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勇者(起點) 第四集 第三章 巨大神兵
    夕陽下,兩個身影越拖越長,越近越大;等到更近一些,就可以發現其實是三個身影。這當然是因為身影之一特別嬌小,不超過一個手掌大。

    為首的,是一個少年;跟著的,是一個年齡相近的少女,飛著的,是一個帶翅的小人兒。

    三「人」的衣服都已經破爛不堪,神情也甚為疲憊,走走停停。駐足的時分,總不約而同地會一起抬頭往前方眺望。

    可是,哪有她們期盼著的人煙影子?

    「唉……你不是說沿著河流走,總會走到有人住的地方嗎?」少女不禁有氣無力地埋怨了幾句。

    「我想總會走到的,只是不一定在我們餓死之前。」帶翅的小人兒冷淡地說。

    少年從地上的投影發現她的身形墜了墜,好意問道:「你到我的口袋裡來吧?」

    「哼!我才不想欠你人情。」她的聲音中帶著倔強。

    少女突然坐倒在地上,哽咽著說:「走不動了!我再也走不動了!我好餓!」

    少年停下腳步想了想,便回頭走近了少女,背對著她蹲下身說:「上來?」

    「我不要你背我!」遲疑了幾秒鐘,少女哭鬧著說:「我只要吃東西!」

    他只得無奈地笑了笑,環目四顧。視線在某處停頓了好一陣子,終於下定決心,邁步走近了某株植物。那植物有著巨蕨似的梳齒狀葉,少年摘了幾片嫩葉嫩芽,正打算放進口中……

    「哇!」小妖精衝到他的身邊,在他面前張牙舞爪,只差沒衝進他嘴裡阻止他咬下去,吼道:「你幹嘛!自暴自棄?」

    「不!」少年解釋道:「我正在傚法神農嘗百草的精神。」

    那小人兒顯然不知道什麼是「神農嘗百草」,呆了一陣子,才插著腰大罵道:「我聽不懂你在胡說什麼!我不是告訴過你這類植物大多都有致命的劇毒嗎?隨便吃一點都會死人的!」

    少年聳聳肩,答道:「總有些是無毒的吧?不吃的話我們會餓死,既然橫豎是個死,那不如做個飽死鬼,何況牠說不定真的可以吃。」

    妖精女孩言之鑿鑿地說:「可以吃的話早就被山禽野獸啃了個乾淨了,哪會留在這裡給你摘?別傻了,百分之九十九有毒!」

    「你說山禽野獸,我們這一路走來,還沒見過比松鼠更大的生物,而且數量不多,說不定牠們吃不完哩!」少年不耐煩地爭辯著。

    少女掙扎了一下,站起身來,哭喪著臉說:「楊顛峰,還是別吃了,我休息了一下力氣恢復了些,我們再趕路吧!」

    見少年還在猶豫,連忙又說道:「你死了我是不會覺得可惜,可是把我們這兩個孤女丟在這荒野裡,你於心何忍?」

    楊顛峰無奈地歎了口氣,拋了手中的嫩芽葉,繼續上路。妖精女孩雖然緩緩跟上,可是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她考慮的正是少年剛剛提出的疑問──的確,這一路上,動物的數量實在是少得有點不合理。

    天漸漸地黑了,而且經過一個下坡道之後,小河流進了茂密的蕨林之中,不過一行人絲毫沒有駐足的打算,連個眼神的交換都沒有,就不約而同地沿著河道鑽進了密林之中。或許是因為三人都心知肚明,這時如果停下腳步休息,就是永遠的安眠了。

    連埋怨的力氣都沒有了,魚貫前進著。也不知過了多久,楊顛峰突然停下腳步,「咦」了一聲,問道:「你們不覺得四周靜得有些奇怪?」

    少女繼續低著頭走了幾步,直到撞上楊顛峰的背脊,索性就這樣倚著他邊休息,邊問道:「……有什麼奇怪?」

    「就是很奇怪。」少年理所當然地說:「在晚間覓食的生物因為視力不太派得上用場,有相當多的種類是用聲音來傳遞訊息,因此野地裡的夜晚通常比白天要更吵雜,現在卻一片死寂……」

    少女偏過頭,突然看到不遠處有兩盞微弱的綠光。說是兩盞,是因為遠遠望去,亮光的高度剛好和通常擺在頸高的提燈高度一致!

