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軌跡 第五集 第七章
    當布魯菲德再次睜開雙眼,窗外的天空已經放晴,乾燥的喉嚨讓他撐起了身子尋找清水,四肢有點疼痛,明顯是精神力過分虛耗的後遺症。

    貓在房間一角的神殿侍應生,立即從瞌睡狀態中清醒了過來,先打開房門,對外面低聲說了句:「他醒了!」

    在門外急促遠去的腳步聲中,那神殿侍應生無需布魯菲德吩咐,馬上去餐桌倒了杯清水,遞給了布魯菲德。

    而在門開的剎那,布魯菲德清晰的看到,門外站有好幾個身形剽悍的陸警,他不禁自我嘲諷,我為了所有大的安危,把自己推到了一個極為危陷的境地,我偉大的奉獻不會被人記得,而我的異端法術和我本人,將銘到上神殿的異端榜,接受未來千年的詛咒……

    布魯菲德默默的喝著水,看著神殿侍應生用一種戒備敬畏的眼神看著自己,不禁又想,哈,又體驗了一回這種當異端的優越感,大概過不了多久,他這種眼神就會變成一種憐憫了,因為我將被綁上火刑架,在烈火中化為灰燼,如果火不夠旺不夠純的話,那麼只能變成一具炭燒乾屍……噢,炭燒乾屍先生,你可曾為昔日的犧牲感到懊悔呢?

    他為自己這句靈光—閃自皮話逗樂了,嘴角邊自然而然梳露出一絲微笑在那神殿恃應生眼裡,無疑將其視為一種詭異的暗示了,他更是提防,甚至往後退了一小步。那小心翼翼的神情,彷彿布魯菲德一聲咆哮,就捨如同書中所說的那些異端般,化身魘鬼,將面前任何生物撕成碎片。

    餐點進到了,竟是由神殿那位看門人郎台親自送來,比起旁人的敬畏,他看起來仍是那

    副到薄的模樣,對布魯菲德半丁點畏懼也沒有,不過,他眼中似乎與生俱來的蔑視,此刻彷彿淡了許多。

    面對布魯菲德疑惑的目光,郎台也是用漠然的語氣解釋:「特洛克祭司吩咐我看著餐點製作,然後再親自送到你這裡,因為,他擔心有人對你下毒!」

    當時,門是打開的,聽到如此直白的嘲諷,門外站得筆直的幾位陸警先生,和另一位托著餐盤的侍應生,臉上不禁都有點尷尬。

    在布魯菲德用餐時,特洛克終於來了。

    特洛克進門後,先是指了指門外:「他們守在這裡,是對保守派的交代,同時,你也不妨看作這是對你的一種保護!」

    布魯菲德只能點頭笑笑。

    特洛克大咧咧坐到布魯菲德對面,笑道:「感覺如何?」

    「能在這樣的大型船艦裡住頂層感覺很好,」布魯菲德望了望窗外的遠方,海天一線的天際,太陽正徐徐而下,四周雲彩光怪陸離,他放輕了聲音:「大人,我是不是被確定為異端了?」

    特洛克擺手道:「布魯菲德,這是個異常嚴肅的問題,沒有人可以輕易斷定某個人是異端,神殿永遠是公正開明的!」

    布魯菲德苦笑道:「可是我記得有這樣一條特例……」

    特洛克冷冷打斷道:「目前我是船隊的最高指揮官,我覺得特例不適用,大家也認同,所以,你暫時還是安全的!」

    凝視著特洛克堅毅的面孔,布魯菲德心中不禁一暖,危難之際,特洛克表現出了他真正的友情,相信他為了自己,已經做了不少事,其中包括說服同行的神殿官員,還派遣親信郎台來監督食物……

    特洛克似乎受不了布魯菲德這種溫情的目光,咳嗽了兩下,說:「好了,布魯菲德,該你向我解釋一下,為何使用這種異端,喔,不,這種新型的法術,事前卻沒有跟我商量—下?」

    布魯菲德只能苦笑解釋:「一開始,我是使用正規的庇護術,但我錯誤估計了自己的精神力,因為施放正統的庇護術,是無法將整支船隊保護起來,所以,我不得不稍稍改變了精神力的運用方式,將我私下創造的一個法術使用了出來。當時,我沒想那麼多,只希望在白色女神的護佑下,所有人都能平安渡過難關……」

    特洛克笑著打斷了布魯菲德:「好了,不必與我習慣性的打官腔!那個法術是你第一次使用?呵,我得說,很實用,你他媽真是個天才!」

    連賤民口中的粗話也出來了,布魯菲德趕緊在座位上微微躬了躬身,說:「大人,如果你打算學習,我樂意將這種精神運用方式恃授予你!」

    特洛克眼睛頓時一亮,但他很快恢復了理智,淡淡道:「暫時,異端一個就夠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離開座位,快走出房門時,又回頭說了一句:「不過,日後有機會,你可以讓大多數人都變成異端,那麼剩下的老頑固,也就成了你們這些人眼中的異端了……」

