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滄桑 正文 第 五十六 章 思想迷茫
    一九四六年六月沈小丑隊長調到法特擔任區長,到任的第二天他就專程到黃魚圈來看我。看到我的病情大有好轉以後挺高興,但他沒好意思直接說叫我上班工作,只說了句:「喜山哪,抓緊養病,咱區裡的人手不夠。」但我知道他的意思,原來的區政府工作人員有些是從部隊抽調下來臨時幫忙的,而這些老八路的同志大都是南方人,語言不通,風俗習慣也不同,老百姓都管他們叫「老蠻子」,不願和他們來往。因此,他們的工作很難開展。當時的**舒蘭縣委看到了這一點,所以就決定從本鄉本土的人中挑選區政府的工作人員。但那個時候,有錢的人家的人不願意給**做事,窮苦的老百姓都又是大老粗。這政府工作和打仗不同,需要有覺悟又有文化的人來做,因此當時的區政府非常的缺人。

    我知道沈小丑來看我的原因就在這,於是對他說:「沈隊長,不,現在應該叫區長了,我現在的身體已經可以了,拄著棒子我已經能四處溜躂了。我想到區裡參加工作,你看行不?」

    這下他連甭都沒打,也沒說再叫我養一段病之類的客氣話,樂呵呵地說:「行啦喜山,位置我都給你準備好啦,你就做咱們區的工作組長,全區的打土豪鞏固農會的工作全部由你負責。」這沈隊長比我還著急,臨走的時候告訴我,「明天我就叫車來接你,房子呢你們就住在區政府大院,工作起來方便。」

    沈區長走後,老趙家的人都不願意了。

    老太太說:「這病剛有點起色又瞎折騰啥?」

    你媽也說:「你給他們掙命干,累犯病了他們也不給你拿錢治,還得我遭罪,原來說給地給補貼,到現在啥也沒見著,圖啥呢?」

    「這政府才成立多長時間,他們哪有這個餘錢哪?以後都會給的。」

    「我看你這是叫花子撿了個狗頭金——不知咋地好了!這**不就是給你家分了張破桌子和碗架子嗎?瞧把你們都樂掂餡(高興)了。再說人家是官越做越大,可你這官卻越做越小,原來是班長,現在成了組長,我看咱別給他們干啦,還是教學去吧!」

    「你知道個啥!啥事不能光看眼前,哪朝哪代打江山那麼容易?成吉思汗一個敗落家族的牧人最後成為一代天驕,朱元璋一個放牛娃歷盡千辛萬苦最後當上了皇帝,努爾哈赤南征北戰最後征服了中原建立了大清。他們哪個不是都經歷了各種苦難?」

    「人家是啥人物,你是啥人物,和人家比啥?」

    「我不是比是說這個理,再說這**的主張挺對我的心思,我就是想跟他們走!」

    「沒人管你,你愛咋整咋整,再犯病沒人管你!」你媽氣得把頭一扭。

    第二天上午,法特區政府的馬車來了,我們收拾收拾東西就把家搬到了法特,住在區政府大院的下屋。

    那時候,國共兩黨的軍隊正在拉鋸,東北的戰局沒有平穩下來。但是在松花江以北的八路軍佔領區,一場史無前例的土改鬥爭正在醞釀之中。當地有罪惡的土豪惡霸基本打完,剩下一些有錢的大財主們成為鬥爭的對象。我們搬到法特後的第二天,我就趕到了區工作隊所在的地方東楊木林子屯。

    東楊木林子屯偽滿時候我在這當過小學校長,屯裡的人都挺熟。看我來到後,這個請那個請。尤其是屯裡幾個有錢的大戶人家紛紛向我訴苦。

    大地主范老悶說:「王校長(屯裡的人仍然管我叫校長),你在咱這呆過,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我這偌大的家業可不是橫行霸道得來的,那是我們祖祖輩輩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你們工作隊的人說我這是剝削得來的,我這個老實人剝削誰呀?種我的地給我租子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我的地也不能叫人白種啊!不吃租子我們全家人吃啥?年成好漲租子這也是正常的事,你打的糧多我多收點,年頭不好我也減租子,這是兩廂情願的事,這怎麼能叫剝削呢?再說我不租給他們地,他們吃啥呀!從這方面講這佃戶得感激我才對,憑啥要鬥爭我分我的浮財?這和鬍子有什麼區別?」

    其他的幾個人也爭著搶著說:「王校長啊,我們可都是本份的過日子人家,你可得給我們做主啊!」對於這些人的話我當時確實是難以解答。說句心裡話我也覺得這事有點不講理,但這是**的政策,我一個小區的工作組長能做得了什麼主?

    為了全面瞭解一下老百姓的真實想法,我專門到屯裡走訪了一下貧苦人家徵求他們對鬥爭范老悶這樣財主的想法。在調查中,多數人說:「這范老悶是本鄉本土的大財主,你聽他這個外號就是悶頭憋蓋(不愛說話)的一槓子壓不出個屁,他沒有什麼彎著轉著的心眼。他家的財產咱可都知道那可真是口省肚勒攢出來的。日本人、鬍子的氣他也沒少受,這樣的人你們不能鬥他。斗了他,他一急眼地不租了,這屯中一半的人都沒有生活出路,這日子咋過呀?」少數的人說:「這范老悶人挺老實,心黑了點,租子太重。不過他家的地好,租子重點咱也是願意,我看他要能把租子減一減就不用鬥他了。」屯中的幾個大煙鬼、懶漢一提斗范老悶都來了勁說:「該鬥,都是一樣的人,他憑啥有房子有地,俺們憑什麼啥也沒有?」但是有一點是共同的,那就是一聽說斗范老悶,要把他家浮財分給大家時都異口同聲地說:「那就趕快斗吧,分巴分巴利索。」當聽說誰表現得好,鬥爭地主時積極,誰就能多分點東西時,不少人都積極地向工作隊反映情況,尤其是那幾個大煙鬼和懶漢天天圍著工作隊問:「咋還不鬥范老悶呢?」有些人還列出了清單說斗范老悶的時候我就要這些東西。

