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趙美住進醫院,一直到遺體告別,趙斯整個的表現都很正常,完全符合一個當弟弟的應該做的。
尤其是在歇斯底里的撲向鄭財神的時候,張傑瑞甚至心底有了些讚許,畢竟是姐弟情深,拚命也在情理之中。
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居然是他,結束了自己姐姐的性命。所為的,是巨額的財富,也許,還有讓人艷羨的地位。
電話那端的女警肖雅婷說,要感謝他的主意,那個小男孩進審訊室連哭帶喊的說完,肇事司機頑抗到底的決心瞬間崩潰。他今天已經快三十歲,就因為家裡窮才一直找不著媳婦,好不容易進了城,七拼八湊交學費開車,欠了一**債,幹這事完全是為了錢,還不就是為了讓老爹老娘活得舒服點,讓自己有點積蓄娶媳婦。
可不管是什麼借口,傷害了別人的生命,都應該付出代價。事情是車老闆交待給他的,事後給了一筆錢,讓他離開清洲躲上一陣子。這漢子倒是有幾分骨氣,家裡有老人等著養活呢,說什麼也不肯走。車老闆無奈,只得一再的叮嚀,警察都狡猾著呢,說不定就把你套進去,言多必有失,嘴巴一定要嚴,無論他們問什麼,一個字也別說。
車老闆有些想當然了,或許已經開始後悔當初的選擇,但也沒辦法,畢竟是犯法的事情,一般人不願意提溜著腦袋去做,誰讓他貪財了呢,誰讓他心懷僥倖呢。肇事司機後來表現的很硬朗,進了審訊室就像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連警察擅長的疲勞戰術也不管用,後來怕把他弄死,只得放棄。要不是最終搬出他老娘說事,這小子說不定頑抗到什麼時候。
為了防止有變,肖雅婷當時就帶人抓捕了車老闆,順籐摸瓜一路逮捕相關人等十多個,最後找到小舅子趙斯。這時候只是晚上九點多,趙斯可就比不上貨車司機了,進去沒有十分鐘,所有細節交待的清清楚楚,標準一個孬種。
按說事情就該結束了,趙斯雇兇殺人的罪名成立,為主犯,肇事司機見利忘義,為從犯。有鄭財神為亡妻報仇的決心在裡面,估計至少趙斯的死刑是跑不了的。
第二天一大早,張傑瑞還沉睡在夢鄉裡,一陣惱人的鈴聲響起,張傑瑞接通了,懶洋洋的問:「誰啊?」
對方的聲音很蒼老,飽經世事的那種頹廢感,說:「你是小張吧?」
「您……您是趙局長吧?」
張傑瑞見過他,剛來公司的時候跟著鄭財神去過他家,趙局長當時還在位,有錢有勢,看誰都是昂著頭鼻孔朝天,走路巴不得橫著走。這個腔調也是熟悉的,曾經嚴厲的要求自己努力工作,不要出現生活作風問題。
其實,他哪裡是關心自己,只不過是提醒注意,別和鄭財神出去花天酒地。雖然語氣不讓人舒服,但張傑瑞還是能理解一個做父親的心,誰又不想自己的孩子生活的幸福一些呢。
趙局長雖然下台,但畢竟在公安局還有些熟人,昨天的事情已經是弄清楚了,語氣出奇的客氣,「小張,呃不,張總,看在我老胳膊老褪的份上,你就可憐我這一次。」
「趙局長客氣了,能幫的晚輩一定幫,不過,我們之間好像沒什麼吧?」
「是那個小兔崽子的事情!」
張傑瑞明白了,他是要替趙斯求情,似乎找錯對象了,「這個應該找鄭總,或者公安局,我怎麼管得了?」
「小鄭他不接電話,也許是為前幾天的事情生氣。」
預料之中,鄭財神在清洲市一向橫行無忌,什麼時候被人誣賴過啊,而且還挨了一頓暴揍,有點想法再正常不過。
「趙局長,這事情明擺著,趙斯確實做得不地道,一切都是罪有應得,您看……」
「可是,我只有這一對兒女,女兒被兒子殺死,兒子又進去了,我還剩下什麼?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張傑瑞無言以對,趙斯是罪該萬死,即便沒有法律的嚴懲,不論是鄭財神,抑或是趙老局長,都應該嫉恨他一輩子。可是因為他的愚蠢,造成了更多人的傷痛,鄭財神的殺妻之恨相對少一些,趙老局長餘生的幸福全部搭了進去,正如他所說的,孤苦伶仃,有錢管個屁用,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趙老局長打電話的目的,是想讓張傑瑞跟鄭財神說說,當初立案就是他找的關係,現在再花些錢疏通一下,看能不能從裡面撈人,就算是必須贖罪,還是希望能留住性命。只要命還在,總還是有點念想。
張傑瑞本不應該答應,答應了也未必有用,但聽著一個老人聲淚俱下的哀求,惻隱之心蠢蠢欲動,最終還是好心安撫一番,找鄭財神談談,畢竟你們曾經是一家人,能怎麼樣看情況吧!