    「……」

    事實上,這樣的機會,沒過多久,就來臨了。

    船隊的淡水供應出現了問題,有多條船上的淡水儲備倉,食用過半後,才發現水源曾被污染過。

    當祭司們開始嘗試將這些水源重新淨化時,卻發現人們開始病倒了,一個接一個。這種病症忽冷忽熱、全身乏力的怪病,以極為迅猛的速度,在整支船隊裡蔓延開了。

    但,這個倒霉僅僅是開始,不幸接踵而至。

    不少祭司學徒,甚至高級祭司,在接觸病患中,也患上了這種怪病,堪稱被白色女神庇護的祭司們,竟然也被傳染了,這對民眾信心方面的打擊,實在太大了,而在人心惶惶間,第一個死亡病例出現了。

    最撼動人心的是,有了第一例,很快就是第二例、第三例……

    如果無人死亡,那僅僅是令人厭惡的傳染病,但一旦出現死亡,那就極可能是可怕的瘟疫了。

    無盡的海洋之中,一場小小的瘟疫足以毀掉一支大型船隊更何況,這次的瘟疫非比尋常,連神殿的祭司們都束手無策,甚至不少神職人員也被感染……

    這個危機時到,布魯菲德為期十五天的軟禁生涯終於結束了,被特許離開房間,去為病患治療。在眾人認為,他是否異端,遲一步再談,甚至也先不計較了,重點是,他在祭司團隊中,在整支船隊裡,絕對是白魔法等級最高的人,一個鶴立雞群的存在。

    「我懷疑這是尼姆、巴斯那些混蛋留下的毒招!原計劃針對的目標,大概是毒害接收我們物資的海盜,降低海盜團的追擊速度,結果我們逃過一劫,物資繼續由我們使用,所以,現在這場瘟疫也由我們來承擔了……」特洛克是如此告之布魯菲德的。

    這些話裡面還包含著一些潛台詞沒說出來:這事雖然有部分人知道了,但絕不能對外說,除了捍衛神殿的聲譽,還得避免人心更加恐慌,代理主教和代理祭司聯合炮製的瘟疫元素,那該有多可怕啊?

    布魯菲德心中冷笑,真好!這就是神殿華麗的真面目啊!誰說尼姆、巴斯他們不能代表神殿呢?他們正正代表著神殿最精髓的精神,和平時期,向你索取金錢,與你團結友愛;危難時期,讓你殿後,讓你成為肉盾——當然,還擔心你這塊肉盾不夠結實,於是又在你體內注進毒汁……

    就算是船上剩餘的神殿成員,不少人同樣是這樣的個性,我拯救了他們,他們卻視我為異端,要將我處死,當危難再次降臨時,他們又立即想起了我,需要我的幫助,期望我再一談去拯救他們。如果成功了,我想我仍將成為異端,等待不久將來面對審判,他們會面帶冷笑,以嘲諷和蔑視的眼神,看著我這位救命恩人……

    心思複雜的年輕人,檢查看那群遭殃的人們,裡面有太多的老弱病殘了,他的心不禁被揪動了一下……

    出生不久的嬰兒哇哇的啼哭,她母親通紅的眼睛裡,滿是求助的眼神在母親的身邊,還坐著嬰兒的哥哥,無邪的大眼睛中,全是深深的迷惘。

    一對老人在船艙一角輕輕相擁,老邁的身軀微微顫動著,以相互的體溫,抵擋著冷熱症狀的發作。

    一個剛剛失去丈夫的妻子,摀住臉在抽噎著,為了不驚擾到別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這無聲的痛哭令布魯菲德的心更沉了。

    他用力的抿了抿嘴,是的,神殿無疑令人憎惡,但善良的人們是無辜的,廣闊的心胸應放下芥蒂,結予他們最大的幫助要不然,這裡的人都得死於這次航程之中……

    他們大多數人都以崇拜的目光看著我,向我求助,我保護他們躲過海盜時的模樣,已烙印在他們的腦海裡普通人的眼睛雪亮多了,從不分一個法術是否異端,只分這個法術是否有用……

    跟在布魯菲德身後的一名六級女祭司,輕聲道:「布魯菲德……大人,這是第三船的患者,接下來,我們到下一條船去嗎?」

    這位女祭司每次呼喚布魯菲德作大人,都得猶豫一下,畢竟布魯菲德一身學員服飾,而且聽說還是傳說中的異端,但她每次都將「大人」這個稱謂喚出口,因為她佩服布魯菲德的勇氣,這個年輕的異端,竟然敢於接觸病患,甚至敢於把對方的污穢氣息吸取一點來研宄,這在人人自危,倒下了多名高級祭司之後,確實難能可貴的。

