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勇者(起點) 第二集 第三章 山河猶在人飄絮
    聽了從少女的手錶,也就是個人電腦中傳出,關於史烏基猶政府軍和反政府軍交戰的新聞,「就在這附近嗎?」楊顛峰大訝道:「我們會不會被波及?」

    「會不會被波及?」莉琪安斜眼瞪著楊顛峰,彷彿他問了什麼蠢問題般地諷刺道:「真是只有天才曉得。廣義地來說,整個史烏基猶星早就已經都被波及了。」

    她顯然沒有心情再做什麼大字報,不安地踱步著,隔幾分鐘就會向電腦問一次有沒有新消息。「既然這附近發生戰鬥,今天的啟動實驗可能會取消。」莉琪安失望地說:「我現在只希望喬邦哥不會被捲入。」

    「不用為他操心吧!」楊顛峰安慰她說:「你忘了喬邦師傅是超能力者嗎?」

    「就是這樣才更擔心。」莉琪安煩躁不安地說:「我知道喬邦哥和義軍有關係,而且關係還不小,不然『那位夫人』就不會親自來拜訪他。萬一政府軍是衝著喬邦哥來的怎麼辦?」

    楊顛峰好整以暇地說:「那政府軍也太笨了。如果是我指揮的話,一定會派出特務人員偷偷潛近,哪有炮聲隆隆地正面進攻的道理。」

    「……說的也是。」莉琪安嘴裡雖然這麼說,眉宇間的不安卻未見緩和。

    無情的爆炸聲不但沒有呼應少年少女的希望而漸漸消失,反倒有逐步逼近的趨勢。兩人不約而同的緊張起來,委實難決──炮火聲已經近到令人覺得該是逃遠些的時候了,可是倉庫裡的堅納利夫又怎麼辦?

    「……我們先做好堅納利夫的啟動準備!」楊顛峰下了決心,對莉琪安說道:「如果真的不行,就啟動堅納利夫,至少要把堅納利夫駕走!」

    「你瘋了!現在把堅納利夫駕走!」莉琪安尖叫起來:「不分青紅皂白的政府軍一定會以為這是義軍生產的地下兵器,因而發動攻擊!他們才不會相信這是私人物品。」

    「沒有糟到這種地步吧?」楊顛峰的話連自己都不相信。

    莉琪安焦躁地跳了起來,正想說什麼,楊顛峰便搶在她前頭說:「不管了,你準備一下堅納利夫的啟動,我先出去看看情況。」

    莉琪安還沒答話,突然附近傳來一陣特別大的爆炸聲,然後就是什麼東西往這邊飛過來的聲音:咻咻咻……吥!

    楊顛峰眨了眨眼,問道:「那是什麼聲音?」

    莉琪安側著頭思索了一陣,便說出自己的推測:「聽起來像是有什麼東西掉下來,然後在落下途中打開了降落傘的聲音。」

    「有東西掉下來,然後在落下途中打開了降落傘?」楊顛峰問道:「那是什麼?聯合國有在這附近空投救難物資嗎?」

    「誰會在這附近空投救難物資!」莉琪安哭笑不得地罵道:「應該是戰機的彈射逃脫艙吧!」

    楊顛峰恍然大悟道:「那就是說有駕駛員掉到這附近囉?」

    「不知道是政府軍還是義軍的駕駛員。」莉琪安悶悶不樂地說:「如果是義軍的駕駛員,希望他不要被抓到。」

    「別管了啦!」楊顛峰說:「我們還是先做堅納利夫的啟動準備。」

    兩人手忙腳亂地準備起來。把地下室中坐姿的堅納利夫移到升降台上,再把它升到一樓狹小的空間當中。接著,將倉庫大門打開然後推出去,就可以在外邊的空地上準備啟動了,只不過大門的鑰匙還在喬邦的身上。

    就在這時,大型物體的移動聲帶著巨大的風聲接近。發出了很大的撞擊聲之後,就是幾個比較小的「腳步聲」,顯然是有戰鬥機械人到了這個附近,在四下搜索著。

    莉琪安再也按捺不住,打開了倉庫的小門探出頭去往外張望。腳步聲不規則地在外頭響起,顯示戰鬥機械人還在持續徘徊著,好一會兒才靜默下來。

    「別看了……」楊顛峰的聲音被突然冒出的震耳欲聾的連珠巨響打斷!

