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瀰漫著令人嘔吐的血腥味,掉落在地的枯葉被灑上了一層生命的血色,幾十具屍體散佈在四周。入目的都是晃動的黑色,站在我身邊的只有全身紅色的切拉維佐。
「滴答--」血滴落的聲音,很響亮,聽在耳朵裡,就像是生命被抽走一般。
「呀--」從胸腔裡擠出這聲呼喊,一名敵兵挺著長槍率先突破了沉寂,沒等我動手,切拉維佐先衝了出去,閃身避過對方的衝擊後,揮劍刺入那人的心口。
一切在瞬間,當切拉維佐緩緩抽出劍時,又一條生命消逝在特拉維諾。
沒有驚呼,帶著對死亡的麻木,又一名敵人衝了上來,接著是第三個。
在我的眼前晃動著死亡的舞曲,鮮血就像會飛的蝴蝶一般越過半空,然後帶著亮眼的軌跡隕落在地上,如同天際的流星,閃亮而短暫。
當第十具屍體仰天倒下的時候,麻木的敵人也被觸動,後繼的部隊如潮水般退下,顯露在我眼前的是數十個火槍手。
切拉維佐的身體一下僵硬,在呆立了片刻後,轉過頭對我道:「大人,保重。」
然後直撲了上去,這個時候,我閉上了眼睛,聽著那火槍的聲音躥上雲霄。
※※※
下午六時
切拉維佐,流浪兵團親兵團指揮官,三十七歲,隕落在特拉維諾草原上,死時身中三十二彈,受一百零七處傷。身為盜賊的他,在流浪兵團的日子裡,只有在這一次,被記載在歷史的卷宗裡。
支撐著爬起來,我坦然望著眼前的敵人,火槍隊退下,十幾名敵兵帶著一絲惶恐越過切拉維佐的屍體,慢慢靠近我。
此時我的心異樣的平靜,吃力的抬手摸著胸前的晶墜,我低歎了一聲:「對不起了,各位,讓你們失望了,還有……真可惜……」連我也不清楚為什麼可惜,是為了不能實現理想呢,還是為了不能再見迦蘭一面,在我腦海裡劃過了數個身影後,我舉起了刀,直對著逼近的敵兵們。
「來吧,看看閃族人的武勇。」這一刻,我是戰士。
「喝--」第一個敵兵衝了上來,紅色頓時蕩漾開去……
「乒--」
一陣酸麻頓時從右胸處傳上,這個就是被火槍打中的感覺呀,我低哼了一聲,跪倒在地上,勉強用彎刀支撐住自己的身體,不讓自己撲倒在地上。
血模糊了我的眼睛,依稀能看見四周到處是敵人,一排火槍手已經站在我前面,端起了火槍,黑漆漆的槍口直對著我。
「切拉維佐,看樣子我還能在黃泉路上碰見你。」低聲嘲諷了一下自己,將身體靠在後面的大樹上,抬頭望向了天空,太陽已經躲到雲層後面,偶有幾絲光線透出,懶洋洋的灑在樹梢上,斑駁的影子落下,印在我臉上。
「準備--」這個應該是火槍隊長的聲音,拖著長長的顫音,在聲音的最後,也就是我的死期了。
這個時候,我張大了眼睛,想看著那些子彈是怎麼鑽進我的身體,把我帶到逝去同伴那裡的。
「嘶--」輕細的破空聲,只看見一道人影閃過,高舉著手的火槍隊長從喉口處噴出血泉,
仰天倒下。
「在那裡--」
「這裡,啊--」
驚恐的喊叫到處都是,只看見那個人影不停的竄動,每一次起落,都帶走了一名敵人的性命,僅片刻間,十幾名火槍手伏屍在地。
四周的敵人慌亂退散開去,只在遠處高聲叫嚷著,這個時候,那個人影躍到我身前,淡雅的清香竄進我的鼻子裡。
「主人--」沒有比這個更好聽的聲音了,即便沒有看清楚,我也知道來的人是誰了,顫抖著握住她的手,支撐著我的精神頓時崩散,眼淚控制不住的落下眼眶:「迦蘭,我不是做夢吧!」
迦蘭渾身浴血,銀白的髮絲上也粘滿了紅色,但是從她的身上我感覺不到殺戮的氣息,透過她的眼神,我的心充滿了溫暖。
