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前方熟悉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視線裡,焦揚才與程澈下樓。見了也是尷尬,不如不見。
可是出了建藝館便看見一個頎長的身影靠在黑色的寶馬車上,車身珵亮,在皎潔的月光下竟散出說不出的光芒。看到她來,他直起身子,打開車門,「上車。」
依然是不容置疑的語氣,卻不帶往年的半分溫熱與寵溺,只有讓她抖的冷淡與凌厲。
「不用。」焦揚硬著頭皮走近他,強扯起嘴角微笑,「我們打車回去就可以。」
「那你們家在哪裡?」易明晞勾起唇角,特意在上加重語意,輕揚的語氣充斥著明顯的不悅與輕蔑,「我不知道在這兒還有哪個公司的計程車,可以通往你們市區的家。」
這話雖說的刻薄,但卻是實情。焦揚看看手機,已經是十點多,這兒又是郊區,打車恐怕都成問題,於是拽著程澈,走到他的面前,低聲道,「那謝謝易先生了。」
那一聲易先生叫的委屈而又消極,氣的易明晞恨不得甩焦揚一巴掌,面對這個什麼程澈,她難道這麼急切的與自己劃開距離?還有那聲己與她尚且如此,她難道這麼快就與別人成家了?
待兩人上車,他扭開車燈,側身,「這位先生怎麼稱呼?」
在燈光的照耀下,程澈的一雙藍色瞳眸顯得尤為晶亮,吐出的漢語依然帶著生硬與澀然的溫度,突兀的響在他的耳邊,「您好,易先生,我是程澈。」
四目對接的那一瞬間,易明晞只覺得心裡有一塊地方彷彿淋濕了雨,潮濕的感覺隨著他的血液四處流動,冰涼的貫穿了他整個身體。他唇角微抿,低低的笑容在整個車廂蔓延開來,帶著無盡的隱忍和壓抑,凝聚在焦揚的上方。
焦揚被他突如其來的笑容搞的一愣,靜靜的看著他的側臉。他像是現了她的注視,轉過身來,緊緊的攥著方向盤,果斷的動起車。寶馬車的性能優良,她只聽見嗚嗚的車子開動的聲音,心思卻緊張的不可想像。
四年來,她無時無刻不想著和他相處的時光,可是這一瞬間真的到來,卻現已經無所適從。陌生的,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配合這一幕的相遇。他的眉角冷凝,專注的看向前面,這樣的全神貫注,卻讓她有一種難以抗拒的悲憫。
「焦揚,你和易先生是同學?」程澈的聲音突然劃破了夜的靜謐,焦揚身子一凜,原本在思緒裡沉溺的她呼吸忍不住一滯,隨即看他一笑,簡單的只有兩個字的回復,「是啊。」
她與他的同學關係歷史悠久,悠久的似乎只有這兩個字能概括他們現在的現狀。焦揚抬抬唇角,想起今日易明晞在藍校長面前對她「校友」的介紹來,大而黑亮的眼睛裡流露出了幾分自嘲,淺淺的,卻讓人心疼,「自從高二,我們便是同學了。」
高二易明晞作為轉學生來到焦揚所在的班借讀,高三兩人頂風作案確定了戀愛關係,這樣的關係一直到了大三下學期。若不是因為生了那件事情,她真的認為兩人一定會以那種關係終結一生。
可是,事情來就是來了,擋也擋不住,她最終無能為力,也無法把控事情的進展。
程澈笑的毫無心事,「那麼久的同學關係,感情一定很深厚咯?」
「還好。」焦揚微澀,想要再說些什麼,卻現已經沒有合適的詞彙,張張唇,終是不語。
她側過頭去,不想讓程澈看到自己的異樣,卻在貼著太陽膜上的車窗前看到了易明晞的影子,淺淺的似乎將要虛無,模糊的讓她甚至不敢去凝視。如同她在巴黎千百次夢見的一樣,他微勾唇角,眉毛稍稍上揚成一個完美的角度,無意中便將他的英俊灑脫勾勒到極致。身著的白色襯衫微微敞開,襯衫袖口隨意的捲到手臂中間,露出一塊耀眼的金屬表鏈,隨性卻又誘惑。這曾經是她生命裡最熟悉的那個人,可今天,明明仍是那張臉,那副表情,那派舉止,可是語言裡的疏漠冷厲,卻讓她不敢去記憶。
車子開的很快,風一般的在這青灰色馬路上飛馳,但卻靜寂的只能聽到彼此呼吸的聲音。在這樣難耐的沉默中,焦揚卻突然嗅到了酒精的味道。淡淡的飄渺,卻似乎透過每一個毛孔都吸入她的肺中。
「你喝酒了?」平常的口氣,自然的讓焦揚自己都覺得吃驚,可是未等自己的理智酵,她的話已出口,便只能硬著頭皮說下去。
明晞似乎是愣了一秒,又像是在思忖自己該用什麼樣的語氣,「工作應酬。」
揚側頭,看一旁的程澈已經不斷點頭打起瞌睡,便抽出車上的靠枕靠到車窗,慢慢的讓他的頭靠上去。程澈一向有這個毛病,上車便會犯困,且睡的很香。
「你不奇怪我為什麼在做完這個動作,易明晞的話便傳來過來,焦揚倏的抬頭,正迎上一雙端凝淡定的雙眼,透過車上的反射鏡,更顯的熠熠生輝。
她一時間愣住,大約怔愣了兩秒,看他依然透過鏡子看她,緩緩一笑,「我奇怪,但你說了是工作。」
工作。」他似乎感到她的答案可笑,重複了一遍又將冷淡的笑意凝上唇角,「亦是約見長輩。」
「約見長輩?」焦揚抬頭。
挑挑眉,滿意的將她的訝異看在眼裡,深不可測的眸光透出惡意的玩味,「藍校長和藍若琳,你不覺得應該有什麼關係嗎?」
話落的一剎那,焦揚恍然大悟,身體裡流動的血液卻像是凝結成了冰,無法抑制的冷。她只覺得在這車裡難以呼吸,迫切想要跳下車去。
幸好,伴隨著緊急的剎車,焦揚抬頭,已經到了她的小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