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趕到海邊的時候,蔣問和念心已經買了艘不大不小的漁船,簡雲楓輕車熟路,揚起帆便出海而去。皇甫嫣與念心都是第一次看到海,鹹濕的海風,如雪的白雲,一眼望去水天一色,那沁人心脾的藍色,高而廣,透而深,直讓兩人歡喜興奮不已。
言木端坐在船頭,雙眼望向虛空怔怔發呆,似乎在回憶曾經的一些經歷,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唯有不時掠過水面的海鳥能驚起他心的一點點波瀾。當年他和言空兩人閉關之時正值年壯,接受雲機子師祖的密令,背負整個門派最後的希望,一睡便是七百年。出關之後兩人都已經是白髮蒼蒼,曾經的情仇恩怨都如同煙雲消散,一個個知心的好友,一張張熟悉的面容,不時的在他腦海逐一出現。雖然心有不捨,但兩人無怨無悔,修習蔽天神術之後,兩人的因緣業果也隨之被強行割斷,想要證得仙道已經是再無可能,他們早已決(11)定,幫助簡雲楓重建茅山之後,兩人便結伴雲遊,再無牽掛。
簡雲楓不知道這位脾氣古怪的師叔祖在想些什麼,他此刻正握著根魚騀精心垂釣,心想的卻是張羽顏。當日兩人結伴出遊東海,互表心跡,那段日子可以說是簡雲楓最快活的時光,只是曇花雖美,卻過於短暫,再動人的海誓山盟都經不住陰陽相隔,這一生最重要的兩個人都已經離他而去,煞那間,簡雲楓忽然感到無盡的孤單湧上心頭,填滿整個世界,若不是他心還有一絲執念,背上還有千斤重擔,說不定他也會就此放開一切,追隨而去。
那垂著的魚鉤也不知道被魚咬了幾次簡雲楓都未察覺,一邊悄悄注視著他的皇甫嫣看到他眼的那一抹深邃的悲傷,心沒來由的一苦,呆呆想到:就算她死了,自己也無法在他心佔據一點點的地位麼?哪怕是微乎其微的一角也好,自己當日為何要捨他而去回到無定城,殊不知自己回去以後整日整夜都想念著他,茶不思飯不想,那種度日如年的痛苦,死死地將她心門堵住,透不過一絲陽光和空氣。她父親看她日漸消瘦,卻束手無策,才決定這次南海盛典讓她出來散散心。她現在覺得若是那時候自己堅持留在他身邊,也許他也不會拒絕,那現在,自己雖不一定可以取代張羽顏的位子,但也不會像現在這般,近在咫尺,卻宛若相隔海角天涯,兩人之間隱隱橫亙著一條永不可逾越的天塹,連彼此相望的機會都不曾再有。
三人各懷心事,一行人只有蔣問和念心最無心事,蔣問仔細地烤著手的魚,念心砸吧著小嘴一臉饞相地使勁催促「好了沒啊?」。*看書閣*蔣問現在難得有了耐心,一絲不苟地處理著烤魚,那專注的神情,比自(11)己打坐煉化魔煞之氣都來得嚴肅。一個只知道全心全意付出,一個就這麼安然理得的接受,也許,只有樣最單純的心思才讓兩人之間的感情顯得這麼自然而又親密,就如這海上的雲空,藍便是藍,白便是白,再無一絲纖塵雜色。
當這艘漁船駛入南海海域,早有水族兵將在等候,皇甫嫣送上請柬,那水族兵將仔細查看之後,便恭敬地領著眾人前行。
南海龍宮之內,一派熱鬧氣象,賓客往來,觥籌交錯,歌舞昇平,仙樂不絕。敖若馨不在殿內,簡雲楓仔細看了一圈,也未見其兄敖風的身影,招待來客的都是幾個老成持重的南海大員,稍微有些面熟。不過他現在還是喬裝模樣,匆忙之間也沒有人認出他來。
南海龍宮早已安排好各方來賓的歇息住處,皇甫嫣雖是代表無定城而來,但是她很少走動江湖,因此大殿內的人也一個不熟,此刻她心情低落,也不想去湊這熱鬧,便由領路的婢女帶著往自己的住處行去。
著到這水晶龍宮的美妙,念心是一路驚歎,連言木和蔣問兩人眼也不時流露出熠熠神光,時不時也出言讚歎幾句。這南海水晶龍宮可是相當於東海蓬萊,西崑崙瑤池一般的神秘存在,若不是這次新王登基,幾人估計一輩子都不可能有這機會親自來觀賞一番,饒是言木見多識廣也被這龍宮美景給吸引住。
皇甫嫣心神不寧,只是與言木和蔣問說了一聲便自行去歇息了,對於簡雲楓卻連一個字都不肯多說,弄得後者一陣莫名其妙,心尋思:自己又是哪裡惹著這大小姐了。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搖頭苦笑一番,就找了個空隙一個人溜躂出去。