    布魯菲德踏出了船艙,迎面而來的海風讓他精神稍振,回頭問:「對了,艾瑪祭司,特洛克大人說,部分高級白魔法可以暫時壓制病情,具體是多少天?」

    那位叫艾瑪的女祭司答道:「以聖療術為例,可延緩五到十天。特洛克大人的初步結論是,患者精神力級別越高,越能延緩病情……」

    她頓了頓,補充道:「不過,布魯菲德……大人,我們已經有過半祭司病倒了,沒病倒的,又有不少開始出現了早期病症,而這個怪病的患者,卻越來越多了……」

    布魯菲德點點頭,說:「不必去看下一個船艙了,直接帶我去看被污染的淡水艙吧!」

    「這裡就是被污染得最嚴重的淡水艙,開始真的一點也沒發現異樣,但這幾天,如你所見,顏色都變黃了,發出惡臭……」艾瑪將布魯菲德領到一個情況最嚴重的淡水艙前,戴上了口罩,又遞了一個給布魯菲德,布魯菲德擺擺手拒絕了。

    他捏了捏鼻子,施放了一個淨化測試,純白的淨化精華在那一桶桶「淡水」之間縈繞而過。布魯菲德對艾瑪做了個止步的手勢,自己卻緩緩踏進了這可臭氣沖天的房間之中。

    淨化精華轉了一圈,重新回到了布魯菲德的指尖,純白已經轉為了黃黑青三色交纏的混濁。他輕輕皺了皺眉,揭開了其中一個木桶,極為刺鼻的臭氣頓時撲面湧來,他竟然還探手進去撈了一把水,湊近觀察了一下這樣的舉動,連站在門外的艾瑪也替他捏了一把汗。

    布魯菲德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眉頭漸漸舒展開了,大步走出房間,沖艾瑪笑道:「有手巾嗎?我要擦擦手!」

    「大人,請拿去吧,不必還我了!」可憐的艾瑪看見那沾滿水珠的手就在自己近在咫尺的眼皮下,趕緊將她唯一的真絲手絹給拋了過去。

    「真是奢侈,貴東西呀,怎麼好意思呢!」布魯菲德如此說的時候,毫不客氣的接過去擦手了。

    「布魯菲德大人,解決方案了?」觀察看對方神色,艾瑪覺得已看到曙光。

    布魯菲德笑著點點頭,不過又歎了口氣。

    艾瑪不禁問:「大人,莫非有什麼難處?」

    「我想到了一個治療術,可以治療這次瘟疫……不過,它既不屬於白魔法,也不屬於海術,而是各個精神派系一些法術的揉合,你敢學習嗎?」布魯菲德淡淡的問。

    艾瑪的臉色頓時為之一變,腦海裡第一時間跳出的詞語就是「異端之術」,她避開了布魯菲德灼灼的目光,微微垂頭,到底救人重要,還是神殿本身的信仰和規則重要?一時間,她也不知如何作答。

    布魯菲德也懶得等她的答案,沖另外遠遠跟隨的陸警說:「請告訴特洛克大人,我有解決方案了,我可以立即作示範治療!」

    看著那陸警面露喜色,頗是振奮的快步跑去,布魯菲德不禁又喃喃自語:「不過我想,恐怕得需要一次內部會議。」

    在布魯菲德用新型的治療術,治療好近百名的重病患者後,船隊的內部緊急會議,終於召開了。

    基礎人員,還是上一談那些大大小小的神殿高層人員,不過這次多了一個布魯菲德,但沒有人敢質疑他的資格,起碼當面不敢。

    在他昏迷的時候,喊著該如何如何處置這個異端的人,現在規矩得就像神學院裡的新生,因為面前這個異端已經清醒了,而且還擁有著可以主宰他們生死的可怕力量。

    上次會議中喊著要嚴懲布魯菲德的塞亞神甫,甚至還對布魯菲德笑了笑,友善得就像看到了一位頗是欣賞的後輩。

    布魯菲德一臉平靜,並沒有將內心對這些人的想法擺放到臉龐上,以極為平淡的語調介紹道:「諸位大人諸位導師,因時間緊迫,我不能一一行禮,還請見諒接下來,我們馬上進人正題吧!這次瘟疫的源泉,我已經找到了,瘟疫詛咒於二十天以前所下,是黑魔法詛咒上的一種變化,加上了各種黑暗煉金元素,另外還有幾種龐然海獸成年獸的糞便……」

