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滄桑 正文 第 十五 章 初露鋒芒
    他們一出屋,我和老劉實在堅持不住了,一頭栽到炕上呼呼睡了起來。

    在夢中我回到了家,乾媽給我送來了苞米面大煎餅,額娘用水給我撣上燜了起來,我左等、右等、乾等也悶不好,那煎餅的香味饞得我直流口水……

    正在這時我覺得有人撥拉我的腳,一個女人的聲音說道:「快起來吃飯吧,一會該涼了!」在稀里糊塗中我以為是額娘招呼我,坐起來一看,只見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站在屋地下笑呵呵地瞅著我倆。炕上已放好了桌子,桌子上擺著一瓦盆燉野雞,散放著小蔥、山菜和一碗大醬。乾糧布包著一大疊煎餅,散著誘人香氣。我這才想起這不是在家而是在鬍子窩。

    那婦女催促我們說:「快吃吧,一會煎餅該硬了。」

    面對這一桌子可口的家鄉飯菜,我倆也顧不得客氣,拿起筷子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只一小會的工夫,滿桌子的飯菜吃得溜光。

    那婦女說:「咋樣夠不夠?不夠我再給你們做點。」

    我打了兩個飽嗝,拍一拍凸起的肚皮:「吃飽了,大嬸,你看我這肚子撐得?」

    「可不是咋地,你們那就像幾輩子沒吃過飯似的,造得這個香。」

    「不瞞大嬸說我們已經一個來月沒吃頓熱乎飯了。」

    在她收拾桌子的時候,我又問了句:「大嬸,你們這個當家的人挺好啊!」

    大嬸一聽樂了:「小伙子,挺有眼力呀!要說我們這個當家的,那可是個好人。你看人長得精神,這心眼也好,而且還有一身好武藝。她家老爺子是河北滄州人,祖輩以打拳賣藝為生。日本人來以前,有一年河北地界連年鬧饑荒,再加上戰亂,老百姓可是真難活啊!他家老爺子領著全家打拳賣藝來到咱這旮旯。鄉親們一看這家人挺好,就把他們留了下來。我們大當家的小名叫『英子』,來的第二年嫁給了打獵的姜老二。姜老二是這一帶有名的炮手,那槍打得可真準哪!只要槍響,保準有死物。不過這槍打得太絕也不好,姜老二倆口子結婚後感情一直都挺好,可就是沒有孩子。大伙背後議論說這都是姜老二槍打得太絕的結果。日本人來了以後,老百姓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政府實行『歸鄉』政策後,我們這屯子的人都被歸到了盧家屯,姜老二是個以打圍為生的人,你說要他離開深山老林子他指啥為生啊!於是他偷偷跑出屯,住在一個被日本人燒剩下的一間破房子裡,沒有槍就下套子。姜老二這個人勤快,日子倒也過得下去。前年冬天有一天,姜老二和他老丈人拿著套來的十多對野雞到九台鎮上去賣,被日本守備隊的伙夫看見了。這日本人最愛吃咱這旮旯的野雞,伙夫非要買這十幾對野雞,錢卻只給三對的。姜老二不賣,這個伙夫就給姜老二幾個耳光。他老丈人是個火仗子脾氣,哪能嚥下這口氣,把伙夫扯過來好通打。這下可惹了大禍,日本守備隊把他倆抓進憲兵隊嚴刑拷打,硬說他倆違抗皇軍封山的命令,是反滿抗日份子。不幾天就被折磨死,還把人頭砍了下來,懸掛在九台鎮的大樹上。」說到這,大嬸停了下來,端起桌子上的碗喝了幾口水。

    我著急地問:「後來呢?」

    大嬸清了清嗓子接著說:「後來英子聽到信哭得死去活來,一怒之下聯絡前後屯的幾十號人,殺了盧家村村公所的村長和幾個村丁,領著這些人跑到山上拉起了桿子。因為她是屬龍的,咱這地方又靠著江,英子說這龍離不開水,就把山頭叫『靠江龍』。要說英子,對窮人可真好,對富人和日本人也真不留情。頭幾天她和幾個乾姐妹聯合起來截了日本人的兩輛軍車,打死了十多個日本人。最近幾天聽說日本人要來打她們,所以對外來人格外小心。你們被抓這事也不能怪她,擱誰都得這麼幹。」

