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軌跡 第六集 第十章
    神殿的教義裡有這麼一句話:用我們所受的苦,去感化那些罪人吧!

    有多少神職人員相信這話,無從得知,但索格靈對此深信不疑,他就以這種苦行的日子,和海洛迪亞這面旗幟耗上了。

    除了吃飯就是睡覺,這比神殿裡的生活更令人煩悶,索格靈可以忍受,但其他人早已蠢蠢欲動了,老資格的塞亞更是首當其衝。

    他慈祥的面目,還有那龍鍾的聲音,足以讓他問路得出準確的答案,這裡是中區行政區,沒有任何飯店、餐館。

    中區的小島不大,半個小時基本就可以步行一圈了,這個小島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沒有架建起任何的橋樑。

    就算是在審訊期間也未曾被虧待過伙食的塞亞,實在忍不住了,他來到碼頭,發覺載送他們前來的那條船已經不見了。一問碼頭官員,才知道原來他們這條船在遠航過後,在不同部位都有了一些小故障,古道熱腸的海洛迪亞人怎麼可以旁觀呢,已經運往北區的船廠進行大修了。

    塞亞仍然沒有死心,他派遣幾個同樣和他一樣飢腸轆轆的年輕神職人員,到碼頭上去,試圖找出一條肯運載他們的船隻來,以便到別的島上採購一些食物回來。

    然而,叫他們失望的是,似乎海洛迪亞公爵對此早已做好準備,或許他們每一個人的樣貌都被繪畫了出來,分派到周邊,沒有人願意承載他們,說辭是:「噢,你們是來自神殿的貴賓呀,對不起啊,我們這條是平民船隻,除非有特別恩賜的資格,否則讓你們上船就是褻瀆了,我們不敢冒險啊」!

    在神殿的規則裡,神殿的成員只能坐神殿的船隻,假如上別的船,那需要繁瑣手續的,關鍵就是那條船得到了神的特別恩賜。

    大伙都暗暗有點痛恨神殿這些繁瑣的規章制度了,現在他們都被這些條條框框綁住了手腳。

    肉體的折磨,可以令你變得清醒;精神上的折磨,可以令你慢慢變得沮喪和頹廢!

    現在他們是進退兩難,留下,這種日子太難熬了,想走,船已經被人帶去「檢修」了。

    這樣可怕的日子整整持續子一個月,當初接待他們的兩位行政人員在失蹤多時後,再次出現了。面對那一雙雙飢餓而期盼的眼睛,那兩人面帶微笑,帶來一個壞消息、一個好消息。

    壞消息就是海洛迪亞公爵和特洛克大統領尚未回來,他們仍需繼續在銀珊瑚群島上等待;好消息是,中區附近一個小島上的貴族賓館最近建成,公爵大人來信吩咐,需要好好接待這群貴賓,他們將成為那個豪華賓館的第一批顧客。

    要不是長期受到神殿精神的熏陶和約束,聽完那個好消息之後,歌劇場的舞台上的帳篷間,恐怕立即就會響起一片驚人的歡呼聲。

    貴族賓館中,裝飾華美的室內佈置、亮麗的嶄新餐具、美麗的女侍從,還有那期盼已久的美食,統統來到了眼前,唯一的小缺陷就是,這裡只有酒,沒有水,不過美食當前,誰還去顧及這些小缺陷,況且這些都是上等的好酒。

    於是,在樂師們的悠揚音樂聲中,一群神殿的使者們痛快的吃喝著。開始時,索格靈還打算繼續對抗,不過當幾杯酒下到肚子後,自然就需要食物來填補胃的空虛,繼而,他也和其他同僚融為一體了。

    酒比想像中要烈,大伙都發現自己喝得有點多了。

    長達一個月的苦行僧生活後,忽然來到這麼一個奢華環境,過上這麼奢華的生活,人的心理防線自然而然便降低了許多。

    到了晚上,考驗他們的時刻來臨了,他們的房門被敲響,接著,一個漂亮的女信徒就會走進房裡,要求得到一個懺悔的機會。

    在孤男寡女的房間裡,美女呢喃的懺悔聲,還有那暖昧的燈光、身後那鬆軟的床……

    第一個晚上,接近三分之一的神職人員淪陷了,他們相互苦笑,卻心照不宣,有幾人還心不在焉到連飯前祈禱都忘記了。

    一日三餐都是美食,沒有水、沒有飲料,只有酒,這樣腐化的環境下,索格靈警覺了,他提出抗議,但無人理會他,甚至他的屬下們也目光閃爍,那位最年長的塞亞也出言勸說他,這也是神對我們的考驗,我們需要堅持!

