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的戰爭 第四集 第三章 特拉維諾的血
    被冠上會戰之名的大戰役,自從德拉科普叛亂後還是第一次,米娜維亞的出現似乎為整個大陸的戰爭添加了興奮劑,望著眼前密密麻麻的部隊,我生出了如此的感想。

    亞魯法西爾標準的灰白色盔甲,以及艾爾法西爾耀眼的七彩武裝一天內填充了特拉維諾草原東境的土地,剛剛冒出頭的青綠色瞬間被踐踏回泥濘中,林立的旌旗在寒風中發出了嘩嘩的響音。

    「這就是大戰場呀!」重新領略了休法城的那份衝擊,我不自禁的發出了感歎,比起眼前所見的部隊,流浪兵團還真是如嬰兒般弱小。

    「你真的要和我一起戰鬥嗎?」瓦倫西爾在旁邊又問了一句。

    按照將軍的原意,只要我們老實的待在銀龍的軍營裡,等到戰爭一結束,就把我們送回蘭帝諾維亞。

    礙著將軍的面子,我們當然不好意思做出越獄逃跑的事情,但是與其在大營裡枯等,還不如親身感受一下大戰場的感覺。

    不論怎麼說,這種機會在蘭帝諾維亞不太會有,狹長的迴廊已經使我們只能做小範圍的思考了,一旦南下,面對的可不僅僅是一條線的戰鬥呀。

    「是的,如果不能在這裡活下去,以後也就沒什麼機會去實現理想了吧!」我笑著回應。

    瓦倫西爾看著我,哈哈笑了出來:「不錯,蘭碧斯真的沒看錯人,比起幾個月前的你,現在的法普更能稱得上是一個指揮官了。」

    「對謝誇獎。」

    「那麼就跟隨在我銀龍的旗下吧,今天就讓我們一起戰鬥!」

    夾了一下馬腹,瓦倫西爾將軍率先衝出了本陣,打扮成他親隨的我連忙跟了上去,一直來到了左翼騎兵衝鋒陣的地方,在那裡,悄無聲息的兩千銀龍騎士正等待著瓦倫西爾將軍的指揮……

    「敵人!」數匹斥候的快馬飛速掠過雪原,嘶聲的嚎叫眨眼間傳遍了整個聯軍陣營,在他們身後,隱隱有春雷般的震響。

    指揮官們的手幾乎在同時舉了起來,原本混雜著各種聲響的陣營瞬間就只剩下戰馬的嘶鳴,綠裝的弓弩手跨步走出,在青裝長槍兵組出的槍林前布下了阻擊線,在後面層層迭迭的步兵、重裝甲步兵用他們的身體搭出了數百米厚的血肉之牆。

    艾爾法西爾最為人稱道的厚實戰陣,數百年來被誇讚為「永不破裂之七彩鐵壁」就呈現在我的面前。

    就在我感歎的同時,和著馬蹄踐踏出的雷聲,黑色的騎槍在天際邊如秋日麥草般一波波跳躍進我的眼簾,布萊克諾爾黑騎兵,名震天下的「黑色波浪」在同一天,同一個地方,出現了。

    在捲過了大半地平線後,波浪停止了,平靜的就如同夏日無風的湖面,極目遠望,能望見最前列的重鎧甲突擊騎兵保持著一條幾近筆直的衝擊線,騎槍微微傾斜出戰陣,在雪白的大地上落下了長長的影子。

    「上弦!」

    最前列的弩手搖動著轉柄,如同蜜蜂低鳴般的嗡嗡響音就算在遠離中央的這裡,也能聽見,十石力的強弦在齒輪的滾動中扣在了扳機上,強弩箭輕輕按放在槽溝中。

    大戰的前夕,就如一塊千斤巨石壓在心頭,就算在迴廊,獨自面對數千敵人的時候,我也沒有這種壓抑的感覺。

    「可不能現在退縮呀!」在心中低聲對著自己說,安穩了跳動的心臟後,我緊緊握住了腰間的彎刀。

    一陣風吹過,吹散了兩軍中央隆起的一個雪丘,當雪花重新回落大地的同時,人造的雷鳴再次響起,布萊克諾爾的黑騎兵黑壓壓的從天際衝殺了上來。

    王歷一三五四年元月的最後一天,布萊克諾爾的黑騎兵衝擊率先揭開了「特拉維諾會戰」的序幕。

    「射擊!」

    伴隨著群蝗的起飛聲,無數的箭矢帶著閃亮的軌跡劃過了中央地帶,直接沒入了黑色的海洋中。

    最前列的黑騎兵一下低矮出戰列,翻滾著倒在雪白的大地上,他們沒有機會再站起來,第二列直接踏過了他們的身體,然後是第三列……

    當第二波箭矢終止了旅程後,我已經能看清楚黑騎兵胸口的紋章,根本來不及射第三箭,最前沿的弓箭隊適時的退出了戰場。長槍隊迅速填補了後撤造成的空隙,傾斜出兩人高的落馬槍,一剎那間,在布萊克諾爾人的面前變幻出青色的荊蕀之林。

