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星帶著兩個小國安回到家時,已是深夜,林水瑤和姚春芳都已睡下,客廳裡只有王滿倉和方梓明兩個活寶在下跳棋,小媳婦言春梅蹲在邊上興致勃勃地評點戰局。
三人見到周天星帶著兩個陌生人進來,也都不以為意,周家的訪客實在太多,幾乎天天有人登門拜訪,看到陌生面孔並不希奇。接待工作做多了,都習以為常,一見來了外人,就把棋盤擱下,起身慇勤地招待客人。
目前負責保護周家安全的人員,也是從二處抽調出的,分成三個組,每組兩人,二十四小時輪班值守。當然,這些保安人員不可能有良好的工作環境,只能呆在車裡無聊地蹲班值守。
招待兩個小國安坐下後,周天星就向王滿倉等人介紹了他們的「來歷」,聲稱他們都是從一家保安公司請來的保安,方梓明一聽就不高興了,不悅道:「天星,你這不是打我的臉嘛,咱們小區裡的保安可都是從復員軍人裡挑出來的,有我在,誰敢不盡心,何必還要到外面去找保安?」
周天星淡淡一笑,反問道:「你的保安有槍嗎?」
方梓明一愕,半晌沒反應過來,卻見周天星又對那兩個陌生青年吩咐道:「把你們的槍和持槍證都拿出來,給他們看看。」
兩個小國安反應很快,聽到命令就馬上執行,全都把槍和持槍證掏出來,擱在茶几上。
空氣一下子凝固了,王滿倉三人面面相覷,全都作不得聲。
周天星又道:「都是自己家裡的人,我就不瞞你們了,這兩位都是保密單位的同志。以後專門負責保護大家的安全,其他的你們不要多問,只要知道這件事。心裡有數就行了,但是一定要注意保密,千萬不能把這件事洩露出去,那可是犯紀律的,對外嘛。就按剛才我說的,如果有人問起來。就說他們是保安公司地僱員,明白了嗎?」
想了想,又向方梓明囑咐道:「特別是你,梓明,這件事非同小可,千萬不能外洩。連你老子都不能說,不然,到時候萬一有什麼嚴重後果,連我都幫不了你,還有,以後是二十四小時輪班值守,除了他們兩位以外,還有四個同志和他們換班,這六位同志的食宿問題就交給你吧。」
方梓明這時才醒過味來。望向周天星的目光中又多出一絲敬仰,心道:「怪不得我老子一直說這小子關係通著天呢,乖乖不得了,今天總算見識到了。」
當下一疊聲應是,滿口打保票,忽然心中一動,提議道:「天星,既然要保密。不如乾脆就把他們扮成我們物業公司地保安吧。這樣幹什麼都方便,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我明天跟下面說一聲,就說要招六個新保安,單獨設個周家保安隊,給他們配車配宿舍,另外一個月開幾千塊工資,你看這樣成嗎?」
周天星不禁啞然失笑,同時頗有點意外之感,心想方梓明這小子平時雖然沒個正形,辦起正事來倒也不含糊,這主意就挺不錯的,連自己都沒想到,於是點頭讚許道:「這樣最好了,就這麼辦吧。」
兩個小國安卻嚇得馬上站了起來,其中一人連連擺手道:「這怎麼可以,這本來就是我們的本職工作,宿舍什麼的也就算了,工資我們絕對不能要。」
周天星把臉一沉,不悅道:「這是命令,不要也得要,就這麼定了。」隨後又露出微笑,意味深長地道:「只要你們自己不說,我難道還會去跟你們的領導打小報告?放心吧,就算你們地領導知道了,到時候我出面解釋一下不就行了,你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一回,兩個小國安完全傻掉了。
安頓好兩個小國安後,周天星就打王滿倉他們回去睡覺,一個人上樓進了書房,關起門來打開電腦,花了半小時工夫敲出一篇電子文檔,打印在一張a4紙上,然後戴上手套,把稿件裝進信封,又打出一個郵寄地址,貼在信封表面上,粘上郵票,預備次日一早就去市裡找個郵箱,把信投遞出去。然後,他撥通了趙志強地電話。
四十分鐘後,趙志強風風火火趕到這間書房中,一進門就問:「周局,這麼急著找我來,有什麼事?」
周天星招呼他坐到沙上,自己也在他對面坐下,笑呵呵道:「志強,以後在私下場合,我們還是直呼其名吧,就像以前那樣,叫我天星就行了,不要一口一個周局的。話說回來,就算官做得再大,下面沒人幫襯著,日子也不好過,你說是吧?」
趙志強也笑了,點頭道:「可不是,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小子還得接著往上升,區區一個東海市局,還養不起你這尊大神,直說吧,我的大局長,今天叫我來,究竟有什麼指示?」
由於陳有虎升了副局長,二處處長的位子就空了出來,選接班人自然就是趙志強,雖然局黨委還沒有來得及討論這件事,但趙志強接任二處處長,基本上只是個時間問題,他最大的優勢就是年紀輕,辦過不少大案,在二處威信僅次於陳有虎,否則也不可能三十出頭就坐上二處的第二把交椅。當然,趙志強地能力再強,也對周天星構不成任何威脅,這一點雙方都是心知肚明的。
周天星並沒有直接回答趙志強的問話,而是拉開辦公桌抽屜,從裡面摸出一個指甲蓋大小的金屬片,扔在桌上,淡淡道:「你看看這東西,是在這屋子裡的電話機上現的,我剛才已經檢查過了,裡面有一顆微型電池,已經被我挑掉了。這種東西我不太瞭解,你的經驗比我豐富,幫我分析一下它的出處吧。」
