副官,你這是何苦呢?我們也沒說啥呀,不信你問問你妹夫?」

    我怕事情鬧大給趙傑帶來麻煩,就說:「六哥,你消消火,他倆真沒說啥。」

    這倆人尷尬的站在那裡。

    「你們走吧,以後少跟我扯這沒用的。」

    他倆灰溜溜地走出了門。

    看他們出了屋,趙傑關上了房門對老軍醫說:「這幫玩藝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一天不是琢磨這個,就是查辦那個。好像咱這隊伍裡都是八路軍探子似的,軍心都叫他們搞散了!」

    老軍醫說:「可不是咋地,司令最煩他們。」

    「不用他們得嗦,等再打仗的時候,我非得叫他們上前線嘗嘗槍子的滋味不可!」

    老軍醫笑了笑。

    趙傑轉過身跟我介紹說:「喜山哪,這可是咱部隊最好的大夫,跟隨司令多少年了,司令的病都是他看的。」

    老軍醫問了問我的病情,又號了號脈,給我打了一針,又給了些西藥片。臨走的時候囑咐我一定要按時吃藥,明天再來打針。

    你別說老大夫的針和藥還真好使,過了一會我活動活動身子,這腰腿都不疼了。晚上趙傑來看我的時候,我說:「這大夫的藥可真霸氣(厲害),我這腰腿一點都不覺得疼了。」趙傑拿起了一片小白藥片看了看,問我:「你知道這是什麼藥嗎?」

    「不知道。」

    「這是美國人給的烈性止痛藥。別說你腰腿疼,就是挨了槍子吃上都不覺得疼。不過這藥相當的珍貴,除了司令部的人,下邊的人根本見不著。」

    那天晚上,我實實惠惠睡了一宿安穩覺,這精神頭也緩了過來。

    早上九點來鐘,一個上士和一個中士來打掃房間。我有心想摸摸趙傑的底,於是給他們每人遞了一支煙,又倒了兩杯水說:「二位挺累的,歇歇吧。」

    他倆互相瞅了瞅,把房門關上後坐在沙上連抽煙帶喝水。那個上士問我:「你是——」

    「我是趙副官的妹夫。」

    「你這個大舅子那可不簡單,是個人尖子!」

    「這話咋講?」

    上士說:「俺是部隊的老人。司令打日本人哪那陣,俺就跟著他。俺們司令是綠林出生,性格豪爽,特別喜歡讀書的人。他常說要想成大事沒有讀書人是不行的。原來俺們部隊的師爺後來叫參謀長的打仗受傷死了以後,司令傷心了好幾天。趙副官來了以後。俺司令馬上就相中了他,說這是老天助我。趙副官不但文化高,懂得多,嘮起打仗不管是古今中外的事都知道,而且心眼來得特別快。司令心裡想的是啥他好像都知道,有些事沒等司令說他都辦完了。俺司令說過,寧可不要一個排也不能沒趙副官。因此把他排在『五虎將』之。」

    「什麼『五虎將』?」

    「『五虎將』就是俺們司令身邊的五個紅人。這五個人在司令跟前說一不二,就連下邊的營團長都和他們稱兄道弟,其他的人更不敢得罪他們了!」

    「『五虎將』都是誰呀?」

    「頭一個就是趙副官,第二個是司令的姑爺警衛連連長李殿如,第三個是參謀處情報科長張作憲,第四個是三團副團長劉風鐲,第五個是王家善的侄兒,作戰參謀處作戰科長王文祥。俺司令常說這五個人有勇有謀,是我身邊的五員虎將。因此大家都管他們叫『五虎將』。」

    那個中士說:「你有這麼個大舅子就不如在這干吧,他咋也給你弄個尉職幹幹。」

    上士說:「那還不是小事一樁?」

    「我是個教員,這軍隊的事幹不來!」

    「你可別當那玩藝沒啥出息,你看人家趙副官住的啥,吃的啥?在這動亂年頭,要想有出息還得當兵。」

    「那你得看啥樣的,熊多咋都是熊,我當兵四年了,你當兵十多年了吧,可咋樣?你是個小上士,我還是個小中士,像咱倆這個樣,斗大的字不識一個。連名都不會寫,光知道按手印畫押,一說話老抬槓,到多咋也是這個熊樣!」