「主人,是迦蘭不好,居然跟丟了你,讓主人……」迦蘭一臉的愧疚。
我吃力搖了搖頭:「至少你終於肯出現在我眼前,這個就夠了,現在我們還是想想辦法從這裡出去吧!」
一瞬間,我從心裡湧上對生的渴望,絕對不能死在這裡!我還有很多話要和迦蘭說。
「是,主人。」迦蘭點了點頭,突然蹲下將我背負起來,從來沒有如此緊密的接觸迦蘭的身體,淡淡的體溫透過她的衣甲滲入到我心中。
在我恍惚間,迦蘭抽出衣帶,將我和她緊緊綁在了一起,然後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喝聲,大步往外衝去,四周的殺伐聲頓時響起。
「別讓他們跑了!」
百步之內,血流成河……
「咻--」箭矢的破空聲,迦蘭發出了一聲悶哼,跌倒在地上,在抽劍斬斷了箭後,她掙扎著想再起來,但是一個歪斜,再次倒在地上。
我沒有猶豫,揮刀斬斷了衣帶,順勢滾到了一邊,泥濘的土地上發出陣陣惡臭,不遠處就是一具我方士兵的屍體。
想不到轉了一個圈,又回到戰局剛開始的地方,黃色的,黑色的都疊在一起,插在地上的刀劍就像是夏日裡的茅草一般,密密麻麻的遍佈在我的視野中。
四周的喊殺聲漸漸平息,踏著沉重的步伐,幾十名敵兵將我們圍了起來。
「主人。」迦蘭拖著受傷的腿,勉強挪到我身邊,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緊緊握住我的手,在她臉上看不出恐懼,只是帶著那絲淡淡的憂愁:「對不起,迦蘭不能把主人帶出去了。」
輕拍了一下迦蘭的手,我搖了搖頭:「雖然有點可惜,但是,至少到最後,我能和你在一起。」
迦蘭的臉破開了一絲笑容,很美麗,甚至讓我忘記了四周敵人的存在。
「受死!」數名敵兵同時發出了喝聲,挺著長槍直刺了上來,來不及思考,我翻身壓在迦蘭的身上,刺痛從背上直掠過腦海,血從口中湧出,噴在迦蘭白皙的臉上,一切變的模糊起來,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主人--」這是我最後聽見迦蘭的聲音,在我沉沉倒在地上的瞬間,我看見迦蘭飛了起來,就像是捷艮沃爾的飛龍一樣,慘叫聲如同洶湧的波濤將我打進了無知的空虛中……
「想不到汝如此快就進入這裡。」聲音很飄渺,但是這個口氣,卻是再熟悉不過,我努力張大眼睛,但是什麼也看不見:「聖龍,這裡是地獄嗎?為什麼不來見我。」
「這裡是精神之界,也是我安眠之所。」
「我應該去地獄的吧,為什麼來這裡?」
「地獄也懼怕汝之到來,只好先將汝寄托到吾處。」雖然看不見聖龍的臉,但是猜測著一定是掛是壞笑的神情。
「你想幹什麼?」
並沒有回答我的提問,聖龍歎了口氣,用更飄渺的聲音道:「命運之子呀,為了他人,汝捨棄肉體,也解開了汝之所有束縛,按照聖者之契約,汝將為神,成為聖之大陸守護者。」
「成為神?真的抱歉,我沒這個興趣。」
「什麼?汝應該知道,成為神意味著什麼,如此之誘惑,汝也要放棄嗎?」
「孤獨守護著聖陸,我沒這個勇氣。地獄裡有夏亞將軍他們陪著我,世上有迦罌…除了這兩個地方,我哪裡都不想去。」
聖龍沉默了片刻,輕輕發出一聲歎息:「也罷,或許汝在塵世更能守護聖陸,不過汝要清楚,吾可以幫汝回到塵世,但是,萬一汝再死一次,汝之靈魂將消失,永遠不能超升。」