趙老局長千恩萬謝,把本來只打算口頭應付的張傑瑞搞得不好意思,實在不行就真找鄭財神談談,無論行與不行,盡心竭力也算對得起他這一通哭。
有陣子沒有來公司,巨能的變化很大,整個大樓被清洗一新,正門前的草坪史無前例的碧綠,前方擺滿了盆栽的鮮花,組合成各種各樣的圖形,據說是因為迎接清洲市旅遊節的到來。
張傑瑞徑直走進,和以前沒什麼不同,還是有很多人和他打招呼,還是恭恭敬敬的叫一聲張總。幸虧當時沒有把話說死,否則可就是冤枉人家鄭財神了,現在貌似也是,但誰讓那傢伙平時不地道,有壞事當然朝他身上想。
鄭財神正站在辦公室那張碩大的老闆桌前,手持大號的毛筆揮毫潑墨,見張傑瑞進來露出了一個微笑,示意他到近前坐下。
「我岳父找你了?」
張傑瑞點點頭,日,你諸葛亮呢,能掐會算的,都知道我為什麼來。這還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用岳父這個字眼,即便是他和趙美沒有分開的時候,也往往用老不死的來代替。
鄭財神還在寫著,字沒有什麼特殊的,寧靜以致遠,很多人房間裡都會掛的。待他落筆完工,把毛筆放在一邊晾起來,這才坐在張傑瑞旁邊,笑道:「休息夠了?那就從今天開始上班吧!」
張傑瑞挺不好意思,今天還要找人幫忙,想了想還是先道個歉,「鄭總,那事情是我對不起你,沒考慮清楚。」
鄭財神難得的寬容,笑了笑沒當回事,「不錯,換了我也會那麼想的,我倒是應該謝謝你,案子最終能破,你是出了力的。」
這個你也知道,張傑瑞去桃花溝的事情,公安局也只有肖雅婷知道,莫不是她告訴的鄭財神?問題是兩個人好像不認識,這丫頭莫不是藉機朝他臉上貼金,夠朋友。
「唉,也是誤打誤撞,趙老局長那邊,你準備怎麼辦?」
「死者已矣,我會每年去她的墳頭祭奠,也會遵照她的遺囑。」
「遺囑?不是給趙斯嗎?怎麼可以?」
「我在收拾她的遺物時,現她新寫的遺囑,說明了此前那一份無效,她所有的財產,都留給兒子鄭爽。」
哦,原來如此,鄭財神在現這份遺囑的時候,已經知道了趙斯那邊的情況,也明白他是有作案嫌疑的。如果公安那邊最終無果而終,不排除他親自動手的可能,趙斯遲早難逃一劫。
「這就好,公司是你們父子的,誰也撼動不了,可是……」
「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趙斯的事情必須留給法律判決,那是他應得的,沒有迴旋的餘地。至於我岳父,不管以前有多少恩怨,但我能有今天,多半是拜他所賜,知恩圖報還是要的,後半輩子的事情歸我管,我會為他養老送終的。」
張傑瑞看他說得堅決,但是那張疲憊的臉龐,還有倦怠的雙眼,無不在訴說他昨晚的輾轉反側,在確認了事情真相,抵制住老岳父的電話召喚,他一直在想應該如何自處,能有今天這番話,已經殊為不易。
張傑瑞說了聲節哀順變,一句本應該前些日子就說的話,然後轉身出了房門,去了十五樓東側屬於自己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