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渾濁中,只見那妖黿兩支眼睛閃動著妖異的綠芒,宛如黑暗中巨大的燈籠,映得周圍水域一片詭異的幽綠,沒等震驚中的張小龍回過神來,就見那雙巨大的眼睛齊刷刷地朝他這邊望來,一瞬間,四周盡被綠光照亮,他所處的岩石也顯露無遺。
「糟了!」在綠光照到他藏身處的瞬間,張小龍心裡驚呼一聲,也不管是否能快過那水怪,雙腿猛地在那岩石上一借力,手腳劃開,也不辨方向,只是拚命地埋頭劃去。
世人都說,人在自身受到巨大威脅時往往能爆發出與他平時極不相稱的潛力,大概張小龍此時就屬於這種類型,只見他手腳並用下,那速度簡直可以媲美世界游泳冠軍了。
張小龍去勢甚快,轉眼已劃出去十數丈,但盛怒之下,那妖黿又怎能放過他呢?
正當他游得正歡時,只覺身後水溫突降,道道刺骨的暗流宛如一根根無形的繩索從他身邊纏繞而過,強大的力量直把他整個人帶得連連翻滾,手軟腳酥地分不清東西南北,恍惚中,只見一張血盆大口越來越近,他甚至已能看清那巨大的獠牙上閃動著的寒光。
大概張小龍此時也知自己在劫難逃,心想:「也罷,也罷!今天就是死在這裡,也算對得起有恩於我的父老鄉親了……」如此一想,心裡反倒坦然下來,他回過身子,固定了一下,兩眼盯著那山洞般的巨口,靜靜地等待著死亡來臨的一刻。
就在張小龍認為自己必死的當口,只見妖黿龐大的身軀後,毫無徵兆地激射起一道紫華劍光,破開殘殘綠霧,直奔那妖黿的蛇頭而去。
恍惚中,張小龍定睛一看,不由得心下大喜:「這不是我剛才擲出的那柄劍嗎?哈哈!仙師果然沒有騙我,這劍真乃神物也。」
暫且放下張小龍不提,話說這妖黿,眼看那敢於冒犯自己的野蠻人即將成為自己口中物,心頭正自高興,突覺身後水波激盪,層層暗勁直吹得身上的綠毛一陣亂顫,正在它驚駭之際,只覺紫光眩目,其間一柄三尺長劍挾著強大而犀利的劍光憑空而至,它能感覺到那劍光對自己的威脅,情急之下,回頭張口噴出一團青氣,於中途堪堪敵住那劍光,又噴一口才把那劍光彈出百餘步。
再看那劍光,仍舊不退,在那原地盤旋不已,只待青氣消散,便又歡鳴一聲,朝那妖黿殺來。
但見妖黿再吐青氣,又把那劍光衝回,如此反覆五六次,劍來氣往,一時間竟相持不下。
這下,又讓張小龍暗暗發急了,看這架勢,還不知道誰勝誰負。正在他焦急之際,就聽耳邊響起一個聲音:「妖黿凶悍,水底不好除它,有劍拖住,你先上岸來吧。」
張小龍聞言,心知定是那道士的神通,當下也不管劍與獸,只把手腳劃開,急朝水面游去。不多時,已到江面,才呼出胸中一口濁氣,就見岸上手臂齊揮,人聲鼎沸,其間有人大呼:「小龍,快上到岸上來!」
望著岸上那些熟悉的身影,一瞬間,他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興奮之餘,再次劃開雙手,飛快地朝岸邊游去。等得雙腳踏實,這才長吁一聲,如爛泥般軟倒在地。
眾人遠遠地看見張小龍軟倒,以為是受傷所至,趕緊跑來幾人,七手八腳把他扶到周伯陽身前,細細察看後才長舒了口氣。
這時那老叟走過來問道:「小龍,那江底情況怎麼樣了?那水怪呢?」
張小龍聞言,面露愧色:「張老爹,都是我沒用,水怪沒有除去,反而把道長給的那法寶給丟失在水底了!」說完,把顆憨厚的腦袋深深低了下去,不再言語。
張小龍說完,眾人臉上頓時一片死灰;水怪不死,肯定要到岸上來報復,這個道理誰都明白。
「哎!這可怎麼辦吶!現在道長丟了寶貝,就好比沒有了牙齒的老虎,要是那水怪真的上岸來報復,我們這些人怎麼能夠抵擋啊?」老叟說完,想起眼前這些人即將性命不保,不禁悲從中來,兩行老淚流了出來。
周伯陽等眾人說完,這才笑道:「各位,不用驚慌,那水怪不過是一頭冥頑蠢物而已,能有多大能耐,何況,我那劍既然是寶貝又如何能這樣隨便就丟失了呢?」
