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滄桑 正文 第 三十二 章 戰友相聚
    一九四六年一月份,我把玉蓮送回了破帽子溝。家裡依然是一貧如洗。破舊的兩間茅草屋。房上的草長滿了青苔,兩扇窗戶上掛滿了幾件破草袋。煙熏火燎的牆壁黑漆漆一片。炕上的破行李卷依然堆在炕稍。這可是玉蓮頭一次住窮人的家,看到她直偷偷捂鼻子的樣子,我這心裡可真有點痛啊!

    家中的二老看到我們回來倒十分高興。對我的事他們根本不管,阿瑪依然是罵罵吵吵,額娘仍然是嘟嘟噥噥。只有一條我放心,二老說:「家就是這個樣子,窮嗎,但是我們不能讓你媳婦吃屈,你放心去工作吧!」

    第二天早上我趕回了法特到沈小丑那兒報了到。

    那時候的舒蘭縣武裝工作隊有三十多人,共分兩個班。以二道河子為界,東部二班主要負責上營、小城、新安和榆樹溝兩道大川,西部一班則以溪浪河、白旗、法特三鎮為主。工作隊的成員以從老八路隊伍抽調下來的戰士為主,只有幾個人是當地的。

    當時,武裝工作隊的任務是非常艱巨的。一是鬍子猖狂。八路軍大部隊過來的時候大股的鬍子已經鑽進大深山,而小股的鬍子仍然遍地都是。這些鬍子在國民黨沒來時多以生存為目的,他們認為八路軍來是搶他們的地盤,因而往死裡跟八路軍干。對工作隊打土豪更是恨之入骨,認為工作隊是在搶他們的飯碗。所以武裝工作隊在開展工作的時候,最大的問題就是鬍子們的騷擾。二是缺乏瞭解。在八路軍咋進東北的時候很少有人知道這是什麼樣的隊伍,尤其是像舒蘭東部山區的百姓。在他們的印象中是小日本子狠、鬍子壞,張大帥的兵是正牌。至於什麼八路軍、中央軍他們根本就沒印象,有些人連聽說都沒聽說過。因此工作隊一進村人們都躲了起來。一提打土豪誰也不出聲。要是一動員當八路,好人當時就變「瘸子」。當地老百姓曾流傳這樣一句話: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處處不留爺,爺去當八路。可想而知八路軍剛進東北時那個困難勁。

    在我回法特向沈隊長報完到後的第二天,他就帶了兩名衛兵找了輛馬車把我送到了二班工作的所在地舒蘭縣上營鎮。

    一路上沈隊長不斷地給我介紹八路軍的情況以及工作隊現在面臨的任務和困難。聽著沈隊長介紹的東部山區情況,看著那川中兩邊白雪皚皚的大山,茂密的森林,像怪獸一樣蹲在山上陡峭的石砬子,瞅著大川中那稀稀拉拉的人家,我明白了,為什麼沈隊長聽說我在鬍子隊伍呆過時眼睛一亮,又為什麼把我調離家鄉到這兒來工作。其他的原因都是次要的,關鍵就是二班的同志對這地形險惡、鬍子猖狂束手無策,而我在這裡工作具有其他人不具備的條件。沈隊長說:「喜山哪,咱們這些老八路的戰士打起仗來那是沒說的,像猛虎一樣。但對付這些土生土長的土匪是用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不說真還是沒招。」

    當我們到達上營鎮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工作隊當時住在火車站南邊原來日本站長的家,三間空蕩蕩的房子裡搭了兩排大鋪,中間一個用汽油桶做成的大爐子裡一劈四半的大紅松在辟哩叭啦地燃燒,屋裡暖呼呼的。二班的同志聽說新班長到了都坐了起來,瞪著驚異的眼睛瞅著我,我那個時候長得單巴細兩的。

    沈隊長向大家介紹說:「你們這個新班長,可不是一般的人。是法特中心校的校長,我費了挺大的勁才把人家動員來。你們要維護他的工作,聽他的領導!」他不介紹倒好,他這一介紹這十幾個人都沒吱聲,有的鑽進被窩,把頭用被子蒙了進來。沈隊長說:「咱倆也睡吧,跑了一天多的路,有事明天再說。」