    「有人!」雖然力氣所剩不多,女孩還是鼓起僅剩的力氣高聲喊著:「有人呀!我們得救了,楊顛峰……」興奮未已,楊顛峰已經掩住了她的嘴巴。

    為什麼?那明明是兩盞燈啊!而且移近了──移近的方式好奇怪啊!一回一回地移近,而且每回的距離絕不只三、五步之遙。等兩盞光芒再靠近一點,令人膽寒的「嘶嗤」隱約傳來。

    「快跑!快跑!」楊顛峰推了女孩的背。

    「別跑!」小妖精尖叫道:「你不跑,只有她跑,人家會先去吞了她的,你以為你擋得住牠?」

    少女有點困惑,她揉了揉眼睛,胸口才突然驚跳起來──難道那兩盞「燈」居然是某種巨獸的雙眼!

    楊顛峰把女孩藏在身後,背對著她緩緩地後退,一邊還問道:「那你又為什麼不跑?飛高了牠總吃不到了吧?」

    「我幹嘛要跑!」妖精冷淡地說:「我比松鼠還小,連塞牠的牙縫都不夠。剛剛還在想為什麼沒見到比松鼠更大的生物,原來我們早就進了牠的覓食範圍。」

    「這傢伙有多大?」楊顛峰問道。

    小人兒毫不猶豫地答道:「三公尺左右。」

    楊顛峰豪氣陡升,笑著說:「這種大小我還可以應付。」

    「那只是牠嘴巴張大時的直徑。」妖精女孩故作鎮定的聲音也有些發抖:「牠叫虺亞,雖然外觀不太一樣,不過在移動方式上能令人聯想成放大數十倍的蟒蛇。」

    「媽呀!」楊顛峰慘叫起來。

    兩盞綠燈突然揚起十幾公尺,楊顛峰摟緊身旁少女的腰,箭般往一旁竄開。

    猛撲的虺亞巨獸聲勢驚人,一舉撞翻了好幾株巨蕨,無疑地證實了妖精女孩對其體型尺寸的描述。

    楊顛峰腳下不停,一個倒蹬,擁著少女往虺亞的身軀衝去。他並沒有特別的打算,先試著伸手往那巨蛇的身上抓去。

    指尖的觸感糟透了,又硬又滑,就像在大片上了重油的鋼板滑過,轉眼即逝。

    「這傢伙有沒有弱點!」楊顛峰大吼著。虺亞獸繞了個***回頭,速度比少年預料得更快了一節。

    小人兒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當然有!而且很多!但沒有合用的!」

    「全都說出來聽聽!」

    這龐大得過份的蛇型生物這次更加謹慎,也許是知道獵物絕跑不過自己,放慢了接近速度,尋找發動攻勢的至近距離,不時做假動作想引誘楊顛峰上當,楊顛峰全神貫注應付,身影飄動不定,但足下隨時聚積著可以跳出三公尺外的力道。

    「沒用就是沒用的!例如這傢伙怕干,丟進沙漠裡,一天就會幹死!」妖精女孩自暴自棄地吼著。

    這確實沒有用。楊顛峰看虺亞的漆黑身影閃動了一下,雖不像是要撲過來,但心生警訊,還是拚命跳了開來!

    一陣酸腐的氣息狂風般地掃過兩人方才駐足之處!雖然這次奇襲沒中,虺亞絲毫沒有停頓,大口一張便朝向少年、少女身形落點撲去!

