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夜幕,黯淡的月光。
夜晚的戈壁無比淒涼冷清,只有風孤獨的吹過,捲起細小的塵沙。
這是我希望的黑夜,只有在黑暗的庇護中我的計劃才可能獲得成功。
有誰恐懼黑夜的來臨?
有誰憎惡黑夜的岑寂?
只有黑夜才會如此的單純美麗,讓我的心得到寧靜和鬆弛。
「殿下,左前方有動靜。」
身後的尤里魯忽然低聲的道,目光警惕的穿越夜色望向前方。
「沒有什麼好緊張的,」我漠然道:「是一小隊黑旗團的斥候。」
「殿下,我們是否要避讓?」阿蘭佐問道。
「解決他們,我們需要他們的身份偽裝。」
得到我的命令,身後的三個人精神各自一振,等待黑旗團的斥候出現。
片刻後,六名黑旗團的斥候徐徐進入了我們的視野,當相距只有兩百多米時對方才發覺我們的存在。
「什麼人?」對面傳來警惕的低喝。
我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徐徐向他們逼近,各自鎖定要對付的目標。
以我們四個人的實力,無論是誰出手都能夠輕而易舉的解決對面的六名斥候。但關鍵在於不能給他們發出警報和呼喊的時間,在寂靜的戈壁中任何的聲音都會被夜風送出很遠。
「我們是迷路的旅人,」阿蘭佐從容回答道,雙方的距離在不斷縮小。
「旅人?」一名斥候藉著微弱的夜色打量我們道:「既然是旅人,為什麼都攜帶著兵器?」
阿蘭佐回答道:「那是為了防備野獸和盜賊,聽說這一帶經常有黑旗團活動,我們不能不小心些。」
「你們很害怕黑旗團麼?」
「怕,怎麼不怕?」沒有想到阿蘭佐的演技和他的魔法一樣出色,他一幅談虎色變的模樣道:「黑旗團縱橫蒙思頓,連皇室都無可奈何。我們這些普通的平民怎麼可能不害怕?」
說話間,我們已經與他們面對面而立。
我清楚看見那名斥候的臉上露出猙獰而得意的笑容說道:「對不起,我們就是黑旗團的,放下你們的武器接收檢查,或許我們可以留下你們的小命。」
「什麼,黑旗團?」阿蘭佐假裝驚駭的叫道,這個工夫我和尤里魯、費冰已經各自悄然進入最佳的攻擊位置。
「快扔掉武器,我們只要你們身上的財物!」那名斥候喝道。
我微微冷笑,用平靜的語氣回答道:「對不起,我卻想要你們的命。」
在敵人的驚愕間,我們閃電般的出手。
「啵!」
一聲清越的弓弦響動,兩名斥候的咽喉上赫然插入了冰冷的羽箭。費冰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議,幾乎還沒有看清他是怎樣張弓瞄準敵人已經倒下。
他是天生的弓箭手,無論火候、經驗、眼力和力量都已經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在他身後背負的箭囊裡整齊的插著九十九支各式各樣的羽箭,足以在片刻間毀滅一支百人隊。
在費冰出手的同時,我的拳頭也擊中了身側的兩名斥候,以他們的實力根本就無法抵禦從拳頭中湧出的強大暗黑能量,同樣連慘叫也來不及發出,他們的呼吸已經停止。
那邊,尤里魯順利解決了一名斥候,阿蘭佐則運用低級魔法將最後一名斥候暈迷,整個行動在電光石火中順利完成。
我們重新弄醒那個昏迷的斥候,他剛恢復意識就想張口呼喊卻驚恐的發現一把黃金匕首正抵在他的嘴巴上。
「你叫什麼名字?」我的聲音森寒而不可抗拒。
「布裡。」
「告訴我,今晚的口令是什麼?」
「是、是『戈壁』!」那名斥候顫聲回答。
阿蘭佐從斥候臉上收回清澈的目光,輕聲說:「我利用『讀心術』探測了他的心脈波動,應該沒有說謊。」
「求求你們,不要殺我。」斥候低聲的哀求,即便是盜賊也同樣害怕死亡。
只是他們在製造別人死亡的時候是否知道自己某一天也會被其他人殺死?
