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明曦輕笑,關切與疑慮最終在她的玩笑話中瀰散蒸。焦揚轉身,再次想自己明日一定要抽空查一查身體,這不明不白的失去味覺,難道只是偶然緊張所致?
終不是什麼大問題,她呵呵一笑,自己也沒把這個當回事,看看時間已經十點多,便轉身問問易明曦,有沒有什麼上洗手間的打算。看他點頭,便旋身出門,喚來男護士陪同。
這兒的房就這點好處,不僅容許陪房,而且還伺候病人方便到家,她和易明曦縱然經歷了肌膚之親,可那畢竟只是一時情熱,以現在的關係看,不可能達到那種親密無間的男女關係。
一切準備完畢,焦揚將易明曦的枕頭放平,讓他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注射了一天的點滴,此時左手終於可以活動一下,易明曦握握拳頭,只覺得酸麻。
他側頭看著焦揚,她正在另一張床上半屈而坐,像是不能決定是就此躺下還是起身,背挺得僵直。易明曦不由得咳嗽一聲,這才將她喚回注意,又是習慣性的抿唇淡笑,她微微側頭,猛地展開被子,「睡吧。」
「你不脫衣服睡覺?」
翻了個身子,「不想。」
「是不想還是不放心?」易明曦苦笑著擰開壁燈,「我傷成這個樣子,動一下都難,你覺得還能對你作出什麼違法之事?」
她已將頭窩在被子裡,似是已經進入睡眠,不再回答。
可是那不平的呼吸卻洩露了她的緊張煩躁,易明曦歎息一聲,用左手猛地掀開被子,「焦揚,你要是不聽話,我就下去幫你脫掉。」
聽見這充滿逼迫的話,裝睡的人再也不敢演下去,焦揚騰地一下坐起身子,側頭看著對面躺著的男人,似是要分辨他的話裡有幾分真假,不自覺瞪圓了眼睛。
「傷處多在右臂,腿只是肌肉擦傷,疼雖是疼了點,但是挪到你那兒卻不成問題。」他神色淡定,睿眸卻流轉出極深的暗色,「還是你懷疑我單手脫衣的本領,這才固執的想要一試究竟?」
只聽噠噠的拖鞋趿地聲音響來,那個嬌小的身影逃也似的奔去房的洗手間。早在初入這個病房的時候焦揚已經詳細調查過周邊環境,知道房為體現人性化服務,特地在洗手間的檯子上擺了兩件睡衣,男女式樣各為一件,雖說樣子一般,但質料卻也舒服。
看到她穿著醫院的睡衣悶不做聲的去床上躺下,易明曦揮手一扭,將壁燈關掉。整個病房頓時沉溺在無邊的黑暗中,看不到東西,嗅覺便變得敏銳,焦揚雖不敢大動作翻身,但卻被被子上的藥水氣息憋得悶,恍恍惚惚的,便又有了一種壓抑的味道。
她知道她純粹是在犯「睡不著怨床歪」的愚傻錯誤,但還是覺得氣悶難過,與易明曦看似和睦的相處一天,儘管這是她自回國後看到他最多笑容的時候,但是卻彷彿有了一種預感,這如同於暴風雨來之前的寧靜,他們之間的糾結未解,仍會走向前時的那般決絕。
關於他為什麼來n城的問題壓於心口,她想知道卻彷彿又害怕知道,若是他這次大難不死的車禍全都緣於自己,那麼以後的日子,到底該以怎麼樣的心態與他共存?
這樣欲言又止的猶豫如同扯鋸一般,細細的在自己心上拉了口子,黑暗之下,她慶幸他看不到她的表情,看不到她進退維艱的無奈與痛苦,看不到她苦心堅守一切的酸楚與絕望,可是——他卻感覺到了……
一聲歎息般的低沉自對面傳來,「焦揚,你為什麼睡不著?」
「我睡著了。」下意識的堵上這麼一句話,說完之後又恨不得甩自己嘴巴。想了半天,焦揚試圖挽救尷尬,「換床了,所以睡不著。」
突然一聲輕嗤,彷彿是在不屑她自駁自問的愚傻,但下一句話裡卻凝滿了沉重,「我在想,我們多長時間沒這樣在一塊兒了。」
她放在被子裡的拳頭慢慢攥緊,耳邊只聽的到牆壁上時針滴滴答答的聲音,彷彿是在提醒她時光依然,但空氣卻像是凝滯了一樣,靜謐的可怕。
她知道,他是在等待她的下一句話,或是承諾,或是回復,總要給他一個說法。
焦揚突然轉過身子,「可我在想,明天該怎麼辦?」
果真成功的避重就輕,她用另一個問題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什麼怎麼辦?」
「是該通知家屬吧?」她彷彿是在弄被子,窸窸窣窣的傳來細碎的聲響,「藍總或是伯父伯母,總該讓他們知道,你出了這麼大事情。」
「這個不用你操心。」
「可是……」
「我又不會死,死了才會通知家屬。」他突然冷言冷語的出口不遜,「你要是嫌煩嫌累了,也可以走,沒人逼著你留下。」
不是只有她才會躲避現實,他一樣會。她會懦弱的避重就輕,他會強悍霸道的逼人就範,其實他們兩個人都是想逃避殘酷的人,只是事情行駛到了兩個方向,所以才有了背道而馳的傷害與糾葛。
這樣的話題,自然是適可而止,兩人以後再未提及,隨著易明曦傷口的漸漸癒合,每日注射的點滴也少了許多,易明曦讓焦揚買了一款新手機,又辦了一個號碼,打電話吩咐下屬送來他的筆記本電腦,開始在病房辦理公務。
作為毓泰的掌門人,易明曦的事情多的乎她的想像。很多時候焦揚怕是商業機密,在他打電話時故意出去避諱。可是每次在外面停留上半個小時,回來卻還能聽到他講電話的聲音,時而平靜,時而沉緩,還有很多的時候,是摻雜著無奈的憤怒。
她在門外逛一圈兒又一圈兒,已經把樓道窗外的風景研究個清楚,卻還是聽到病房裡傳來時低時高的講話,於是長歎一口氣,準備再兜轉一圈兒時,口袋裡的手機鈴驟響,他的聲音低沉暗啞,「焦揚,你怎麼還不回來?」
得到他的召喚,焦揚立時回歸,毫無意外的,看到易明曦因疲憊而微黑的眼眶,身前攤著筆記本電腦,在陽光的照射下映出灼目的光。看到她進門,易明曦微微揚眸復又垂下,喉結微微一動,似是想要歎息,卻還是壓抑在了腹裡。
「也別太累了。」她笑著上前,企圖用微笑來將好心情傳染給他,「很多工作,不急於一時。」
「這些人,也不知道我花這麼多錢養他們是做什麼的。」悶了半晌,易明曦忽然恨恨的將鼠標一砸,砰的一聲擊在電腦屏幕上,「連個項目可行性方案都做不出來,也評估不好各子公司展勢頭,交上來的報告均是一派虛話,真是枉費毓泰好幾十萬的工資投入費用!」
焦揚第一次看到他因工作問題這麼大火氣,身子不由得一凜,笑容就那樣僵滯在唇角,再也不敢吭一聲。過了一會兒,看到他粗重的喘息漸漸平息,心裡的緊張終於有了些許緩釋,但是接踵而來的事情,讓她更加尷尬與左右為難。
他怒氣漸降之後,突然揚眸看她,「焦揚,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