    「那是,看來『靠江龍』可不是個一般的老娘們。」

    「這可真叫你說對了。俺們英子的脾氣像他家老爺子,火性,敢說敢幹,許多男人都比不上她。」

    「看出來了。」

    「行啦!別聽我嘮叨了,你們也該睡覺了。」說完她站起來走出了屋門。

    這一宿我倆睡得可真夠香,躺在熱呼呼的火炕上,北炕又有兩個人拿著槍給我們打更。我做著希奇古怪的夢,對外邊的霹靂閃電和瓢潑大雨竟毫無知覺。一覺醒來,天已大亮,北炕沿兩個看守我們的人已困得前仰後合。

    吃過了早飯,我和老劉在當院溜躂。只見雨後的山村風景如畫,山上鬱鬱蔥蔥的樹林格外的清爽,各種山鳥爭相鳴唱。只可惜,這個只有七八戶人家的小屯子沒有雞鴨鵝狗的喧鬧,顯得有些死氣沉沉。

    遠處的山崗上隱隱約約有幾個在樹上搭的崗樓,上面有背槍的人在晃動。

    看著看著,老劉忽然現了什麼,指著前院的房子說:「哎,這個房子不就是咱們進屯時的那間房子嗎?」

    我仔細一看可不是咋地,那個被稱為「肉票」的婦女還在後園子瞅著我們笑。

    老劉說:「難為這些人,昨晚把咱倆蒙上眼睛轉了半天,鬧了半天才這麼一胯子遠。」

    「這是鬍子們的規矩,就是防備你摸著他們的老窩。」

    過了一會,「靠江龍」領著昨晚南炕沿坐著的四個人進了當院,進院就喊道:「兩位兄弟,昨晚睡得怎麼樣?」

    我說:「睡得挺好,謝謝大當家的。」

    「謝什麼謝,都不容易。」

    這天早上,「靠江龍」打扮得非常精神,一抹黑色的東洋細布褲掛,腰扎紅綢子板帶,上面插著兩把駁殼槍,衣服上白色的十三太保扣格外的顯眼。老劉的眼睛都看直勾了。

    我說:「大當家的真像說書人嘴裡的女俠客。」

    她哈哈地笑了起來,拍著我的肩膀:「小兄弟,什麼俠客,這都是被日本人逼的!」

    「聽做飯的大嬸說,大當家的功夫好,不知道能不能賞臉,讓兄弟我見識見識。」

    她一聽,瞪著詫異的眼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聽話音,小兄弟也是武把子?」

    「武把子兄弟不敢稱,從小和二爺爺學了點三腳貓的工夫,對同行人感到特別的親切。」

    「小兄弟人長得精神,嘴也會說。大姐今天興致也好,就給兄弟露一手。」說完,她攏攏頭,把腰間的手槍拔出來,遞給了那個大鬍子的人。

    雨後的山村小院,當院被雨水沖涮得乾乾淨淨的,正是練武的好場子。只見「靠江龍」深吸一口氣,亮開架勢,先來「黑虎掏心」,後來「茶花蓋頂」,轉圈兒一個「掃堂腿」。一招一式打得乾淨利落,我不禁拍手叫起好來。走了一趟拳,「靠江龍」收勢,又深吸一口氣。從當院撿起一塊拳頭大的石頭,放在另一塊石頭上,一拳下去把這塊石頭砸得粉碎,然後面不改色地走到我跟前說:「兄弟,看我的功夫怎樣?」

    「大當家的功底深厚,這一趟『黑虎拳』走得乾淨利索,『腥活』玩得也爐火純青,真叫兄弟大開眼界。」

    她聽我這麼一說,吃驚地瞅著我。

    「大當家的幹啥這麼瞅我?」

    「唉呀,我還真碰著行家了!看來兄弟見多識廣,肯定身手不凡,陪大姐走幾招怎麼樣?」

    「大當家的,你這可難為我了,我怎敢和你過招?」

    「武林同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你就當我不是大當家的,都是同道兄弟,過幾招也無妨。」

