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兵十萬 正文 第五十八話 離間與反間
    約力佐就是薛延陀糧草大營的校尉,他見賈扎拉如山貓一般躥到面前,不禁厲聲道:「好小子!老子就捅了你燒著下酒吃!」

    賈扎拉冷笑一聲,手中長矛迎風而刺,旋轉的矛身抖起股股勁風,矛鋒未到銳氣已去,約力佐暴喝一聲雙手橫開長矛,以矛桿準確地擋上矛尖!賈扎拉心下微微一懍,瞬間右手連翻,一勾一帶下長矛錯開矛桿點往約力佐左肋。

    約力佐也似個亡命之徒,不顧點來的矛尖,雙手一繃矛身,待左手一放,長矛橫掃而去,也就是這一剎,兩人比的已是誰先斃命了。誰知賈扎拉更是技高一籌!右手微微一抬,掃來的矛鋒竟磕在賈扎拉的矛尾上,再看他腳下一踢矛身,長矛猛然戳進約力佐的下腹!

    不待他痛叫,賈扎拉一腳踩下矛身,隨著矛桿下壓,約力佐「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再看賈扎拉驀地抽出佩刀!眨眼之間已將約力佐的腦袋劈飛了開去。

    這時買天眾勇已殺入主陣,薛延陀士兵哪見過如此凶狠的敵兵,一時處處受制,中央的兵帶也禁不住莽烏特的殺戮節節敗去。

    分雷身在後陣,透過重重林木緊盯著右骨都侯圖克坦,他徘徊在兵屍之間,掂著奔狼繃簧刀,單眼中不住閃著寒芒,就像一隻窺機待動的狼王。就在此時,圖克坦「嗷」地一聲慘叫,堂堂薛延陀右骨都候竟被四個買天勇士掀下馬去!

    賈扎拉橫矛而起,接連高聲道:「圖克坦死了!圖克坦被殺了!」

    薛延陀只餘六百多人的兵陣聞聽剎時潰散開去,莽烏特哈哈大笑道:「嘉布塔拉能摘多少腦袋,我莽烏特也能!小崽子們休想逃!」六百餘兵哪還敢留在這裡等著挨刀子,立時化作幾股分開逃去,買天勇士在密林中往來穿梭,在追殺了小半個時辰後才返回原地。

    密林中到處都是殘屍和呻吟未亡的傷兵,買天勇士自然不會留一個活口,在分雷走近重傷的圖克坦身前時,林中不時傳出補刀的肉豁聲。

    圖克坦是個四方臉,此刻已疼的滿臉是汗,分雷瞅了一眼他彎過兩截的右腿,嘖嘖歎道:「怕是以後也要一瘸一拐嘍。」

    「分雷!你他娘的給個痛快!」圖克坦噴著唾沫星子像頭瘋了的病狗。

    分雷緩緩蹲下身子,單眼瞄著圖克坦道:「不在右軍好好呆著,跑到這裡送命怨得誰來,你這麼一去,薛延陀的右翼不是如同虛設了麼。」

    圖克坦哈哈大笑道:「我們薛延陀兵多將廣!不缺我這一個!」

    分雷等的就是他這番話,嘴上卻是挑起一絲冷笑,道:「可你的命只有一條。」

    圖克坦心內一涼,看著周圍買天勇士在傷兵身上補刀的刀影,不禁打了個寒顫,分雷長歎了口氣道:「其實我們草原各部均是承稟長生天庇護的生靈,又何苦自相殘殺呢,我看骨都候年紀不小,自然也會記得十年之前的突唐之戰,現如今唐人卻幫助草原人來打草原人,想起來真是令人齒寒呢。」

    圖克坦雙目一寒,冷聲道:「我們會在乎唐人?做他們的春秋大夢去吧!」

    分雷搖了搖頭道:「我看卻是不同,貴部的左骨都候不就和唐人密切合作的麼,一旦玳軻巖城被攻破,那誰又是草原上真正的霸主呢?是苟古拉還是……唐人?」

    圖克坦微微一怔!正在他不知如何作答的時候,分雷從地上撿起兩把一尺長的短刀,圖克坦哽噎一聲,雙目一閉暗叫罷了,誰知腿上一緊,待他睜開眼睛一看,分雷已將兩把短刀用麻繩夾在他腿上,圖克坦瞪著眼睛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分雷拍了拍手起身道:「這次爭鬥而負錯不在骨都候,是我分雷冒然得來的,想來勝之不武,還請骨都候回到右軍好生調養,我們日後殺場上見。」說罷抱拳轉身而去。