    塞亞理所當然會這麼說,他衰老的僅僅是容貌和聲音,他的心依舊年輕,他已經被昨夜那位美麗的女信徒給俘虜了。

    索格靈只能無奈的留下來,但心裡更是警惕了,他想,這是一個充滿陷阱的地方,在魔鬼的誘惑前,神的僕人不應該有絲毫動搖。

    不過,擁有他這麼高覺悟的神職人員並不多,第二夜過後,超過一半人淪陷了,某些房間裡還發出了肆無忌憚的高亢呻吟聲。

    索格靈徹底憤怒了,第二天他召集眾人,在臨時會議桌前,其實也就是餐桌前,狠狠的訓斥了他們,他們的不堅定,是一種背叛,是一種恥辱!

    但,大伙看他的眼神都有點迷離了,持續的酒精刺激下,一些根深蒂固的觀念早已動搖,更何況他們不少人已經倒在了敵人的誘惑之下。所以,索格靈嚴厲的訓斥就像窗外吹過的風,轉眼就消逝得無影無蹤了。

    這一夜過後,尚有定力堅持的,只有寥寥數人。

    而一個星期之後,餐桌前就只剩下索格靈了,他的同僚們乾脆不願意離開房間,直接在房間內用餐了。所有的神殿戒條,統統被他們拋到了腦後,穿過他們房門外的那條長廊,就能聽到他們歡快的笑聲。

    索格靈已經沒有力氣憤怒了,因為他的神經也漸漸暢遊進酒精的世界裡,他甚至想起了很多年來都沒有想過的事情:假如當初沒有加入神殿的選撥,常常停泊在他們鄰船的那個大眼睛女孩,會接受他準備送出的小禮物嗎……

    他帶著這些世俗的念頭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隔壁那充滿誘惑力的呻吟聲就傳進耳朵裡,他嘗試要念誦一些經文來讓自己清醒,房門就敲響了。

    與昨晚不同的是,這次來了兩個,都很漂亮,然後她們柔柔的說著:「索格靈祭司大人,我們前來懺悔了!」

    作為神的僕人,不能拒絕世人的懺悔,索格靈只好把她們放了進來,她們柔和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的訴說著什麼,還有那哀怨的眼神、那若即若離的神態,彷彿在埋怨著自己什麼,一如當日鄰船那位大眼睛的女孩啊……

    這個夜晚,神殿在索格靈心中消失,他尋回了久違的慾望,以及追求已久的夢想。

    在第二天醒來時,他非但沒有感到任何的空虛失落,還感到無比的充實,彷彿在這一刻,他才重新尋回了生命的真諦。

    無謂的懺悔是不必要的,神在我的心中,寬容的他不會禁止人們正常的慾望!索格靈覺得自己的心靈看到了真正的陽光,他愉悅的在這份情慾中如魚得水。

    這樣如美夢一般的生活又持續了兩個星期,神職人員們發覺,美食依舊是美食,但這裡已經沒有酒了,只有水和飲料。

    於是,他們漸漸從美夢裡清醒了過來,想起了自己的任務,想起了如何去渡過未來。他們重新聚集在餐桌前,相互尷尬的對視著,在過去的幾天裡,他們都曾聽到過對方亢奮的叫嚷,聽到過那誘人的呻吟……

    還是老練的塞亞打破了沉默,他帶頭進行了飯前的祈禱儀式。在過去一段時間裡,大家幾乎都忘掉吃飯前還要進行這麼一段儀式了。

    或許,假若有誰提出,我們都相互懺悔一下最近所犯的過錯吧,那所有人都懺悔一遍後,他們心中那份罪惡感會降低許多,但,自己光明聖潔的一面是可以相互共享的,而自己黑暗罪孽的一面,還是隱藏在內心最深處會比較安全。

    就像這個美夢已經結束了一般,床上的美女也消失了。三天後,賓館前的露天花園裡,海洛迪亞公爵和特洛克大統領終於出現了,他們面帶笑容,一臉真誠的致歉:這次外出公幹的時間太長了,讓貴賓們久等了!