    我感覺不到對方的猶豫,似乎是帶著死亡的渴望,最前沿的黑騎兵任由複數的長槍貫穿自己的身體,在那同時,他們手上的騎槍也脫離了主人的手,飛越入艾爾法西爾的陣營中。

    血色,在那瞬間,我只能感覺到這個色彩,淒厲的戰馬嘶鳴此起彼伏,屍體如山般堆積在長槍陣的前面,而在後面,被騎槍投中的士兵扯出了最後的臨終慘叫,密集的青色槍林多出了數塊不協調的紅色斑記。

    眼前的景色一下扯動了我的心靈,白駒過隙的剎那,等同一個流浪兵團的人喪失了自己的生命,生命如草芥……

    黑色,在半空中浮現,敵人的騎兵不可思議的飛越屍山,直接跳進了林立的長槍陣裡,還沒等我回過神來,木桿折斷的聲音就如同新年爆竹般響亮起來。

    一名跌落馬的黑騎兵抽出了戰刀,砍斷了身上的長槍後,渾身浴血的撲進了更遠處的陣營。

    在後面的長槍兵們不知所措,還沒等他們想起刺擊時,戰刀已經劈入了其中一人的身體裡,沿著劃開的巨大傷口,大量的血液被噴灑出來,就像湧泉一樣。

    那名長槍兵哭泣著按住自己的傷口,失血過多的他很快軟倒在地上,踏過他的身體,黑騎兵再一次揮刀。

    被血刺激的長槍兵們頓時反應過來,數把長槍同時捅進了那黑騎兵的身體裡,黑騎兵只來得及抽搐下身體,就耷拉下腦袋。

    將他的屍體按在地上後,更多的長槍報復似的刺了進去,直到又一名黑騎兵的戰刀揮舞過來。

    一剎那,在青色和黑色的邊緣線上開始綻放出鮮艷的血色花朵來,長槍和騎槍,在比較著互相長短的同時,無數的生命被丟進了另一個世界。

    敵我的呻吟聲很快被更多的騎兵給終結,在我的眼裡晃動著不斷跳躍的黑色,長槍的陣地被迅速蠶食。

    第一個黑騎兵衝破了長槍的陣地,搖晃著揮刀砍向了後面的黃色重步兵。重步兵揮動戰錘,由下而上,重擊在他的小腹上,一口血從他口中噴出,巨大的盾牌上頓時抹出一片紅色。接著,黑騎兵伸出的手在那上面劃下了五道深深的指痕,而他的身體無奈的軟倒在「黃色城牆」的面前。

    這個時候整個長槍陣已經崩潰,敵人就如同揮舞著收穫季的麥刀一樣,大片收割人的腦袋,越來越多的黑騎兵衝向了後陣重步兵。

    從步兵陣中飛出的擲矛開始出現在戰士們的頭頂,在經過短暫的路程後,紛紛落在了黑騎兵的衝擊線上,慘叫同時響起,插滿擲矛的屍體被戰馬掀翻在地上,倖存的騎兵毫不猶豫的回敬了手上的騎槍,另一波慘叫頓時響起。

    重步兵散開,推出了數百架百矢弩,這是對步兵專用兵器,一架就可以同時射出一百支弩箭,殺傷力之大,為其贏得「惡魔兵器」的名稱,想不到在艾爾法西爾陣營中會擁有那麼多。

    「乒」的一聲巨響,讓我的神經都為之震動,只看見沿著黃色的步兵陣,黑壓壓的一片箭矢平掠而出。

    刺破肌膚,沒進血肉的悶響就如綿綿春雨打在樹葉上一般,一層淡淡的血霧瀰漫在整個戰場,首當其衝的黑騎兵晃動了一下,撲倒在地上,背上突兀而出的箭尖給大地鋪上了厚厚一層銳利的茅草。

    我費力的吞嚥了一下口水,這個就是大規模戰,將人成批送往地獄的熔爐,在這裡,至少我學會了一點:千萬不要和貴族軍正面衝突!