    「我怎麼一說話你就刺達我,我也沒說我自個呀?我說的是這位先生,人家是趙副官的妹夫,你說要在咱這部隊裡,趙副官能給他虧吃嗎?」

    「這話還用你說呀,你爹要是司令,你起碼也得是營長。」

    上士踢了他一腳說:「你這小子就***嘴花花。」然後對我說,「先生叫你見笑啦,俺當兵的沒個正經的!俺們倆幹活啦,以後咱們再嘮。」

    晚上,司令部下了班,趙傑來到了宿舍對我說:「這老實呆著也挺悶吧,今晚我領你吃火鍋去,完了我在領你找個地方樂呵樂呵。」

    「吃鍋子可以,樂呵的事你就自己去吧。我去了叫玉蓮知道那還不得鬧死我呀!」

    「你想哪去了?你以為我領你逛窯子去呀,那是咱們去的地方嗎?再說就是逛窯子,哪有大舅子領著妹夫的?我是領你上舞廳,那是上流社會呆的地方。是想讓你開開眼!」

    「客隨主便吧,你說上哪,我就跟你上哪!」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說:「你這身稍可不行,長袍布鞋進舞廳還不得叫人笑掉大牙?」

    說完從衣櫃裡拿出了一套咖啡色西服。又從皮包裡拿出一雙新皮鞋。

    「這鞋是我給你買的,這套衣服也是新做的,我沒捨得穿就送給你吧。」

    「不用。」

    他假裝來氣了:「王班長,我以少校的名義命令你穿上!」

    說完他自己『撲刺』一聲笑了,我也笑得直彎腰,在我們倆之間竟出現了國民黨少校命令**工作隊班長的事。笑了一陣後他說咱倆這叫「國共合作」。

    穿好衣服後,打扮停當,我倆坐上司令部的吉普車奔車站的方向而去。

    在我充滿好奇瞅著車窗外長春的夜景時,汽車突然「嘎」地一聲停了下來,我和趙傑的身子往前一衝,趙傑的腦袋撞在了司機的後背椅上,趙傑用手捂著腦袋訓斥司機說:「你這車咋開的?」開車的士兵說:「趙副官,前邊好像出事了!」

    我倆推開車門探頭往前一瞅,只見前面一輛黑色的小汽車斜巴由子(打斜)撞在馬路邊的樹上,旁邊一輛黃包車兩個轱轆朝天翻在馬路邊,一個穿著號衣的黃包車伕正兩手拄地掙扎著往起爬。車子一輛接一輛地堵在這裡,把道路堵得滿滿的,兩個警察吹著警笛跑了過來。

    我倆一看這情景,車子一時半會也動不了了,就下了車往前邊走想看看是咋回事。

    我們走到被撞的黃包車前時,只見那個被撞的黃包車伕是個五十多歲老頭,滿臉是血,已經站了起來,靠在路邊的樹上,用手捂著腦袋,那血順著手往下淌。

    一個看樣子是汽車司機的中年人,喝酒喝得舌頭都大了,臉就像豬肝一樣紫紅紫紅的,他晃晃悠悠地用腳踢老頭,嘴裡還罵著:「老不死的,敢擋我們老闆的道,你***想找死啊?」

    我一看,這城市裡的人和農村人可真不一樣。在農村,不管什麼時候出現這樣的事保準有人去拉仗;可是在這個地方,圍了一大幫人竟沒有一個吱聲的。

    兩個警察用警棍分開人群,問那個司機:「咋回事咋回事?」司機彎著腰嘔吐,顧不上回答警察的問話。這時小汽車的門開了,從車上下來一個胖不達穿著西服、戴副金絲眼鏡的中年人,走到警察跟前小聲嘀咕了幾句,然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了警察。那個接名片的警察看了一眼名片,把它揣在了兜裡,隨後照黃包車伕的**就是一腳,嘴裡罵道:「你***滿大街晃悠啥,把汽車撞成這樣,你賠得起嗎?」

    黃包車伕一聽「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用手抹著直呼眼睛的血,哭著說:「老總啊,你這可是冤枉我啊!我哪在道上晃悠,我一直是貼著邊走。他的車一下子就拐過來,把我撞倒了。再說我一個黃包車能撞得過汽車嗎?」

    「誰***給你證明?」

    「不信你問問大伙。」

    警察抬起頭問圍觀的人:「你們誰看見啦?」

    沒有一個人吱聲。

    那個警察轉過身又踢了黃包車伕兩腳罵道:「你***瞪著眼睛瞎白唬啥,誰***人看見了?媽拉個巴子的唬弄我,老子今天好好規弄(收拾)規弄你。起來別***裝熊,跟我到局子裡去!」

    然後告訴另一個警察說:「把他的破車賤巴嘍嗖賣了,把錢給這位挨撞的老闆。」

    黃包車伕一聽,顧不得還在淌血的腦袋,給這個警察連作揖帶磕頭地說:「老總啊老總,你可不能這樣啊,這車是我一家人的命根子!」然後沖圍觀的人說,「大家行個好,替我說句公道話吧,我謝謝你們啦!」