    說句心裡話,鬥爭土豪惡霸我從不心軟,因為他們欺壓百姓太甚。可是在斗范老悶的時候我卻有點猶豫不決,這樣的人到底該不該鬥?不鬥,上邊有指示,按當時的標準,他該斗;斗吧,對這樣一個沒啥民憤省吃儉用的人家還真有點於心不忍。

    正在這個時候,我的姐夫從西浪河鎮來到楊木林子,見面說:「喜山哪,我大老遠的來,有件事想讓你幫我拿一個主意。」

    「啥事,姐夫?」

    「現在的地可賤啦,我這些年開磨房攢下點錢,我想把它都買成地你看行不?」

    「姐夫,這事你要信我話,就先別買。我聽上邊的人說,**以後要把有錢人的地全分給窮人,當然這還沒有證實,但我看有這個苗頭。」

    「不能吧,那還有沒有王法啦?這有錢人的地也不是大風刮來的!」結果他沒聽我的話,回去後真的把攢下的錢全部買了地,土改鬥爭的時候,雖然他倆沒有享著一天福,卻被劃成了大富農,照樣也挨了鬥。

    由於我的猶豫,東楊木林子屯的工作一直沒有進展,沈區長有點來氣了,捎信叫我回區裡一趟,我接信後立即趕回法特。

    見到沈區長後他簡單地問了一下情況,然後嚴肅地對我說:「喜山哪,不是我批評你,你這段工作是咋搞的?一個楊木林子就搞了這麼多天,到現在范老悶你還沒鬥他。」

    「沈區長,這事怪我,我有些地方想不通。」然後把我調查的情況和自己的想法跟他說了一遍。

    他笑了笑說:「這事不能全怪你,我也是有責任的。從打你參加工作以來我就沒倒出空和你好好嘮嘮,你對咱們黨還是缺乏認識。今天我給你好好講一講。咱們**是窮苦人的政黨,目的就是讓天下的窮苦人都過上好日子,國家要成為咱們窮人當家作主的國家,社會要成為一個沒人欺壓、沒有剝削、人人平等的社會。為了這個目的咱們**才捨生忘死地干革命。這革命革誰的命呀?就是要革這些地主老財的命!不革他們的命,窮人就站不起來,就得祖祖輩輩給他們種地、交租子,這窮人就翻不了身。你以前聽說過哪個屯子的窮人說了算?沒有,只有咱們**管的地方才有這事。有些事聽你的口氣好像是不理解,其實這不難理解。咱們八路軍的部隊不是鬍子的部隊,打土豪也不是單純的殺富濟貧,是叫窮苦老百姓都擁護咱們。你說咱們**打天下靠的是啥呀?咱們在民國政府一沒權,二沒錢,軍隊又都是些窮老百姓組成,缺衣少吃,武器也不好,靠啥呀?靠的就是民心。這民心從哪來?老百姓他是人哪,是人就得吃穿生活,咱們不給他們辦好事,成天喊口號,他能擁護你嗎?要想取得民心,那就得給老百姓多辦實事、好事,叫他們得到好處,這樣才能擁護咱們。可咱們又拿什麼給他們好處,這就得打土豪、斗老財,把他們的東西分給窮人。這樣,窮人能不擁護咱們嗎?」

    聽到這,我打斷了他的話說:「區長,這裡邊我有個不明白的事,咱們這麼幹,窮人倒擁護咱們。可富人哪,他們肯定是恨咱們的!」

    「國共兩黨的軍隊打了這麼些年仗為啥?國民黨是代表富人的政黨,**是窮人的政黨,這兩個黨是水火不相容的。這就是咱們講的兩個階級的鬥爭,是你死我活的鬥爭。」

    「那所有的地方老財咱們都得打倒啊?」

    「對,都得打倒!」

    「那咱就掐著名單齊著頭來唄,費這些個事幹啥呀?」

    「那不行!一來時局沒穩,二來這地主老財裡邊也有開明的人,只要他不反對咱們,咱們也不為難他,等時局穩定以後,咱們肯定要地主老財的地、財產分給擁護咱們的窮苦老百姓。」

    我沒吱聲,心想這**要是打下了江山,有錢人肯定是要遭秧,我老丈人這一家子也得遭罪了。沈區長見我不吱聲,問道:「你尋思什麼呢,還有什麼弄不懂的?你呀就是缺少學習,以後我給你弄幾本書看看。」

    「既然你這麼說,我照你的意思辦就是了。不過像范老悶這樣的人,屯裡人恨不起來咋辦哪?」

    「這好辦,你動群眾憶苦啊,不用比別的,咱窮人過年吃啥,這范老悶雖然摳,他家過年吃啥,這一比,群眾的火不就上來啦!」

    我一聽,這還真是個好招。我在賈家村斗賈大善人的時候用的就是這招,後來把這樣的會叫「憶苦思甜會」。不過在當時,由於八路軍過來不久,又忙於打仗,地方上的政府剛剛成立,只能做些打土豪分浮財的工作,老百姓沒有得到太大的實惠,窮苦的生活也沒有什麼大的改變。因此這類會當時是沒有名稱的,只能是憶苦,不能成為思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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