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老弟,您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次,是為了中午播出的那條新聞吧?」辜名記笑瞇瞇的捧著熱茶,第一句話就點出了我的來意。
我一口茶水差點沒噴出來,努力嚥了回去:這位名記者也太奇怪了,這麼客氣,我還以為他要寒暄幾句,誰知一開口就切入正題,果然有點名記的魄力。
不過我來之前就已經打好了腹稿,先探探口風,不忙正面回應:「是的,這段節目裡面提到了我們擎天集團,所以我來瞭解一下具體情況。」
辜廣琛用茶杯蓋兒撇開茶水面上的浮沫兒,小口啜飲著:「唔,是我帶隊採訪的。這條新聞嘛,主要是從關心人民群眾安定祥和的生產生活的角度出,鞭笞邪惡,同時督促警方盡快破案。」
我表示贊同:「辜記者關心東海的民生民情,為弱勢群體鼓與呼,在下十萬分佩服!」
辜廣琛連連搖手:「呵呵,過獎過獎!都說記者要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我雖然不敢自誇鐵肩、妙手,好歹笨鳥先飛、勤能補拙嘛!」
「辜先生太自謙了,我在幾年前就聽人說,您是東海一支筆,不管是在民間還是政界商界,都頗有威名啊!」
「虛名,虛名。我們新聞行業的名氣大一點,不過都是務虛名而無實利。」
這些當記者的,比我還能繞啊,看來這樣纏下去沒個完,我還是順著他開頭的意思,說具體的吧:「辜老師,中午貴台播放的新聞節目,似乎裡面有個別說法,和我們瞭解的事實有所出入啊?」
辜廣琛將茶杯放下,笑容也斂去了:「哦,有什麼出入,還請蕭先生指教。」剛才還叫我蕭老弟,這會兒就改成了蕭先生,不愧是文化人,一個稱呼就表明了態度。
那我就不客氣了:「指教不敢當。就是那段新聞中,受害者口口聲聲的指稱我們擎天集團是兇案的幕後主謀,貴台沒做處理就直接播出,似有不妥吧?據擎天內部自查,這個事情的的確確不是我們幹的。」
「蕭先生,這個事情……自查是算不得數的。」辜廣琛慢條斯理的一句話,噎得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想了一會兒,我說:「這個嘛,法院判案也講個無罪推定,現在說擎天是主謀,似乎沒有證據吧?」
辜廣琛似笑非笑:「可我們這是新聞報道,也不是法院的審判嘛。而且,我們的報道並沒有說擎天就是主謀,而是受害者自己說的,她這個屬於主觀臆斷,如果造成了什麼不良影響,你們可以起訴她侵犯名譽權嘛。」
這可真是沒辦法了,根據我國的《新聞法》,新聞報道中被採訪對像說的話,如果與事實不符、侵犯了他人的名譽權,受害者只能起訴採訪對象,而不能起訴新聞媒體——只有採訪對象的話嚴重違背常理、明顯侮辱他人人格而媒體未加刪改,這種情況下才例外。
李嬸的哭訴斷斷續續,矛頭對準了我們擎天,但卻又沒有明確說我們就是兇手,這種情況下,不要說起訴電視台,就是將來真正抓到兇手、案情水落石出之後,我們起訴李嬸能否勝訴都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更別說現在兇手在逃、案情未明,我們如果貿然起訴,倒給別人留下個「賊喊捉賊」的口實。
硬的行不通,只好來軟的:「辜記者性案件的真相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時候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們現在分辨,也起不到什麼作用。」
「但是另外一方面,我們集團在展經濟促進就業等方面,還是有不少貢獻的,你看能不能從這些方面來一些正面報道?」
我這是以攻為守。午間新聞裡說要進行什麼後續報道,萬一他們把關不嚴,
又冒出些皮裡陽秋的話頭,那擎天的形象就徹底毀掉了。如果他同意搞正面報道,那麼後續報道裡面的內容自然要收斂一些,否則和正面宣傳起衝突,豈不是自打耳光?
「這個正面宣傳嘛,雖然我有主導權,但最終決定還是由台裡領導作出的……」
咦?這辜廣琛話裡有話呀,既然決定由台領導作出,你又談何主導權?我琢磨了一會兒,哎呀,這傢伙別是想要錢吧?
轉念一想,不對啊,姓辜的一項聲名很好,都說他是個好記者,怎麼會貪財呢?我決定再拿話試探一下:「辜老師,有些話這裡說不大方便,今晚上您有空嗎?我在錦繡江山備下一桌便飯,咱們把酒言歡,邊吃邊談。」
辜廣琛笑道:「蕭老弟有約,敢不從命?我六點下班了一定抓緊趕過來。」
離開辜廣琛辦公室十多分鐘了,我還直犯噁心:什麼狗屁名記者,純粹就一貪得無厭!我點明了「有些話不大方便」,這傢伙順著桿兒就往上爬。真沒想到,名噪東海的辜大記者,居然應了那句古話: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約定的時間,我早早等在了東海的淮揚菜魁,錦繡江山大酒店。六點鐘剛過,辜廣琛就夾著黑皮包鑽進包間,一手抓起餐巾紙擦著大禿腦門上的油汗,笑道:「蕭老弟久等了。今天路上塞車,來遲一步,見諒、見諒!」
我連忙客氣幾句,將他迎入上座。
淮揚菜本是天下名吃,錦繡江山又是個中翹楚,清燉蟹粉獅子頭、松鼠厥魚、梁溪脆鱔,各色菜餚流水般端上,樣樣都是色香味俱全。
無奈兩位食客都沒把心思放到吃上,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逐漸進入正題。
我先開口:「老辜,你們這個正面宣傳,需要我們準備什麼資料?」
辜廣琛想了想,說:「按照貴集團的性質嘛,這個宣傳主要是經濟方面的,材料也就從經濟角度著手比較好……」
這話說的可真隱晦,經濟角度著手準備什麼材料?您就直說要錢嘛!
我遞上一個大牛皮紙文件袋:「這是我們準備的一點兒材料,您拿回去慢慢參考一下。」
辜廣琛用手一捏,就知道這是一袋子鈔票。突然他臉色一變,朝門外叫道:「都進來吧!」
一大群扛著長槍短炮的記者湧了進來,鎂光燈閃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