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揚側頭與同學說話,語氣一如往常的詼諧聰慧,心裡卻在想,易明晞那樣的人,大概是不屑於參加這樣的聚會的。
這樣想著,心裡竟再次浮上一層感傷。真的很沒出息,焦揚暗暗責怨自己,四年所積壓的情傷就像是被沉澱了一樣,原以為不會揮出來,沒想到只是一聽他的名字,竟然就會無可抑制的酵重燃。
如果可以,真的很想奪路而逃。
可是上天不給她這個機會,焦揚只是剛產生這個念頭,思緒便被「易明晞竟然來了」的驚呼擾醒。
她驀然抬頭,眼前出現了那個驚擾她四年清夢的男人。依然是記憶裡那樣,俊朗的面容,唇角習慣抿成冷酷卻邪魅的弧度,身形頎長,整個人一站,便有一種無法言明的氣場。
他一身黑色休閒西裝,左手緊緊握著另一個女人的手,早已經有同學圍了上去,慢慢遮擋了她看他的視線。焦揚有些木然的坐在沙裡,像是被澆鑄一般,一動也不動。
這多麼像一場滑稽的夢!
被易明晞緊牽著手的,竟是在機場邂逅的名為藍若琳的那個女人!
焦揚尚處在強烈的震驚中,已有好事的同學嚷了起來,「易明晞,你是不是故意的呀。你第一次參加同學聚會,就碰巧焦揚也來了!」
四周彷彿響起了敲打樂的聲音,焦揚只覺得腦子裡轟轟鬧鬧的不成樣子,但他淡若輕煙的聲音卻在她耳邊特別清楚,「是嗎?」
淡淡的,猶如一吹即散,是她熟悉了一輩子的語氣,只不過,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此時卻滲著殘酷的冰冷。
已經躲無可躲,易明晞來到了她的面前,並已經伸出右手禮貌性的與她相握。焦揚伸出手去,冰冷的掌心終於觸到了記憶裡封存的那股溫熱。他看著她,嘴角勾出一抹淡笑,「你好,焦揚。」
她剛要回復你好,最起碼應做的大方禮儀而有風度。可還沒出聲,與易明晞相握的手卻突然被人攔斷,藍若琳看著她激動異常,「是你呀!」
焦揚笑笑,右手突然失去溫度的那瞬間,心裡有一種被牽扯的劇痛,而她卻只能明媚的迎上藍若琳的驚喜,「是啊,是我,好巧。」
藍若琳隨即抱著易明晞的胳膊撒嬌的搖晃,「明晞,這就是我給你說過的那位好心的小姐。」
「是嗎?」易明晞反問,輕揚的語氣如同一片羽毛,在焦揚的心裡悠悠的轉了個圈兒。咖啡館的燈光突然晦暗,光影重疊中,她開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焦揚想著,幸虧看不見。
她沒有一刻如此希望全世界在瞬間失去光明。
焦揚不會想到,即使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易明晞卻將她情緒的每一絲變化都看盡心裡。
她看他是背光,而他面對她,則是迎光的方向。
所以,他能閱進她的每一分表情,四年不見,他看得出她是一如記憶裡的漂亮,靈動的雙目總像是盈滿了泉水,讓人一看便有無法移目的衝動。唇角微勾,依然將那般倔傲與稚氣演繹到底。
四年不見,大家都在成長蛻變,可她為什麼還能自私的佔有時間,擁有著那份奢侈的孩子氣?
他永遠也忘不了,這樣稚氣的嘴裡,說出了怎樣冷酷如冰的話。
那日,她微揚著頭,太陽光射進她的眼裡,有一種黑寶石般的璀璨明媚,可是她的話,卻無異於死神的手掌,那樣絕情而冷酷的,扼斷了他的期望。
她說,「易明晞,我們分手。」
不給他一個理由,她說,我們分手。
不給他一分消化的時間,她說,我們分手。
所以,今天她表現的一點點落寞與強顏歡笑,與那日的冷如冰雪相比,只會成為一種最絕妙的諷刺。
這原本就是一場孽緣。
————
上槿咖啡館四樓便是學都聚的差不多了,聚會的起者賀琰便將大伙都聚到包間裡樂呵。
焦揚一向不喜歡環境,光影迷離,聲音也是大的驚人,給人一種淪落聲色的錯覺。因此到了便找了個角落在沙裡窩著,遠遠的,看見另一角易明晞與藍若琳並肩而坐。
焦揚一向知道有生活如戲一說,可是從沒料到如此精彩的劇本也會演繹在自己身上。在機場痛哭的兩個女人,竟然是為同一個男人而悲傷。可是看看現在,易明晞一直將藍若琳的手握在自己的腿上,所以這樣的隱痛,就成為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專利故事。
在場的人都是焦揚的同學,那麼一場轟動全校的感情,沒有人不知道她與易明晞的故事,但是看藍若琳在此,也不敢多說,仍是該鬧得鬧,該折騰的折騰。
「焦揚,聽說法國人很能喝酒。」有人推給焦揚一瓶青啤,「你呢?在國外練了四年,有沒有長進?」
焦揚側頭一笑,「還好,估計一瓶二瓶現在不成問題。」
說完,便利索的拉開易拉罐上的拉環,動作狠厲,猶如賭氣洩恨。
剛要將酒湊近唇邊,手竟被人果斷按住,焦揚抬眸,易明晞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了她的對面室昏暗,只憑借電視散出的點點光明來分辨人影。可是就在那一瞬間,猶如被閃電劈中,她卻看到了他眼睛裡的絕情與陰鷙,猶如一團火焰,那麼熱烈的綻放在他如墨的瞳眸裡。
「你酒精過敏。」他收回了手,聲音低沉。
「已經好多了,對啤酒沒了反應。」焦揚淡淡一笑,「一瓶兩瓶不會有差池。」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她在法國以怎麼樣的方式來緩解對他的相思。自小便被判定酒精過敏的她,在想他想的睡不著覺的時候,悄悄學會了喝酒。從滴酒不沾到能夠喝上兩瓶低度扎啤,這在別人看來或許只是量的變化,而在她身上,卻像是自殘。
她初喝酒的時候,會渾身癢,會喘不過氣,可是這任何一種感受,比起她痛入心扉的相思起來都好受的太多。
想他的次數越來越多,想他的程度越來越重,想他的範圍越來越廣,因此只有通過劇烈的酒精氣息來消毒她的心傷。
她不喜歡酒精的氣味,喝起來苦嚥下去澀,可良藥苦口,這是她最相信的話。於是酒便成為她四年的海外生涯裡,唯一的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