    轉過頭,望向了一邊的瓦倫西爾將軍,在他臉上看不見一絲觸動,隨著他的目光,我看見了主陣的騎兵幡旗緩緩落下。

    扯下了護面,瓦倫西爾將軍的手揚了起來,刀劍出鞘的聲音同時響起。

    「進攻!」手落下,銀龍的騎兵在開戰後半刻加入了戰局,奔馳過數百米的距離,兩千騎如一人般直接插入了敵人的側面,在我們的右翼,火焰的顏色也跳動了起來,即是艾爾法西爾重裝甲突擊騎兵。

    黑色的猛獸在這瞬間被切出了兩道裂縫,兩支重騎兵就如利劍一般深深的扎入了她的身體裡,綿綿的衝擊就在這刻被硬生生的阻斷了。

    直對著我軍的敵方騎兵來不及做出反應,筆直向前的騎槍在擺過很小的幅度後就停止了,它們的主人被巨大的衝擊甩出了馬匹,在空中劃過優美的弧線後,湮沒在一片黑色中。

    在片刻驚愕後,布萊克諾爾人紛紛撥轉了馬頭,如潮水般向我們擠壓過來,戰局在這個時候進入了僵持……

    揮刀,一名黑騎兵仰天栽倒在馬下,噴出的血泉在半空中停留了片刻,就如水珠般灑落,滲進了被馬蹄踐踏出烏黑淤泥的大地,來不及欣賞,我回刀格擋住另一邊砍過來的馬刀。

    混亂,你根本就不能分辨在身邊的是敵人還是友人,戰士的本能驅使著我機械的揮動著手上的彎刀,白色的銀龍盔甲上塗滿了紅色,血就順著甲邊滴落到馬鐙上,在染紅了馬鐙後,又歡快的跳躍進大地,匯成一道流淌的暗紅小溪。

    「嘶!」胯下的坐騎發出了淒厲的叫聲,一桿騎槍沒進了她的胸膛,人立而起,將我翻倒在泥濘的大地上後,躺倒在我的身邊,起伏的身體在巨痛扯出的抽搐中漸漸平復下來,眼睛無力的閉上,在眼角處流淌下了一縷晶瑩。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馬的眼淚,在那一刻,我的大腦一片茫然。

    「呼」刀捲過的風聲,但是沒有落在我的頭上,一名黑騎兵飛落下來,撲倒在地上成了一具屍體,在我的眼簾中出現了瓦倫西爾將軍那高大的身影,他扯過了一匹無主的馬,對著我道:「好好照顧自己吧,不能在這裡死掉呀!」

    沒有回答,不知道從那裡湧出的勇氣,我飛身躍上戰馬,再次加入戰爭……

    無序的戰鬥進行了兩個時辰,交戰的雙方不自覺的拉開了戰距,到下午三刻時,疲倦的士兵們只能在遠處互相漫罵,粗野的舉動為「特拉維諾會戰」第一次接觸劃上了句號,幸運的是,我沒有受到太大的傷。

    白色的雪,鵝毛一樣,搖搖晃晃的飄落了下來,輕柔的覆蓋在沾滿血跡的大地,我不禁仰起了頭,這應該是冬天最後一場雪了吧!冰涼的觸感從臉上浸淫到我的心底,戰場上再也沒有其他聲音,在內心,我感受到了生命的價值。

    當最後一個布萊克諾爾士兵消失在我的視線時,雪已經厚厚的覆蓋在戰場上,白白的,滲透著無數個斑斕的血色花朵,黑色的、白色的、綠色的……盔甲隱隱的露出一絲痕跡,很快又被雪花掩了過去,唯有林立的騎槍和箭矢還象徵著這兒發生了一場怎樣慘烈的戰鬥。

