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騰著西域生命之血的黃河,自西向東洶湧而去。
在巍巍青銅峽以西的賀蘭山山脈南峰口,一隻銀頭獵雕迎著初升的旭日俯衝而下,一聲劃破天宇的鳴嘯後,伴著黃河浪濤穿過兩岸峭壁倏地衝上雲霄,在藍天之間盤旋一周後便鑽入厚厚的雲朵之中。
在薩驌布船塢以西二十里的陡峭懸崖之上,一騎勒韁而立,望著獵雕消失的方向,默默念著心中的禱詞,或許是心有靈犀,當他盪開一身狼袍張臂迎上天宇的時候,那只獵雕低鳴著再次俯衝而下,拍撒著有力的翅膀,落在他的護肩甲上。
此人昂頭閉上雙目,那紅彤彤的太陽耀著他的狼牙頭盔,烏黑的盔紋和著血色的光暈,將他古銅色的臉龐映得高貴而深邃,他深吸著天地萬化的靈氣,芸芸吐出後驀地睜開銳利的眼睛,這時,身後傳來馬蹄音,一個鱗甲騎兵上前道:「稟左骨都侯!大帥巴岳特在今早正式被大可汗封為谷蠡王!統領我部上下六萬精兵!並且……」
「並且要在兩月內攻下玳軻巖城,不然,巴岳特就是蘇尼左,要拿腦袋見大可汗了。」
鱗甲騎兵微微一愕,沉聲道:「骨都侯所言正是,蘇尼左追擊車鼻數次未果,在巴岳特上封的同時,就被大可汗斬首了。」
「呵呵……」左骨都侯淡淡笑著,從馬腹的羊皮袋子中掏出幾塊鮮嫩的野兔肉餵給獵雕,接著俯視崖下滾滾黃河喃喃道:「蘇尼左不是因為數戰數敗而被斬首的,真正輸了自己腦袋的是不該讓車鼻退守到玳軻巖城,這個城堅不可摧,且兵糧足夠維持一年以上,大可汗怎會容他犯下此等錯誤。可惜的是,如今的車鼻已是窮途末路,蘇尼左是看不到了……」
這時鱗甲騎兵上前悄聲道:「今早還有一事,谷蠡王將右骨都侯圖克坦召至帳中,可能這幾天就會攻城了。」
左骨都侯聞言微微一怔,臉上驀地換過一陣肅殺之氣,那肩頭的獵雕仿似感受到主子的殺氣,不由得尖叫了數聲。他一揮狼袍,雙目緊緊盯著黃河上游狠聲道:「愚蠢的谷蠡王啊……竟不聽我苟古拉的忠言……只有先宰了買天分雷!我薛延陀的大軍才能蕩平玳軻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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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雷在船尾的二層欄杆上仰天打了記噴嚏,擰了一把鼻涕甩進黃河後,正趕上江老頭端著熱氣騰騰的面疙瘩走了過來。
「嘿!這河上風冷,傷風是免不了的,來嘗口地道的麵湯驅驅寒吧。」
分雷接過大碗麵疙瘩,抽著鼻涕噥噥道:「走了四天了,就今早感到特別的冷,這也快是六月天了吧?日頭出來曬曬骨頭,怎麼也不能冷成這樣啊。」
江老頭看他說完猛勁兒的吃,不盡皺眉道:「頭人曬糊塗了吧?打這兒起不出三十里水路,就是玳軻巖城西南角唯一的塢頭了,這處懸崖峭壁的,河口又窄,是出了名的窩風口,你說能不冷嗎!你再抬頭看看,兩岸的崖豁子都能把日頭遮上哩。」
分雷那鼻涕都要流碗裡去了,聞言狠抽了一記,呵著熱氣道:「說的沒錯,但這冷勁可有點邪門,你下去把他們都叫上來。」
