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軌跡 第二集 第七章
    有些人當了一輩子的壞人,最後忽然做了件好事,那世人往往會視他為好人,他過去的邪惡都有可能被猜度為有苦衷的無奈之舉,而有些人當了一輩子的好人,忽然做了壞事,那世人往往會視他為壞人,他過去的善舉都可能被分析為有目的的偽善。

    這在人類世界裡,是一種相當普遍的心理現象,相當不合理,卻又順理成章。

    布魯菲德現在正困惑於這樣一種心理當中,無疑,一直以來,凱斐瑞對他是極其友善的,在學問上,生活上,甚至感情上,都給予過他相當大的幫助。在布魯菲德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這樣長期無私的幫助給他帶來的是一段青澀的愛情,心底純純的愛意也讓他很主觀的認定,這是一個高貴靈魂吸引到了另一個高貴靈魂,這是一段精神式、純潔的愛情!

    但事實上呢?布魯菲德覺得他已無從判斷這一段感情了。這樣一件突發事件的發生,布魯菲德忽然發現凱斐瑞並非如他想像中簡單,難道她一直以來的友善都是偽裝,她來到法考爾金家族並非偶然,而是另有目的……

    當你認為自己很熟悉、很瞭解一個人的時侯,那個人卻做出了你難以理解的舉動,那麼你就會覺得這個人忽然變得如此的陌生,心靈間的距離也會隨之無限拉遠。

    布魯菲德離開海因姆男爵的辦公室後,一直在思考著這樣的問題,甚至因為有些問題太過沉重,他好幾次放慢了腳步。

    布魯菲德忽然意識到,他自以為變得堅強的心靈其實依舊稚嫩,現在的心境一如過去被瑪麗斯姨媽遺留在托瑪納時一般彷徨。他決定還是將這些惱人的事情壓到腦後,畢竟眼前還有一件更為重要的事情要辦,這是關係到自己生死存亡的。

    此時的訓練營大樓靜悄悄的,表面看來,餐廳和諧地融入到這樣的氣氛中,並沒有什麼異樣之處。

    布魯菲德用約定的手法輕輕敲了幾下門,好一會過後,凱斐瑞才從廚房的方向走了出來,她的神色還是那麼鎮定,不過臉色卻有點蒼白了。

    讓布魯菲德進來後,凱斐瑞異常謹慎韻探頭出門,左右看看,確認無人後,才重新把門關好。

    布魯菲德留意到她關門的手微微顫抖,不過想像她給自己開門前正在幹的事,布魯菲德還是認為凱斐瑞已經足夠冷靜了。

    「沒什麼事吧?」凱斐瑞低聲問,她指的是男爵召見布魯菲德的事。

    「沒……沒事。」布魯菲德回應。

    凱斐瑞疑惑的看了布魯菲德一眼,沒再說什麼,將餐廳鑰匙還給他,領頭往廚房走去。

    在那個地方,塔米老人不時會邀請他們來開開小灶,但布魯菲德不知道以後再到那個地方吃東西,還能不能吃得下。

    「布魯菲德,把衣服全部脫掉,再換上廚師的工作服。」凱斐瑞冷冰冰的說著,在空蕩蕩的廚房中聽起來有點令人不寒而慄,畢竟他們穿上廚師的衣服絕不是宰豬殺羊。

    她把話說完,已以身作則,馬上把衣服脫得乾乾淨淨。在生存的壓力下,任何矜持己變得多餘,她的胴體潔白無瑕,無絲毫贅肉,充滿了青春的氣息,相信對於絕大多數的男性而言,面前所見是具有致命誘惑力的。

    但布魯菲德僅僅是呆了呆,熱血尚未沸騰就冷卻了,也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脫得一乾二淨,換上那掛在架子上的厚重廚師服。這些廚房工作服最大的好處是用膠皮製成,非常易於清洗。

    廚房另一邊的盡頭就是冰庫,冰庫前的一側,靠牆放著一台絞肉機,尚未接近它,已能聞到那股熏鼻的血腥味,它的旁邊放著兩個鐵桶,裡面應該正是放著瓦利馬。當然,已經不能辨認到底是他的哪一部分了。