    莉琪安連忙張大嘴巴掩住耳朵和眼睛,不過耳中還是轟轟地響,一時間聽力很難完全恢復。

    「叛軍駕駛員給我滾出來!」

    附帶著哀傷的狂怒嘶吼聲從戰鬥機械人的擴音器中傳出,看來這是剛剛開火的機械人駕駛員的聲音。這句話順便表明了他的陣營。

    「冷靜一點,伍長。」另一個聲音說道:「想想他現在可能受傷,昏迷不醒,想出來也沒辦法。」

    「我管不了這麼多了,隊長!」那人顯然沒有服從上級指揮的打算:「你們快點把他找出來!不把他交出來的話,我就開火把這個倉庫區夷為平地!反正包庇叛軍的也不是好東西!」

    「這……這也太霸道了吧?一個叛軍駕駛員找不到,關這裡的倉庫什麼事?」楊顛峰皺著眉頭心想。

    「這怎麼行,伍長。」他的隊長顯然比較冷靜:「隨便朝私人產業開火是犯法的。」正當楊顛峰暗自以為政府軍畢竟還蠻守紀律的,隊長口風一轉便道:「喂喂,剛剛逃進這附近的駕駛員或包庇他的地下人員聽著:快點出來,不然我不保證我們的槍枝不會走火把這附近炸平,畢竟激戰中機件故障是常有的事。」

    「……聽到沒有,快把他找出來、交出來!」得到長官的默許,最初開火的駕駛員更肆無忌憚地吼叫著。他的話一結束,莉琪安和楊顛鋒就及時掩住耳朵,果然又響起了一串震耳欲聾的槍聲。

    莉琪安放手後氣極敗壞地衝出倉庫,用最大的音量對政府軍戰機吼道:「你們憑什麼這麼做!倉庫裡邊有我們的東西!」

    「你住嘴!那傢伙剛殺了我們的戰友!」機械人馬上發覺她的存在,走近來,裡面的駕駛員並喊道:「我看就是你把那傢伙藏起來了對不對?我先從你的倉庫轟起!」

    「不、不要!裡邊還有人!」莉琪安尖叫了起來。可惜她的聲音一點也沒有起阻止作用,政府軍戰機「啪」地舉起了槍管瞄準了她身後的倉庫。

    「喔喔,伍長,你這樣很危險喔!」隊長機也走近幾步,道:「不是告訴你不能隨便把槍口對準私人產業嗎?如果槍枝走火了怎麼辦?咳,倉庫裡邊的人聽著,我看有支正巧對準倉庫的槍口快要走火了,快點出來吧!還有十秒,九秒,八秒……」

    莉琪安恐慌地轉過身去,邊後退邊大喊道:「楊顛峰!快出來!」

    「……兩秒,一秒!」隊長的倒數很快到了尾聲,槍聲沒響。莉琪安轉念正想奔回倉庫中與堅納利夫共存亡,突然倉庫處傳來轟然破碎聲。

    「呀!」莉琪安不忍卒睹地閉上眼睛。不過心中又覺得有異,怎麼沒聽到槍聲倒先聽見倉庫被破壞的聲音?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看到了令她難以置信的景象。

    堅納利夫站起來了!撞破了屋頂,提著變換電束炮昂然屹立,和舉槍的政府軍機體對峙著。

    「太不像話了!豈有因為夥伴戰死而遷怒平民的道理!」楊顛峰憤怒至極的吼叫聲自堅納利夫的擴音器中傳出來:「立刻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一陣難堪,本來持槍瞄準著的敵機槍口微下垂去,並傳出了一陣轟笑聲:「哈哈哈哈!小子!你出來的時候忘了穿衣服……」

    啪滋滋滋滋滋滋……

    轟笑聲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那舉槍者前方的地面焦黑了一大片,但堅納利夫其實只是輕輕地觸了一下扳機罷了。

    「要不要試試看誰快?」楊顛峰冷酷地說:「你現在重新抬起槍口射我,所需時間大概也不會超過0。03秒,我的機體現在不堪一擊,你可能有機會取勝。」

    這一陣的難堪比剛剛更加凝重。

    打破它的是隊長機的笑聲:「哈哈,真有趣!本來只想把那混蛋叛軍駕駛員逼出來殺掉,沒想到還破獲叛軍的地下兵工廠,並遭遇叛軍駕駛半成品機體進行抵抗。你們打算大眼瞪小眼到什麼時候?伍長,我數到三你就開槍,三!」

    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連串的巨響無情地把莉琪安的尖叫聲淹沒。不過,隨後她聽到了另一聲巨響「匡啷!」,以及政府軍機駕駛員帶著難以置信的慘叫聲:

    「這怎麼可能……」

    不僅是被打倒的駕駛員,連莉琪安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堅納利夫瞬間居然跳起了三十幾公尺的距離避過了對方的射擊,直接「降落」在開槍機械人的身上,「順便」就把它踩倒了!