「這樣就可以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死兩次的。」我笑了起來,一點都不懼怕,就算靈魂消失了又怎麼樣,遺忘掉今世的一切,對於我來說,也和靈魂消失沒有區別。
「真是讓人為難的命運之子呀,吾就拿聖陸之未來做賭注吧,送汝回到塵世。」
一道白光柔和的將我包裹起來,聖龍低沉的聲音幽幽傳入我的耳朵:「以吾之神威,以吾之靈魂作為交換,將命運之子送回塵世,一切之封印皆授予他……」沒有聽清楚後面的話,眩暈的感覺將我扯離了這迷離之世……
冰涼的感覺從臉上傳來,是什麼呢?費力的張開了眼睛,我看見迦蘭紅著眼睛抱著我,一滴淚水從她的眼角滾下,落在我的嘴唇上。
乾涸的嘴巴蠕動了一下,從那裡發出了嘶啞的聲音:「迦蘭,不要哭,我還沒有死。」
迦蘭渾身震了一下,低頭看著我,淚水更加不受控制的如泉湧出,像雨一般落在我臉上:「主人,主人,主人……」重複著這個詞語,迦蘭再也說不出其他話。
四週一片安靜,喧嘩的打鬧聲被幾聲鳥鳴給代替,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血腥味。
戰爭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了,銀色的月光灑下,讓我看清楚了四周,除了屍體還是屍體,最後的敵人死在迦蘭的劍下,身子弓著就撲在我面前,第一次看清楚黑色盔甲的紋路,在護肩上刻著兩把交叉的血色小劍。
「大人在這裡!」興奮的呼喊,幾名士兵衝了過來,看他們背負小旗的徽號,是隸屬後陣梅爾基奧爾的前鋒騎兵。
「大人受傷了,快去找醫生!」
「注意一下警戒,偷襲者還沒有被全部清剿掉--」
「這裡還有活口--」
「快來人,有我們受傷的兄弟……」
各種聲音響了起來,越來越多的部屬出現在這片樹林裡,敵人不可能有第二次機會來殺我了,身後的迦蘭發出了一聲低哼,軟軟的靠在我身上,她實在太累了……
「大人!」梅爾基奧爾大步走到我面前,然後跪下,摘下了頭盔,肩膀忍不住顫抖起來,冷靜的梅爾基奧爾到這個時候還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感情,淚水在他的眼眶裡打了一個滾,並沒有流下來。
「瑪古拉呢……」我沒有問其他什麼。
梅爾基奧爾低下了頭,費力道:「戰死了……」
「是嗎……有人最後守候在他身邊嗎?」吃力的張開了嘴,我想知道瑪古拉最後的遺言,梅爾基奧爾搖了搖頭,然後道:「瑪古拉身邊的戰士,全體陣亡……」
什麼都沒留下,就這麼走了。
「法普,看呀,林子外面的世界……」
「法普,我要成為最最富有的人,那樣我們就不用受苦了……」
「法普……」
……
以前的一幕幕回到我的腦海中,林中的兩個少年,指著外面的世界,那張胖胖的臉,混雜著翻騰起來。
「瑪古拉--」揚起了頭,我失聲痛哭,在月光下,我就坐在無數士兵的中間,任由淚水嘩嘩的流淌下來,所有的人都摘下了頭盔,默默的守護在我的旁邊……
※※※
王歷一三五四年十二月六日
流浪兵團最悲痛的日子,這一天,切拉維佐死了,親兵團只活下來七十二人;瑪古拉死了,第一步兵團,生存者,一百四十五人,而敵人僅留下了八百餘具屍體。
「特拉維諾的草地上,染滿了流浪者的血。」
