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滄桑 正文 第 三十六 章 巧計擴兵
    賈家村經過這次戰鬥匪患基本消除了。大的兩股沒有了,剩下的三三兩兩的殘匪,聽說國民黨中央軍吃得好,服裝好,裝備好,連那槍的大栓都是趴著的(美式七九衝鋒鎗),便紛紛往南邊跑,投奔國民黨東北的保安部隊。上營地區的治安比較安定了,工作隊開始進行打土豪、建農會和擴兵的工作。

    工作隊的這三項工作如果在南方的革命老區根本不費什麼事,可是在八路軍咋進東北的時候,這三項工作卻非常難開展。因為東北的老百姓,尤其是東部山區的老鄉,根本就不知道八路軍是怎麼回事,特別是在擴兵上更是困難。

    我們在賈家剛準備要進行打土豪建農會工作,縣裡來了指示說國民黨中央軍的部隊已經開始向八路軍全面的進攻。同時新成立的東北保安部在各地也相當的活躍。這些保安部隊都是些滿洲國時的抗日聯軍、鬍子和日偽軍警特務,還有少部分的日本部隊。這些人最能造害老百姓。國民黨正規軍進東北時,老百姓沒啥反感,對比起來比對八路軍還受歡迎。因為他們買東西給錢,不搶東西。當保安部隊成立後,這些地方上的雜牌軍無所不為,把國民黨中央軍的名聲徹底造完了。縣委指示我們為了對付國民黨中央軍的進攻,部隊急需兵源,工作隊的工作就是馬上展開擴兵工作,把其他工作暫時放一放。

    這擴兵工作怎麼能開展,滿洲國的時候是勤勞奉土。夠格就得當兵。國民黨部隊是抓壯丁,可八路軍的部隊卻要求自願,難就難在這自願上,那時候咱東北的老百姓一直存在著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的觀念。那時候八路軍非常窮,老百姓瞧不起說:「這樣窮了八嗖的軍隊能成啥氣候?」因此一提當八路誰也不吱聲。

    我們工作隊和上營區政府在十字街搭了個大檯子,敲鑼打鼓地宣傳當八路的好處。我們在台上喊,當八路好啊,有吃有喝有穿戴,比在家受窮強得多,咱八路軍是給窮人打天下的,打下天下大家坐。台下的老百姓交頭接耳地說:「瞅他們那個窮樣,能有什麼好吃好喝?張大帥的軍隊多強,叫小日本子一打就跑,就你們這個裝備能打天下嗎?」一連三天沒有一個人報名,區政府的幹部急了說:「不讓他們見點實惠,我看誰也不帶干的!」於是從區的糧庫裡邊拿出一些苞米,連夜碾成個楂子,第二天用麻袋裝好放在台上宣傳說:「誰當兵一袋苞米楂子,當場兌換。」你別說這招還真靈,有些吃不上飯的紛紛來報名。那時候不體檢,只要不是瘸瞎拐子就行。可是這招不能老用啊,一是東北這地方一般都不缺吃的,來報名的淨些要飯的。二是區裡的糧食是給部隊征的軍糧,動多了是不行的。怎麼辦?區裡的同志提出坐熱炕頭,這招說起來有點可笑,可在當時來講卻挺管用。

    什麼叫坐熱炕頭呢?東北的房子都是南北大炕,我們把屯裡的年青人召集來,說是開會。當人們在南北大炕坐好以後,工作隊員說:「咱今天開的是擴兵會。採取自願方式,有願意的就從炕上站起來,咱坐哪兒就是哪兒,不許亂動。」

    說完後外屋的灶炕架起了木柴開始燒炕。人們開始還不介意,天南海北地扯著大欄。時間長了,這炕越燒越熱,人也就坐不住了,東挪西躲的。可這炕你怎麼動也就那麼大的地方,有的人實在挺不住就站了起來。

    工作隊員說:「好,張老三同意當八路了,大家鼓掌歡迎!」

    在人們熱烈的掌聲中,張老三雞皮酸臉地說:「我也沒說同意呀,鼓什麼掌?」

    「不同意你站起來幹啥?」

    「你們把炕燒得這麼熱,烙得我坐不住了才站起來的!」

    「那不行,咱得說話算數。你站起來就是同意,咱不能耍賴!」

    就這樣動員了一個。這炕依然在燒,這人在熱炕上東晃西扭,實在挺不住又站起來一個,在熱烈的掌聲中又一個八路戰士誕生了。

    用這種辦法在短短的十天內,上營區政府往部隊送走了三十多人。東北的老八路有不少人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參軍的——當然這是一九四六年的事了。