    幸好這也被楊顛峰識破了,他在半途就扯住一株巨蕨,硬生生改變了去勢,兩人勉強從虺亞的嘴角逸過。

    「……可惡!不過是個畜生,少瞧不起人類!嘰咕嘰咕嘰咕……出來吧!焚焰掌!」楊顛峰懷中的少女振作起精神,揮出了右掌──正如咒文的名字一般,她的右掌燃起了熊熊的火光!不過沒有為了掌握勝利發出的咆哮聲。

    轉回頭來的虺亞,似乎也被這黑暗裡平白無故噴出的火光所震懾,暫時止住身形觀察著。

    「幹得好!」楊顛峰精神大震,笑道:「快射!」

    「……沒了,就這樣。」隨著少女漸漸微弱的語聲,手中的火焰也正在變小:「這招要摸得到對方才有用,雖……雖然對牠來說可能也沒用。」

    「那,那怎麼行?」少年結結巴巴地說:「那換一招吧!」

    女孩哭喪著臉說:「我只會這一招……呀!」她差點咬到舌頭,因為少年緊摟著她向後猛連跳。原來虺亞前兩度攻擊失利,這次改採連咬的方式,衝上來的速度雖不比剛才,再度攻擊的速度卻快得多。

    楊顛峰也只能連連往後猛跳應付。盲人瞎馬似地移動,背脊卻沒撞樹,事後自己想想也覺得不可思議。

    就算沒撞樹,卻不代表地面都是平的。跳了幾回,腳踝就狠狠地扭了一下,再撐著跳了兩下,已經避得很勉強,腳痛得快斷掉了。「吾命休矣!」少年並不後悔此行的草率,只怨恨自己居然把身邊的少女牽連進來。

    一陣勁風突然從不同的方向切過來,而正要撲上的虺亞也凝住了身型。

    那是──巨大的蝙蝠?可是蝙蝠應該不會以滑翔的方式切過天際,雖然月下的倒影看起來是有幾分神似。隨著「大蝙蝠」的掠過,數尺高空閃爍的兩盞陰森可怖的綠燈,突然俱熄。

    在這同時,不僅一股辛辣的味道飄進鼻中,也刺激得少年、少女眼淚直流,兩人都緊閉了雙眼,用袖子和衣襟掩住了口鼻。寂靜不到幾秒鐘,巨大的磨擦聲便傳來──沒錯!聽聲音,是那巨大的虺亞獸正在遠離這兒!

    三人一則以喜、一則以憂。雖然虺亞的離去值得慶幸,但那「大蝙蝠」若不是素食主義者,恐怕比虺亞還難對付千百倍,不說別的,三人的眼睛剛剛沾了牠的毒霧,到現在還睜不開哩!

    楊顛峰心念一動,低呼了聲「躲起來!」死馬當活馬醫,很快地竄近印象中一株方才被虺亞卷倒的蕨樹,伏倒在樹邊,把少女和自己的身子盡量往樹幹下擠。

    等待總是長得令人心焦,不管牠實際上花費的時間多麼短暫,正當三人都幾乎以為自己是虛驚一場時,風聲又自遠而近!幾經振翼,那不明生物果然在這附近落了下來!從腳步聲聽起來,牠似乎是以雙足移動,體積不比虺亞小,雖然牠的身子一定輕得多。但無論如何,牠絕不是三人現下可以應付的對手,因此楊顛峰緊張得連呼吸都停住了。

    牠在四周徘徊了好一會兒,又沈默了片刻,才倏忽揚翅而去。確定牠已經離去後,三人都重重地透了一口氣,這才發現空氣中的刺鼻味道還在,雖然睜開眼睛已經不要緊了。

    「那……那虺亞不會再回來吧!」少女淚眼汪汪地說:「或是我們走走又遇上牠該怎麼辦?」

    「放心吧!事情不會這麼糟的。」楊顛峰自己說得也心虛,語氣卻盡量裝的很有把握:「對這樣龐大的生物而言,我們其實小得難以察覺,下次發現牠們接近時只要按剛剛的要領躲好,應該可以避得開。」

    女妖精不以為然地別過頭去,但她顯然瞭解少年這麼說的用意,所以並沒有出言反駁。

    劫後餘生的興奮心情,著三人擠出最後的力氣沿著河邊走去。楊顛峰找了根蕨枝當柺杖,少女不由得順勢望了他的足踝幾眼,低下頭憂心地說:「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楊顛峰說。