我微微一笑說:「對不起,我沒有答應過你。」
在他出聲前,我的匕首銳利的劃過他的咽喉,一縷鮮血汩汩淌落,染紅了戈壁上的沙礫。
「殿下?」阿蘭佐愕然道。
「你認為我不該殺死他,讓他今後繼續去搶掠殺人?」我冷笑道:「不要為死人作無意義的爭論,我們還有許多事情要辦。」
我們迅速更換了衣服,將六具屍體隱藏在一堆亂石後,大模大樣的騎上那些斥候留下的坐騎走近黑旗團的宿營地。至於剩餘的戰馬,也被我一一擊斃隱藏。
阿蘭佐沒有再阻攔我,今晚的行動不容許出現一絲的差錯,即使是一個細節也不能忽略。
漸漸的,黑旗團的營地在黑暗裡露出依稀的輪廓。
由於是休整待命,黑旗團的營地並沒有搭建帳篷,所有人都是席地而坐,戰馬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邊。
為了防備過早暴露,他們沒有點燃火把,營地內一片漆黑肅靜。如果不走近些,很難發現這裡竟然隱藏了上千人的馬隊。
我們的馬蹄聲驚動了站崗的哨兵,黑暗中傳來低聲的喝令:「誰?」
「戈壁!」我報出布裡供出的口令。
布裡沒有欺騙我們,聽到我的答覆對面的哨兵不再出聲。
我們從容的進入黑旗團的營地,但沒有走兩步卻聽見附近坐著的一名小頭目打扮的家夥叫道:「站住!」
我心頭一震,停下馬,手悄悄搭在劍柄上。
那名小頭目並沒有站起身,而是惡狠狠的低聲訓斥說:「混蛋,你們是誰手下的斥候?不知道查戈團長嚴令營地裡不准騎馬嗎?」
原來是這樣,我鬆了一口氣,耳朵裡聽見阿蘭佐小聲道:「是,是,我們差點忘了。」
我們下馬牽行,背後傳來那個頭目喃喃的咒罵。
黑旗團的戰士按照各自的序列一排排坐在地上靜靜的休息,偶然有人會小聲的聊天,但很少看見有站立走動的。
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四個人的舉動就顯得格外醒目,好在黑夜中沒有人再出聲過問,那些黑旗團的成員似乎連多看我們一眼的興趣也沒有。
我鎮定自若的穿行在黑旗團的營地中,依照先前的記憶尋找查戈的所在。
阿蘭佐、尤里魯和費冰默默跟隨在我的身後,警惕的注視著周圍的動靜,但是在表面上,絲毫看不出他們的緊張,體現了這三個人超卓的心理素質。
如果讓羅伊等人跟來,不僅在戰力上無從裨益,反而可能因為舉止神情的異樣而引起懷疑,這也是我只點名阿蘭佐三人的重要原因。
驀然,我心有所感,目光投向左側百米外的一片黑影。
查戈,我的心頭浮現起他那張橫貫巴痕的凶臉。
雖然還沒有看見那邊究竟坐了些什麼人,但是我敏銳的靈覺已經鎖定到查戈的氣息,一股殺意直衝腦海。
我若無其事的走過去,卻聽見一個機警的聲音喝道:「站住,不知道查戈團長在這兒麼?」
「屬下布裡,奉命監視蒙思頓軍的情況,有重要發現需向查戈團長稟報。」我模仿布裡的嗓音口吻說道,為了避免識破有意把聲音變的模糊嘶啞。
那個出聲詢問的人走到我的面前,藉著微光打量我。
我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準備,只要他的神色稍有不對就立刻擊殺。
此刻我已經大致掌握了周圍的情況。
在外圍,大約守衛著一百餘名黑旗團的戰士,應該是查戈的親兵衛隊;裡面一圈以查戈為中心圍坐著五個人,和我用靈覺探視到的景像一模一樣。
也許是黑暗中無法看清我的臉,也許那名戰士並不認識布裡,他的反應絲毫沒有異樣,只是呵斥說:「混蛋,你們有什麼資格求見團長,有什麼情況直接去稟報索赫!」
看來是無法再順利接近查戈了,這是我今晚第三次受到黑旗團的侮辱,自從我以修嵐的身份出現以來,第一次在這樣短的時間裡遭受連續的呵斥。