    索格靈注視布魯菲德,這個令他「誤入歧途」,卻隱隱又找回一點真我的男子。無疑,這個神殿史上最大的異端是一個十分英俊的年輕人,他的笑容讓人感覺到親切,他的舉止神態令人感到舒服,那使人如沐春風的風度,讓人根本無法對他升起絲毫敵意。

    索格靈很想重重哼一聲來表示不滿,但他哼不出來,在他被攻陷之前,他還曾想過無數場景,例如,第一眼看到這個異端時,該如何去批判他。但,現在真看到了,他甚至不敢和對方對視,他感到有點憤怒,卻無能為力。

    和布魯菲德比起來,傳說中的異端副手特洛克的形象就遜色多了。站在布魯菲德旁邊,他就像一個站在貴族旁邊的莊稼漢,但他們兩人經過長期配合,一唱一和,絲毫不提眾人的尷尬,只說一些有趣的生活、地理話題,在花園中心的茶桌前,就像一群老朋友見面那樣,言笑甚歡。

    索格靈他們本是帶著神諭而來,要將布魯菲德和特洛克兩大異端帶回神殿審判的,但現在氣氛完全被對方主導了,變成了一個老朋友的聚會,竟然誰也沒有感覺到絲毫的不妥。

    在這樣愉快的氣氛下,異端啊、神殿啊、罪孽啊這些敏感的字眼根本沒有人提起,大伙只談風月、地理,索格靈本以為臨別前布魯菲德一定會說點什麼,但他錯了,布魯菲德什麼也沒說,看向他的目光清澈得就像他倆之間只有純潔的友情。

    當夜,久違的美麗信徒又上門懺悔了,令這幫神職人員在得到歡愉之餘,還提醒了他們所有人,之前發生過的一切都是真的,並非他們的幻覺。

    隔天,特洛克私下密會了索格靈,這次私人談話的重點只有三個。

    第一、海洛迪亞大人和我是不可能跟你走的,相信現在你也可以明白了。

    第二、這批錢是賄賂你的,另外還有一箱子金幣,是讓你帶回去,去賄賂其他神殿高層的。

    第三、這是重點中的重點了,我們都不是異端,使用的都是神殿體系的法術,一定是有人搞錯了。

    密會結束時,雙方友好握手,達成共識——「我們都是神殿忠誠的一員,隔膜從未產生,存在的芥蒂和誤會可以冰釋」。

    之後的幾天,不少神職人員前來時的心願終於可以達成,他們參觀遊覽了繁華的銀珊瑚群島,吃遍了各種各樣的美食,證實了銀珊瑚的確正一步步成為世界的貿易中心。

    相比起前來時的冷冷清清,離去時的儀式就顯得隆重無比了。

    布魯菲德和特洛克親自領隊的銀珊瑚高層集體前來相送,引得碼頭上大量平民貿易商觀看。

    雙方領導人熱情的擁抱告別,再到告別一方那鮮亮的神殿旗幟,讓所有人都相信,神殿與偉大的海洛迪亞公爵仍舊在蜜月期之中,海洛迪亞公爵是一個可怕異端的這些無恥傳聞,自然不攻自破了。

    看著神殿的船隻漸漸遠去,特洛克低聲感歎道:「神殿那幫老爺真是收錢不辦事啊,比起約定的時間,他們提前三個月就派人來了。」

    布魯菲德笑道:「算不錯了,起碼派來的是一個可以對付的……這次再花點錢,又可以換來一年平靜的時光了。」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對了,我還交了封密信給索格靈,讓他轉交給神殿的大祭司。」

    特洛克眨了眨眼,說:「這些你不必告訴我的。」

    布魯菲德坦然笑道:「我不想我們之間留下什麼芥蒂……信件裡說的是,希望可以讓維斯特祭司前來銀珊瑚,監督我們這個神殿分部的工作,我們定將貢獻出更多的信仰!」

    特洛克頓時為之一震,是用金幣去換維斯特的自由嗎?這恐怕是一筆驚人的數目啊!對於如今的布魯菲德而言,維斯特恐怕已經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了吧,但他仍銘記著當年的那份情誼,冒著巨大的政治風險、付出相當的經濟代價,也要去為對方贖回自由嗎?