    布魯菲德覺得胃酸又開始如海嘯前的大海,洶湧澎湃。鐵桶後還有個盆子,裡面的東西差點令布魯菲德尖叫了出來,趕緊捂了捂自己的嘴巴。那裡放的竟然是瓦利馬的人頭,在冰庫裡放了一夜,他的頭顱已染上一層冰霜,死不瞑目的他,似乎正緊緊瞪著殺害自己的兇手。

    布魯菲德慌忙將目光移到另一邊,凱斐瑞已繼續她的工作,將瓦利馬的肢體放到絞肉機裡,發出絲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一堆堆肉醬便從絞肉機的下方擠出,掉落到下面特製的塑膠桶裡。

    這令布魯菲德的腦袋又是一陣天旋地轉。

    「別呆著,也不要吐出來。布魯菲德!」儘管正幹著這樣的事情。但凱斐瑞的聲音卻沒有絲毫的顫抖:「你到冰庫去,把剩餘的下半身拿出來……砧板和刀在那邊。」

    布魯菲德明白她需要自己幹什麼了,將冰庫大門推開,除了冰冷的寒氣,似乎裡面還多了點什麼,布魯菲德聯想到這是精神力世界裡的怨念。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布魯菲德相信會存在子自己的夢魔內很久,很久,它將令自己高貴的靈魂因此而蒙上一層期影。如果海因姆男爵受對他說那番話,他還可以自辯那是高貴靈魂的一次無奈自衛,但現在,他覺得已難以斷定了,反正邪惡已入侵了本該聖潔的精神世界。

    當把瓦利馬先生都變戒一桶桶肉醬後,凱斐瑞和布魯菲德再把它們提到冰庫裡,放回原位。

    原來俑裡的豬肉醬早就被凱斐瑞衝進了溝渠,進入到托瑪納的下水道,再過一段時間,就將被衝進大海裡。

    布魯菲德有注意到廚房裡的工作安排,今晚的晚餐就是肉醬湯和肉醬面。

    裡面共有二十桶肉醬,其中大半是瓦利馬先生,布魯菲德希望他今晚吃到的是另一半。

    剩下那顆人頭最難以處理。頭骨的硬度超出了絞肉機的能力范圖,布魯菲德建議把它埋起來,凱斐瑞卻把它用層層油布包起,再把它拖往垃圾桶的深處。布魯菲德正驚疑她的草率,她解釋,下午三點就會有人來清一次垃圾,這些垃圾將被拉到東門外,衝進大海裡,了無痕跡。

    這樣的做法確實也有點風險,但遠比布魯菲德所建議的風險要小。

    布魯菲德不得不再次為凱斐瑞的心恩填密而歎服,單就心機而言,自己實在輸了她一大截,她竟然在殺完人的十二小時內,把一切都計算得清清楚楚了……但假如,這一切都是她在我未殺人之前就構思好的呢?

    這樣一個可怕的猜想,令布魯菲德自心底又升起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不過在寒意過後,布魯菲德也把他那柄看似裝飾品的殺人凶器用油布包起,埋進了垃圾桶深處。

    他們把一切都辦妥後,布魯菲德感覺已是筋疲力盡,透過餐廳的鏡子,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鏡中人那張白得嚇人的臉——難道我已經被瓦利馬的怨靈給詛咒了,這不是一個高貴靈魂所應該擁有的模樣。

    「不要垂頭喪氣,布魯菲德!」這是在陸地上生存的代價,每個人退早都要為生存而作出選擇……這比起在大海上的生存規則,還要殘酷!」

    鏡子裡又多出了一個人,那個人與他並肩而立,說著一些不知算不算是安慰的話,但其聲音之輕柔,一如當年在廣場上首次交談,鼓舞他的話語。

    心神不寧、膽戰心驚成為了布魯菲德之後一天的主流心態,但他還不得不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開始有點明白那些裝著滿腹心事,整天要戴著面具做人的大人物心態了。

    渾渾噩噩的來到晚餐時間,擺在面前的果然是肉湯和肉面,布魯菲德低著頭,不讓人看出他臉上的任何異樣神色。

    「今天的肉味道真不錯,採購部大概換人了吧!」尤蘭塞恩低聲嘀咕了一句,其滿足的表情,一掃他今天在酒吧鎩羽而歸的失望。

    「嗯,湯也很鮮。哈,該不會是連廚子也換了吧個」這是同桌另一個胖子說的。

    布魯菲德不由得四處觀察了一下,發現預備成員們大多露出了讚歎的表情,如果讓他們知道現在吃的是瓦利馬先生的人肉,不知道這些表情會發生怎麼樣的改變呢?

