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兵十萬 正文 第二十五話 唐皇之惶
    再看五個豹旗翊衛均手按刀柄,這時江老頭咯咯樂道:「別著慌,今早方大人使人來說,派給我這麼個活計,嘿!這小子悶的很,別說您兄弟幾個,我都不知道他姓哪個驢糞蛋呢!」

    另一個翊衛顯然和江老頭熟絡,笑道:「你這老不死的,總開這種沒邊沒落的玩笑,你就直說是方大人派來的不就得了!」

    先頭問話那個翊衛附聲道:「就是,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兵荒馬亂的!得了!趕快進去吧,魏大人剛才還叫人來換水呢。」

    江老頭見其他二人還是緊盯分雷不放,從懷中掏出兩個繡花荷包,上前一人塞一個,道:「看看咱小媳婦的手藝,哪天到花巷子裡找娘們,給她們圖個樂呵。」

    那兩人手拿著荷包上下翻看,顯是愛不釋手,其中一個還說道:「參領大人總說你婆娘女紅了得,看來倒是不假,先謝您啦!」

    江老頭打個哈哈,挑起熱水,向分雷遞了個眼色便向廊道走去,分雷哪還敢停留,緊跟而去,他心中讚歎江老頭的應變能力,方纔若是解釋他身從何來,反而會惹人懷疑,這番連削帶打的說話,倒讓這幫翊衛自己承認他的身份了。

    當二人走進內宅,除了廖廖幾個女侍外,卻出奇的平靜。江老頭和分雷上得三樓,拐了幾個樓道後終來到魏尚客沐浴的廂房,裡間還傳來啜酒的聲音,江老頭看了分雷一眼,朝內間說道:「魏大人,換洗的熱水來了。」

    分雷早做好了準備,聽門內傳來不急不燥的嗓音道:「是江老吧?這換洗的水可讓本官等得急了,快快換來。」

    江老頭應了聲是,開門的卻是分雷,只見入眼處,碩大的木澡盆子裡坐著的老者,正是做晚院中的魏尚客!

    魏尚客吃了一驚!

    分雷抖開裹劍布,將長劍豎在他面前道:「受盧兄所托!和魏大人談談國事!」

    魏尚客顯然是見過大陣仗的人,眼瞄分雷手中的長劍,即刻平撫驚態,只是眉間還鎖著疑問,他輕輕推開水面上的木盤子,嚴聲質問道:「你可是昨夜潛入院中之人?」

    分雷正容道:「正是在下。」

    魏尚客依然鎖緊眉頭,兩人四目相望默不作聲,江老頭在廂外倒像是火燒眉毛了,左看看右瞅瞅,手中緊攥著扁擔,彷彿這時只要出現一個旁人就要上前拚命的樣子。

    魏尚客許久才舒展眉頭,淡淡地付之一笑,搖頭道:「人禍世,有英豪,看來你這遞劍之人,是不同凡響了。」說完向江老頭道:「江老可護在門外,且關好廂門,我要與這漢子單談乾坤哩。」

    江老頭卻是一笑,道:「魏大人,你尚不知這漢子是何許人吧?我這老傢伙可是跟定他了!若有異動,我必拚死相助!」

    「噢?」魏尚客上下打量著分雷,撫鬚道:「區區草莽,卻有遞劍之勇,本官已然佩服在先,就不必知曉何人了。」

    分雷哼笑一聲,揮了揮手示意江老頭關上房門,後者呼了口氣,輕輕關上房門後,分雷甩衣袍上前將長劍送交魏尚客手中,道:「這把劍於情於理都要交給你,不光是為盧兄,也是為突唐兩家。」

    魏尚客接過長劍,撫著劍鞘,眼神略顯蹉跎,幽幽道:「盧校尉跟隨本官多達十年,這把求塵之劍,陪伴我二人行走於天下亦是經年,當初得此劍時,乃海曾說劍為身鑄,其血為正,慷慨於天地之間,若名為求塵,那這把劍就千萬要不得,說來也是,劍是染血的,怎會染塵呢。」

    分雷的腦海回想著盧乃海臨終之言,喃喃道:「染的不是塵,怕是人心呢……」

    魏尚客聞言微闔雙目,沉聲問道:「他走的可痛快?」

    分雷搖了搖頭,道:「毒死的,施箭之人就是豹旗翊衛。」

    魏尚客閉目一聲長歎,「嘩」地抽出長劍哽噎道:「無妨無妨,只要劍到,本官已知道該怎麼做了。」

    分雷道:「盧兄臨終前曾對在下說,元解禮的圖謀不是突薛之爭,而是薛延陀的財寶,請大人即可上書唐皇,且毋讓唐軍士兵的鮮血白流了!」

    魏尚客收回寶劍,歎了口氣道:「本官雖是唐皇欽派的監察使,可是一到狼窯就被元解禮禁錮於此,外面的消息只能揣測一二,最難的就是本官沒有軍權,你尚且不知,吾唐對外疆的態度向來是以民治民,說白了就是當地人管當地人,就算駐紮邊塞的唐軍大吏也有相應獨立的軍政權利,武威的元敬焱就是這樣一個地方霸主。」