    「……才不是!」少女咬咬嘴唇,說:「你不知道,其實,我……我那時明知會有這種結果的,是我選擇了不掙脫你的手!」

    楊顛峰默然片刻,冷笑幾聲道:「你是傻瓜嗎?」

    「你才是傻瓜!」小妖精氣急敗壞地紅著臉大罵道:「她好不容易才決心說出來的!你以為愛迪生的爸媽如果把他打了一頓,以後他再砍倒櫻花樹時還會承認嗎?你這大白癡!」

    「我才不是說這個。」楊顛峰冷笑道:「某人拿刀砍人被捕,好心的傷者辯稱『我明知道會受傷,但是沒有閃開,所以是我的錯』,你以為天底下會有法官因此判砍人者無罪?」他回頭對妖精女孩說:「另外,砍櫻桃樹的是華盛頓。」

    少女聽了心下稍寬,雖然隱約覺得這種詮釋有哪裡不太對勁,可是又餓又累的她無力多想。三人繼續艱難地逐步前進。

    等到一行終於走至蕨林的盡頭,東方的天空也已經微微發光。哦不!這裡不是地球,所以那邊不見得是東方哩!

    眼前豁然開朗,溪水潺潺流著,蜿蜒在廣大的平原之上,空氣中飄著和煦的香味。如果說這方圓百里內有人,應該沒有比這裡更適合人居的地方了?然而極目望去,居然還是絕無人跡!少女緊張期待的心情漸漸滑落到谷底,雙腳也更為沈重,兩膝一軟就要跪倒。

    「你們看!」耳邊卻傳來少年興奮的叫聲。

    她重新振奮起精神,朝少年所指處望去,那是河道的某一段……可是,距離畢竟遠了些,只見那段河道一緩一急,有個特別窄小的湍口,之後就是鏡平的砂洲彎。河道上好像有什麼東西,太遠了實在看不清楚……

    少女不由得失望問道:「那裡有什麼?」

    「漁網啊!漁網!天下有任何生物會用漁網捕魚,但無法進行溝通的嗎?」楊顛峰興奮地說。

    再仔細看看……好像確實有類似漁網的東西,好小,實在看不清楚。但是,少女已經因而開朗起來。

    「我們快走吧!」小妖精也興奮地說。

    隨著「太陽」漸漸高昇,走在毫無蔭蔽的曠野中並不好受,更何況三人都用上了最快的速度。即使拄著柺杖,楊顛峰的速度還是最快,走在隊伍最前頭,想著:「這裡不知道有幾個太陽,要不要問問她們?」

    現下狀況當然不容許他問這種沒神經的問題。少年沈默地走了片刻,突然想到:「咦?按照外星人對片界的定義,距離地球八百光年的葛裡布林特,應該是和地球在八百年前分歧的囉!既然如此,在八百年前葛裡布林特和地球還是同一塊片界,所以葛裡布林特一定也只有一個太陽,太陽升起的方位也一樣是東方,而且……」他越想越不對勁,不禁還是開口問了:

    「葛裡布林特也是一顆和地球等大的大球?」

    「……你在胡說什麼?」小妖精幹笑了幾聲。

    「哪有這回事啦!」少女又好氣又好笑地說:「葛裡布林特是一塊平坦大陸。」

    「可,可是……」少年尷尬地說:「在超過八百年以前,葛裡布林特和地球擁有相同的歷史,應該沒錯吧?」

    「當然!」少女笑著說。

    楊顛峰更困惑了:「所以說……」

    「在你所知道的歷史裡,八百年前地球上認為自己是住在平坦大陸的人多,還是認為自己住在大球上的人多?」小妖精冷淡地說:「八百年前所有『地圓說』的『證據』,難道非得要圓形的地球才能全部加以解釋?」

    「不,可是……」楊顛峰結結巴巴地說:「還沒分歧前,葛裡布林特和地球明明是兩個相同的地方……」

    因為少年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少女便超了前去,她腳下不停,頭也不回地緩緩說道:「光是一種波動還是一種粒子?」