眾人於悲淒中聽得周伯陽這一番話,頓時有些將信將疑地收起淒容,紛紛拿眼朝他望來。
看了眾人的神情,周伯陽心裡暗暗好笑,其實自張小龍入水到他上岸,這期間的鉅細之事他都通通瞭然於胸,仙家妙術豈是凡人能理解的?而叫張小龍去除妖,也只不過是想試試他根性和膽量,如果自己沒有把握除那妖黿,他是斷不會讓一個凡夫俗子去冒這個險的;不過有一樣也是出乎他的意料,本以為一個不成氣候的妖黿,當不起紫電劍一削之力,那想這東西竟然是秉承蛟龜優長,天生強橫,刀槍不入,能吐毒霧,不但敵住了紫電劍,而且純木靈所鑄的劍體還有被污穢的可能。
當下周伯陽也不說話,自顧步罡踏鬥,嘴裡唸唸有詞,用手往那江面連招幾下,就見江水一陣翻湧,須臾間,一道紫光自江中斜斜衝出,在空中盤旋一圈後,飛落周伯陽手裡。
眾人見此景象,紛紛朝周伯陽手裡望去,只見他手中所握不是先前那劍又是什麼?不過此時看那劍彷彿少了一絲靈動、光華黯淡了許多,細細觀察便會發現,那兩指寬的劍身上竟似覆了一層淡淡的殘綠,讓人看了生出一種極不協調的感覺。
周伯陽看著被污穢了的紫電,心裡微微歎息。這都是劍體質地所決定的,要是能加入少許玄鐵精晶或火性材料,哪能就這般輕易被穢,只怕要破那水怪的堅殼也是輕而易舉的!想著,周伯陽心裡微微不爽,便見他輕輕倒轉劍身,朝那劍身吹了一下,頓時污穢盡去,巍巍紫芒再次靈動地流轉起來。
未等眾人歡呼,就聽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吼起自遠處的江面,驚濤駭浪中,江水沸騰起來,須臾間,一隻龜身蛇頭的龐然大物浮出水面,八隻短而粗壯的足,攪起滔天巨浪,那碩大的頭顱仰天怒吼,利齒森森,一雙巨眼閃動著駭人的凶光直朝人群這邊望來,當那凶光掃過淡然而立的周伯陽時,那巨眼裡突然閃過一絲猶豫。
話說這妖黿盛怒之下,在那江中如此一鬧,頓時龍龜之威顯現了出來。此時放眼望去,只見那江面上洪流滾滾,水勢滔滔。浩浩間漫天溢地,水勢汪汪有如攪海翻江。瀰漫間可比那龍門激流沸揚,渺渺蕩蕩地卻如那巫峽瞿塘。奔騰怒吼好似鄱陽湖之波濤,澎湃洶湧又豈止錢塘江之浩淼。任憑他天塹地溝,都只是這般凶險;縱是海門入口,也不過如此汪洋。幸得周伯陽等人所處之地勢甚高,還不至被水蔓延。
正所謂:長江之水從天下,萬頃茫茫似沸湯。內中更有妖魔在,說起令人心膽寒。
一片煙波浩瀚中,那妖黿身大數十丈,但見爪牙厲厲,鱗殼錚亮,毛茸茸尺餘長綠毛在波濤中左右擺動,顯得森然詭異。
「快跑啊!水怪報仇來了……」不知誰喊了一聲,眾人頓時如沒頭的蒼蠅,四散而去,轉眼走得一乾二淨,一時間,除了那水怪凶焰四射的身影外,整個江岸竟出奇的安靜下來。
看了一眼那妖黿兇惡的樣子,周伯陽也不慌,逕自朝身後發問:「你為什麼還不走?」
周伯陽話音剛落,就聽一個聲音響起:「道長這次是為我們這些人除害,如果我丟下道長一走了之,那就不是我張小龍的性格了!」說話聲中,張小龍緩緩從周伯陽旁邊的一塊岩石後走了出來,雖然看去一臉疲倦,但那眼神中卻透出一股視死如歸的剛毅與彪悍。
看著走到身旁的高魁漢子,周伯陽眼裡露出讚賞之色。
「不錯、不錯!以你這樣的脾性,正和我心,你既然敢留下陪我,估計也是抱了必死的決心,但我又怎能讓那頭蠢物如意呢?」
周伯陽話音剛落,還未曾指劍飛去,那妖黿便已先朝他這邊噴了一口青氣,微微江風中,如雲似霧,凝而不散,還未到,便已腥臭撲鼻,直令人作嘔。
周伯陽見狀,也不慌,長袖擺動,就有一道紫色光芒自腳底生出,護住本體,再喚出紫電,逕直往那妖黿頭上飛去。
卻說那妖黿本是水底陰性之物,起先感覺到周伯陽身上的純陽真元氣息,陰陽相客之下,已是有些猶豫,不過它那長久積累下來的威嚴與凶悍又豈是望風而逃之輩?當下見自己毒氣無效,又有紫巍巍的劍光飛來,這劍光先前它領教過,當下也不慌,便自將身體騰在半空之中,咆哮一聲,頓時全身綠毛豎立,眼裡綠光大盛,張口一噴,遂有比之先前濃厚得多的毒霧噴湧而出,但見濃如墨、黑如漆,四散開來,瀰漫在它周圍,似作護身之用。又張口一噴,便見漫天冰雹,顆顆有那足球大小,密密麻麻,呼嘯著直朝周伯陽所處之地砸來,聲勢惡猛,慰為壯觀。