    邁過一個個突起的人型雪堆,我站到了戰場的最中央,濃郁的血腥味即便是那麼大的雪也沒法掩蓋掉。

    「這就是戰爭,無數屍體堆積起來的可惡妖怪。」

    瓦倫西爾抱著手,發出了如此的感歎:「這個妖怪已經存在了太久了,它還想存在多久呢?」

    「我會親手殺死它的。」從我嘴角滑落這麼一句話。

    瓦倫西爾看了我一言,將視野投向了遠方:「是嗎?法普呀,你要知道,許多人都和你有一樣的想法啊,但是現在,他們也成了製造那種妖怪不可缺的營養了。」

    「如果那樣,我就會斬斷營養,用自己的手。」

    「是嗎?那麼在那之前,就麻煩你先斬了作為另一個營養的我吧!」

    「知道了。」

    ……

    「特拉維諾會戰」第一次交鋒,布萊克諾爾軍黑騎兵光是戰死者就超過一萬人,相對的,充當阻擊黑騎兵的艾爾法西爾長槍兵幾乎死絕。此外,後陣的重步兵、步兵陣也有數千人的傷亡。單從局勢上講,雙方只能算是平手。

    當然在後世也有「……算上布萊克諾爾的馬,對方戰士約兩萬,聯合軍應該算是初次交鋒的獲勝者……就確切數目來者,聯合軍比布萊克諾爾多死了三千五百七十六人,應該算布萊克諾爾勝……」等等版本的說辭,但是這些對我們並不重要了,因為在不到一天的時間中,被勝利刺激的正統王國軍大呼著全殲敵人,整合了北方各公爵領,甩開了艾爾法西爾人,獨自走上了追討的道路……

    「大人,讓我參戰!」雷帝斯他們的出現多少讓我有點意外,隱瞞了我參戰,將他們安排在軍營中,是因為我不想把他們扯進這死多活少的戰場中,特別是迦蘭,如果再一次,她為了保護我而受傷甚至死亡的話,我的下半生將黯然無光。想不到,他們那麼快就趕了上來。

    「不行!我會好好保護自己的,從蘭帝諾維亞出來幾個人,我就要帶回幾個人!」

    「大人,如果失去了你,我們就只有相伴地下了,與其那樣死去,還不如讓我們一起戰鬥的好!」一旁的夏爾克略帶激動,聲音不自禁高漲了起來。

    「絕對不行!」

    「主人。」迦蘭溫柔的聲音阻止了我們的爭論,幾個人望向了她,只看見她抽出了一把短劍,直對著自己的喉嚨:「明知道主人身處險境,迦蘭也不能有所幫助,這個殘廢之身還是讓迦蘭自己了斷的好。」

    「幹什麼!」一把奪過了她的短劍,我歎了一口氣:「好吧,不過記住,如果你再一次從我身邊離開,我會拋下一切的。」

    「知道了,主人。」

    「還有你們,這次不能算是自己的戰鬥,萬事保命為主!」

    轉過頭對趕來的夏爾克、法爾切妮、雷帝斯以及速道。

    「哈哈,我們特拉維諾戰士是不輸任何人的,別人傷害不到我們的!」雷帝斯咧開了嘴巴,露出了笑容。

    帳外,黎明的曙光已經灑落,第二次接觸戰馬上就要開始了……

    雙方的戰陣在第二次都大幅縮水,參戰的總兵力約九萬人,我方沒有了艾爾法西爾軍的,能站在戰場上的約五萬;而對方,暫時看不見那波瀾壯闊的黑騎兵之海了,其主力已經換成了步兵為主的德拉科普軍,這應該說是一個幸運。

    「附庸對附庸呀!」瓦倫西爾如此的感歎。

    我掃視週遭,昨日作戰的艾爾法西爾耀眼的衣甲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打著各個公爵家徽的雜兵,豪華一點的還有鮮明的盔甲,而沒落貴族帶出的扈從就只有簡陋披甲,更有甚者,農民用的草叉都能出現在戰場上。

    貴族們是否把戰爭看的太過簡單了,現在可不是秋季的狩獵!怎麼戰鬥呀,就用這些人?疑問在我心中,比起統一灰色戰甲的德拉科普軍,我方的部隊實在難以讓人放心,雜亂的陣型看上去一衝就會垮掉。

    「好多敵人呀!」雷帝斯的眼睛發著光,巨大的戰斧橫握著,一副要衝上去的表情,在他周圍三尺內,沒有其他人敢靠近。

    如果瑪古拉或塔特姆在,或許還會調侃他幾句,不過現在的我,可沒那麼大力氣。

    「敵人用的是正攻法呀!」注視著前面,我回了瓦倫西爾將軍一句,從最前列的重步兵到後面的擲矛戰士,德拉科普軍完全是一副集團衝鋒的架勢,看樣子對方也不甘心光是當殿後軍,頗有一決雌雄,挽回騎士顏面的味道。