    不明白這個問題的含意,楊顛峰老實地回答她說:「據地球現在的科學知識,光同時擁有波動和粒子的特性……」

    「沒有任何東西會同時擁有粒子和波動的特性,你誤會了。」少女慢條斯理地說:「正確的說法是──光會隨著觀察方式的不同,或為波動,或為粒子。」

    楊顛峰沈默了半天,艱難地說道:「你……難道你是說,在你的觀察之下,地球仍是一片平坦大陸……」

    「這當然不可能!」少女笑得花枝亂顫,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知不知道,拍攝一個分子幾萬張照片,可以拍到一張分子背面的照片;這代表拍攝一塊木板照片幾萬張,可以拍到那塊木板的背面嗎?這麼大和這麼小的東西怎麼能相提並論。」她頓了頓,莊重了語氣,繼續說道:「我是說,更久以前的大地,有著這樣的特性;而八百年前的某次觀察,讓地球和葛裡布林特分離為兩個片界,其中最顯而易見的差異,就是地球是個大球,而葛裡布林特是塊平坦大陸。這個重要事件的前因後果,現在還無法確定。」

    她微風般地轉過身來,淺笑著攤開雙手道:「葛裡布林特,在我們的語言當中,就是『平坦大地』的意思,意譯的話,似乎可以翻成『太原』。歡迎來到葛裡布林特!」

    平坦的砂洲上,整片壯闊的芒草,隨著微風起伏,似乎正為著少女銀鈴般撼動人心的話語做見證。這是伊東華的臉,但卻是不可能出現在伊東華臉上的表情,讓少年不禁看得癡了。

    「快走吧!熱死了。」妖精女孩卻似乎覺得這一幕很蠢,沒好氣地煞風景道。

    雖然太陽已經經過了今天牠所能到達的天空至高點,但是一天之中最熱的時候才正要降臨,就是在這樣的時間帶,兩大一小三個身形拖著疲憊至極的身軀踩過最後一寸滾燙的路面,終於到達了目標的小砂彎。

    少女擦了擦額角的汗,失望地說:「漁網在哪裡?」

    楊顛峰信心滿滿地走到河邊,往河道前一段最湍急的地方指去,說:「不就在那裡嗎?」

    陽光很強,少女不得不瞇上了眼睛,不過她還是看見了──那是漁網沒錯,可是怎麼說……總之,大半是沈在河裡的,露出水面的只有小小的一角。

    那是攔在河道最急、最窄處的囊狀漁網,並未把小小的河道堵死、但也攔住了大半的河流。網口是一個固定在河中的木框,框內有著一扇單向的活門,門當然只能順著流向開啟,魚兒順流滑進門內網中以後,就再也難以出來。三人雖然缺乏這方面的知識,但也能猜到這是幾個原始但很有效的自動捕魚裝置之一。

    少女呆望著漁網過了幾秒鐘,抬眼往自己所來自的蕨林反望過去。蕨林遍佈在丘陵之上,緩坡的小丘座座相連,看起來各個都差不多;距離又遠,根本就辨別不出來哪一座是三人眺望此處的地點。

    「楊顛峰,你剛才從那麼遠的地方就看得見這裡的漁網?」妖精女孩訝然說出少女心中的疑惑。

    「你看不見嗎?威特多的女朋友。」楊顛峰笑著答道:「這代表我的眼力比你好囉!嘿嘿。」

    「誰!誰是威特多的女朋友!」妖精女孩脹紅著臉大罵道。

    楊顛峰抓著頭說:「可是我又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這次要好好聽了,我叫愛莎露蕾雅提妮洛亞爾托基艾爾夫!」

    「那,莎莎,你跟威特多是什麼關係?」

    妖精女孩柳眉一豎,別過臉去裝作不知道少年在對自己說話。

    「楊顛峰……」少女渴望地望著身邊平坦清澈的河面,用手掬了一挽,再讓清涼的水流滑過自己傷痕纍纍的臂膀:「我,我想洗澡。」

    楊顛峰本來也在舀水喝,一聽這話大聲地嗆咳了起來。

    「你去把風,不可以偷看。」少女噘起嘴說:「嗯……也不可以光明正大的看。總之就是絕對不准看,不准看我洗澡,不然我就恨你一輩子!」

    楊顛峰索性把整個頭浸入水裡一秒鐘,然後抬起頭,在河水順著腮邊滴落造成的水簾中回答道:「我答應你,不過有一個條件。」

    「還有條件!」少女尖叫道:「我不一定會答應,先說來聽聽。」

    「請你洗澡之前先變回原來的樣子,拜託拜託。」

    少女眨了眨眼睛,困惑地說:「沒什麼不好,至少要清洗的面積會少一點。可是你為什麼要這樣要求?」她的嘴角溢出一絲狡黠的微笑,繼續說道:「難道你完全沒辦法克制自己不來偷看現在的我洗澡?」