我的怒意不可遏止的湧上心頭,眼睛中閃過冰冷的殺機,準備將對面的蠢貨用暗黑力量撕成碎片。
「莫羅,發生什麼事情需要吵吵嚷嚷?」查戈的聲音驀然從裡面傳來。
「報告團長,是幾個斥候要求見您,說有重要發現稟報。」莫羅的語氣立刻變的恭敬無比。
「叫他們過來!」查戈說道。
「是!」
莫羅讓到一邊,我強忍要殺死莫羅的衝動,留下坐騎走向查戈。
能夠在不被發覺的情況下進一步接近查戈,我本來應該感到欣喜。但是奇怪的是我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妥的感覺,也許一切顯得太過順利了。因為查戈見過我的畫像,我低垂著頭。然而眼角的餘光依舊可以清晰的看清查戈周圍的情況。
在他的左側坐著一個巫師裝束的中年男子,面目陰冷,似乎對一切都充滿仇恨;緊挨著中年男子的是一名身材敦實的魔武士,嘴裡正咀嚼著一條羊腿。
另一面一個妖豔的女人緊緊貼在查戈的身上,水汪汪的眼睛正掃視著我們;而稍遠的地方,是一個蹲坐在地上的青年騎士,鷹隼般的目光冷漠的望著夜空。
「你叫什麼名字?」查戈慢條斯理的問道。
「布裡。」我嘶啞的回答,全身調整到最佳的狀態,等待出手的最好機會。
「剛才莫羅訓斥你的時候,為什麼你的身上突然散發出殺氣?」查戈冷笑道:「你究竟是誰?」
我的心頭一震,明白已經被識破。
查戈故意放我進來,只是為了加大圍殺我的把握而已。
我冷冷的抬起頭說道:「你不是想殺死我麼?查戈,我自己送上門來了。」
「修嵐?!」查戈的臉上出現瞬間的震驚。
我等的就是這一刻,查戈失神的瞬間。
凌厲森寒的劍氣破匣而出,我宛如幽靈般無聲無息逼近到查戈面前,手中的長劍驚鴻似的掠向查戈咽喉。
無論是角度,速度還是力量火候,這一劍足以令眾多的所謂劍道高手汗顏。
「絲──」
查戈在間不容髮中仰身躲過,只在左臂被劍氣割破一道細長的傷口。這樣就足夠了,如果查戈連這一劍也躲不過,他就不配盤踞黑旗團長的寶座近二十年。然而左臂的傷終究會影響到他戰力的發揮,我有把握在五招之內結束他的生命。
「哧──」
查戈身旁扮相妖豔的女子匆忙中拔刀劈向我的左肋,我看也不看就已經判斷出彎刀運行的軌跡和速度,甚至能夠由此推測出那些襲擊和我德博的魔武士與這個女子出於同一淵源。
儘管她的實力與當日的刺客不可同日而語,但依然不在我的眼裡。
我的腳尖準確的飛起,正踢到她握刀的臂彎。那個女子驚呼一聲,彎刀無力的垂落,我乘勢攻入她體內的暗黑能量足以讓她半天緩不過氣來。
此刻,阿蘭佐、尤里魯和費冰紛紛出手,寂靜的夜晚突然被濃烈的殺氣撕裂。
「啵!」
一顆耀眼燦爛的蘭色魔法光球射向天幕,揭開了惡戰的序章。
阿蘭佐和尤里魯依靠強橫的實力壓制住查戈身旁的藍袍巫師、魔武士與那名青年騎士,費冰的羽箭宛如狂風驟雨席捲向四周撲來的護衛,一眨眼的工夫便有十餘人倒在了羽箭下。
藉著妖豔女子的攔截,查戈迅速拔出插在一邊的長槍,舞動起無數的槍花朝我挑來。
「吭!」在重重槍影中我輕而易舉的找到真身,準確的將長槍劈偏。
查戈的眼中露出驚訝的光芒,我卻大步跨近劈出一道霸氣縱橫的劍光。
「噹!」
雖然查戈橫槍架開了我的長劍,卻被我震的連退三步,臉上黑氣一閃。
「你究竟是誰?」查戈注視著我,悄悄調勻呼吸道:「修嵐不可能有你這樣的實力!」
我的眼裡射出駭人的精光,充盈的殺意在無聲的吶喊,完全不理睬查戈的問話,又劈出崩山裂海的一劍。
「噹!」
查戈的長槍應聲而斷,漫天的劍氣在他的額頭留下一道鮮紅的血痕,慢慢的擴散。
這個時候我怎麼可能留給他一絲的喘息時間?長劍閃爍著冷光,剛要乘勢追擊,背後卻響起隱約的風聲。
是那個該死的女人!
