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六月,天越發熱了。即使徐州依山靠水,也難以抵擋暑熱的親臨。
由於李惠水平安的生了一個兒子,李姨娘要去觀音寺還願,伊水和汶水也想一起跟去,張氏允許後,只留沉水在家跟秦秋雨學刺繡。
城外山上,清風徐徐而來,減少了一些暑氣。
伊水站在山坡上,任由涼涼的清風吹著自己的臉龐,享受這難得的愜意。
不一會兒,伊水張開眼睛,隨意的往山坡下一掃,突然愣了一下--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李衛。
使她驚訝的是李衛身邊還有一個女子,兩人似乎在談論什麼,那女子穿著翠綠色衣衫,遠遠的看不清面目,但是可以確定是一個年輕的小姐。
伊水想到李衛的一些反常舉止,就猜測他是不是在談戀愛,現在終於確定了,遠遠的打量那個可能是她將來大嫂的綠衫女子,心下盤算著是不是要告訴母親,打聽那個女子的身份,以便日後上門提親,最終決定還是讓他們順其自然的發展吧,如果日後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哥哥自然會親自稟報父母的。
正房後院是一排小房屋,這是安排在正房伺候的丫鬟婆子的住處。
翠賢拿著一個食盒來到琉璃的房間,輕輕的敲門。
張氏正在午睡,因此,琉璃回到自己的房間,聽到敲門聲,連忙過來開門,將翠賢迎了進去。
「姐姐在忙什麼呢?現在天熱,這是我親自給姐姐張羅的吃食呢!」說著將食盒裡的菜擺在了炕桌上。
「我在刺繡呢,原想做一個荷包,都動針好幾天了,還沒有做好,現在好不容易得了空,趕緊進行一些,爭取早點做完。」琉璃邊說邊往炕桌上望去。見翠賢帶來的都家常小菜,涼拌金針菇、涼拌蓮藕、涼拌蘿蔔絲、綠豆蜜汁膏四個小菜皆用巴掌大小的荷葉碟子裝著,看起來清爽美味,絲毫不見油膩,在這樣的天氣了正是適合開胃解暑的,不由感激道:「翠賢妹妹太客氣了,這讓我怎麼受的了」。
翠賢又拿出了一雙烏木嵌銀筷子,擺在碟子上,說道:「翠賢自從進了太太的房,就蒙姐姐多次照顧,這也是應當的。」
琉璃見推辭不過,就坐到炕上,拿起筷子品嚐翠賢做的菜。說真的,翠賢做的菜確實好,幾口下來,讓琉璃胃口大開。
翠賢拿起琉璃先前繡得荷包,不由誇獎起琉璃的手藝來,琉璃笑道:「太太房裡誰不知道你翠賢的繡工才是拔尖的,哪裡輪到我。」說著,心下暗生警惕,想到太太的交代,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這樣一想,連口中的菜也不如剛才香甜了。便有一搭沒一搭的和翠賢閒話起來。
不一會兒,琉璃便提到了大少爺房中的玻璃,翠賢眼珠子一轉,衝著琉璃皺皺鼻子,笑著說:「眼下我們還要叫玻璃姐姐,是不是往後咱們得叫少姨奶奶了了?」
琉璃一聽,忙打斷翠賢的話:「這話可實在不該說。主子的事情可不能這般說笑打趣!若讓人聽到了,少不得挨一場罵。」
翠賢忙向門口望去,見沒有人在,才放下心來,拉著琉璃的袖子道:「琉璃姐姐向來最得太太信任,想必知道太太的打算,如果太太真的想抬舉玻璃,我們平素也要小心一些,省得犯了忌諱,得罪了未來的少姨奶奶,求姐姐透露一點消息吧。」
琉璃想想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便開口說:「太太有沒有這個打算我不知道,但太太是不會在少爺娶親前安排通房的,要有,也是少奶奶進門後的事情,再說,大少爺為人守禮,也不會肆意行事!」
琉璃的話讓翠賢又喜又愁。「婚前置個通房、納個妾也不算什麼。太太的意思是要進門的少奶奶拿這個主意了。這女人天性善妒,太太也該為大少爺的子嗣考慮下,這天下間的男人有幾個不三妻四妾地。」
琉璃心中一動,裝作無意的樣子說道:「太太還說要在大少爺娶親前將一批大齡的丫鬟放出去,玻璃這個年齡放出去的可能性極大。」
翠賢果然不再言語了。
琉璃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笑著對翠賢說:「真真沒想到,翠賢妹妹還有這般手藝,這幾樣看著尋常,味道卻委實不錯!日後,誰娶到你誰就有福氣了。」
翠賢看了看外頭天色,已經是掌燈時分。她對著銅鏡,仔細地上了妝。
張氏是指望不上了,雖然自己曾經為她立過功,但是她也看出張氏對她的提防之心。孫姨娘的死翠賢一直很疑惑,只是如果將事情張揚開來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還有可能牽連到自己身上,翠賢自然不會幹這種不利己的事情了。
那就只有靠自己了。
翠賢看著銅鏡裡自己細皮嫩肉的水靈得不行的臉龐。還是很有自信點,又取出梳妝盒,拿出一張胭脂紙,湊到嘴邊,將嘴唇上均勻的塗上胭脂,又對著鏡子照照,嘴唇上嬌艷欲滴,襯托著整個人一副惹人憐惜的楚楚之態。
翠賢突然感到心裡一陣煩悶,咬著嘴唇,想到了曾經從李衛身上聞到的百合香味,不知道是那個騷狐狸留下的。蹙著眉,過了好一會兒,才歎了口氣,從梳妝鏡裡拿出一個瓷瓶打開,這是「紅胭脂」店裡的百合花汁,「紅胭脂」裡面的東西價格昂貴,據說幕後的東家是徐州知府家,但是他們家的胭脂質量確實好,這一瓷瓶百合花汁花了翠賢將近一個月的月錢。翠賢將百合花汁倒些在手心中,輕輕地拍到脖頸與胳膊上。立時之間,屋子裡就佈滿了淡淡的百合清香。