張小龍一見這架勢,趕緊將身縮在那塊大石後面,正要出聲喚周伯陽,就見那漫天巨雹夾雜著青霧,已到周伯陽身前,尚未及近身,便於那層紫光之外消融怠盡,江風一吹,化為陣陣水霧飄散開去。
眼看自己的攻擊沒有奏效,那妖黿似乎暴怒了起來,張口收了毒霧,半空中,將那龐大的身軀一扭,張牙露爪,就欲撲將下來。那知身軀才動,就覺眼前紫光奪目,趕緊把那巨頭一歪,還沒等它弄清怎麼回事,右邊一足已傳來陣陣劇痛,腥風血雨中,六七米長的一隻巨足已掉下江心,身下的江水被染得通紅,一顆獸心頓時有些醒悟過來,知道今天撞上了硬對頭,當下也不顧自身疼痛與那道人,只把身子往那江面急墜而去,似有逃跑之意,那身後還有一道紫光緊緊跟著,顫巍巍地,光芒散亂,彷彿隨時有墜落江面的可能。
周伯陽見了,忙把手一招,那劍光依舊飛回手裡。但見此時的紫電已是光芒盡失,通體佈滿污血,拿在手裡尤自輕輕悲鳴。看來妖黿的體血比之所吐毒霧還要厲害得多。雖是斷去妖黿一足,同時也被那妖血污穢到了幾近失去靈性的地步。
收了紫電,周伯陽眉頭微皺,一絲嗔怒油然而生,心裡卻感歎:「雖是有自己親自指揮,卻還是免不了被污穢的結果,這五行之質若不聚齊,再好的熔煉技巧也是枉然!」
看著周伯陽的表情,張小龍略感詫異,明明那怪物已被斬去一足,敗像已露,卻為何還是這般表情呢!疑惑之下,正待發問,就見周伯陽捏了個訣兒,在腰間輕輕拍了一下,叫聲「去」,話音剛落,還沒等張小龍看清,便有一物自周伯陽腰間飛起,轉眼離地百丈,有紫青繚繞,細細看去,竟是一巴掌大小的葫蘆兒。
在葫蘆飛起的瞬間,那妖黿剛好落到江面,一見那空中之物,竟好似察覺到了危險似的,猛地轉過身,七足齊動,意欲隱去。
但周伯陽怎能如它意,當下並指成劍,朝那江中一指,嘴裡吼道:「不收此物更待何時?」須臾間,那葫蘆自動掉轉頭來,從那葫蘆嘴裡射出一道黃光,罩定那已沒入江中只剩小半背殼的水怪,一拉一扯,水怪劇烈掙扎起來,但見波濤翻湧,竟有脫出黃光束縛的趨勢,想來天生凶悍,也不是這般容易制服的。
話說這葫蘆本是周伯陽取南離之火融合自身精血煉就,本身出於火而精於火,雖然沒有經丹火錘煉,但其模胎乃由日月精華陶冶而生,本身已是不凡,且又經他一番佈置,葫蘆內更是五行兼俱,生剋流轉全在他一念間,其妙用自是要比那專一攻伐的紫電劍高出不少。
見水怪尤自拚死頑抗,周伯陽不動聲色地朝葫蘆飛出一道紫符,但見葫蘆表面五彩毫光流轉,那拉扯之力猛然加重,隨著一聲淒厲、不甘的吼聲,那龐然大物竟化為一道黑氣投進葫蘆裡去,那葫蘆又在空中左右轉了幾下,裡面風火齊至,須臾間便將一頭活生生的妖黿磨成堆粉末。
妖黿一除,江面上頓時風息浪靜,宛如換了個天空。
周伯陽招回葫蘆,又復懸在腰間,這才對著愣在原地的張小龍笑道:「行了、行了,那水怪已經被我除去,你還不快去報信?」自顧說完,頭也不回轉身離去。
才走沒多遠,就聽身後喊話:「仙師請等一下……」話音剛落便見張小龍已跑至跟前,沒等周伯陽發問,便自顧上前跪倒,大禮參拜,重重地叩頭不止。
周伯陽停住腳步,笑問:「小兄弟!禍害已除,你這樣又是為何?」
「請仙師收我為徒,請仙師收我為徒……」張小龍說著,又重重地叩了下去,言真意誠。
「你先起來吧!說說看,為何要拜我呢?」
聽見周伯陽問他拜師的緣由,張小龍不禁面露淒容道:「我從小就沒了爹娘,全靠左鄰右舍撫養,才長成今天這模樣,但我卻不想就這樣過完一生,我要學得本領,將來幹出一番事業來,也好報答這些對我有恩的父老鄉親!」說完,不覺垂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