    少年皺著眉頭解釋道:「例如說,你洗澡洗到一半,有三個正常而健壯的男性漁夫從我沒顧及的方位走了過來,這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如果他們看到有個天真的小女孩正在河裡洗澡,就是三個慈祥的大善人;相反的若是看到現在的你在洗澡,那就會變成三匹大野狼。」

    「……我知道了,變回來洗就變回來洗,哼!」少女說,心中有股難言的酸意。

    確認少女變回來之後,楊顛峰把身上潑濕,背對著河道坐了下來。過了好久好久,他才聽到女孩滑入河道的聲音,想必她對自己不信任得很,少年也不怎麼介懷。

    清風煦煦,本來炎熱的太陽在漸干的衣服影響下變得暖烘烘的。楊顛峰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沈重,這還是成為烏德薩──因為被注射一種特殊的菌體而成為超人──以來的第一次。也難怪,雖然女孩們並不曉得,楊顛峰這幾天來,從來沒有一秒鐘是闔了眼的,就算另外兩人睡得再沉。

    第三次差點睡著之後,少年心叫不行,便活動活動了筋骨,站起身來。

    「你幹什麼!」隨著尖細的驚叫聲,身後也傳來女孩猛沈下身子濺起的水花聲。

    「我不會看你那邊,只是到處走走。」楊顛峰答應道。

    忽視了杜黎娜高聲的抗議與質疑,他逕自啟步四下徘徊走動。不過這附近其實也沒啥好看的,瞧了一陣子後,少年的視線就被上遊方向那個漁網給吸引。

    網中有白光銀條閃動。葛裡布林特的魚,和地球上的不知道有多大的差異?楊顛峰走進河裡,這邊的水流當然比杜黎娜洗澡的地方湍急得多,他要花點力氣才能穩住身形,不過還是一步步挪近了漁網底端。才低下頭,眼角彷彿看到了人影閃動!

    少年愕然往對方望去──那是個看起來和杜黎娜差不多年紀的女孩,不過哪有杜黎娜可愛,更何況她正一臉兇惡相:

    「小偷!」她怒吼著,狠狠地拋出手中不算小的石塊!

    楊顛峰正想躲開,愕然醒覺自己正站在湍急的河道上,跳開是不難,卻難保不被河水沖倒,就得流下去偷看杜黎娜了。顧慮的結果,居然一時間動彈不得,說巧也是真巧,連扔出石頭的女孩都沒想到,那拳大的石塊居然正面砸中楊顛峰的鼻頭!

    眼前一黑……

    一陣清涼過後,更覺得被炎陽曬到的地方有點刺痛。楊顛峰睜開了眼睛,最靠近的是杜黎娜哭喪著的臉孔,那K了自己的女孩兒也擔心地蹲在不遠處。

    「楊顛峰!楊顛峰!你沒事吧?你還好吧?」杜黎娜連珠炮似地問道。

    「……看見了。」楊顛峰說。

    杜黎娜低下頭看看自己赤裸的胸膛,發出一聲駭心震魄的尖叫,狠狠地打了楊顛峰一巴掌──正打在楊顛峰的傷處,讓他發出了一聲也很大,但比起女孩小聲得多的慘叫,然後連滾帶爬地躲進水裡去了。

    一旁的妖精女孩冷靜地說:「這真是非常有效的致命追加攻擊。」

    「我還沒死……」楊顛峰哀嚎一聲,掙扎著爬了起來。看他坐起身來,陌生的女孩突然驚覺自己的立場,往後跳了幾步又揀起一塊大石,怯生生地說:「小……小偷!還魚來!不然我……我,我就把你砸昏交給族長!」