江老頭點了點頭,嘟噥著走下二層,不一會,嘉布塔拉、梭倫和拎著獒王生都的孔果洛便上來了。分雷領著他們走進船廳,將一卷河圖攤在眾人面前道:「再往東三十里就是玳軻巖城的薩驌布塢頭,按這個時辰算,索爺的船隊該是陸續停靠上岸了。」
嘉布塔拉淡淡道:「我們這四天四夜平平安安地到達這裡,這索爺的船隊也上岸了,是不是太順風順水了?」
分雷點點頭,道:「據說玳軻巖城在西面和東面有兩個子城,說是城,不過是筒子堡,西面這個筒子堡叫廣順堡,與薩驌布塢頭相距不過十里,而玳軻巖城本為獨特的三角城,西側的城壘與廣順堡遙相呼應,左右均能支援薩驌布,所以索爺率眾上岸不是問題,如果上不了岸,那我們也不用去玳軻巖城了,因為薩驌布一失,就意味著玳軻巖城已經陷落了。」
「那頭人是什麼意思?」
分雷看了一眼梭倫,皺眉道:「雖然廣順堡可以威懾十里之內,但從這裡算起,我們還有二十里水路要走,剛才江老爹所說倒提醒我了,你們看這兩岸懸崖峭壁,棄之高聳的,剩下均是不過十丈的矮塄子,若是薛延陀沿岸設伏,光投石就能把我們幾百口砸進河裡餵魚去,而且這幾天誠如老嘉之言,真是太順風順水了。」
嘉布塔拉緊鎖眉頭喃喃道:「既然設伏,為何要放過索爺這幾船大魚呢?」
分雷擰了擰鼻頭,噥聲道:「九千人的船隊,若算消息埋伏最少也得出兵三千人等,這麼多的人出來,玳軻巖城怎麼會不知道,我們這千來人的兩條船與索爺相隔一天的水路,拿下我們對他們來說才是合算的。」
眾人聽完分雷的話,均感到頭皮發麻,在狼林緊繃的神經在這刻復上心來,江老頭在眾人身後嘟囔道:「這回可沒有辣粉和熟油了……」
分雷沒好氣地悶哼一聲,見眾將臉上均無生氣,不由歎了口氣,如果如他所說,那麼這一前一後兩艘船就是薛延陀埋伏的靶子,而且兩岸環境複雜,就算他們棄船上岸也是無濟於事,分雷摸著微長毛蛹的初生頭髮,感到由衷的扎手。
這時孔果洛打破沉默說道:「屬下曾仔細看過這艘斑紋大船,底盤堅硬,而且船甲厚實,如果遇到石襲,憑買天勇士的體力,下河貼在船身就可躲避遭遇之險,順水捱過半天該不是問題,只是……」說完看了看梭倫道:「只是環刀子部的兄弟們就要吃苦頭了。」
梭倫自知己眾的能力,一絲逞強好勝的情緒都沒有,他苦笑道:「只要多一個到達玳軻巖,就多一份力量,我們環刀子部的兄弟打從跟隨分雷頭人那刻起,就已經拋去生死了。」說完望著分雷道:「頭人如要決斷,無須考慮我們。」
分雷一拍梭倫的肩頭,笑道:「兄弟說的不錯,就是一堆廢話,我倒想出一輒,大家商量著辦吧。」
眾人一聽均興奮的望向分雷,後者沉下臉子,擰著鼻頭道:「如果敵軍設伏,面對兩條船必會擇一而盡全力,所以不如孤注一擲,將所有兵員載入一舟,另一艘空船則以重物壓在倉底,這樣一來就算好手也看不出哪條船輕哪天船重了。」
孔果洛愕道:「那要是敵軍襲擊載滿兵員的船支呢?」
眾將均知這是重中之重,卻見分雷撓著頭髮樂道:「埋伏之兵該不會超過千人且力量有限,還是那句話,他們必會擇一而盡全力,所以那條空船要做足功夫,偽裝成重兵乘載。」
江老頭哼笑道:「除非在船甲上亮出你的禿頭,不然誰知道會打哪條船。」
眾將先是一怔,接著齊齊瞪向江老頭,正當後者尷尬之時,卻聽分雷哈哈笑道:「就是江老爹這句話,此計當如此哩!」
第三十七話薩驌布(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