    第二天我老早就起了床,到車站轉了轉。那時候火車還沒開通,車站上空蕩蕩地沒有一個人。

    回到駐地後,同志們都已起了床。沒有人跟我吱聲,有兩個走到對面,衝我點點頭一笑而過。我挺納悶,這不是不歡迎我嗎?這心裡覺得別彆扭扭的。

    吃過了早飯,沈隊長召開了班務會。在會上我才知道原來的班長剛調到縣裡,班裡的工作由一個叫劉慶林的同志負責。會上沈隊長先說:「同志們哪,我從昨晚就看出來啦,大家對新來的王班長不服氣。今天早上有同志問我,沈隊長你怎麼弄個小學校長來給我們當班長?我們是啥人,是老八路,又不是小孩子,你這不是糟淨我們嗎?我告訴大家,咱們這個班長他不是個普通的小學校長,人家也是受苦人家出身,後來被日本鬼子抓了國兵。找機會殺了一個日本少佐跑了回來,隱姓埋名當了小學校長。人家曾救過咱們一個連長,日本鬼子倒台後他自己拿錢組織人辦了小學當上了校長。我不是小看大家,你們誰行?打起仗來都是好漢,可是見著錢就眼紅,想方設法往家裡捎,誰拿出錢給別人辦過好事?大家有什麼不服氣的?我告訴你們誰要是不服從領導,別怪我不客氣!別覺得多穿了幾年軍裝就了不起,殺過幾個日本鬼子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王班長還殺過日本少佐呢,你們誰殺過?」

    沈隊長這一番話說得大家都沒吱聲。關於我被鬍子抓過的事他隻字沒提,當時我尋思可能是為了避免副作用吧。

    沈隊長第二天走的時候對我說:「咱這些個老八路啊,都是大老粗,心直口快好處,長了你就知道了。另外呀,這裡是大山溝子,老百姓不懂啥,你得多留點心眼,有困難你只管說,人手不夠我再給你調幾個人來。」

    「先幹幹看吧,實在不行再說。」

    送走了沈隊長後回到班裡,看樣子同志們的態度有所轉變,有好幾個主動跟我打招呼。

    晚間睡覺的時候,我和同志們閒嘮了起來。當大家知道我的詳細歷史後,都感慨地說:「這關裡關外的窮人都一樣,為了這張嘴啥罪都受過,咱窮人家家都有一本苦難的經。」

    副班長劉慶林跟我最熱乎。他家在山東梁山縣住,是一九四四年參軍的。原來也是個小學教員,可能是這層關係吧,他第一個先接近我。

    那天晚上在被窩裡他問我:「王班長,我當過教員,你當過校長。我有幾個問題想不通,你知道不?」

    「什麼問題呀?」

    「你說這東北被日本人佔了十四年,關內抗戰八年,好不容易把小日本打跑了,俺想該消停消停,該回家找個學校當個教員了。可是上邊告訴我們來好事了,咱們部隊上東北去接受。東北那塊可富了,樓上樓下,電燈電話,那洋澇老啦,誰去誰!東北這塊富咱知道,俺那屯的人一過不下去了就往東北跑。可這戰事剛消停,誰不想回家享享福?俺出關那陣哪,人跑老了,有的部隊成班地跑。俺沒跑,就想到東北看看啥樣,咱也撿點洋澇。上邊說蘇聯老大哥好啊,可人家根本不理咱們那個茬。你說這是為什麼?」

    「慶林哪,這些問題那是政治上的大事,不是咱們小人物能理解得了的,你問我也是白搭。」

    「那倒也是,還有一個事我老琢磨不透,你說東北這塊的老百姓咋這麼落後?俺那塊的老百姓,咱隊伍一露面屯裡的人就敲鑼打鼓出來歡迎。東北這塊的老百姓,一見著就跑,咱這工作隊到上營已經快一個月了,到哪屯淨撲空,這工作能有啥成績呀?都快急死俺了!」

    「咱這老百姓,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八路軍,老百姓的心目中兵匪一家都不是好東西,慢慢就好了。」

    「還有一個事我不明白,你說咱這工作隊主要任務之一是打土豪、征軍糧。這征軍糧倒行,部隊這些人得吃飯哪,可我想不通的是這打土豪,人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的,咱沒錢是咱沒能耐,這不是有點不講理嗎?」

    「這事我也說不明白,上邊叫幹啥咱就幹啥唄!」

    劉慶林還想問什麼,鋪那邊一個叫杜紀剛的說了:「哪有這些個廢話,還叫人睡覺不?」

    劉慶林聽後一伸舌頭:「這傢伙最強!」

    這個杜紀剛是個標準的山東大漢,一米八幾的大個,長得膀大腰圓,是班裡的機槍手。開始的時候,他最不服我,一整就說:「王班長咱倆摔一跤?」再不就說,「我這機槍可跟我立老功勞啦,小日本子那時,我的機槍一響小鬼子象高粱個子(成捆的高粱)似的往下倒。」碰到這種情況我都是一笑了之。

    過了幾天,他又散出風說:「王班長有啥呀,單巴細兩的,他說他打死過日本少佐,俺還說俺打死過日本大佐呢,誰知道?」我心想啊,你也不用這樣小看人,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著看,我非叫你服氣不可。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