    如果按照這個情況,我軍就要面臨很大的壓力,使用基本上是拼湊起來的部隊來面對正規軍的衝擊,還不知道會慌亂成什麼樣子。

    「好多敵人呀!」和雷帝斯差不多的感歎,但是意義完全相反了,在我們的旁邊,已經有一部分貴族兵露出了恐懼的神色,相比昨日奮戰的艾爾法西爾人,今天充當主力的貴族聯軍還真是讓人看輕,難怪挾著正統之名,討伐叛逆的大業拖了如此之久。

    「打起精神!」瓦倫西爾突然說了一句,拍馬衝到了我軍的最前列,銀色的盔甲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讓人有了一種看見天神的錯覺。

    「敵人就在前面,我們亞魯法西爾人已經躲在艾爾法西爾人身後太久了,如果還有點男人氣概的話,就請各位在今天,在這個戰場上表現出來吧!我們可是七英雄之一亞魯爾.德寇斯的後代呀!」

    將軍的聲音傳遍了整個戰場,在寂靜了片刻後,所有的士兵舉起了兵器。

    「聖亞魯法西爾萬歲!」

    「嗚!」悠揚的牛角聲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德拉科普的戰旗林立起來,白色,繡滿了黑色的紋路,在風中發出了響亮的晃動聲。

    幾乎同時,叛軍的部隊動了,保持著陣型,踏著有力的步伐,一步一步向我們靠了過來,沉悶的腳步聲,裹帶著大地的微微顫動,洶湧的席捲而來。

    「穩住!盾牌隊向前,戰矛隊列陣後!」

    瓦倫西爾高高的揚起了手,下達了命令,王國雙翼的勇名在這個時候發揮了作用,盾牌隊擠過人群,手忙腳亂將各式盾牌插到泥土上,連著草叉的長矛斜斜的歪出了盾陣,高低不平的對著敵人。

    「火箭準備!」

    背負著箭囊的弓箭手們慌忙跑到了盾牌手後面,抽出箭矢搭在弓弦上,舉著火把的士兵在片刻後才站到了他們的旁邊,急促的鼓聲響了起來。

    一瞬間,天際越發昏暗起來,黑黑的雲層漸漸向下壓,不穩的氣流飛速的劃過我的耳邊。

    伸出了手,感受著那空氣的流動,我閉上了眼,深深的吸了口氣,當我再次張開眼睛的時候,只看見瓦倫西爾將軍的手往下揮,火箭的旗幟緊跟著落了下來。

    弦動,尖銳的撕空脆響隨即響起,天空中猛的綻放開無數的火花,拉出了異常耀眼的弧線劃入了叛軍的軍陣中。

    火團在我的眼前冒起,透過盾牌的空隙,火箭無情的射穿了一個又一個德拉科普叛軍士兵的身軀,在他們軟倒在大地前,火已經將他們吞噬掉,紅色在灰色的盔甲叢林中是那麼的晃目。

    叛軍沒有動搖,踏著同伴的屍體,將一片片火光碾滅在灰色的盔甲洪流中,當進入標槍射程時,從對面的軍陣中突然冒出了銀亮的光華來,穿插過火之箭雨,帶著破空的噓聲重重的落了下來。

    哀號,站在最前列的士兵連著盾牌一起被洞穿,灑著血珠倒出了戰陣,弓箭手退下,擲矛戰士將另一波銀亮回敬了過去,也是一片血海,插滿了擲矛的叛軍士兵無力的跪倒,頭沉沉的鋤到了大地上,後面的灰色再度在我們面前閃耀了起來。

    「可惜呀!」暗歎了聲,如果不是佈陣時浪費那麼多時間的話,光是箭雨就可以讓德拉科普軍喪失先機,現在只能展開正面的短兵交鋒了。

    就在這時,騎兵的戰旗揚起,隱沒在右翼的銀龍騎士們立刻發動了起來,挺著長長的騎槍,在裹起一片血霧後如風般捲進叛軍,猛烈的衝擊迅速撕開了對方的戰陣。

    「衝呀!」發出了一聲吶喊,聯合軍就如奔瀉的洪流,雜亂的旗號一下將德拉科普的旗號給淹沒了。

    「大家跟在我身邊!」我大喊了一聲,抽出了彎刀。

    「好呀,開始戰鬥了!」雷帝斯高喊著。混雜在進攻部隊中,我帶著不到一個小隊的士兵加入了戰團……

    「嗷!」雷帝斯劇烈的揮動著手中的戰斧,張大了喉嚨發出野獸般的嚎叫,戰斧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裹帶著巨大的衝勁重重擊在了一塊盾牌上,盾牌連著後面的人形化為戰場上飄蕩的血色碎片。