簡雲楓幾人算是原來客到的比較早的了,這先前來的賓客原來都是一些南海水族,他也不認識,就自己順著路往敖若馨的住處找去。其實這些個水族子民,若不是有南海龍宮幫其正名,在那些修道人眼也不過是一群頑劣妖族罷了,因此原各派估計也是算準了時間才會趕到參加典禮,那些修行人根本就不想與水族勢力深入交往,純粹是賣南海龍宮一個面子罷了,畢竟人妖疏途的觀念對於他們來說早已經根深蒂固。
這一路上都無人阻攔,直到到了敖若馨的寢宮門口,才有一列兵將擋住他的去路,領頭一人委婉地告知簡雲楓不可再往前的時候,簡雲楓急忙答道:「我是龍王陛下的故人,有事求見,還請將軍通融通融。」
這領頭之人心道:來找陛下的哪個不是熟人,不過是想來套個近乎罷了,哼,誰不知道你們這些人的心思,新王登基都來巴結,想要討些好處。
他心雖然這麼想,嘴裡卻依舊婉轉地拒絕了簡雲楓的要求,說是陛下親口下令,登記之前,一概不見來客。
簡雲楓磨了半天嘴皮子,這領頭之人也似乎見慣了類似求見之人,無論他怎麼求情,都不讓通過。就在簡雲楓萬般無奈想要回轉之際,眼前卻閃過一道熟悉身影,心頓時大喜。
「啊呀!敖兄,敖兄留步!」簡雲楓扯著嗓子興奮喊道。
那身影忽然聽到這突兀的喊聲,停住腳步回過頭來,看到一個陌生的年商賈正興奮地對著自己招手,眉頭一皺,正要轉身離去,卻聽到那人又焦急喊道:「敖風,敖風兄,我是簡雲楓啊……」
簡雲楓?敖風聞言一愣,就見面前那人在臉上胡亂一抹,扯去鬍鬚帽子,露出一張熟悉的臉來。
「啊哈!原來是簡兄,你,你怎麼這副打扮,方纔我差點認不出你來!」看清來人,敖風大步迎了上來,拍著他肩膀爽朗笑道:「想不到你也來了,你我可是許久不見了,走走,我陪你好好去喝幾杯。」
簡雲楓卻一把拉住他道:「敖兄,不知能否讓我進去見見雅兒……」
敖風又是一愣,不過旋即恍然,一拍腦門笑道:「哈哈,我差些忘了,你可是陛下的大哥,還是她的救命恩人。應該的應該的,來來,我也正好有事找陛下。」
看到兩人拉著手說說笑笑往內殿走去,方纔那擋路的小頭目驚得目瞪口呆:這傢伙居然是陛下的救命恩人,還是大哥,又和這位權勢如日天的龍族王爺稱兄道弟?這這……
而敖若馨此時卻一臉寒霜地坐在房內,地上是一堆摔碎了的琉璃茶盞碎片,旁邊幾個手下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出。他們方纔已經被陛下臭罵一通,說是這麼多人去茅山,連個人影都沒找到,還有臉回來報信。這已經是敖若馨第二次派人去茅山派了,可是這茅山上下哪裡來的什麼茅山派,更不用說找那子虛烏有的茅山掌門。這幾個手下生怕像上次那幾個倒霉蛋一樣,在敖若馨氣頭上的時候不小心多說了一句什麼話就被發配去了邊疆當苦力去了,幾人硬著頭皮挨罵就是不出一點聲音。
敖若馨罵了半天,罵得口乾舌燥,想要去桌子上舀水喝,卻發現杯子都被自己摔碎了,壓下去的火氣立刻又湧了上來,氣道:「還不快去給我倒杯水來!」那幾人如蒙大赦,恭敬應了一聲,急忙奪路逃出。
「啊呀,我說陛下,你這又是怎麼了?明日就要登基了,怎的今日還發這麼大脾氣。」
一聽是敖風的聲音,敖若馨頭也不回,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氣鼓鼓道:「哼!還不是這幫沒用的東西,辦點事情都辦不好,找個人都找不到,要來有何用。」
「哈,這還不簡單,惹了陛下生氣,明日發配了算了。」敖風淡笑著勸慰道。
這話正好被那幾個端著新的茶具走到門口的倒霉鬼聽到,嚇得渾身哆嗦不敢進來。
敖若馨聞言一愣,被怒火沖的有些發昏的腦海這才冷靜了下來,重重一哼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敖若馨耳邊傳來一聲恍如隔世般的熟悉呼喚。
「雅兒。」
敖若馨聞言呆呆得回過頭去,一看之下,眼淚便嘩得一下湧了出來,也不顧敖風在場,身子一縱就撲到了簡雲楓身上,伏在他的肩膀狠狠抽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