    少年抬起雙手搖了搖,解釋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也聽不懂。」妖精女孩說。

    「我也聽不懂。」杜黎娜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穿好了衣服,回到了楊顛峰的身邊。

    「那該怎麼辦?」楊顛峰煩惱地說。

    那陌生女孩看楊顛峰和杜黎娜聚在一起談了幾句聽不懂的話,害怕他們在商量怎麼對付自己,又威脅了幾句,然後狠狠地砸出了手中的石頭。

    楊顛峰伸手一撈,把那其實砸不到人的石頭簡單撈進手中。女孩尖叫一聲,逃開幾步,可是看少年只是把石頭輕放在一邊,膽子又大了起來,撿起了另一塊石頭,作勢要丟。

    「怎麼辦?」杜黎娜無助地說。

    風起了。

    不太對勁的風聲。

    陌生的女孩突然臉現喜色,跑遠幾步,朝著天空揮著手大喊道:「米迦梅撒拉!米迦梅撒拉!」

    楊顛峰等三人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心中都猛打了一個突──他們記起那風聲是什麼了──昨晚遇見的那大蝙蝠!

    正如他們所擔心的,本來在高空中掠過的大蝙蝠回飛了過來,漸漸變低變大!

    「……欸?」,「啊?」楊顛峰和杜黎娜幾乎同時怪叫了一聲。

    那原來不是什麼蝙蝠,雖然聲音和倒影都有幾分神似,牠──有兩對潔白的雙翼,因此組合起來的倒影有點像是蝙蝠翅膀,兩隻不知道算是手還是腳的肢體,末端看起來戴著一雙巨大的手套,顯然不是「野生」的了。更靠近一點看,雖然牠圓錐狀的頭部頂端生著三隻靈動的大眼睛,可是,可是這真的是生物嗎?

    如果牠是生物,為什麼牠的表皮有著類似陶瓷或金屬才有的光滑質感?

    如果牠不是生物,那栩栩如生的振翼動作和擺動的尾部,又是怎麼回事?

    揮著手的女孩這次用上了雙手拚命揮動著,拉開嗓子喊著:「米迦梅撒拉,@#$%*……」連說帶指的比了楊顛峰他們好幾下。

    「難道……難道這是她們馴養的生物?她正在指揮牠來攻擊我們?」杜黎娜嚇了一大跳,猛拉了幾下楊顛峰的衣角,可是少年彷彿被眼前的景象駭呆了,居然沒有拔腿逃跑。

    那大蝙蝠……或是該叫牠米迦梅撒拉?伸展開雙翼微彎成弧狀,像張了面大帆似地慢慢滑翔了下來,當三人都在懷疑牠要怎麼降落的瞬間,牠的「雙手」已經往下一撐,擔起了腳的功能,跑了幾步緩衝下降的衝力,穩穩地停妥在本地女孩和三人前方的闊原上。

    那女孩又手舞足蹈地對米迦梅撒拉說了幾句,然後回頭滿臉得意地盯住三人。杜黎娜第六次拉扯楊顛峰的衣角,緊張地說:「楊顛峰,我……我們快逃吧!」

    「別慌張。」楊顛峰沈穩地握住了她的小手。女孩臉紅了紅,鎮靜不少。

    少年目不轉睛地望著那未知的巨大物體。牠的確很大,加上長長的尾巴,總長將近二十公尺,雙翼展開大概還要更長;微胖的流線型身軀、土偶般奇特的頭型,只有三隻眼睛沒有五官──才剛這樣覺得,牠便張大了嘴巴!

    如果那是嘴巴的話。

    一個身影輕巧地自頭部下方的大口躍出。雖然雙手撐地的牠,口部並不是距離地面最遠的部位,可是少說也有十公尺,一般人自這種距離跳下是會摔傷的。

    但是對方沒有摔傷,她的胸口發著暖洋洋的草綠色光芒,讓她慢慢地飄落地面──即使慢,也不過是幾秒鐘的事;從懷疑到確定這「米迦梅撒拉」是種搭乘物,而且駕駛員還是個奇裝異服的美女,其間的變化之大,讓楊顛峰等人驚訝得合不攏嘴。

    那女孩穿著蓬鬆的衣服,袖口和裙擺都相當寬大,綴以美麗的彩紋,一眼就給人「宗教意念服裝」的印象;也許在這種天氣穿這種衣服真的太熱了,不算長的裙擺下還露出一截濃纖合度的足踝,鏤空的上衣底下更露出了雪白的肩膀。