    「大當家的既然這麼說,兄弟我就斗膽相陪了。」

    「好,這位兄弟豪爽,我就喜歡這樣的人。」然後她雙手抱拳說,「兄弟請。」

    我也雙手抱拳說:「大當家的得罪了。」

    她亮了一個「白鶴展翅」,我擺了一個「豹子尋食」。只見她騰空躍起,一招「泰山壓頂」拳頭奔我的「天池**」砸來。我左手往上一架,右手一記「黑虎掏心」奔她的心窩抓去。這時我猛然想起這前胸是女人最忌諱的地方,手到半道又縮了回來。

    「靠江龍」一見,問我:「兄弟,為何半道收招?」

    「大當家的是女人,我有所顧忌。」

    「好,有心計。」

    這時,當院裡站滿了看熱鬧的鬍子兵。大夥一見都喊了起來:「小伙子,有禮數!」

    「行家有沒有,出手就知道。」我倆一個小照面,「靠江龍」便說:「兄弟,你是高人之徒。」

    「大當家的過獎了,家師就是當年在溪浪河集上打過三個日本浪人的二先生。」

    她一聽高興得哈哈大笑了起來:「二先生那可是咱關東武林界的名人。打日本人那事誰不贊成?家父活著的時候,就想帶我去拜訪他。後來聽說他搬走了,你可知道他搬哪裡去了?」

    「家師走的時候,告訴我有准地方來接我。直到現在也沒聽到他的信。」

    「你師傅在溪浪河打日本人的時候,你在不在場?」

    「正是我隨家師去趕集,碰到三個日本人吃椴樹葉子不給錢,態度還挺橫,師傅教訓了他們。」

    「好,你給弟兄們詳細講一講,叫大伙都知道,知道這日本人也沒啥了不起的。」

    於是我就把師傅打三個日本人的前後經過講了一遍,大伙七嘴八舌地說:「這才叫中國人呢!」

    「靠江龍」聽完後,拍拍我的肩膀說:「兄弟,咱也就不用過招了,不用說你是二先生的徒弟,單憑你剛才一出手我就知道你非等閒之輩。以後時間有的是,咱倆再慢慢地切磋。」

    我一聽這心裡就像澆了一瓢涼水,「刷」地一下涼了半截。心想我的媽呀,我這著急回家,她還說以後有的是時間,這不明擺著要把我留下來麼?她看我愣愣地站在那裡,笑著說:「咋地,兄弟不高興啊?」

    我急忙說:「沒有,沒有。」

    「那就好,兄弟功夫不錯,不知槍法怎麼樣?來,給大姐露一手。」說著她把腰間的駁殼槍拔出一把,打開保險,遞給了我。

    「大當家的,你這可是為難我了。」

    「難為你啥,哪有當兵不會打槍的?」

    「槍我倒會打,不過沒準頭,因為我是汽車兵。」

    「沒關係,打得不准也沒人笑話你。」

    我聽她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也就不好再推托,只好碰碰運氣了。於是我接過槍,四處啥磨打什麼呢?正好大門外老榆樹上落下來一群山雀,有的人出主意說:「打山雀。」我一聽心想你可真是看熱鬧不嫌呼熱鬧大。山雀那麼點,別說我呀,就是老炮手恐怕也打不著。

    這「靠江龍」可不管那事,告訴我:「兄弟,打一隻給他們瞧瞧。」事到如此也沒有別的辦法,我抬手照樹上就是一槍。隨著清脆的「砰」地一聲槍響,一群山雀「呼拉」飛了起來,人們都瞪大眼睛伸著脖子瞅著老榆樹。

    只見從老榆樹上辟里啪啦真的掉下了一隻山雀,大伙吵吵起來:「這槍真準,打著了,打著了!」

    大鬍子走到樹下撿起山雀拿到了「靠江龍」的身旁,衝我伸出了大拇指說道:「兄弟,你這槍打得可真絕了,不怪是『王六炮』的兄弟。」

    「靠江龍」一見樂得哈哈大笑,指著山雀連連說:「好槍法,好槍法!」

    我仔細一瞅:原來我這一槍正把這只山雀的腦袋打了下來。我心想這山雀比大拇指大不了多少,那腦袋有多大就甭提了,別說是我這倆下子,就是我三哥恐怕也打不著!這才真是瞎貓碰著死耗子——歪打正著。