    分雷輕呵一聲,道:「你家皇帝老兒就是怕元敬焱背著他做什麼,才派你這個監察使來的吧?」

    魏尚客默默點頭道:「說來都是這唐皇之惶,元敬焱乃是開國功勳,吾皇先時為秦王時就已在身邊,他不僅身經百戰,謀略也是高人一等,若不是當時天下人才鼎盛,足可千古留名了。」

    分雷深呼了口氣,沒想到元解禮的老子是如此辣手的角色,最可怕的是此人不顯山不露水,在元解禮身後默默無聞,那強大的壓制力幾乎讓他透不過氣來。

    魏尚客拾起方凳上的衣衫,起身邁出澡盆穿戴好後,淡淡道:「自從頡利兵敗後,北方各民族抓住了這一千載難逢的機遇,各自發憤圖強,在這短短十年間的發展中以薛延陀的勢力最為龐大,他們的野心吾唐早以察覺,只是北方各都督府均以武威元氏馬首是瞻,想來這十年之間,元敬焱已得了不少好處,不然吾皇怎會到現在才派出監察使呢,可惜的是,元敬焱已然坐大,就連我這個朝庭命官都要被他軟禁在此,可見他如何猖狂。」

    分雷沉聲道:「突薛之爭是我們草原的事情,既然元氏父子私自出兵干涉,大人雖被軟禁,但總有辦法通知朝庭吧?不然到時兵戈相見,最倒霉的就是那些無辜的士兵,難道你真的沒有辦法嗎?」

    魏尚客道:「我雖被軟禁卻也有消息,車鼻可汗如今不過區區三萬兵馬,只怕沒等唐軍殺到,已然被薛延陀吃掉了,本官想,元敬焱怎麼都不會相信車鼻可汗能守住城池,到時他既不損兵折將,又不怕朝庭怪罪,最多說成出兵觀察以備疆土安全,我如何上書?我又如何有辦法讓吾皇相信呢?」

    分雷搖了搖頭,歎道:「怕是元敬焱太高估自己了,我們突厥人雖不擅守城,可是三萬兵馬也足可牽制薛延陀一陣子的了,何況其他中立部落均在看此一仗,如果車鼻可汗守住三個月,做為聖狼後代的草原人必然會投向車鼻可汗,我想元敬焱是被薛延陀利用了,利用他來威懾那些中立部落,這樣一來,既有象徵意味的後盾,又可以以一個強大的姿態來震懾其他民族。」

    魏尚客聽分雷這麼一說,不盡皺眉道:「是否是你太相信車鼻可汗了?難道他真的能守住玳軻巖城整整三個月?」

    分雷望著窗外將暮的天色,信心在一剎那間膨脹了起來,正容道:「只要魏大人及時上書通報唐皇,別說三個月,連一年都可以守住!別忘了,玳軻巖城只是突厥西側的門戶,身後整個突厥部落是我們源源不斷的資源!」

    魏尚客撫鬚而立,瞇起雙眼道:「你可要知道,我唐並不是站在任何一方,也不希望我們的將士為了一己私利流血犧牲,只是令人慚愧的是,元氏父子竟然如此下作,真是丟煞我漢人的臉面了。」接著打量著分雷問道:「看來盧校尉並未所托非人,本官看你也不像凡人,敢問閣下是……」

    分雷微微笑道:「在下買天部頭人,分雷。」

    「哦?」魏尚客臉色一變,驚愕道:「原來閣下便是草原第一巴哈禿兒分雷!哈!真是人如其名!如雷貫耳啊!」

    分雷含笑道:「魏大人也是世間的豪傑,打在下進得門來,您連我姓氏都未曾相問,就如此真言相送,我分雷只有一聲佩服。」

    魏尚客哈哈大笑,擺手道:「慚愧慚愧,本官相信的是這把求塵劍,相信的是盧校尉不會所托非人,這才暢言無忌,再說你句句中地,都說在我心坎裡了,能得如此真言,本官才不辱使命。」

    分雷點了點頭,道:「那麼魏大人可否即刻修書上報朝庭呢?」

    魏尚客一把拍上分雷的肩頭,道:「這是當然!」

    分雷聽得這話,終落下心頭大石,如此一來,玳軻巖城將少了一面敵圍,大大增加了勝算。

    有哪個民族願意與此時的盛唐為敵呢。

    這時魏尚客又問道:「今晚淺灘之宴,分雷頭人可有打算?」

    分雷正暢想著美好的明天,一聽這話立時煙消雲散,不覺苦笑道:「若元解禮執意留下我,那在下也沒有辦法了。」

    魏尚客聽得明白,心裡也明白,元解禮昨夜施火就是沖分雷去的,今夜設宴擺明是不留活口,誰不知道除去分雷,就是除去一頭草原最可怕最多謀的狼王呢。

    「分雷頭人若是相信本官,本官自有辦法助你脫困。」

    分雷看著信誓旦旦的魏尚客,愕然道:「那大人豈不是公然與姓元的決裂嗎!」

    魏尚客撫鬚道:「身為臣子,又得吾皇欽命相托,怎會容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呢,再說你一死,必會激起買天勇士的死志,到時我唐軍被迫參戰,損失的還是那些將士的生命,買天烏騎甲橫掃千軍的故事,本官還是有耳聞的。」

    分雷失笑道:「那是大人看得起,今晚的一切就仰仗大人了!」

    魏尚客拾起求塵劍,喃喃道:「這一切,也是為了盧校尉。」

    第二十五話唐皇之惶(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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