    「……喔,真不幸,現在你面臨的條件比剛剛的他差多了,我並不建議你採取草率的行動。」楊顛峰好整以暇地踩著已經七零八落的倒地敵機,揚揚手中的變換電束炮,對準根本不及反應的政府軍隊長機。

    「……真是令人不敢相信啊?原來你駕駛得挺熟練的嘛!聽聲音還這麼年輕。」隊長機緩緩地放下槍,舉起雙手轉過身來,說:「不過,你會對不反擊的敵機開槍嗎?當然不會!否則,你剛剛就已經開槍了。哼哼哼,那你以為我會怎麼做?從駕駛艙中下來當叛軍的俘虜?哈哈哈哈哈哈!」

    他邊笑著邊往後退了幾步,往上一躍便順勢飛走了,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楊顛峰。「手下敗將還囂張什麼啊?」他想。

    「楊顛峰小心!」這次莉琪安的尖叫聲及時傳來。

    楊顛峰只覺得腳下一震,整個機身就被腳底的敵機掀了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猛一挺腰翻身、漂亮的雙足著地。看敵機手忙腳亂地想撿地上的槍,楊顛峰衝了上去,在對方抓住槍托時也抓住了槍管,猛一拉把敵機扯了過來。

    「學不乖的傢伙,你以為我是誰!我乃『嘯』俠楊顛峰!」原來他一急,將「少」念成了「嘯」。

    他抓住敵機亂打一陣,順著吼叫的頓挫,敵機的機身也隨之發出五聲巨響,剛好是四肢和頭折斷的聲音。

    「謝謝你!平民革命同志!」楊顛峰聽到成年人的叫聲。他轉頭望去,是三、五個荷槍實彈但衣衫不整的彪形大漢,就站在茫然的莉琪安附近,為首的一個用擴音器喊道:「叫敵軍駕駛員出來投降!否則就攻擊它的胴體部位!」

    楊顛峰呆了半晌,怒極跺腳大吼道:「放屁!」

    劇烈的震動讓幾個反政府軍戰士都嚇了一大跳。

    「事情都是你們惹出來的!干我什麼事?我只是自衛!」楊顛峰繼續吼道:「所有的戰爭都有冠冕堂皇的藉口,但結果都只是減少人類數量和促進兵器發展!快滾!」

    「你……不是平民革命同志?」反政府軍之一還呆楞楞地問了一句,被其他人拉著一把才隨之跑走。

    「等……」莉琪安不知該怎麼說,只好轉向楊顛峰揮著手喊道:「現──在──該──怎──麼──辦──啊!」

    「什麼怎麼辦?」楊顛峰盯著遠方接近的幾個亮點──六架接近中的政府軍增援機,惱怒地說:「那個反政府軍的死膽小鬼一定被救走了,我們又不能像政府軍一樣逼他出來,可是他不出來政府軍又不會罷手,政府軍繼續來,倒楣的還不是我們!只好繼續打啊!」

    「那邊的叛軍駕駛員,立刻放下武器投降!重複一次,不要做無謂的抵抗,立刻放下武器投降!」政府軍增援機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

    楊顛峰計算著雙方的距離,回想起手中「變換電束炮」的有效射程,在政府軍機進入有效射程的前一刻,大吼道:「該停止無謂戰鬥的是你們!」

    堅納利夫高舉起變換電束炮,一口氣把扳機扣到底,高能量的電束蛇信般地自炮口蜂擁而出,充斥在以槍口為軸頂的圓錐狀空間中!