    目光撩過凱斐瑞時,發現她完全恢復了平常的溫文爾雅。她發現布魯菲德在看她,就如同過去一般,回以微微一笑,接著又再低頭小口小口的喝著湯。

    「布魯菲德,你怎麼不吃啊?」

    「……」布魯菲德不敢再望,也不敢多想,低下頭,就像往常那樣,保持得體的舉止進餐。

    好幾次他都想猛地轉過頭,吐個痛快,但他忍住了,異樣的舉止會導致他萬劫不復。好幾次他又想放下叉子,但旦還是忍住了,因為周圍每一個人都把東西吃得乾乾淨淨。

    大概瓦利馬先生的肉真的很好吃吧……

    這個噁心的推論稍稍分散了一下布魯菲德的注意力,他想,這麼多人一起吃人肉,還是在托瑪納這片號稱高貴的土地上,今天可以永遠記載在法考爾金的家族史上了。

    假如你活在惶恐和不安當中,你會發覺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的漫長,但當你無所事事的熬過去後,回頭一看,彷彿那無盡漫長的分分秒秒,其實也只不過是剎那之間。

    現在布魯菲德所經歷的,也正是這樣。

    第二天,訓練營裡的一切似乎都照常進行,但布魯菲德已開始感受到周圍異樣的氣氛,長廊上不時有衛隊的人走過,導師們在遠離預備成員的地方竊竊私語……

    在托瑪納這樣管制森嚴的地方,一個家族官員竟然消失超過一天以上,這簡直是不可恩議的。

    當天下午,凱斐瑞被叫出去問話了,不過她被叫出去的時侯一臉平靜,回來的時侯依舊一臉平靜。

    布魯菲德在惶惶不安中過到了第三天,訓練營裡的巡衛明顯增多了,還有一些身穿便衣的傢伙在每個訓練室的外頭偷偷觀察,往往是觀察好一會才離開。布魯菲德猜測他們是法考爾金地下系統的特務,當然,兩位行兇者基本都沒露出什麼破綻。

    到了第四天,皇宮也派人來了,來者還是一個高級人事主管,可見法考爾金對瓦利馬這位失蹤官員的重視。訓練營最高長官海因姆裡爵的瞼色變得前所來有的難看,布魯菲德發現,事態可能遠遠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嚴重。

    周圍傳出一些小道消息,瓦利馬先生很可能是哪位皇宮官員的私生子。布魯菲德回憶那位高級人事主管的憤怒和著急,心裡不禁對這消息信了五成。暗自思忖著。假如真被人發現真相,恐泊他想死也未必能輕易做到,敵人將會讓他生不如死的消耗掉剩餘的生命。

    凱婁瑞看起來並無異樣,這幾天她已經被各個部門的調查人員盤問過無數次了,但她看起來是這樣的自然,眉上微微帶著憂戚,彷彿也正為瓦利馬先生的命運而擔憂,同時嘴角邊也或多或少帶著點無奈,彷彿對於每天多次的盤問感到了一點點厭倦,一切一切做得是如此的真實自然,

    布魯菲德再次為凱斐瑞的演技而歎服,他努力向她學習,在這個可怕的漩渦中掙脫出來,隱約中,他為自己高貴的靈魂感到一絲絲羞愧。

    到了第五天的夜晚,布魯菲德發現法考爾金的特務們也找上自己了。嚴格來講,站在他面前這位身穿便服的先生,看起來更像是一位高階貴族的助理,頗為斯文,而且風度翩翩。

    「布魯菲德,你好,我叫艾希斯,家族地下衛隊的一員,想和你聊聊!」這位特務先生一點也不盛氣凌人,相反的,更像是一位兄長對弟弟談話的語氣。

    布魯菲德並沒有受寵若驚,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假象,這些人殺人的時侯大概也是這樣笑瞇瞇的,他回答:「艾希斯長官,很高興能與你攀談,希望我能為你提供幫助。」