    越過雷帝斯拉出的空隙,數名持盾近衛兵適時切入,分開了企圖重新聚集的敵人士兵,夏爾克的劍和法爾切妮的槍一下成了另一個噩夢。

    少少的十五個人,在混亂的戰場上成了一道別緻的風景線,依靠著互相的,在我的指揮下,一次次衝開了聚集的敵人。

    在我們身後,大批的王國士兵蜂擁而上,憑著絕對的優勢,將勉強聚集的少數敵人處理掉。

    亞魯法西爾的子民紛紛倒在了我的面前,就因為不同一個陣營,我不得不將自己的同胞送進另一個世界,這就是亂世的悲哀。

    還沒等我從傷感中恢復過來,毫無徵兆,一把戰斧裹著勁氣迎面而來。

    「噹!」巨大的金屬碰撞聲,閃身擋在我面前的迦蘭後退了幾步,靠到我的身上,連我也能感受到,對方的驚人衝擊。

    「是你!」

    渾身浴血的高大身影,拿著特拉維諾的戰斧,還有從眼中噴射出來的惡毒眼神,讓我一看就知道他是誰!狂戰士涅寇斯,想不到會在這個地方碰見這個傢伙。

    「哈哈,想不到呀,法普,我等著殺你等太久了,受死吧!」

    發了一聲喊叫,涅寇斯直衝上來,迦蘭毫不猶豫的迎上,又是一陣巨響,只看見迦蘭的身體如斷線風箏般倒飛了回來,再次撞進我的懷裡。

    兩個人同時摔倒,巨大的衝擊讓我胸口一陣痛楚,面對狂戰士那驚人的破壞力,就算是迦蘭也抵擋不了。

    「不要傷了我雷帝斯的朋友!」撞飛了幾個擋路的敵人,雷帝斯飛快的躍到了我們的身前,高大的身子擋住了涅寇斯所有的殺氣。

    「一起去死吧!」又一次撞擊,巨大的聲音幾乎震破了我的耳膜。

    雷帝斯退了一步,緊握住戰斧,在他身後的我,清楚的看見血沿著斧柄滴落下來,他的虎口已經裂開了。

    沒有道理讓雷帝斯一個人戰鬥,我吐了口氣,握起彎刀站到了他身邊,迦蘭在片刻後,也出現在我旁邊,三個人共同面對著涅寇斯這個怪物。

    涅寇斯的眼中開始蒙上血絲,這是狂化的徵兆,嗜血的神色讓他看上去像地獄的惡鬼,從他身上散發的陰冷之氣讓我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

    「嚎!」大聲的吼叫,在捲起一陣風後,直衝進我的耳朵中,緊接著,涅寇斯的身影化做了一道光撲了過來。

    本能的舉起了兵器,一把刀、兩把劍、一桿戰斧在接觸到光影後,齊齊被巨力震出了手,而我們,分成三個方向倒飛了出去。

    「我會死。」一個念頭閃過,在沉重跌落在大地時,我已經感受到死神的召喚,但是在這一刻,輕聲的弦響把我拉了回來。

    一支箭掠過紛亂的戰場直接沒入了涅寇斯的左眼,在激起數滴血花的同時,阻止了狂戰士進一步的行動。

    速站在戰場中,手中搭著弓,保持著射擊的姿勢,弦還在輕輕抖動著。

    「我的眼睛!該死的傢伙!」發出野獸般的嚎叫,涅寇斯將目標改成了風族人,但是他的戰斧被兩桿兵器擋住,法爾切妮的長槍和夏爾克的劍,其餘的近衛兵飛快的舉起盾牌,擋在了速的面前。