正統王國軍的殘部發出了興奮的喧囂,但是在興奮之餘,還是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許多人都死了,但是真正應該死的那個人,卻活了下來:「這個賤民,簡直比蜥蜴還難殺呀!」
而另一方面……
悲痛加上傷勢很快將我推進了昏迷的狀態,並不清楚我是怎麼被運回丹魯的,但是當我張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躺在熟悉的病房裡。
摸著腦袋,我費力爬起來,全身一陣酸痛,「嗚--」忍不住發出一聲呻吟。
「不要動!」如此野蠻的呼喝再熟悉不過,但是聲音的主人應該是在臨時寢宮裡,我張開了眼睛,吃驚的看見米娜維亞穿著一身醫師的服飾站在我面前。
「公……公主殿下,你……你怎麼在這裡!」我大喝了一聲,牽動了全身的傷,又發出一聲呻吟。
「和你說了,不要動的。」毫不客氣的一把將我推回病床,米娜維亞豎著眉毛道:「你這個大蜥蜴真是命硬呀,被六桿長槍刺穿了身體,才這麼兩天就能爬起來了。」
「可是瑪古拉他們……就連最後一面也不能看見……」我一陣黯然,他們就沒有我這麼幸運,現在應該躺在黃土下,永遠安息了。
「放心,看你恢復的速度,足夠趕上瑪古拉他們下葬的時候。」米娜維亞還是帶著那種冷冰冰的腔調:「所以,這兩天,你最好乖乖躺在病床上,不要亂動彈,萬一傷口破裂了,到時候就只有叫別人把你抬過去見最後一面了。」
「多謝女王殿下關心了。」微微點點頭,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思考了半晌後才道:「迦蘭沒事吧!」
從米娜維亞的臉上劃過一絲失落,似乎是擠出笑容回答我道:「她比你好多了,不會有事。」
屋子裡頓時尷尬起來,我搖晃了一下腦袋後,好不容易找到了另一個話題:「這兩天,都是殿下照顧我的?」
「殿下,殿下,就知道叫我殿下,誰有空照顧你這個大蜥蜴!」不知道為什麼,米娜維亞的臉上湧起怒色,拔腳狠踢了一下我的病床,氣呼呼的走了出去,把一臉愕然的我丟在病房裡。這個時候,德科斯掛著壞笑閃進了病房裡。
「女人呀,很麻煩的。」這是身為軍師的德科斯吐出的第一句話:「幸好我這輩子都沒結婚,最多去找找那些賣笑女,這樣做人就輕鬆多了。」
我苦笑道:「軍師,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吧!」
德科斯拍了拍腦袋,然後換上了嚴肅的表情道:「這次戰敗影響很大,軍中已經有不穩的跡象,唯一的好處是我們的女王殿下為了照顧情郎,順便扮演了女醫生的角色,在軍中獲得難以想像的,現在就連那些貴族軍都在高呼光輝女神萬歲什麼的。不過這個只是一時的,如果實際上的軍事指揮官不表現出點與眾不同,陸續的逃亡遲早還會出現。」
我皺了皺眉頭,雖然不太喜歡德科斯胡亂編造的故事,不過從他的話裡,我已經聽出一些事情了:「你是說,需要攏絡士兵的心嘍!」
「是呀,現在就有很好的機會。」
我的口中頓時充滿了苦澀:「藉著安葬瑪古拉……」
「你認為呢?」
我閉上了眼睛,就連死人都要利用呀,如果瑪古拉泉下有知,不知道他會怎麼想:「軍師呀,對於死者的尊重,我不會拿他們來做文章的,如果士兵們因為這個背棄我們的話,那麼就結束這場戰爭吧,讓流浪兵團退出歷史。」
「這樣呀,那就沒辦法了,到時候只能聽天由命了,但願那些士兵還相信你是勝利的化身,不敗的代名詞。」