    啪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雖然是處在有效射程邊緣,還是有三架政府軍機搖搖晃晃地倒下了,另一個小隊由於躲得快,各自找到了掩體,但懾於變換電束炮的威力,一時之間也不敢動。楊顛峰雖照樣扛著炮身,但由於電腦在一旁的提醒,自己心知肚明:沒有下一發了。

    「怎麼辦?他們衝過來的話,真的要用手將它們一個個解決嗎?」

    對峙小隊的隊長機也正在猶豫,要不要下達進攻命令,不過一個從天而降的好消息讓他不必再為這個問題而煩惱。

    「子壬隊隊長,子壬隊隊長,四0三五區有叛軍部隊增援,二一八四區的情況如何?」

    「還有一架叛軍機體負隅頑抗,而我小隊因之前耗損情況嚴重……」

    「別理他了,馬上回來補給,要對四0三五區進行增援。」

    「遵命!」

    楊顛峰當然不知道這其中的波折,看見政府軍的兩個小隊「轉進」遠離,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他想起地上還有一架破破爛爛的政府軍機,低頭望去,駕駛艙開著,正慶幸那個駕駛員已經乘機溜掉的時候,卻聽見了莉琪安的尖叫聲。

    楊顛峰難以置信地往她望去──一個毫髮無傷的政府軍駕駛員神情凶狠瘋狂地拿槍挾持著莉琪安!

    「叛軍的駕駛員,立刻給我滾出駕駛艙,不然我就殺了她!」政府軍駕駛員吼道。

    「你瘋了!」莉琪安掙扎著抗議:「我死不死關他什麼事?楊顛峰,別下來!」

    「別動手!我馬上下來!」楊顛峰可不這樣想,馬上要求電腦解除ASFS。

    電腦遲疑了一下:「依現場狀況判斷,您現在離開駕駛艙,會有95%的陣亡機率,您堅持要這麼做嗎?」

    「是的,我堅持!還有你算錯了,你忘了我是烏德薩!」楊顛峰「想」道。

    堅納利夫緩緩地俯身伏下,任誰一看也知道這駕機體ASFS已經解除,駕駛員馬上就會出來了。

    「天啊!我真不敢相信,楊顛峰你出來幹嘛?」莉琪安尖叫了一聲,轉臉對政府軍人斥道:「你想怎樣?我們是平民啊!」

    「有這種攻擊帝國軍人的平民嗎!」那駕駛員歇斯底里地喊著:「我要殺掉你們這些叛軍,為陣亡的弟兄抵命!」

    「要死死我一個人就夠了!」莉琪安下定決心,狠狠地朝駕駛員的手腕咬了下去。

    駕駛員慘叫了一聲,狠狠地罵道:「你死定了!」

    莉琪安閉上了眼睛。

    但她一直沒有聽到讓自己腦袋開花的槍聲,反而覺得那帝國軍人把手鬆開了。莉琪安小心翼翼地張開眼睛,看見那人滿臉驚惶地「推」著手中的槍只,可是雙手並用的力氣顯然還是不夠大──槍身慢慢地「轉」了過來對準了駕駛員的腦袋。

    莉琪安困惑地望著那政府軍駕駛員。這情景本來就不容易理解。

    「喬邦師傅!」楊顛峰興奮地跳下駕駛艙,叫著奔了過來。

    莉琪安興奮地朝他的視線方向望去,也跟著叫了一聲:「喬邦哥!」奔了過去。

    喬邦只是揮了個手算是對他們的招呼,雙眼卻緊緊地盯著駕駛員,冷酷地說:

    「被槍口對準的滋味如何?奪走一條生命是很普通的事嗎?何不先搞丟自己的命?

    「你信不信扳機還會不受你控制地自動扣下去?就像槍口不受你控制地回過來對準你腦袋一樣。

    「有人令你的夥伴送命,殺了他報仇,你的夥伴就會復活過來?幾世紀前的落伍觀念!更何況牽連無關的人!

    「你的手也許已經累得酸麻了,腳應該還好好的吧?要不要我教你該往哪邊走?」

    那駕駛員滿頭大汗雙眼亂轉,褲檔早就濕了,一句話也答不出來。聽完喬邦的最後一句話,上半身依然保持著那怪異的姿勢但雙腳挪了挪,便一溜煙地走掉了。

    少年少女百感交集地奔到喬邦面前,莉琪安欲言又止。

    「怪我沒有把他交給反政府軍嗎?」喬邦溫和地笑著對莉琪安說道。

    莉琪安搖著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師傅,對不起。」楊顛峰收斂起臉上興奮的神色,誠懇地說。

    「我不知道你在道什麼歉,我還不知道事情的經過,但我相信是不得不變成這樣的吧!」喬邦欣然安慰楊顛峰道。

    「事情的經過倒是沒什麼,我之所以向師傅道歉,您看了就知道了吧!是因為──」楊顛峰癟著嘴低著頭,活像個等著被罵的孩子般地說道:「堅納利夫是師傅的心肝寶貝,親手呵護它長大;我卻,我卻……我卻霸王硬上弓,自己一廂情願地奪走了它的處女……唉唷!好痛!」