    「嗚!」略帶著一絲慌亂,德拉科普軍在這個時候吹響了退兵的牛角,面對聯軍充滿鬥志的衝擊,在箭雨和騎兵衝擊中損失了大量兵力的叛軍顯然支撐不下去了。

    留下怨毒的眼神,涅寇斯毫不遲疑的轉身離去。

    明知道他的危險,我們還是沒有追擊,就算是我們六個人,也未必攔得下他,有這種想法的人現在已經變成了四散的碎片,在戰場上留下悔恨的靈魂了。

    「好厲害呀,我雷帝斯想當他的對手。」

    在吐出了一口血之後,雷帝斯眼中放著光,露出了嚮往的神色。

    法爾切妮只看了他一眼,冷冷說:「你不是他的對手。」

    「現在不行,將來我雷帝斯會勝過他的。」

    我搖了一下頭,想不到會在這裡碰上涅寇斯,比起過去,他更加厲害了,今天若不是有那麼多善戰的夥伴,恐怕我早喪生在他的巨斧下,盡可能不要面對他,我如此告戒著自己。

    「我們勝利了!」高聲的歡呼在四周響動起來,第一次靠自己取得了勝利,亞魯法西爾的戰士再難控制自己的感情,戰場上到處是歡躍的人群,許多人擁抱著流下了眼淚。

    「恭喜你了,瓦倫西爾將軍。」我向這場戰鬥的指揮官獻上了敬意。

    將軍淡淡笑了一下,眼睛望著敵人撤退的方向:「戰勝過去的同伴,這種心情還真是複雜呀!」

    從他的口氣中,我感受到了一絲憂愁,不過很快,瓦倫西爾將軍又恢復了活力。

    「走吧,法普,我們回去好好喝一頓!」

    「好的,將軍。」驅散了心頭的陰暗,我暢快的答應了將軍的邀請。

    「特拉維諾會戰」正式落下了帷幕,在付出了八千條生命的代價後,聯合軍毀滅了德拉科普北方軍精銳一萬四千人。

    一直充當附庸的正統王國軍從這刻起躍上了大陸紛亂的舞台,扮演起重要的角色。

    先後兩次的戰鬥改變了亞魯法西爾大地上的勢力分佈,原本被壓制在北方的聯合軍挾著巨大的勝利,形成了南下的大好形勢。到處是開春後一舉攻下聖城,讓叛軍成為歷史名詞的樂觀景象。

    如果戰爭就這麼結束了,或許我還更高興點,但是我知道,隱藏在大勝下的是怎樣的暗流。

    艾爾法西爾人不會樂見亞魯法西爾的崛起,估計在他們的計劃中,作為附庸的部隊只能當作消耗品出現在戰場上,一旦壯大的不能控制了,一定會想辦法壓制的。

    果然,僅僅過了三天,就有了拆分王國軍的決議,美其名曰:「……調整部隊,補充不足……」

    富有戰鬥力的部隊就這樣被拉到了特拉維諾的草原上,去清剿在那裡不服艾爾法西爾人實際統治的特拉維諾遊牧部落,而另外,在軍營中也開始流傳起,瓦倫西爾將軍勾結北方逆匪,陰謀作亂的謠傳……

    「呵呵,看樣子艾爾法西爾人想除掉我了。」瓦倫西爾將軍面對著謠傳一點也沒有憤怒,只是笑了笑。

    「是呀,我就是北方逆匪的大頭目,萬一被什麼人看見了,將軍就含冤難雪了。」我回笑道,如果現在,有艾爾法西爾的探子衝進來的話,就能揪出一批北方逆匪的指揮官。

    「反正在艾爾法西爾人的眼裡,我早該被處理了。」

    瓦倫西爾露出了一絲苦澀,明知道對方狼子野心,但是礙於職守,只能維持現況。對於銀龍的暴獅子來說,心裡也不好受的吧!

    「那麼,將軍是否想好了呢?」不失時機,我還是提出了我的想法。

    瓦倫西爾搖了搖頭:「抱歉了,法普,我必須忠於自己的國家,還是那句話,沒有證據,我不會提供幫助的。」

    「將軍呀,你還真是……」吐了口氣,我苦笑搖頭。

    「大人。」夏爾克掀開了帳子,輕巧的走到我的身邊,在我耳邊嘀咕道:「不好了,在這兒的間諜報告,艾爾法西爾人趁著開戰時把公主帶到北方去了。」

    「怎麼可能?」

    我大吃一驚,在盯著夏爾克看了半響後,轉頭對瓦倫西爾道:「將軍,你要證據的話,現在就在城裡,艾爾法西爾人已經把公主帶到北方去了。」

    「什麼!?」瓦倫西爾張大了嘴,呆澀了半刻後,風一般捲了出去。

    「夏爾克,我們還能追上嗎?」

    「不可能了,都過去快五天了,就算快馬也趕不上了,更何況在北部邊境上到處是艾爾法西爾的哨崗。」

    「棋差一著呀!」歎了口氣,我抬頭望向了帳頂。

    一切就如夏爾克說的,趁著我們開戰的時候,艾爾法西爾人秘密將米娜維亞挾持到北方去了,在這裡的代表厚顏無恥的說:「……鑒於有叛亂之可能,對於重要盟國之公主,我國有義務行保護之責任……而且,我方第二王子尚未娶妻,如果能結兩國之世代友好,我方對貴國的將不遺餘力……」