「我要光復的是亞魯法西爾,可不是我這個人哦!」
「呵呵,差點就把這個給忘了。」德科斯笑了起來,不過我看見他的眼睛裡別有深意,並沒有細想德科斯的打算,我繼續望向了屋頂,燭光有點搖曳,晃動著扭曲了映照在上面的人影。真的有點累了,低吟著,我閉上了眼睛,德科斯悄悄離去,沒有帶出一絲聲響……
※※※
「舉槍,放!」
一陣槍響,接著是一股黑煙冉冉升起,兩副擔架抬到我面前,一副是切拉維佐的,另一副就是瑪古拉的。
顫抖著拉開了蓋在瑪古拉身上的軍旗,露出他那張臉,蒼白沒有血色,撫摩著那早已冰涼的面龐,感觸著血緣的逝去,我沒有掉下眼淚。
緩慢掩蓋上,我抬頭面對靜立四周的士兵們:「這些人並不是死在敵人的刀下,而是死在我的愚蠢之下,對於逝者,我沒有臉說一聲對不起。但是我希望他們能瞭解到,他們的傷痛,他們的死亡就是我的傷痛,我的死亡!」
伸出了手,抽出小刀劃過手腕,血滲出,滴下,在軍旗上綻放出一朵鮮艷的血花。
士兵們發出了驚異的喊叫,在一片騷動後,一名士兵踏上了幾步,大聲喊道:「法普大人並沒有錯,他是在最前線被救下來的,不是在遙遠的後方!」
然後轉身跪在我面前,同樣的抽出小刀劃開了手腕,第二個士兵跟著走了上來,接著是第三個……
戰士的血染紅了軍旗,我緩緩舉起了還滴著血的手,沒有呼號聲,戰士們同樣舉起了手。
※※※
「……並不清楚這一天意味著什麼,流浪賊的第一次慘敗,卻將新進士兵的心圍到了法普的身邊……法普的天分恐怕不是在戰場上,而是在攏絡士兵上……要消滅流浪賊,只要殺法普一人就足夠了……」
這個是當天參與安葬儀式的一名間諜寫下的資料,很快就流傳到各個貴族軍的手裡,傳到我的手上時,貴族軍早就按照這個理論進行了無數次的嘗試,只是在現在,我並不知道而已……
呆坐著,我望著屋頂,德科斯泡著茶,安靜的坐在我旁邊,此時已經是安葬瑪古拉他們後的第三天,流浪兵團在這段日子裡沒有任何動靜。
「東邊的情況怎麼樣了。」我率先打破了僵悶的氣氛。
「貴族軍已經全面倒向德拉科普軍,不過那個凡登斯特死了個侄子,算是徹底倒向我們這一邊了。根據戰報,法蘭的部隊重新集結起來,而且得到南面的援助後,大有在寒冬前再打一仗的氣勢。」身為間諜之父,這點情報自然不在話下。
「其他的動靜呢?」
「那個聖艾爾最近很熱鬧,似乎饑荒的影響遠比其他國家要早出現,北方人已經耐不住了,打的火熱中,而且聽說北方軍路過的地方是雞犬不留。」
「我們的糧草……」
「再過一個星期就可以運到塔蘭維諾。」
「又要打仗了呀!」
「沒辦法嘍,不打的話我們死的人更多,而且現在也應該是個好形勢,只要你肯做做戲,法蘭的人一定耐不住想清剿反叛的凡登斯特,到時候,就是我們的機會了。」德科斯露出狐狸的笑容。
我點了點頭:「我知道該怎麼做,德科斯呀,我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
「啊--」德科斯被我突然說出的話驚了一下,發出不解的聲音。
「死在自己的愚蠢中,而且還連累了那麼多人,所以我已經有所覺悟。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結束這個該死的戰爭,不論用什麼手段。」
已經沒有什麼好顧慮了,死後靈魂都將消失,那就是進地獄都難,既然這樣,乾脆先把靈魂出賣給惡魔吧!
