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李伊水和李歡坐在裡間的床上玩九連環。[]
汶水和沉水在和秦秋雨學刺繡,李紀還在讀書,因此,午後來到張氏房中玩耍的只有李伊水和李歡。
九連環是過年時李衛給弟弟妹妹買來玩的,人手一個。
九連環環中套環,解起來特別麻煩,別說李歡,就是李伊水也要絞盡腦汁,費盡力氣才將九連環解開。一旁的李歡一看到妹妹超過自己--她解開而自己沒有解開,便不滿的放下自己的,將伊水已經解開的九連環又扣在一起,讓她接著解,好不落下自己,伊水好氣的看著有些霸道的李歡,原想教訓他一頓,但轉念一想,自己犯不著和一個小屁孩一般見識,便又解起來了,當然解開的過程也不時看看李歡的進展,偶爾指點他一下,兩人在床上倒也玩得其樂無窮。
相比於單純解九連環的李歡,伊水要操的心就多了,更況且她還要一心兩用,眼睛時不時瞟向裡間的珠簾,聽外間的丫鬟婆子的回話。
「回太太話,翠蘭來領取紀少爺這個月的筆墨紙硯銀子,各項加起來一共二兩。」
張氏示意琉璃翻看一下帳目,核對李紀這個月確實還沒有領這項銀子,並用算盤將數目核算了一遍,確定無誤後,向張氏點點頭,張氏便發了對牌,讓翠蘭到賬房支取銀子。隨即傳下一個婆子。
也許是伊水向外望的次數多了,引起了李歡的注意,便也向外間看去。聽完翠蘭的回報,等翠蘭走後,好奇的問坐在炕沿的張氏。
「大娘,我記得孫姨娘死後,身邊的丫鬟香椿該到紀哥哥身邊的,怎麼紀哥哥身邊的丫鬟是翠蘭了,那香椿她到什麼地方了?」
張氏拿帳本的手一僵,隨即恢復了過來。
沒等張氏說什麼,霍姨娘連忙到床上抱起李歡:「歡哥兒,怎麼大過年的說話這般沒有忌諱,沒了人的事情能隨便說嗎?大人的事情以後少插嘴。」
隨即轉向張氏陪笑道:「小孩子家的,童言無忌,太太莫怪。】」
張氏沒有理會霍姨娘,轉頭向炕上的李歡說:「香椿是孫姨娘的陪嫁丫鬟,並不是咱們府上的奴婢,孫姨娘沒了,香椿已經被孫家領回去了,聽說發送到她自己家裡,讓她父母領回去自行婚配去了。你小孩子家家的,別學三姑六婆亂打聽人是非,你現在已經八歲了,年後該啟蒙了,這次呂先生回來後,我一定要告訴呂先生,讓他好好管教你,不能像去年那樣在書房混日子。」
李歡沒想到一時的好奇,就引起生母的一番訓斥,以及嫡母說教,連帶著今年上學的日子也不能鬆快,吐了一下舌頭,便不敢再多言,低頭繼續和手中的九連環奮戰,決心這一次要超過李伊水,恢復自己做哥哥的尊嚴。
伊水心中歎息了一聲,李佑空空的棺材彷彿還在眼前晃蕩,手中套在一起的環彼此相撞發出的聲音異常刺耳,手中的動作也漸漸慢了下來,九連環雖然難解開,可是生活似乎比九連環還要難解。
「回太太話,翠賢從家裡回來了,在外面求見太太。」有一個小丫鬟進來通報。
「翠賢--」張氏沉吟了一下,「讓她進來。」
翠賢剛一進門,就撲通的跪在地上,「翠賢見過太太,給太太請安,翠賢再替九泉下的母親謝謝太太的恩典,奴婢全家都感激太太的大恩大德!」
張氏示意琉璃將翠賢扶起來,慈聲道:「你母親的喪事可都辦好了?」
翠賢滿臉感激:「回太太的話,奴婢娘親的事情都已經辦妥當了,娘親走得風風光光,幸虧太太恩典,喪事才能辦的這般體面。」
說著便又要磕頭,張氏忙讓琉璃攔了下來。
看到翠賢,張氏想起一件事。
孫姨娘不在了,翠賢的差事也就沒有了,她是李家買來的丫鬟,並不像香椿那樣可以交給孫家處置,那麼怎樣安排翠賢就是一個問題了。張氏想起韓嬤嬤的忠告,有些猶豫,原想賞了她的身價銀子,讓她離開,卻又知道不能輕易放她走,誰知道會不會有有心人從她口中問出什麼來,她前頭剛一告發孫姨娘,隨後孫姨娘就暴斃,難免不會讓人產生聯想,甚至翠賢本人可能會懷疑孫姨娘的死和張氏有關。雖然張氏自信事情辦的滴水不漏,沒有什麼把柄落入外人手中,卻還是不願意冒險,決定把她留在府裡,等過上幾年,這件事被人淡忘了,再打法她出去。
想到這裡,張氏隨即笑著說道:「你回來的正好,你主子沒了,你的差事也要重新安排,現在各房都不缺人手,不如將你填補到紀少爺院子裡,也好多多照顧他。」
李紀房中已經有一個大丫鬟了,那她翠賢過去算什麼,在從粗使丫鬟熬起?