    「混蛋徒弟,不要突然說起和氣氛完全不協調的笑話!」喬邦又好氣又好笑地揮舞著拳頭罵著,莉琪安則雙頰發燙地別過臉去。

    「現在該怎麼辦?總不能再把堅納利夫藏在這個倉庫吧?」楊顛峰擔心地四下張望了一陣,問道。

    「我有料到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所以早已物色預備的保管地點。」喬邦撫著下巴答道:「問題是,該怎麼把堅納利夫運到那裡去?我看還是要請反政府軍幫個忙才行。」

    「可是……」楊顛峰伸伸舌頭道:「我剛剛也和反政府軍起了一點小衝突。」

    「就算你打了他的耳刮子,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們也只好裝作沒感覺。」喬邦肯定地撇撇嘴說:「我打個電話給他們。」

    「……對了,喬邦哥,你早上有什麼事?」莉琪安不放心地追問了一句。

    「啊,那個啊?」喬邦抓著頭說:「昨天晚上吃太多了,早上一直跑廁所。」

    楊顛峰因為「噗」地一聲沒能把笑聲吞進去,頭上又挨了喬邦一記。

    不知道是真不知還是裝作不知,反政府軍方面果然對楊顛峰當時的舉動絕口不提,只是滿口答應了喬邦「大人」的要求。他們派來了一輛貨櫃車,勉強可以塞得下肢解的堅納利夫、變換電束炮和各種備用零件。當然貨櫃車並不是重點,能夠讓櫃裡的貨物順利通過國道的檢查站而運到遠方去,就只能委託有管道的勢力幫忙了。

    三人都不願意和堅納利夫多分開片刻,所以只好一起擠在狹小的貨櫃當中。除了喬邦在駕駛艙為堅納利夫做檢查之外,楊顛峰和莉琪安因為空間太小而沒有辦法做什麼,只好靠在一旁呆坐著。

    「……要不要找個話題呢?」楊顛峰心想,不過莉琪安先開口了:「楊顛峰,你的母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除了科技水準的差異之外,大致上與史烏基猶沒有什麼大差別。」楊顛峰說:「我出生在一個普通的中產階級家庭。莉琪安你呢?」

    「……我……」莉琪安茫然地說:「我以前過得很快樂。和朋友們去郊遊,在小溪裡邊抓魚,摘山裡的果子吃,當時覺得人生這樣就很舒服了。後來知道的事情越來越多,懂得什麼叫做」貧窮「,爸媽沒有多餘的錢,看到有錢人的那些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摸到的東西,漸漸地憎惡起貧窮來。」

    「我也很討厭貧窮。」楊顛峰抓著頭說:「如果天上突然掉下來一大堆鈔票,讓我可以買一架機械人就好了。」

    「……楊顛峰,難道個人的微薄良心永遠只會被淹沒在世間橫流的物慾之中嗎?」莉琪安突然問道。

    楊顛峰眨了眨眼,心理想著:「怎麼突然講起哲學來。」嘴上卻說著:「……『良』心這個詞也頗為高調,善惡哪裡能憑著一顆心就分得清楚?嗯!既然世界上的是非曲直很難斷定,我就乾脆只挑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啦!」

    莉琪安不由得笑出聲來:「好單純的人生哲學啊!」

    「楊顛峰,」喬邦從駕駛艙探出頭來說道:「這是不是你的?掉在駕駛艙裡。」

    楊顛峰望向喬邦的手中──那是只帶著珊瑚墜飾的金煉子。

    「是我的,」楊顛峰笑著說:「我快把它給忘了!那是我還在地球的時候買的哩!」

    莉琪安看得雙眼發亮,由衷說道:「好漂亮喔!」

    「送你吧!」楊顛峰爽快地說:「反正也沒用了,我還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回去,說不定根本回不去了!」