「翠賢姐姐,大少爺回來了。」青兒站在門口,輕聲喚道。青兒是大少爺房中的小丫鬟,平素翠賢對她照顧有加,這次是受翠賢的囑托特意來通知她的。
青兒走後,翠賢再一次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志在必得。
以她的年齡,比玻璃還要大兩個月,打發出去安排嫁人肯定會有她。與其配一個小子,一輩子吃糠咽菜還不如嫁到大戶人家做妾,運氣好還能生一個兒子,終身有靠,再不濟也能靠年輕貌美多撈些金銀,而李府中和她年齡相配的也只有大少爺李衛。像李衛這樣的大家子弟,有個三妻四妾也是正常的,以她對大少爺人品的瞭解,等到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飯,他不會不認帳的。到那時就是張氏反對也沒有用了。
李衛對突然出現在身邊的翠賢一愣。
本來李衛初見這翠賢時還有著幾分地好感。但孫姨娘去世後,翠賢仍然每天花枝招展的,沒有一點對孫姨娘傷心,好感便去了三分;後來她不斷的找由子接近自己,有外人在還好,一但旁邊沒有人,那雙眼睛就像是貼在他身上一般,剩下的那點子好感也便煙消雲散了。
翠賢的算盤打得極好,臉上就更帶出幾分嬌羞來,柔聲問道:「少爺要洗臉麼?」說話間,將一個帕子遞了上來。
「青兒呢?」李衛問。這該是青兒的工作。
「青兒不舒服,上房沒人,我見大少爺喊人送水,就進去瞧瞧……」
李衛忍不住看了眼翠賢,見她微微低頭。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
李衛今天特別高興,就算是平素看著不順眼的翠賢也覺得順眼了一些。
翠賢見李衛看她,眼波流轉,嫣然一笑。
可惜之後,李衛就沒有再看她,翠賢咬咬牙,只好使出最後一步棋。
過了一會兒,玻璃回來了,卻發現上房燈火漆黑,到門旁一推門,門從裡面插上了,玻璃心中疑惑,怎麼少爺這一次休息的這麼早?在門外等了一會兒,見裡面鴉雀無聲,心知少爺是睡熟了,也就放心的離開。
第二天,張氏剛剛起床,就見玻璃一頭闖了進來。
聽完玻璃的話,張氏一言不發,只帶著韓嬤嬤來到兒子的房間裡。
看到翠賢衣衫凌亂頭髮披散的坐在床上,一旁的李衛呆呆的坐著,抱著頭,怎麼也想不起昨晚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怎麼回事?」張氏看著床上的一處殷紅,寒聲問。
翠賢開始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邊哭便述說昨天晚上來找青兒,誰知卻被大少爺拉到床上的經過。
「衛兒,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李衛抬起頭,眼睛中有些迷茫:「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來找青兒的,不過昨天是她過來,給了我一杯茶,後來的事情我就記不清楚了。」
「少爺,您不能這麼說,昨晚你明明答應今天抬舉翠賢的,翠賢才--才……」
張氏原是想將玻璃給李衛當通房的,沒有想到現在成了翠賢,看翠賢的神情,這當中一定是施了什麼手段,趁少爺不省人事的時候爬上了少爺的床單,自然心中不喜,但現在不是處理她的時候,先要確保她不會懷孕,不然,李衛還未娶妻,就先有一個庶出的子女,傳出去被人笑話。
不一會兒,青兒過來了,也證實了翠賢所說的,張氏見狀,低聲吩咐韓嬤嬤準備藥汁。
待韓嬤嬤離開後,張氏對翠賢說,「要我認下你也容易,待會兒你將藥喝了,今後不許淘氣,好生侍奉少爺,等日後少奶奶進了門,自然會抬舉你。」
翠賢喜出往外,趕緊跪下謝過太太。
這時,門外傳來伊水的聲音,「大哥哥在嗎?」
隨著話聲音,伊水已經走了進來,看到眼前的情況一愣。
這時,韓嬤嬤送來了藥汁。
伊水向一旁的玻璃詢問,玻璃支支吾吾不知該說什麼,李衛在母親處理翠賢時就一直一言不發,此刻看到妹妹也知道這件事,更加無地自容了。
伊水大致猜到一些,想到哥哥已經有了心上人,加上翠賢素來有些不妥當,便更加懷疑了,原來是猜測她的目標是自己老爹,沒有想到原來是大哥哥。想到以前看到的那些肥皂劇,心中有了數,便看向床上,指著那處殷紅道:「哎呀,這是誰受傷了,快點拿藥膏上藥啊!」
張氏原本想讓韓嬤嬤將伊水帶走,這些事情不是她一個小女孩該知道的,這時,聽了伊水的話心中一動。
翠賢臉色漸漸有些發白。
張氏見狀,便對韓嬤嬤說:「你帶她到內室檢查一下,順便安排上藥。」翠賢的臉一下子刷白了。
韓嬤嬤不顧翠賢的掙扎將她拉到了內室,張氏就吩咐玻璃將伊水帶走,伊水同情的看了看哥哥一眼,心中想到,自己只能幫到你這個地步了。
待伊水走後,張氏靜靜的等待韓嬤嬤的結果,不一會兒,韓嬤嬤出來了,向張氏搖搖頭。
「去把李福家的叫過來,順便就將人牙子也喊來。」看看旁邊臉色發白的青兒,想起她來了,補充了一句:「這個青兒先打一頓板子,再讓她父母領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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