張氏的話音剛落,一旁的翠賢撲通又跪下來:「奴婢並非不願意伺候紀少爺,奴婢伺候了孫姨奶奶四年,孫姨奶奶不在了,奴婢理應照顧紀少爺,只是在家裡的時候,奴婢父親聽到太太不但對下人慈善,還送了十兩銀子讓奴婢發送亡母,便讓奴婢發誓,一定要好生服侍太太,以報太太的大恩大德,奴婢想到紀少爺身邊還有翠蘭照顧,也就答應了父親,這一輩子一定要盡心盡力的服侍太太,如果不能如願,翠賢願意絞斷三千青絲,尋一個清淨之處,日日為太太祈福。求太太成全奴婢的一片孝心。」
翠賢說的聲淚俱下,感人異常。
張氏聽翠賢提到翠蘭,知道自己的安排不妥當,在李府服侍少爺小姐的丫鬟是有定例的,每房都有一個大丫鬟以及四個打掃庭院的小丫鬟。少爺身邊還有兩個跟著出門的小廝,待滿八歲後,少爺身邊再添一個書僮伺候筆墨紙硯,小姐則是添一個掌管衣裙首飾的大丫頭,雖說翠賢是原先伺候孫姨娘的,孫姨娘去世後,改到小主子房間裡情理上也說的過去,但是與例不適宜,越過了嫡子李衛。
張氏自然順水推舟的同意了翠賢的話,翠賢又說了一大通表赤膽忠心的話,才頂著通紅的眼睛出了門。
翠賢的話張氏聽了沒什麼,一旁炕上的伊水卻有些不大對勁。
什麼「奴婢願意終生不嫁,跟在太太身邊,服侍太太梳頭洗面,一心一意伺候老爺太太……」
這些話,怎麼聽怎麼像那些肥皂劇裡那些小三的台詞,伊水仔細打量了那翠賢,她的眼眸含著淚珠,惹人生憐,脆弱細薄的朱唇像是受到委屈似的緊閉著,加上年輕保養得宜的晶瑩剔透、吹彈可破皮膚,伊水發現面前的翠賢也是一個可人兒,甚至比之以前的孫姨娘也毫不遜色。
想到父親有幾房妾室,並不是一個專一的人。伊水便為母親擔憂,母親雖說現在風韻猶存,卻比不上翠賢的青春靚麗。伊水可不想父親給自己添一個比大姐惠水還小的庶母。
正想提醒母親,卻晚了一步,母親已經答應了下來,伊水心中暗暗埋怨,母親怎麼給自己弄一個競爭對手在身邊。見翠賢剛才還痛哭流淚的表情轉眼就換成歡天喜地的,對翠賢變臉的速度感到心驚,加上剛才翠賢的能言善辯,伊水對翠賢立刻生了提防之心。
隨後又有婆子來回話,是領取紙裱糊書房的,張氏發了對牌後,想起給呂先生新收拾的住處,便向琉璃詢問進展如何了。
琉璃回到:「已經收拾好了,是在東跨院西邊的竹院,寬寬亮亮的三間房,還配著一排廂房,正好給呂先生和呂夫人居住,還可以將一間房收拾出來做書房,聽說呂先生明年就要參加科考了,這樣安置也不影響他讀書,如果呂夫人帶了服侍的人來,旁邊廂房也可以安置。」
東跨院有梅蘭竹菊四個小院子,是李府給貴客準備的,張氏也覺得妥當,但一想到竹園的位置,「那裡到夏天往書房走的路上是不是太熱,又沒有樹木遮蔭,夏天會不會太辛苦。」
「太太,那一條路並不太長,可以在建一個走廊,這樣上面就有棚遮擋了,也可以往東跨院添一個曲徑通幽的景致。」琉璃幫張氏管帳目,自然粗通文字。
張氏想想也是,只是破土動工需得春暖解凍後才能進行,加上離暑熱還遠著呢,到時候再慢慢收拾也不遲,便將這件事擱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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