    莉琪安還沒收下,好奇地盯著楊顛峰說:「嘿!你本來是打算送給誰──呀──?」

    「啊!沒有啦!哈哈哈。」楊顛峰笑道:「我本來是打算送給女皇陛下。」

    「女皇陛下?」喬邦問道。

    楊顛峰神色自若地說:「就是……」他覺得腦中突然掠過了一陣怪異的電波。

    「是史烏基猶的女皇陛下?」喬邦感興趣地摸著下巴說道:「原來十年後史烏基猶帝國居然是由女皇統治,會是誰呢?」

    「……師傅!」楊顛峰慘叫了一聲。

    「什麼什麼,你們在說什麼?」莉琪安困惑地看看喬邦,又看看楊顛峰,尖叫了起來:「楊顛峰!你的身體怎麼變透明了!」

    「我知道!」楊顛峰喊叫著:「我覺得自己要被拉走了!」

    「喔,十年後再見。」喬邦揮揮手說。

    「說什麼再見,十年後你已經……」楊顛峰拚命「抵抗」湧進腦海的記憶,喊道:「喬邦師傅,聽我說!」

    「好,我會仔細聽,雖然我等一下就會忘記。你有什麼事想說就快趁現在交代吧!」喬邦聳聳肩,好整以暇地應道。

    「……喬邦師傅……聽我說……這個……這個橋段是從《似曾相識》抄來的啊啊啊!!!」楊顛峰用盡最後的力氣喊道。

    「混蛋!到最後還講冷笑話!我要向誰去問《似曾相識》是什麼鳥蛋?」喬邦氣極敗壞地衝過來,照頭就想送給楊顛峰臨別的一拳!

    可是他揮了個空。

    楊顛峰已經完全離開這個時空了。

    宇宙戰艦可埃斯。前史烏基猶帝國第六軍旗艦,現在是史烏基猶帝國流亡勢力的旗艦可埃斯。仍然停泊在月球背面──這裡的月球就是太陽系的地球唯一衛星的那顆月球──的可埃斯,剛剛楊顛峰還在艦上和外星睡衣姊妹花一起玩虛擬實境遊樂器的那艘戰艦可埃斯。

    「你還好吧?」

    楊顛峰睜開眼睛第一個看到的,是女皇陛下和施蒂萊關心的神情。

    他甩甩頭坐起身來,發現自己本來帶著的頭罩已經不知被誰取下放在一邊,茫然地問道:「怎麼了?」

    「朕不知道……外神經電波的接續突然不正常的中斷了。」女皇陛下擔心地問道:「雖然說這個遊樂器的安全性很高,不過你要不要去檢查一下?」

    「我應該沒事。」楊顛峰跳起身來,扭了扭脖子又扳扳指節,向著女皇攤攤手說道:「你看,完全沒事。」

    「還是去檢查一下比較好!」施蒂萊噘著嘴說。

    「比起這個,先找出不正常中斷的原因不是比較重要嗎?」楊顛峰轉移話題說:「說不定從原因的追究當中,就可以確定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也可以順便多知道一些使用這個遊樂器應該注意的地方。」

    「說的也是。」施蒂萊被說服了,沉思了起來。

    「真的不要緊嗎?」年幼的女皇望著茫然的楊顛峰說。

    「不要緊,我是……」楊顛峰抓抓頭,說道:「我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可是夢裡的事幾乎都不太記得了。」

    「真的嗎?」女皇微笑地問道:「是什麼樣的夢啊?」

    楊顛峰拚命回想說:「我記得我在和你們捉迷藏,追著追著跟著你們進了一個迷宮般的大庭園,後來……後來怎麼了?」

    「唔……那不是夢啦!」女皇失望地說:「我們本來就將你引到了……」

    「啊!」施蒂萊不像個副官般不禮貌地打斷她的話道:「我知道了!楊顛峰,你是不是用瞬間移動來追我們?」

    女皇柳眉一豎,叱道:「天哪,這怎麼可以!」

    「不,不可以嗎?」楊顛峰困惑地說。

    「當然不可以啊!你是傻瓜嗎?」施蒂萊氣急敗壞地說。

    女皇大聲抗議道:「是啊!這樣是作弊的行為!」

    「我不是指這個啦!」施蒂萊跌倒在地上。

    「……哦!我懂了,還好只造成接續中斷,沒什麼大礙。」楊顛峰稍微想了想便明白是怎麼回事,點點頭說道:「我以後會小心──如果我以後還有機會玩的話。」

    兩個女孩聽到這句話都不由得流露寂寞的神情。女皇先振作起來欣然說道:「朕送你一台吧!」

    「地球的插座輸出的電壓完全不夠啊!」施蒂萊困惑地說。

    「這種小問題,朕會吩咐技術部門解決的。」女皇擺起女皇架子說道。

    「謝謝陛下。」楊顛峰說:「……對了,其實我帶了個禮物想要送給陛下。」

    年紀尚幼的女皇眼睛一亮,開心地說:「是什麼?」

    楊顛峰摸摸口袋,把珊瑚墜子項煉拿了出來,說:「就這個,不是什麼好東西,還請笑納。」

    「……好可愛!」女皇如獲至寶,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項煉,遲疑了一下,問道:「這是……送給……我……的嗎?」