    圖克坦愕然相望,三百買天勇士跟隨主將翻身上馬,不多時,一行人已揚長而去,獨留下屍橫滿林的戰場和蹉跎的右骨都候。

    莽烏特一馬繞來,與分雷並騎飛馳在草原上,前者隔了很久才問道:「頭人,為何不宰了那右骨頭?留著他豈不是禍害嗎!」

    賈扎拉樂道:「不知是誰的禍害才是吶。」

    分雷點了點頭道:「苟古拉心狠手辣,智計多端,不用此招相除別無辦法,我看圖克坦與他水火不容,不用這離間之計真是浪費了。」

    莽烏特還是不大明白,卻聽賈扎拉道:「這離間之計是最為歹毒,愧得頭人能想出來。」

    分雷歎道:「現在大敵當前也顧不得許多了,戰爭向來是以詭制詭,惟恐手段不及而敗於人後,圖克坦在今日的糧營之戰暴露了他的心性,不加利用反倒讓人恥笑於我呢。」

    賈扎拉連連稱是,莽烏特卻是一句也聽不明白,這時前方塵煙四起,分雷等人勒馬而住,這不滿三百匹的戰馬能得停歇,均大喘著鼻息垂下頭去。

    莽烏特催馬上前,轉瞬樂道:「是梭倫!這王八羔子可算來哩!」

    眾人順目望去,果然是梭倫領著百人騎兵和三百匹戰馬接應而來。

    當兩陣匯在一起,分雷笑道:「你這傢伙再不來,我們就要背著馬兒回去了。」

    梭倫絲毫沒有被他的俏皮話逗樂的意思,他緊繃著臉道:「頭人最好與我快些回城。」

    分雷等人微微一怔,見梭倫轉過馬頭率領百騎而去,只好各自換馬,牽領原騎緊跟上前。

    待分雷追上梭倫時,後者呆望著前路,眼中空空蕩蕩的。

    分雷心內一緊,問道:「西城破了?」

    梭倫在顛簸的馬背上仿似行屍走肉,直到分雷問了兩遍才恍然道:「沒……沒破……」

    分雷心直往下沉,驀然道:「你我兄弟一場!為何吞吞吐吐的!玳軻巖城究竟怎麼了!」

    梭倫一臉痛苦地「哎呀」一聲,沉聲道:「兄弟!你還是快跑吧!新續可墩說你私藏寶圖!在這突厥險境之中孤軍自為,現在玳軻巖城容不下你了呀!」

    分雷聽罷愕然道:「你說……新續可敦?」

    梭倫急道:「今天午時!也不知道內城發生了什麼事,車鼻可汗於大戰之間突然續婚了!緊接著西線五萬敵軍鳴金暫退,德喀頭人濟朗呈上草原生死狀,要與買天諸將決一死戰,而最可惡的是納什!他臨陣撤出四千部屬,若不是老爹抽兵增援,玳軻巖城的西城只有你們買天廖廖百人!這還不算完,車鼻可汗無端親下死令,盡捕城內買天部眾,並將強奇裡推出城外應對聯軍,可汗說,如果天黑之前還沒得到寶圖,只好承諾濟朗的決鬥要求!」

    「你說什麼……」

    分雷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梭倫嗆聲道:「我知道你身上有寶圖,我……我是被可汗親派來帶你入城的!兄弟我……我……」

    梭倫一嘴巴抽向自己,直拍得嘴角流出殷殷血水。

    分雷呆瞪著單目,木然地任憑戰馬顛簸,他沒想到井桃會如此狠決!也只有她才能讓車鼻可汗下得如此死令!

    不管他如何爭取上游,終還是落後於井桃,分雷突然覺得自己的長途奔襲毫無意義,他不由想到年尼雅在黃河岸邊的一句話,往往一個部族最大的敵人不是外部,而是內部,而值得可笑的是,他剛剛用了一個離間之招,頃刻間便換回了一道反間計!

    梭倫哽聲道:「我已不配做你的兄弟了,你還是快走吧!現在買天仍舊無傷大礙,在草原上也仍舊可得生存啊!」

    分雷仰天一聲悲呼,望著將暮的天顏,長聲道:「我怎能拋下城內的買天兄弟!」

    梭倫抹去眼淚,驀地喝道:「算了!我***反了!你分雷若是要死!我也陪著!」

    分雷痛苦地垂下頭去,再走不久便是玳軻巖城了,他是入還是不入?是獻圖而累還是任憑宰割?

    忽然間,玳軻巖城已是數術不明的鬼域之城了……

    分雷望著天色將暗,心潮所繫之處只有那強奇裡,他重傷在身,且只有一條左臂,如何在這茫茫黑夜中迎戰一個草原上猛悍無敵的濟朗呢?

    「兄弟……」

    梭倫熊軀一震,愕然道:「你叫我什麼?」

    分雷平呼一口氣後道:「你我聯手於狼耳橋大戰唐軍,這份生死之情一輩子是忘不掉的,我現在問你,東線仍是環刀子部統轄嗎?」

    梭倫深深點了點頭,道:「老爹親率五千精銳增援西線,已和年尼雅部形成默契,只是可汗死令在前,沒人護得住強奇裡。」

    分雷咬著牙肌道:「這麼說東線由你來駐守了?」

    「不錯。」

    分雷默默點了點頭,從懷中珍而重之地掏出策器令牌,拆下一半金狼牌頭遞給他道:「找一個心腹送往黃河對岸。」

    梭倫接過這一半狼耳,怔道:「你信得過我?」

    分雷點頭道:「除非我這僅留的一隻眼睛也瞎了,就看你的了兄弟。」

    在這一句說話之間,分雷仍舊想到了年尼雅的那句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而梭倫卻從沒讓他失望過。

    玳軻巖城近在眼前,他甩目瞄向北城,也不知道阿史那晨烈是否在看著他。

    第五十八話離間與反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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