    艾希斯微笑說:「不必太拘束,家族的地下衛隊並不是你想像中那麼可怕的,來,在我對面坐下。

    布魯菲德知道自己大過提防了,以致臉上的表情告訴對方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他趕緊擠出一點笑容,在艾希斯對面的沙發坐下。

    布魯菲德想,這是訓練營的高官會客室,現在竟然用來召見自己,可見面前此人的官階,也可以推測到家族對此事的重視程度。

    艾希斯為布魯菲德倒了杯茉莉花茶,微笑說:「這是黃金海岸的茉莉泡製的,並不是經常能喝到,你來試試。」

    布魯菲德誠惶誠恐的拿起杯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一陣淡雅的清香頓時蔓延過全身,果然非同一般,但布魯菲德更在意的是,自己的手在拿起杯子的時侯有沒有顫抖。

    艾希斯說:「如何?」

    「真好喝。」布魯菲德如實回答,一漢再輕輕抿了一小口。

    當他抬頭望向艾希斯時,發現對方正深深的注視著自己。

    艾希斯微笑說:「布魯菲德,我看了你的資料,個人認為,將來你在家族的前途將無可限量啊!」

    「是嗎?謝謝!我定當努力,不負家族對我的栽培!」布魯菲德忙正容作出表態。

    艾希斯滿意地點點頭,說:「家族的規矩,相信你也很清楚了,法考爾金的成員都必須是誠實的人,為了你的將來,我想問你一些問題,希望你能據實回答。

    「明白,長官!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布魯菲德恭敬的回應著,心裡卻想,他覺得我這樣的小人物,一杯茶和幾句鼓勵就足夠麻痺,現在馬上就要進入正題了。

    艾希斯微笑的弧度稍稍收窄,問:「你和凱斐瑞的關係如何?」

    布魯菲德說:「她是我的好朋友。」

    「僅僅是好朋友?」

    布魯菲德心裡更加提防了,表面佯裝歎了口氣,說:「回長官,我明白家族的規定,預備成員不能發生非常關係。我承認我對凱斐瑞小姐有著朦朧的好感,相信凱斐瑞小姐對我也並非沒有感覺,但我們都是懂得分輕重的人,所以我和她都很好地克制自己,始終僅僅是保持著好朋友關係,並沒有做出任何越軌的行為!」

    「很好,懂得權衡的人,才能把握將來!」艾希斯彷彿很賞識布魯菲德似的點了點頭,又為他倒了杯茉莉花茶,接著問:「那麼,你和瓦利馬先生的關係如何?」

    布魯菲德心中一緊,他發現對方盯得更緊了,他把心一橫,說:「瓦利馬先生是位受人尊敬的官員,但他好像不太喜歡我,自他上任以來,就一直找機會刁難我,這令我很難受。」

    「這樣說來,你不太喜歡他咯?」艾希斯以調侃的語氣說。

    布魯菲德的心一橫到底,緩緩點頭,說:「長官。我承認,我確實不太喜歡他。」艾希斯又是點了點頭,似乎為布魯菲德的坦誠而感到滿意,又似乎是已從其中發現了什麼,他說:「據傳聞,瓦利馬先生對凱斐瑞有著非同一般的好感,你聽說過嗎?」

    「聽說過。」布魯菲德坦白承認,心想,這事在訓練營裡,大多數人都聽說過吧!

    艾希斯說:「那你心裡嫉妒他嗎寧」

    布魯菲德舉起杯子抿了一小口茶,稍稍沉默了一會,他需要緩衝的時間,這個問題並不是那麼好回答。

    艾希斯微笑道:「直接回答就是,無妨!」

    布魯菲德用力咬了咬舌頭,用痛楚激起勇氣,以令自己頭腦更清醒,說:「長官,我承認,我確實有一點妒忌瓦利馬先生。」

    艾希斯注視著布魯菲德,目光有如利劍,直刺布魯菲德的靈魂,他直盯得布魯菲德心裡有點發毛,才歎了口氣,沉聲道:「既然僅僅是一點點妒忌,那你為什麼要殺死瓦利馬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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