    「靠江龍」上下打量了我半天,說道:「兄弟,你功夫好,槍也准,不知識字不?」

    「念過四年小學。」

    她一聽,把大腿一拍說:「這可真是老天助我,該幫我成大事。現在我正缺一個搬舵(管家)的,兄弟的到來,這可是天意!」

    我一聽心想這可壞了,「靠江龍」的意思不用說我也明白了,她是想把我留下來。咱家祖祖輩輩沒有當鬍子的,再說師傅也一再告誡我長大後不准當鬍子。可我這回竟叫鬍子大當家的相中了。當時那個後悔呀,後悔的是早晨起來在屋子裡好好呆著不就結了,你說我非到當院幹啥,這下麻煩可大了!

    「靠江龍」好像看出了我心裡的想法,對我說:「大姐的意思不用說你們也明白,是想把你們留下來幫我一把,你別看大姐這綹子有五六十號人,但這些人都是種地的出身,打起仗來只會死打硬拚。我尋思著你倆是隊伍上下來的,懂得仗怎麼打。大姐現在正是擴大山頭的時候,急需用人。如果不願意在我這呆,大姐也不強留。不過得過一陣子再走,你倆看如何?」

    「靠江龍」的態度倒挺好,可她身後的四個大漢卻滿臉殺氣,手都伸到腰間的手槍把上,凶神惡煞地瞅著我們。

    那時候的鬍子,一般都是翻臉不認人。我知道他們這是在唱黑白臉,說好留下來是兄弟。說不好,他們肯定翻臉,弄不好還得當時就槍斃了我們。對於我們這倆外來人他們是絕對不會輕易放走的。想到這兒我瞅瞅老劉,老劉也一臉無可奈何的樣子,衝我點點頭。

    我一想也沒有別的辦法,於是就對「靠江龍」說:「既然大當家的瞧得起我倆,那就先留下來干一陣子再說。」

    「靠江龍兄弟,今晚就擺宴為你們接風。」

    鬍子的宴會沒有七碟八碗,每張桌一大瓦盆野豬肉和一盆狍子肉,酒是自己釀的苞米酒。只不過名稱是宴會罷了。宴會上「靠江龍」當眾宣佈我為綹子「搬舵的」,老劉為小兄弟頭(班長)。

    那時候的鬍子雖然都是些烏合之眾,沒有什麼具體信仰和目標,但也有很多的說道和規矩。鬍子頭叫「大掌櫃」或「大當家的」,管指揮打仗的叫「炮頭」,管跑外聯絡送信的叫「上弦的」或「傳號的」,管審訊「肉票」的叫「稽察爺」,而出謀劃策的叫「搬舵的」,地盤叫「綹子」,打眼摸情況叫「踩盤子」,綁大人叫「肉票」,綁小孩叫「拉秧子」。靠江龍雖然綹子小,但規矩也不少。掌櫃的不能吞獨食,有事同大家商量。小兄弟們不能自己出去單獨活動。同時他們還規定了「三不准」「九不搶」。「三不准」是不准**婦女,不准偷搶拐騙,不准造謠叛變。「九不搶」是盲人、瘋子、孕婦、出家人、醫生、娶媳婦、嫁閨女、送殯的、搬家的都不准搶。同時對同道鬍子不爭,對侵犯地盤的隊伍不管什麼人一律不客氣,尤其是對日本人。「靠江龍」曾懸賞殺一個日本人賞滿洲幣五千元,活的不要專要腦袋。對綁來的「肉票」沒有她的命令不准用刑,不准撕票,更不准私自放掉。有違反以上條例的弟兄,輕者三刀六洞(自己用匕在大腿上刺三刀,刀刀透亮),重者砍頭。

    在我參加「靠江龍」隊伍的第四天,「傳號的」一個弟兄回來報信說:「九台縣城日本兵部隊和警察署的部分警察,大約一百五十人左右在今天早上由縣城出準備來野豬溝(靠江龍所在的本地名)掃蕩,現在距這裡只有四十多里地。」「靠江龍」聽到情況後,馬上召開緊急會議研究抗敵策略。

