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雲楓離開陀山已有半月,關於陀山鬼母找他的事他自然有所耳聞,不過他可不擔心,就算現在他站在陀山鬼母面前,對方也認不出他來。
日漸西薄,簡雲楓忽然聽到山林間飄來一陣飄渺之音,音節似雲似霧,空靈卻又清晰。
「這是何人所奏,居然如此好聽。」簡雲楓心中好奇,循聲往林間走去。
隨著簡雲楓的腳步,聲音越來越清晰,隱隱約約還能聽到山水淙淙之聲,伴著初升的彎月,別有一番韻味。
山回路轉,一座小小的廟宇出現在簡雲楓的面前,中間隔著一條數丈寬的銀色小溪,廟前有一塊大石台,一個素衣和尚正端坐在石台上,膝上豎著一把二胡,腳邊立著一個巴掌大小事物,模樣酷似燈盞,不過天色太黑也看不太清楚。這和尚此刻正閉著眼睛緩緩地拉著二胡,仔細瞧去,和尚白面黑鬚,大約五十上下的年紀,他雖然拉得陶醉,可是臉上表情卻很淡然,簡雲楓臨近了他也絲毫沒有察覺,只是閉著眼睛自顧自地拉著。
許久,隨著和尚的一聲輕歎,最後一絲音節自弦上脫落隨著夜風飄散空中。
當他睜開眼睛發現面前站著一個俊俏少年後,神情明顯一愕,不過須臾便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在下路過貴寺,被大師的音律所感動,冒昧造訪,還請見諒。」簡雲楓施禮道。
「呵呵,小施主嚴重了,適才只是老衲隨手胡拉,倒是叫小施主見笑了,既來之則安之,小施主不妨上前一敘。」和尚摸著黑色的長鬚笑道。
「既然大師有請,在下就僭越了。」簡雲楓舉步上了石台,在另一處石凳上坐定。
「看小施主面相,應該是修道之人吧。」和尚目光炯炯,在漆黑的夜幕下也依舊明亮如澈。
「在下乃茅山派弟子簡雲楓,敢問大師法號。」簡雲楓如實回答。
「老衲惠音。」和尚似乎未曾聽過茅山一名。
「惠音大師,想不到大師居然能將二胡拉得如此美妙,真乃奇人也。」
「呵呵,二胡雖屬哀音,諸凡樂器不過是抒發操縱者的心情而已,心中所想並不會受樂器所限。」
「大師所言極是,但是若想要奏出大師這般好的音樂恐怕世間也是寥寥無幾。」
「呵呵,音樂並無好壞,只是因人而異,就像你聽到了受感動便是好音樂,可是有人聽到了依舊不為所動甚至覺得聒噪刺耳,那便是壞音樂。」和尚淡笑道。
簡雲楓沉思不語,半晌回道:「這便像人,壞人有時候也會成好人,好人有時候又是壞人。」
「哈哈!小施主頗有慧根,不錯,壞和好都是相對而言,他對我行善,那他便是我的好人,他對我為惡,那他便是我的壞人。世人艱辛,哪有功夫會去管那麼多天下大事,唯溫飽平安便已知足,所以諸般大善大惡對於他們來說就似浮雲,看不透也無需去看。」老和尚深邃地看著簡雲楓道。
「在下受教了,想不到大師能如此看破人情世故。」簡雲楓由衷佩服道。
「此言謬矣,人情世故哪能看得破,高如九天神佛也未必能參透個中玄機,老衲一介凡人,身無半點修為,悟不到天機,只不過是多讀了些書罷了。」
一聽到對方居然沒有半點修為,簡雲楓頓感驚訝。
注意到對方臉上一閃而逝的表情,和尚絲毫不介意,只是自嘲地笑了笑:「老衲生來便不喜修煉,只喜讀書,時而拉拉二胡,這無佛寺中便數老衲最為憊懶了。」
「無佛寺?莫非是峨眉金頂無佛寺?」簡雲楓更是驚訝。
「哦?小施主莫非知道無佛寺?」
「無佛寺乃佛門聖地,主持方丈惠空大師更是佛門領袖,名揚天下誰人不知。大師法號惠音,莫非?」簡雲楓好奇道。
「惠空正是老衲同門師兄,老衲便是無佛寺劫堂首座。」和尚一臉淡然。
簡雲楓聞言趕緊起身恭敬行了一禮,道:「想不到是無佛寺的前輩高人,在下方才真當失禮了。」
和尚也不攔他,見他行禮,臉色更是淡漠,歎了口氣道:「世間之人只識無佛寺,若老衲方才不提無佛寺,那小施主這一禮也無從施起。」
簡雲楓一聽,頓時冷汗直流,面露愧色,呆呆站著不知如何是好。
和尚搖頭又歎道:「罷了罷了,你也只不過是因禮施禮,你道家本就注重禮數,卻也無過,方才是老衲執著了。」
簡雲楓急忙出言道:「是在下方才著相了,還請大師原諒則個。」
那和尚收起手中二胡,起身道:「今日為時已晚,小施主若不嫌棄,就在廟中住下如何?」
簡雲楓自然求之不得,急忙謝過隨著和尚進入寺內。
這寺廟不大,但是極為乾淨,而且還有一個奇怪的名字「傳心寺」,整個廟裡也只有惠音一人,簡雲楓也不敢打擾他,便自己找了一個安靜廂房睡下。