    擴兵工作告一段落後,工作隊開始協助區政府打土豪和組建農會。當時在上營地區,多數屯子都已建立農會,只有賈家一帶沒有建立。因為那一帶的老鄉誰也不敢當農會幹部,怕「四海」回來和他們算帳。我們工作隊二次進駐了賈家屯。

    二次進賈家,情況比第一次好得多。大股鬍子打沒了,人們敢接近了我們。但是那時候真正過日子的正經莊稼人對我們不冷不熱,在交談中我們知道他們有這麼幾種顧慮:一是這八路軍能不能長久;二是土匪頭子四海還活著,不一定什麼時候就回來了;三是這屯裡屯親的誰是土豪啊,人家有錢是人家能耐,咱打人家幹啥呀。因此嘮別的都挺熱呼,一嘮起這當農會幹部和打土豪誰也不吱聲。屯裡有幾個人跟我們到挺近乎,一到晚上就到我們的住地嘮這嘮那,可我一看,這幾個人不是屯中的懶漢就是大煙鬼。

    屯中有個賈四爺,四十來歲的年紀,光棍一個,一不租地種,二不開小荒。夏天哪兒涼往哪兒貓。秋天這偷點那偷點對付過冬。天已剎冷屋山牆還露著大窟窿。冬天穿著開花棉襖,腰扎一個破草繩子東家串到西家,碰到飯頓就賴皮賴臉地坐著吃。這個人我們一進屯就粘呼上我們,我們走到哪他跟到哪,我們吃飯他跟著吃,一門打聽這當農會幹部有啥好處。班裡有的同志說:「這個人可挺好,是個純無產階級,咱不如叫他當農會主席吧!」可我一看他那睡眼惺忪、哈欠連天伸著懶腰的樣子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反感,總覺得這樣的人我瞅著都噁心,能叫他當農會主席嗎?為這事沈隊長曾嚴厲地批評過我,說這是立場問題。這些個人雖然身上有毛病,但本質都是好的,因為他們都窮。我當時嘴上沒說啥,心裡可老大不服氣。心想這八路軍的隊伍是窮人的隊伍,打天下當然要依靠窮人,可他們這幾個人的窮不是別的而是因為懶,不務正業,這樣的人能打天下嗎?

    後來我通過和老鄉交談現了一個人,他就是我們第一次進屯時候敢接待我們的賈大哥。村裡的人說:「賈大哥是全村最勤快的人,一年到頭很少看他閒著。夏天天一亮就下地,不黑天不回來,冬天拉著爬犁到上營去撿糞,可怎麼幹家裡也是個窮。」什麼原因呢?屯中的人認為主要是他有個傻老婆和病孩子。賈大哥在屯中的威望還挺高,主要是那年鬍子要進村,「羅炮」領著他拚死打跑了鬍子。人們說別看他平常老實巴腳的,到真張還真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勁,是條硬漢子。聽了村民們的評價,我對賈大哥有了很好的印象,決定把他做為農會主席的培養對象。

    我多次找他嘮嗑問他:「你這麼能幹咋還這麼窮?」

    他苦笑了一下:「要說幹活咱一點也不打怵,地待弄得誰也說不出啥。可這東家他老漲租子,我年年不夠底,碰到好年頭剩個口糧,年頭差點就得拉饑荒。年年開春,還得從東家那借驢打滾的種子,一年壓一年就把我壓成了這個窮樣。」

    「那你不會不種他的地?」

    「那不中,東家對我太好啦,就是再不掙錢咱也得種!」

    「你東家是誰呀?」

    「賈大善人賈爺呀!」

    「他對你怎麼個好法?」

    「那對我可是少有的好啊。」於是給我講起了一段他的往事。

    這賈大善人是屯中的大戶,村中有七家是他的佃戶。此人是「四海」全德真老婆的娘家親戚,按理說在這一帶有全德真這個鬍子頭做後盾,他應該是橫行鄉里,可是此人不同。他長著胖墩墩的中等身材,圓盤大臉上堆滿了笑容,無論是碰見什麼人都是先笑後說話,很少見到他脾氣。逢年過節給屯中小孩們撒糖果,碰到要飯的從不空手走。方圓幾十里的人都稱他為「大善人」,他也常說我今世修行為來世,圖的是個好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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