    她的臉孔是令人難以逼視的眩目容貌,眸子是珠寶般的亮紫色,頭髮則是更淺的紫色,蓬蓬鬆鬆地束成一大束在身後晃動,肌膚是超乎常識的柔軟象牙色──是的!象牙明明是堅硬的,但她像牙色的肌膚卻給人吹彈可破的柔軟印象。

    本地的女孩拉拉她的衣擺,又指點著少年叫罵了一陣。

    女「駕駛員」笑著摸摸她的頭,側著臉兒呆望著楊顛峰一會兒,才一字一句地說道:「嗯……你們會說葛裡布林特通用語嗎?」

    杜黎娜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展顏笑道:「總算遇到一個會說話的人,得救了!」

    那少女困惑地眨眨眼睛,答:「她說的是我們村的方言,並不是還沒學會說話。」

    「沒……沒什麼,對不起!」杜黎娜脹紅了臉,揮著手說。

    「什麼什麼,你們能溝通了嗎?」楊顛峰喜出望外地問道。

    「杜黎娜小姐,你繼續說,我幫楊顛峰翻譯。」妖精女孩插進來說道。

    少女和顏悅色的笑笑,輕撫胸口說:「我叫姿荷妲,來自山那邊的塔尼夫夏村。請問二位貴姓大名,來自何方?」

    杜黎娜呆看著她纖巧晶瑩的手指和腕上樸紋的金屬環飾,驚訝於對方的和善,結結巴巴地答道:「我,我叫杜黎娜,他是楊顛峰,我們來自……呃,恩居奇維城。」她說著不由得抬頭望了女妖精一眼,不過對方雖然也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卻似乎看不見那帶翅的小人兒。

    姿荷妲身邊的女孩又扯著她的衣角嘀咕了半天,少女才面有難色地說:「嗯……卡卡樂說你們打算偷她的魚。」

    「我們才沒有!」杜黎娜連忙否認道。

    少女又跟女孩對答了幾句,才繼續問道:「卡卡樂說她看見了那邊的……楊顛峰先生,已經走近了她的漁網,低頭要拿了。」

    杜黎娜楞了幾秒鐘,有點心虛地說:「楊顛峰才……才不會做這種事……」

    「等等,杜黎娜,把我說的話翻譯給她聽。」剛聽完愛莎露的翻譯,楊顛峰插斷了話,對杜黎娜說:「……在我的故鄉有句俗話說『瓜田不系鞋,李下不正冠』,意思是說人本來就該自己避免做出有嫌疑的動作。現在我確實做過這令人懷疑的動作,責無旁貸,我很願意負起責任賠償這位女孩的損失,但請恕我迷途已久,現在身無長物,一文不名。那麼現在,我很樂意跟著你們到貴寶地去,一方面看看能不能找個工作賺錢以賠償她的損失,另一方面也讓我有機會呈現自己一貫的行為操守,證明我的清白。」

    杜黎娜呆呆地聽他說完,問道:「什麼叫『瓜田不記協,李下不正罐』?」

    「哦……」楊顛峰抓抓頭說:「不然你翻譯成『瓜田不彎腰,李下不抬頭』吧!」

    「所以啦!」女孩不耐煩地說:「什麼叫做『瓜田不彎腰,李下不抬頭』?」

    少年又花了好一番唇舌把這番話解釋清楚,再讓杜黎娜顛三倒四──因為愛莎露邊聽邊吃吃亂笑──地翻譯成葛裡布林特通用語給姿荷妲聽。姿荷妲初時皺著眉頭吃力地聽著,等到杜黎娜說了第三遍,她才雙眼一亮,愁眉緩舒,再度露出了令人目眩神迷的微笑,道:

    「這裡和最近的大城邦都有相當的距離,我相信各位一定迷失了很久才走到這裡來,各位的裝扮也證實了這一點。魚的事情暫且不論,我必須跟著米迦梅撒拉大人回去,只好請卡卡樂帶各位到塔尼夫夏村來,讓各位接受我們的招待。」

    她轉頭對卡卡樂說了幾句,顯然是要她帶著兩人到塔尼夫夏去,卡卡樂初時萬般不願,不過姿荷妲耐心地勸說著,過了好久女孩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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