    在揍了對方代表一頓後,瓦倫西爾將這個消息帶給了我。

    「如果光是成婚的話,到也沒什麼,我現在怕的是艾爾法西爾王室會再上演一場丹魯依斯吞併事件,毒殺公主,造成事實上的完全吞併……」

    兩百年前的丹魯依斯合併一事,可以說是整個亞魯法西爾的醜聞。在動用了大量兵力不能壓制這個獨立的特拉維諾國家後,亞魯法西爾王室就想到了聯姻的絕妙主意,由當時的太子娶了對方首領的公主,並許諾將由兩個人的後代繼承王位,但在麻痺了特拉維諾人,並慢慢解除了他們的武裝後,王室就密謀讓人發指的陰謀。

    公主和她的孩子先後暴病而死,當特族人想要解釋的時候,奉命鎮壓的王國精銳血洗了特族人十九個村落,殺光了那裡的男人。

    在第二次特亞戰爭幾乎要爆發的時候,王太子自殺,追隨他的妻兒於地下,這也是整個醜聞中唯一的亮點。

    在面臨北方勢力的南下和南方蠻族的大規模作亂,王室順勢宣佈了特族人的自治權,才消減了這場災難。

    艾爾法西爾和亞魯法西爾的王室雖然時有通婚,但兩國的王室正統派一直堅持著血統的純潔,第一順位王太子的母親一定要有自己國家的貴族血統。在這個大前提下,難保艾爾法西爾想學學我們的手段。

    「你、你怎麼會知道!」瓦倫西爾的表情活像吞進了整支雞,空張的嘴巴再也合不上了。

    這個應該算是大醜聞了,經過王室大肆封禁,知者甚少,惟有像瓦倫西爾這樣的近臣才有機會瞭解。

    將軍做夢也沒有想到,在經過聖龍的指引,我已經瞭解整個大陸的歷史。

    「因為我想知道。」突然的靈感閃過我的心靈,如果這樣說的話,將軍可能會高估我方的實力。

    雖然有點卑鄙,但是在非常時期當用非常手段,仁慈可救不了我們的國家。

    沉默了半響,瓦倫西爾點了點頭:「把公主交給你,或許是最好的辦法吧!為了亞魯法西爾,我就冒這個險,不過公主被挾持到北方,按照一般的禮儀,王室通婚,大概要有一個月的準備時間,過了這個時間,什麼都晚了。」

    「這真是,麻煩……」我並沒有想到好的主意,現在去北方的路已經被封鎖,總不能硬行闖關,就算能成功,後面的路也是寸步難行。

    「重點是通過在邊境上的封鎖,在後面反而簡單了。」

    「迷途森林……」我抬起了頭,以前那裡被叛軍掌握著,但是現在,我軍已經將第一線推到了迷途森林的邊上,如果從那裡走的話,就可以繞過北方的封鎖線了。

    「迷途森林?那裡可是進得去出不來的鬼地方。」

    「我可是閃族人呀!」

    瓦倫西爾錯愕的望了我一下,然後大笑起來:「哈哈,不錯,迷途森林的閃族人,法普呀,我有點相信命運了,上天確實安排了你拯救亞魯法西爾呀!」

    我抓了抓頭,回應似的傻笑了一下。

    「那麼,艾爾法西爾的內部通行證給你,雖然沒什麼大的用處,但是拿著總比沒有好。」瓦倫西爾遞來了通往聖城的鑰匙。

    「放心,我會安全的把公主接到北方。」

    「好好保重,希望下一次見面,你能帶著大軍從北方來,我會在這裡,用我的騎士劍歡迎你的。」並沒有開玩笑的含義,瓦倫西爾伸出了手。

    我握住了他的手,感受著他的力量,點了下頭。

    「我們出發,前往艾爾法西爾聖城,把公主從惡魔手裡救出來!」大聲吆喝著,我踏出了將軍的大營。

    王歷一三五四年二月六日,我離開了瓦倫西爾將軍的軍營,帶著二十二個人走上了北去的路,市井說書人樂道的「勇者救公主」的故事,就此揭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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