    「是的,送給提恩絲的。」楊顛峰帶著和喣的笑容說道。

    女皇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低下頭去並順勢把項煉戴上──其實這個動作本來是為了掩飾她微紅的臉兒。她戴好之後抬起頭來問道:「好看嗎?」

    「難看斃了,果然是便宜貨。」楊顛峰打量著女皇雪白的頸項說道:「想要找出能襯托你那令人炫目的美麗的飾品,恐怕得親自去礦山挖個五年十載才有辦法。」

    女皇的臉兒紅得更厲害了,施蒂萊倒是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冶芳,為了搭配勇者大人送給朕的禮物,快過來幫朕選另一件衣服。」女皇對另一個女官說完後,又回頭對施蒂萊說道:「你不用來了,反正你選衣服的眼光糟透了。你就留在這裡招呼客人吧!」

    她們往內室方向離開之後,施蒂萊把楊顛峰領到了起居室。「……為什麼只有陛下有?我的呢?」施蒂萊猶豫了好久,還是忍不住埋怨道。

    「因為我剛好去了一趟銀樓,順便就買了送她啦!反正你又不缺首飾。」楊顛峰的說法,簡直就像是指自己在放學回家路上就習慣去逛銀樓一樣。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知道什麼?」

    「我不缺首飾。」

    「猜的。」

    「實在沒有道理啊?」施蒂萊懊惱地說:「這艘可埃斯上知道的人不超過十個,而跟你接觸比較多的就只有我和陛下。我對我們的演技都很有自信的呢!」

    「只要有愛什麼都辦得到。」楊顛峰說。

    「對她還是對我?」

    「兩個都愛。」楊顛峰說:「唉,不是啦……」

    「???」

    「別管這個了,快幫我想個句子。」楊顛峰說:「我沒料到陛下她會為了這個小東西還特地跑去換衣服,事先只想了一句讚美的話。」

    「你隨便說說就可以了啦!」施蒂萊困惑地說。

    楊顛峰噘起嘴來:「幫我想啦!小氣鬼。」

    「……」可惜施蒂萊趕不上了,隨著開門聲的響起,女皇的身影出現在門後。

    這一次女皇挑衣服的速度倒是出人意料之外的,她換了一件淺褐色的低領連身裙,整體給人清爽的感覺,鮮紅色的珊瑚墜飾在她白晰細嫩的胸口成了吸引目光的焦點。

    「怎麼樣?漂不漂亮?」女皇拎著裙擺幽雅地轉了一圈。

    「漂亮是漂亮,卻有一個致命的問題。」楊顛峰抓著頭說:「領口太高了。」

    「領口太高?」女皇驚訝地低頭望了自己隱現巒峰的胸口一眼,恍然,雙頰又是一陣紅暈,櫻唇輕吐:「……色鬼。」

    「……呃,陛下!接下來的預定是?」大吃飛醋的施蒂萊插嘴說。

    「嗯……我們去喝茶吧!」女皇說。

    雖然無法與自然風景為伴,茶室是個佈置得氣氛宜人的地方,不過高級的桌椅和擺飾、芬芳撲鼻的茶香都還是其次,和賞心悅目的美女為伴真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對了。」女皇放下薄如蟬翼的細磁杯具,對楊顛峰說道:「朕要賜封予你。」

    楊顛峰一邊比較這「茶」和地球上的差異,一邊隨口應道:「有什麼好封的?我不要什麼獎勵。」

    「嗯,其實朕本來就沒有辦法給你太多實質的獎勵。」女皇說:「只是朕想要給你一個封號。」

    「喔?什麼為勇者賜名為洛特之類的。」楊顛峰抓著頭說。

    女皇欣然說道:「是啊!你覺得米基威沃克銀河行者這樣的封號好不好聽?」

    「哦?嗯,我覺得調過來說,變成『銀河行者米基威沃克』,念起來或聽起來都比較順口。」楊顛峰說。

    「有理。」女皇很高興地說:「那朕就封你為『銀河行者米基威沃克』囉?」

    「……啊?什麼?封我?」剛剛還一直在半神遊狀態的楊顛峰,總算回過神來,堅決地反對道:「我才不要!大丈夫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我就叫楊顛峰就好了!」