「這樣呀,我知道了。」德科斯點了點頭,露出瞭然的神色。
很快,新亞魯法西爾解放軍指揮官由於在葬禮的時候過於激動,導致傷勢發作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大陸,然後軍隊內部不穩,有分裂跡象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飛過各個勢力的耳朵。
在東部的法蘭勢力第一個雀躍起來,在數天內就做出了反應,一邊全面倒向德拉科普的叛軍,一邊則積極調動軍隊,準備清剿叛徒凡登斯特一夥。
在接收到這個消息後,我很快召見了德科斯,商量下一步的行動。
「用不了多久,西維亞的使者就會來了吧!」這個是德科斯看見我說出的第一句話。由於種種變故,西維亞並沒有正式列入我軍的編制內,更多的是當一個獨立勢力來看待,而凡登斯特那邊似乎也很享用這種狀態,大約在他的心中,還打算利用兩軍的對峙,從中獲利吧!
不過依現在的形勢,那邊的貴族軍看上去是不會放手了。
「很理想的結局呀,不過我們也不能立刻給西維亞方面什麼甜點,在狗還沒有飢餓前,給它吃的任何東西,它都不會有感恩的心理。」德科斯接著道,惡毒的把西維亞方面當成了狗。
我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在沉默了片刻後,道:「那就是要等他們使節來嘍,不過那個時候,我就不用扮得太可憐了吧,不然他們一個失望,說不定就全面倒過去了。」
「那是,怎麼也得讓他們知道,我們的指揮官還能控制大局,這個叫晃在手上的骨頭。」德科斯哈哈笑了起來。
這個時候,侍從敲了一下房門,輕聲道:「大人,西維亞方面有使者來了。」
我和德科斯對視了一眼,西維亞的使者,來的遠比想像的快呀!
「有幾個人?」
「只有一個。」
「那好,讓他直接來這裡吧!」
「是,大人。」
西維亞的密使披著黑色的斗篷,在侍從的指引下,踏著月色走進了這個小屋子,在我示意旁近的護衛退下時,他翻下了遮帽,露出一張年輕的臉來。
看上去和那個波斯塔有點像,同樣的髮色,同樣的高挺鼻樑。
使者躬了一下身後,盤坐在地板上,然後朗聲報出了自己的名號:「在下是克斯汀,僅代表我的父親前來會見法普大人。」
「哦,凡登斯特大人有何話說?」
「對於法普大人遇襲,並損失了那麼多優秀武將的事,家父感到異樣惶恐。本來家父想親自負荊請罪的,但是最近法蘭方面情勢緊張,實在分身乏力,所以只好委派在下前來。」克斯汀說完,扯下了斗篷,露出背後的荊條。
這個凡登斯特真是了不起,一開始就隻字不提請援軍的事,反而派自己的兒子做出下臣的姿態,這樣的話,我哪裡還能說什麼。站起身來,上前了兩步,親手將那荊條解了下來:「凡登斯特的歉意我已經接受了,此事怪不得大人,而且大人的子侄也在此次伏擊中殉難,我還需要向他表示悲痛才是。」
克斯汀撲在地板上,泣聲道:「多謝法普大人的寬宏大量,家父聽聞此事,一定幸喜萬分。」
我點了點頭,重新回到了原座,道:「除了此事外,凡登斯特大人還有什麼話要說。」
克斯汀正了正身子,然後道:「此次法蘭的人馬得到叛亂軍的支援,裝備、武力已經遠遠凌駕在我西維亞之上,家父已經盤算過了,如果靠我西維亞一城之力來抵抗,最多只能堅持一個星期。因此……」
「我知道了,不過我軍現在尚沒有完全之準備,還望你轉告凡登斯特大人,讓他暫時堅持一下。」