    他逐一將瘟疫的元素念出,末了下判斷:「超出了我們神殿所判定的瘟疫元素範圍,因此,基本已可判定,下咒者屬異端,所下的是異端之術……」

    與會眾人心中不禁升起一種異樣的情緒,一個頂級異端在指責另一個異端,侃侃而談,理直氣壯!而眾人也心知肚明,那另一個異端很可能就是尼姆或者巴斯當中的一位大人……

    布魯菲德嘴角微微一牽,儘是嘲諷之意,不過他立即又把這份嘲諷隱藏了起來,接著道:「所以,我們神殿目前並沒有對應的白魔法,來應對這一種瘟疫元素!」

    他頓了頓,目不斜視,微微一躬身,沉聲道:「不過,我可以用另一種新型法術來應對,可將這種異端瘟疫根治,我需要諸位大人的支援!」

    眾人不禁面面相覷,布魯菲德的立場似乎是,大伙都來學習他新創的異端之術,以對付另一種異端瘟疫,要不然,死神將不離不棄的跟隨著他們這支逃難的船隊。

    一時間,會議室完全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一陣陣濃重的鼻息。

    布魯菲德給予了他們一點思考的時間,才續道:「因為感染異端瘟疫的人們,已經將近兩萬,單憑我個人的力量,是無法在短時間內,逐一將病患治癒的。所以,我希望所有人都行動起來,—起去幫助他們,醫治他們!這不單在頌揚神殿的奉獻精神,也實現我們自身的價值!」

    「奉獻精神」這個詞用在這裡,實在可圈可點拯救世人,犧牲自我,這便是神殿的奉獻精神,但讓自己成為神殿深惡痛絕的異端,這種犧牲自我,算不算是一種奉獻精神呢?

    「如果諸位大人沒有別的意見,那麼,我們立即開始吧!」

    布魯菲德探出了一根手指,純白的淨化精華盈盈而出,瞬間已在會議室的天花板下,構成一個環形,如流螢一般緩緩而動。

    無需念誦咒語,淨化精華已洶湧成型,這肯定又是一個經過變化的異端之術!眾人抬頭看了看那柔和的光點,心中都不由得緊了緊,彷彿那是一把把懸掛得並不牢靠的鋒銳匕首。

    眼看局勢似乎正被布魯菲德引導走向某個不利的方向,老邁的塞亞不禁顫顫慄栗的舉起了手,以示有話要講。

    與會眾人心中又是一陣異樣,塞亞說到底是個德高望重的人物,曾經還差點就成為了紅土大主教,現在在布魯菲德面前表現得反倒像是位戰慄的下屬了。

    布魯菲德卻皺了皺眉,在場諸位大人心中為之一緊,看似溫和的年輕異端似乎很不滿意,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允許塞亞發言。

    塞亞嚥了一下口水,清了清嗓子,才以他沙啞的聲音,緩緩道:「我的一生都在從事神聖的事業,願意為神殿犧牲一切,包括自我!可是,我大半隻腳己經踏人了海神的懷抱,理解能力、學習能力已遠不如從前,還能學習這個神聖的新型法術嗎?」

    塞亞的前半句,基本上是廢話,而後半句,無疑在說,布魯菲德大人,我都一把年紀了,你就不能放過我嗎?而且,我的學習能力這麼差,還是個神甫,肯定怎麼學也學不會你那高深的異端之術的啦……

    其餘的人眼睛一亮,只要塞亞的請求獲准,那麼他們也可以以各式各樣的理由來拒絕布魯菲德了。

    布魯菲德溫和一笑,平靜道:「諸位只需放鬆心情,我將根據你們的精神力等級,讓你學會這個對付異端瘟疫的治療術這種精神力運行方式,根本不會計較你是祭司,還是海術師、魔法師,甚至神甫……」

    天花板上的光環光芒大盛,接著,團團光點如瀑布般傾洩而人,不偏不倚,灌人會議桌邊每一個頭顱之中。

    眾人的精神海裡頓興波瀾,繼而如怒海翻騰,一種強勢的力量導人他們的精神世界,引導著他們的精神力如何前進,一種從未見過,甚至在最荒誕的夢中也不會出現的精神運行方式,在他們的精神世界裡高速運行了起來。

    對於他們每一個人而言,都是一種全新的體驗,驚恐顫慄之餘,彷彿又覺得這是一個在最初始的夢想之中,最夢寐以求的精神世界。

    無疑,在他們當中的一部分人心裡,一些根深蒂固的信念,在輕輕動搖了。

    但,更多是守日的頑固者,他們皺緊了眉頭,顯然並不習慣精神世界任由他人操控,更不習慣這怪誕的精神運行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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