    施蒂萊吐了吐舌頭。女皇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半晌才說:「可是朕不能封你叫楊顛峰啊?」

    「這樣好了,」施蒂萊打圓場說:「像你這樣見義勇為的人,在你的故鄉被尊稱為什麼?說出來讓陛下考慮考慮。」

    楊顛峰側著頭說道:「哦,會被尊稱為壯士或大俠。不不,是我這個年紀的話,應該會被稱做少俠。」

    女皇很快地又打起了精神,笑著說:「好,朕就封你為『嘯俠』。」

    「是少俠。」楊顛峰說。

    「嘯俠念起來比較帥。」女皇雙手一插腰,噘著嘴耍起脾氣來。

    楊顛峰無可無不可地說:「嗯,好,嘯俠就嘯俠。」

    「算了!朕不封了!」

    「……謝皇上!」

    「……哈哈哈,算你識相,就這樣說定囉!」女皇眨了眨眼睛,俏皮地問道:「你都已經答應了,晉封大典的時候一定會出席囉?」

    楊顛峰愕然想道:「難道這才是她的目的嗎?」

    他看了看手錶,心想:「奇怪,什麼時候開始電腦學會把時間顯示在螢幕上的?」便說道:「離和銀河法庭的代表見面還有一點時間,我想去看看喬邦……大師的遺物。」他猶豫了半秒鐘,便在喬邦的名字之後加上了敬稱。

    施蒂萊訝然問道:「怎麼突然想要看喬邦大人的遺物?」

    「唱戲要唱全套才不是欺場啊!」楊顛峰一攤手說:「我好歹也是喬邦大師的繼承人,怎麼能對他一無所知呢?」

    「說的也是。那,施蒂萊,你就帶他去吧!」女皇欣然應允。

    兩人走在艦內的通道上,楊顛峰隨口問道:「施蒂萊,你認識的喬邦大師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可以改口叫他喬邦師傅了,這樣到時候才會叫習慣。」施蒂萊說:「他……是個很難一言以蔽之的人。總而言之是個和善的怪人,可是他的怪法我也說不上來。」

    「舉個例子吧!」楊顛峰問道。

    施蒂萊沉默了半晌,才說:「他凶的時候不一定是在生氣,笑的時候也不一定表示他心裡真的很高興。」

    楊顛峰皺著眉頭說:「這樣確實很奇怪。」

    「不過你說的有道理,」楊顛峰還在想是什麼事有道理時,施蒂萊便繼續說道:「──唱戲要唱全套才不算欺場。我們應該把喬邦大人的遺物交給你。」

    「遺物……」楊顛峰不置可否地走著,繼續問道:「喬邦師傅是怎麼死的?……等,等一下,你說他的遺物該移交給我?」

    「是啊!」施蒂萊理所當然地答應。

    楊顛峰一顆心幾乎緊張地跳出胸口,既期待又怕受傷害地問道:「那……那個堅納利夫,是你們帝國軍的吧?不是他的私產吧?」

    「我們擁有一架烏德薩專用機要做什麼呢?」施蒂萊淺笑著答道:「那當然是喬邦大人私有的東西。」

    「然……然後那會送給我?」楊顛峰問道。

    「唉呀!誰說要把它送給你?」施蒂萊嘻嘻笑著:「你不是喬邦大人的繼承人嗎?那本來就是你的。」

    「也許我還在作夢?」楊顛峰邊掩不住內心的竊喜,邊想:「不過如果真的在作夢的話,既然發現了自己在作夢,就該醒過來了吧!」

    施蒂萊好奇地望著魂不守舍的楊顛峰,幸災樂禍地說:「可惜你會被送去上學,堅納利夫應該會被校方保管收藏。不過就算不是這樣,你現在也沒有經濟能力讓堅納利夫維持可動狀態……」

    「什麼上學?」楊顛峰問道。

    女孩露出了說溜嘴的尷尬表情咋了咋舌,敷衍地笑著說:「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

    那麼干誰的事?楊顛峰插起手來,不耐煩地點著腳板。

    「其實──」施蒂萊招認時的表情活像個暗中搗蛋被抓包的頑皮孩子:「你大概會被銀河法庭強制送去接受特殊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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