    「靠江龍」的軍事會議無非就是她手下的四個小弟兄頭加上老劉和我共七個人。她把情況講完後,那四個彪形大漢義憤填膺,磨拳擦掌地說:「狗娘養的小日本敢上咱們的山頭得嗦,叫弟兄們準備好打他個***!」

    「靠江龍」說:「你們別瞎吵吵,先聽『舵爺』說說想法。」

    「這仗不能打。」我說。

    大鬍子一聽急眼了:「咋不能打,不來咱還掂念去打他們呢!這送上門來還不打,你怕死咋地?」

    「誰死怕?在日本人跟前我早就不怕死啦!可是這死也不能白白地送。我尋思啊,無論是從武器還是人員方面咱們都不如日本人,同時就咱們屯的地勢也不是個打仗的地方。天時、地利、咱一點都不佔,這仗打起來是必敗無疑。」

    「那你說怎麼辦?」

    「馬上轉移撤退到山上。如果日本人進攻,咱們佔領了制高點也能堅守一陣子。實在堅持不住,往大東山裡撤也好撤。我琢磨即使咱們撤也不能叫日本人佔便宜,得想法鬥鬥他們,叫他們也知道知道咱們的厲害。怎麼鬥呢?叫弟兄們在沿途的道上下野豬夾子,再在屋門拴上手榴彈,這樣日本人進來肯定要受到傷亡。」

    「靠江龍」聽我這麼一說,一拍炕沿:「『舵爺』說得好,就按你說的辦!告訴弟兄們馬上往九堡十八哨轉移,到後做好戰鬥準備。」然後告訴大鬍子老三,「你帶你的人按『舵爺』說的,下夾子,吊手榴彈。」

    會議開完後,大家分頭行動。扛的扛,抬的抬。一會兒就全部撤離了屯子。

    在往東山撤的途中,老劉問我:「這九堡十八哨是什麼地方?」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聽三哥說鬍子一般都有好幾個窩,我估計這九堡十八哨可能是他們的另一個窩。」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在我們到達山頂上的時候,看到有九座地窨子。地窨子的門前用石頭堆成簡易工事。這九座地窨子犬牙交錯,相互照應,很像有軍事常識的人設計的。在這山崗的四處,散落著一些用石頭砌成的掩體,我一數正好十八個。

    「靠江龍」告訴我到地方了。

    「這就是九堡十八哨?」

    「正是。」

    我心想這「靠江龍」挺有心計啊,我來了好幾天,她對這個地方隻字沒提,這是不信任我呀。

    「靠江龍」看我臉上流露出有點不願意的神色,對我說:「兄弟呀,這事不能怪大姐。這年頭人心隔肚皮,大姐手下六十多個弟兄,凡事能不加小心嗎?」

    「大當家的不用多心,這事放在我身上也得這麼辦。」

    「還是唸書人知情達理。」

    這「九堡十八哨」聽起來挺神奇,實際上都是一些簡易掩體,如果要對付大刀長矛的隊伍倒能抵擋一陣子,如果面對日本軍隊的機槍、迫擊炮,那簡直就不堪一擊。我把想法和「靠江龍」說了以後,她說:「兄弟呀,這就不容易了,咱哪有那個力量修那些堅固的工事呀!」

    天傍晌午的時候,一個弟兄氣喘吁吁地跑到山上來,告訴「靠江龍」日本人的隊伍進溝了。「靠江龍」說:「告訴弟兄們準備好,如果日本人往山上來,見影就往死裡打。」綹子裡的弟兄們都跑進各自的掩體裡把槍架好準備打仗。

    過了一會兒,屯中響起了幾聲手榴彈的爆炸聲,轉而濃濃的黑煙冒了起來。「靠江龍」說:「這幫狗娘養的,又燒房子啦!」又過了好大一會,大北溝方向傳來了劇烈的槍聲。這大北溝距野豬溝有二十多里路,聽「靠江龍」講那是她拜把子姐妹「青龍」的地盤。

    一個弟兄跑來說:「日本人的隊伍往大北溝方向去了,咱們是不是得支援『青龍』啊?」

    她沉思了一會兒說:「按理說倒是應該。不過前一陣子日本人來打我的時候,我提前給她信,她都沒帶隊伍過來,這一次我也不管她!」

    聽她這麼一說,我心裡有一種酸痛酸痛的感覺,說不出是啥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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