「這個……」克斯汀躬了一下身:「法普大人,家父也知道大人最近的難處,但是,一旦大軍壓境,西維亞實在不了多久,如果家父看不見希望,為了保全萊爾家族,只好做出負義之事,這個,還望大人到時候能夠諒解。」
「這個的話,還望轉告凡登斯特大人,如果萬不得以,我不會責怪他的負義之事。」我笑了笑。
克斯汀難掩臉上的失望,低頭道:「那麼在下只好如此轉告家父了。」
「不過也不能讓你空手而回,兵力方面還需要幾日才能完備,但是糧草方面我方可以支援三萬石,這樣應該夠了吧!」
克斯汀吃驚的抬起頭,三萬石足夠西維亞守軍堅持百日有餘,如此的重恩一來可以緩解對方的焦慮,二來也可以顯示我軍實力之強盛。
明顯的感受到克斯汀臉上的變化,再一次伏地,崇聲道:「實在太感激了,我立刻將這個好消息轉告給家父。」
「有勞了。」點了點頭,並沒有起身送克斯汀離開房間。
望著克斯汀消失的背影,我歎了一口氣,德科斯則在旁邊道:「看樣子,這個凡登斯特還真是典型的牆頭草,恐怕再耗下去,又要倒到另一邊去了。」
「戰亂之世,保存自己的家族可沒什麼罪過。」
「那你是準備立刻發兵了。」
「等吧,法蘭的部隊加上叛亂軍的支援,不會超過一萬人,我們可是有近兩萬的人馬,只要發兵就能解圍吧!到時候也可以再賣個人情給凡登斯特。就和你說的一樣,太過心急的表現我們的善意,對方可就未必領情了。」我抬頭看著屋頂,什麼時候我變的那麼愛計算得失了,戰爭確實能改變很多人。
德科斯一臉的笑容:「這個就對了,我還怕你這個白癡一個衝動,今天就發援軍了,現在部隊士氣低落,和貴族軍對上了,還不知道誰能贏呢!」
若說戰爭不能改變某些人,就是指眼前這隻老狐狸吧,我搖了搖頭,露出苦笑……
派遣到法蘭一線的斥候很快發出了敵人出動的消息,總兵力達到驚人的六千人,幾乎是傾巢出動。
留守軍似乎是德拉科普叛軍的人,兵力大約在三千左右,將領是以前的西維亞守將巴達科,對這個人的印象也僅僅是被王國雙翼輕鬆擊敗的無能者,比起他來,我還更關注現在西維亞守將的反應。
※※※
十二月十六日
「請派援軍!」這是第三次派遣來催促出軍的使者,這一次換來一個更為孔武的傢伙:「敵人已經把西維亞合圍了,我軍經數天奮戰,死傷慘重,如果再不出軍,西維亞很難守住!」
我坐在走廊上,看著外面的天,比起數天前,雲層壓的更低,寒風如刀般切過肌膚,讓人隱隱作痛:「快下雪了呀!」
「啊--」在片刻驚愕後,使者露出憤怒的表情:「法普大人,現在不是關心天氣的時候,西維亞危在旦夕,請把注意力放在那裡!」
「你回去吧,告訴凡登斯特大人,我軍已經準備完畢,明日出發,請他務必再堅守一個星期。」我站起身來道。
「既然大人已經定下出兵日期了,我家主人也一定很高興,不過萬望大人不要違約,我家主人現在可是押上一族之性命在期盼大人的到來。」使者同時站起身來。
「知道了,你可以將這個消息傳給凡登斯特大人知道,然後留在此地,看著我動用全軍去支援西維亞城吧!」我點了點頭。
「全軍……大人準備調用……」使者的臉上掩不住詫異。
「總兵力,一萬三千人,就把這個數字告訴凡登斯特大人吧!」
「實在太感謝了,我家主人一定有信心堅守到大人援軍到來之時。」使者連忙躬身退下,飛快的跑出庭院去。
我背負著雙手,注視著使者的離開,然後高喊出來:「衛兵,去把所有的軍官叫過來!」
十七日,浩浩蕩蕩的新亞魯法西爾解放軍,蜿蜒數十里,如一道黃色的洪流向西維亞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