    看著圍觀的人毫無反應的樣子,我實在忍不住了,說了句「是汽車撞了黃包車」。那個警察一愣,抬頭問道:「這是***誰說的?」

    「是我說的。」

    他用手指著我說:「你上前邊來。」

    兩邊的人給我讓開了道,趙傑一把沒拽住我,我走到了警察的跟前。

    那個警察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問道:「你他媽是幹啥的?」

    「走道的。」

    「你走你的道,瞎他媽管什麼閒事?」

    「你不是問誰看見了嗎?」

    「是啊,你看見啦?」

    「這事還用看嗎?」

    「不看怎麼他媽知道?」

    我用手一指那個司機說:「你看他喝的那個樣子能開車嗎?」

    那個司機衝我吵吵:「我喝啥樣啊,再來一瓶咱照樣開車!」

    「你這也能證明他撞了他呀?」

    我用手一指地上的車轱轆印說:「我也開過車,你看這剎車印,東倒西歪地斜巴由子過去了,這不明擺著是他眼花把不住舵撞了人家嗎?你當警察的這點事還看不明白!」

    他嘴一撇眼睛一瞪:「媽拉個巴子的你還教訓起老子來了?」

    司機也喊道:「你在放屁哪!」

    「你們的嘴放乾淨點,別張嘴就罵人!」

    警察說:「罵你咋地?老子還要揍你呢!」說著伸手就抓住我的脖領子。

    他揚起手剛要打我,趙傑從人群後擠了進來,用手指著他的臉命令道:「你馬上撒開手!」他一愣,揚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搭眼一看趙傑的肩章和領花,馬上「啪」地一個立正,揚起的手就勢落在眉前來了個敬禮,小心翼翼問道:「長官,他是——」

    「他是我妹夫。」

    他一聽臉上立刻掛滿了笑容,對我說:「兄弟,對不起,我這是執行公務,您別見怪」

    「你就這麼維持治安哪?」然後指著那個胖不達的中年人,「他是你什麼人?」

    「他是聚富商號的掌櫃的,其實我並不認識他,你看這名片——」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名片遞給了趙傑,趙傑瞅了一眼順手把它扔到了地上。

    正在這個時候,那個司機扭頭就想往車裡鑽。我一把將他拽住說:「你往哪走,這老頭不能白挨撞。」那個司機急忙用眼睛瞅那個胖不達的中年人。

    中年人趕緊過來說:「兄弟別誤會,我是商號的老闆。」

    「什麼號的老闆撞了人也不能白撞!」

    「那是,那是,我這開車的不會辦事。你撒開他,這老頭我負責給他看傷,你看行不行?」

    「行!」於是我鬆開了抓著司機的手。

    趙傑在旁邊說了一聲「不行」,把我造得一愣。

    「看傷你不用,現在給他點錢,叫他自己看吧!」

    「也好。」中年人說完後用眼睛瞅著那個警察。

    那個警察瞪了他一眼:「長官這是高抬你了,你還愣著幹啥,還不快掏錢?」那個中年人趕緊從口袋裡掏出幾張中央票子遞給老頭。老頭哆嗦著滿是血污的手不敢接,用眼睛溜溜地瞅著警察。

    趙傑一見說:「拿著吧,夠不夠?」

    「夠了,夠了,真夠了!」可手就是不敢伸。

    趙傑瞅了一眼警察,那個警察趕忙說:「長官叫你拿著,你他媽就拿著,揍嗖啥(猶豫啥)?」

    老頭接過了票子,我幫他把車扶了起來,他腿一彎就要給我跪下,嘴裡叨咕著:「好人哪、好人!」我急忙把他摻住,告訴他:「快去看看傷吧。」老頭眼含淚水晃晃悠悠的走了。

    看著老頭拉著車走遠後,警察問趙傑:「長官是哪個部隊的?」

    「你問這幹啥?好好的維持你的秩序得了!」

    「那是那是!」轉過身去指揮車輛疏通了。

    回到了車上,我問趙傑:「六哥,你怎麼不讓他們給老頭看病呢?」

    「這你就沒經驗了,你以為這地方是莊稼院哪!這地方的有錢人,尤其是那些做買賣的老闆啥屎都拉,心黑著呢!等咱們一走,他們開車就跑,你還指望他們給老頭看病啊?」

    「那不還有警察呢麼?」

    他「呸」地往車外吐了口吐沫說:「這地方的警察都是些滿洲國留下來的,你也看到了,這些人還是滿洲國時的作風,專挑窮老百姓欺負。你指望他給你主持公道?那是瞎扯!我告訴你喜山,這裡不是鄉下,這樣的事多的是,以後你可不要管這些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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