躺在床上,簡雲楓不禁開始好奇起來:堂堂無佛寺三堂之一的劫堂首座怎麼會來這麼偏僻的小廟裡,而且這一路走來,見到了不少和尚,那些主事的僧人大多都是無佛寺劫堂的弟子,難不成峨眉山所有的劫堂和尚全部都下山入紅塵了麼?更奇怪的是,身為佛門聖地高僧,更是一代神僧惠空大師的同門師弟,身無一點功力,確實讓人匪夷所思。
當天晚上還發生了一件簡雲楓意想不到的事情,作為修道者,而且像簡雲楓這樣自小便修煉三清心法的人來說,晚上是不會做夢的,可是這天晚上他迷迷糊糊睡著後卻做了一個怪異的夢。簡雲楓夢到自己忽然來到了一間空蕩蕩的房間裡面,整個房間裡什麼也沒有,而且無論他往哪裡走,四周的牆壁都會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正當他快陷入黑暗和恐懼的時候,房間內就亮起一盞油燈,一盞青銅色的孤燈,高高懸在他的面前,微弱的燈光才讓他感受到了一點光亮和溫暖。可是簡雲楓卻發現,燈光下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漸漸地開始模糊起來,慢慢地轉變成一把金色的劍,這劍的模樣似曾相識,還未待他看清,一陣天旋地轉後,自己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第二日一早,簡雲楓起來時看到窗外射進來的日光才發現自己一覺睡了這麼久,而惠音和尚已經坐在寺前的石台上看書,簡雲楓一開始以為他是在看佛經,走近了才發現居然是德經,其實看惠音模樣,更像是一個飽學的儒士而不是一個看破紅塵的和尚。
「大師。」
「哦,你起來了,昨夜睡得可好?」惠音放下書,溫和地笑道。
「在下睡得很好,多謝大師招待,不過在下心中尚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大師。」
「何事?」
「在下自下山以來,發現這各地都多了許多寺廟,而且多是貴寺的劫堂弟子,再看到大師您也親自步入紅塵,心中好奇,不知所為何事?」
惠音沉吟半晌道:「原來是此事,呵呵,我們劫堂弟子都是應劫之人,不過這劫卻不是自己的劫,而是蒼生之劫,大劫將至,我等也只不過是以微薄之力多救些苦難百姓罷了,此間事了,老衲數月之後也要回山了。」
簡雲楓又想起那些和尚大量的囤積糧食和藥材,又加上惠音剛才的話,心中一驚,急忙問道:「莫非這天下真當要大亂了嘛?」
「阿彌陀佛,蒼天不仁,蒼生誰憐。」惠音念了聲佛號,臉上盡顯哀傷。
接著他又注視著簡雲楓道:「小施主,你且過來。」
簡雲楓不知何事,不過還是依言走了過去。
惠音又道:「伸出你的右手。」
簡雲楓依言伸出右手,不過惠空沒有看他右手,而是緊緊地盯著簡雲楓的雙眼,忽然他眼中精光大盛,簡雲楓只聽到腦中「嗡」的一聲,平伸的右手心中頓時爆出一絲金光,轉瞬即逝。
看到這一幕,簡雲楓不禁駭然,他不是身無修為嘛,怎麼剛才在他的注視下自己心中的慈航心劍的佛種彷彿受到了某種牽引一般,不自主地便顫動了起來。
惠空和尚見狀,舒了口氣,似乎能看透簡雲楓心中所想,便道:「你也莫要懷疑,老衲身上確實無半分修為,方才只不過是我佛門的傳心秘法罷了,小施主果真是慈航傳人,真是幸哉。」
「大師何出此言?」簡雲楓不解。
「一切皆有定數,五個月後,小施主還請親自來我無佛寺一趟,老衲自會一一相告。」惠音鄭重道。
「五個月後,峨眉金頂?」簡雲楓心中納悶。
「不錯,到時候,老衲自會出來相迎,還請小施主莫要失約。」
見對方一臉鄭重,簡雲楓點了點頭應下,心中雖然疑惑,可是既然對方現在不說,那自然是有原因,便也不做多問。
見簡雲楓應允,惠音才接著道:「其實,尊師與我無佛寺頗有淵源,老衲修得乃是佛門傳心秘法,與你門中的慈航心劍有相似之處,不過這傳心秘法的修行者卻是無法修煉半分功力。」
「啊?那這傳心秘法究竟有什麼用?」簡雲楓想不到這世上還有這麼奇怪的法門。
「呵呵,傳心秘法自然是有傳心之用,五月之後,峨眉金頂,屆時你自會明白。」惠音並沒有多說。
五月之後,究竟讓自己去幹嗎?這樣一來,簡雲楓心中更是好奇,既然惠音不想透露其中緣由,那自己多留也是無意,便提出辭行。
惠音也不多留,只是再三囑咐他不要失約。
簡雲楓滿懷心事地離了傳心寺,繼續往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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