    維斯特,我的老朋友,不枉你曾付出了這麼多!你確實沒有看錯人啊……當年的那個小傢伙已經長大了,雖然仍舊充滿了野心,有時還不太磊落,但他人格中的閃光點卻從未因為風浪而泯滅,他的本心也從未因為榮華而變更,對於任何人給予他的恩典,他一直默默記住,期待有朝一日可以報答,他極少提起你,原來心中一直惦記著你啊……

    特洛克驚愕的神情慢慢變為了溫和的笑容,其中有欣慰,也有期望。

    布魯菲德與他相視一笑,說:「特洛克閣下,我知道今年你養了一窩小狗,最近都長得不錯,不過,不要用看它們的那種目光來看著我,好嗎?」

    「啊,大人言重了……」

    「……」

    對於難以預測的未來,未雨綢繆相當重要。

    而要對抗一個宗教,莫過於發展自己的宗教,這就是屬於布魯菲德最大的野心。

    現在,布魯菲德除了管理銀珊瑚的日常政務,平常更是研究紅土神殿帶來的那一船書籍,這裡面真是蘊含著一筆難以估量的財富,他相信假以時日,一定可以研究出一套全新的宗教思想出來。

    不過在此之前,他那套精神學共通理論,已經漸漸以銀珊瑚群島為核心,得到了大範圍的推廣,尤其是其中的海術。

    他本人就是最好的形象代言人,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海洛迪亞公爵是一個天才海術師,而由公爵閣下那裡流傳出來的海術,與平常所見的海術大有不同。

    這種新類型的海術更容易學、更親近平凡人,尤其是初級海術,只要你擁有精神力,基本上都可以使用。而初級海術的大範圍應用,不但大大降低了這一帶船隻在航海中的失事率,也大大提高了布魯菲德的聲望。

    在銀珊瑚群島這個海域內,布魯菲德這個名字是常常和海神聯繫在一塊的,甚至前者出現的頻率還高於後者。

    只有你一個人與眾不同,那你是異端:只有你們這一小群人與眾不同,那你始終是異端;但,當一大群人都與眾不同,整個區域的人都是如此的時侯,你就是這個潮流的引導者,你就是這一大群人的精神領袖,沒有人再會認為你是異端了!

    這種極為實用的普及型海術,迅速以銀珊瑚作為核心,形成驚人的潮流,往整個海洋擴散開了。

    而這種新型的精神力思考方式,也吸引到大量的精神學能人來到銀珊瑚,加入到海洛迪亞家族當中來。他們有些本來就是隱匿在海洋中的異端;有些是流浪於大海,不願歸附於神殿和貴族的浪人海術師;有些是脫離原本的家族,只為追逐更本質精神力量而來的精神學者……

    一個尚未建立起宗教之名,但已頗具潛力,漸有成為宗教勢頭的新教,正於銀珊瑚群島之中,迅速崛起。

    在布魯菲德的引導下,目前「新教」,或許說那個特殊的團體裡,提倡的教義比起神殿寬鬆許多,核心就是:神在每個人心中,他們不需要你膜拜,不需要你世俗的捐助,需要的,僅僅是你去弘揚他們正直、無私的精神……

    新教的教義,簡單明瞭,更適合整個海洋時代的發展需求,也更貼近民眾的心理。

    布魯菲德在想,是不是每一個宗教剛剛開始時,教義都是如此簡潔易懂的呢?只有當人越來越多,教義才越來越複雜,直至最後變得艱澀難懂,除了少數幾個宗教的掌權者,沒有人可以擁有最終解釋權,包括神在內……

    當新教的教徒,正以幾何級數增長時,布魯菲德卻迎來了他人生中一個罕見的大煩惱——萬里之外的艾莎來信了,信中第一句話,就足以將布魯菲德震撼得差點從座位上滑落到地。

    ~下期預告~

    艾莎的來信到底說了什麼,竟令布魯菲德震驚至此?

    伊格家族的驚變,令蕾尼與布魯菲德漸漸走近……

    法考爾金和雷丁進行第一次談判,談判地點就在銀珊瑚群島。為此,布魯菲德也開始著手他人生最大的一次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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