我的心頭升起無邊的恨意,側身閃過她劈來的彎刀,長劍掠向她豐滿的胸口,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宛如早就計算好一般。
她已經領教過我的實力,不敢正面招架,急忙利用靈動的身形朝左側躲閃。
可惜她的反應已在我料定的計劃裡,在出劍的同時我的左拳也緊跟著揮出,她的動作就好像是要把臉湊上來一樣。
「啊──?」當她眼前晃動著我凌厲的鐵拳時一切都已經太晚,我的拳頭重重轟擊在她嬌豔的面頰上,強大的暗黑能量噴薄而出。
她只來得及吐出一口雨花般的鮮血便遠遠倒飛出去,一張臉幾乎被我強勁的力量轟的變形。
我的心中感到一陣舒暢,回頭重新鎖定查戈。
查戈凶殘的臉上流露出驚駭的神情,他奪過一名手下的長劍,卻不敢再向我主動出擊。十幾名護衛蜂擁而到,遮擋在他的身前,稍遠出更多的黑旗團戰士在迅速聚集。
我失去了殺死他的最好時機,如果不是那個女人。
我無所畏懼的衝過去,頓時陷入了黑旗團的重重人海裡。
血浪翻滾,死亡的嚎叫在我耳邊不斷響起。
一具具屍體頹然倒在我的腳下,逐漸在戈壁的夜風裡僵硬冷卻。
我的心中激盪著前所未有的殺意,眼前的血腥和呻吟令我的心無比舒暢。
但是查戈與我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遠,在一群護衛的簇擁中他不斷後退,無數把刀槍橫亙在我的面前。
我已經看不見阿蘭佐、尤里魯和費冰,他們應該和我異一樣被人海吞沒。
難道就要這樣的失敗了?
難道我眼睜睜看著查戈從我的劍下溜走?
我開始有些焦躁,第一次升起一種無力的失敗感。
「殺,給我殺死他!」查戈的吼叫在耳旁響起,──「殺,給我殺死他!」
恍然間我覺得自己在哪裡聽見過同樣的句子,它是那樣的熟悉卻怎麼也記不起來。
是在哪裡?是誰這樣也曾對我說過?
──「轟」!
我的眼前驀然一暗,無數畫面交錯紛踏:我好像看見無數士兵揮動著冰刃朝我殺來,面目猙獰而興奮;我好像看見一個個護衛在身旁倒下,鮮血染紅了我的盔甲;我好像看見我在拚命的奔逃,傷口流淌著汩汩的熱血。
──「殺,給我殺死他!」身後的追兵在得意的吼叫。
對了,是在那裡,是在那次躲避考蘭追殺的逃亡中。
可是,為什麼是我?
我並不是修嵐!
「誰,誰想殺我?!」
我脫口低聲吼道,聲音猶如從地獄中發出,飄渺而詭異。
我的眼睛裡突然爆出一道邪異的黑光,發出一聲充滿魔意的冷笑。
恍然間,我宛如一尊不可一世的魔神,橫劍睥睨,渾身散發出恐怖的黑色光霧。
周圍的黑旗團戰士驚駭的望著我,目光中充滿畏懼和震撼。
「他是惡魔,殺了他,我懸賞兩萬金幣!」查戈的聲音中流露出無法掩飾的驚恐。
我的目光猶如兩道黑色的閃電,穿透重重阻隔,注視人群護翼中查戈扭曲變形的臉龐,無限的殺意不斷聚結,洶湧的能量象暴躁的野馬不停的呼嘯奔馳。
我的嘴角泛起一絲笑容,是那樣的溫柔親切。
空間在迅速的壓縮凝滯,天地間只剩下我和查戈對立的身影。
我聽不見喊殺,聽不見臨死的嚎叫,沒有聲音。
好吧,就讓我終結這一切,讓大地淪陷在永無止盡的黑暗中。
我抬起頭,對視黯淡的夜空,心中的聲音飄渺而遙遠──「滅寂之暗」!
暗黑系的終極魔法,在沈睡多少年後終於重現!
我的身體煥放著暗黑的光芒,我的雙手高高托起,兩道黑色光芒直射夜空,在天地間架起光的階梯。
黑光不斷融入夜幕,大地開始微微震顫。
當我手中最後一縷黑光消失,天空爆發出隆隆的雷鳴,突然崩現一道幽暗的裂痕,一團黑色的暗光從天而降。
它是呼嘯的雷,它是凝聚的電,它是亙古的冰,它是滅寂的暗!
「轟──」
黑色的光由上而下吸入我的體內,我驀然猙獰的冷笑。
在天與地的顫慄中,我的身體爆裂開一團漆黑的光,捲裹著世間一切的生靈,向宇宙的盡頭擴散。
吞噬,無聲無息的吞噬著。
聽不見哭嚎喊叫,沒有絲毫的聲音和影像,宇宙間的一切彷彿在這一刻都消失了,完全融入無邊的黑暗中。
我感到自己漂浮了起來,在黑夜裡遊蕩,看不見一絲的光──
(第一卷浪跡千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