趙志強神色一凜,瞳孔立刻收縮成針芒般。用兩根手指輕輕拈起那物,湊到眼前仔細瞧了一會兒,這才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這不是我們的裝備,但是看上去做工很粗糙,也不像是專業特工用地標準裝備。嗯,估計是在電子市場上買地零件,手工做的。一定是這樣。」
霍然抬頭,一眨不眨地盯著周天星。表情凝重地道:「天星,看來你已經被盯上了,畢竟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在北京鬧出那麼大動靜,說不定日本人已經知道了你地真實身份。我估計,他們用這種粗製濫造的竊聽器。反而欲蓋彌彰,不管是不是他們,我建議這件事應該向局黨委通報一下,另外,我覺得還要加派點人手,加強一下對你全家的保護工作,你看這樣處理好不好?」
周天星擺擺手,笑道:「沒必要這麼杯弓蛇影的,不就是一個竊聽器嘛。在咱們自己地國土上,不用這麼小心翼翼,要是我這個國安局長被一個粗製濫造地竊聽器就嚇破了膽,傳出去豈不是笑話。當然了,這件事肯定要在黨委會上通報一下,但是,目前最重要的,還是要盡快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把這個安竊聽器地人挖出來。」
又側頭想了想。才道:「你來之前,我其實已經整理過了。這件事絕不可能是我家裡人幹的,能進我這間書房的,除了一個定期來打掃的鐘點工外,就只有一些訪客了。」
接著,他把一張擱在案頭的稿紙遞給趙志強,道:「這是我剛才整理出來的,都是最近來過我書房地訪客名單,具體日期有些我也記不太清了,不過能記起來的我都作了備註,你先參考一下吧。」
趙志強仔細審閱那份稿紙良久,忽然抬起頭,指著其中一行問道:「這個叫阿洛特的人是幹什麼的?怎麼還有個外國人?」
周天星早知他會有此一問,當下就把認識阿洛特和伯納迪恩的經過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最後道:「我原先也沒太在意這兩個外國人,也就是當普通鄰居相處,平時有些來往,見面打個招呼而已,後來嘛,我就感到有點奇怪了,因為這兩個法國人似乎對我家格外感興趣,特別是那個阿洛特,有事沒事都要跑過來,還經常送我些小禮物,似乎,熱情得有點過頭了。」
趙志強目光連閃,忽然重重拍一下桌子,飛快地道:「這兩個法國人一定有問題,至少是值得重點懷疑的對象。」
說著把稿紙揣進口袋,站起身道:「天星,我就不在這裡多耽誤工夫了,馬上回去安排人手,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有情況隨時向你匯報。」
次日清晨,周天星還沒起床,就接到趙志強的電話。
「周局,我們已經查出一些線索了,在電話裡說不方便,不如你來一趟局裡,我當面向你匯報。」
趙志強在電話那頭的聲音有點激動,嗓音很沙啞,聽得出,一夜都沒合眼。
「好,我馬上就來。」周天星乾脆地道。
一個多小時後,周天星已經穿戴整齊地出現在他的新辦公室中,側對面地沙上正坐著趙志強。
局長辦公室自然不可能太寒磣,面積特別大,足有四十平方,裝飾不算豪華,但窗明几淨,陳設端莊氣派,一應設施應有盡有,光辦公桌上就並排放著四門顏色不同的專線電話。外面還有個秘書室,不過他還沒來得及給自己選個秘書。另外,書櫃旁還開了一道側門,通向一間臥室,裡面也接了一門專線電話,那是晚上值班時才會用到的休息室。
周天星仔細閱讀了一遍趙志強剛剛呈上的文件,事實上,這份文件中的內容他早就一清二楚了,只是做做樣子。良久,他才把視線抽離文件,望定趙志強,沉聲道:「也就是說,這兩個法國人的真實身份,都是教會的神職人員。那麼,你對這件事怎麼看?」
趙志強的臉色異常嚴峻,眉頭也皺成一個疙瘩,斟酌著詞句道:「周局,我認為這件事地背景很不簡單,據你昨天所說,你幾個月前就已經認識他們了。也就是說,你早就被教會盯上了,不。說不定他們就是奉了羅馬教廷地指令,想要刻意接近你,至於其中的原因,我認為暫時還不能下定論。不過,我倒是有個猜想。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
「我從前也辦過一些案子,都是和宗教問題有關地。據我所知。從建國初到現在,幾十年來,羅馬教廷一直沒有放棄過對我國宗教事務地干涉,包括和西邊那個什麼活佛相互勾結、擅自任命中國教區大主教之類的一切行為,都是想插手我國的天主教事務。呵呵!周局,我看十有**是因為你在社會上地影響力。被教會看中了,說不定人家正巴巴地想拉你入教呢。」
周天星微微點頭,莞爾道:「一幫不知所謂的神棍,我說呢,那個阿洛特每次見到我,都會跟我大談中國道教,自稱對神秘的東方宗教很感興趣,原來就在這兒等著我呢。好了,志強。你馬上安排人手,把這兩個法國佬監控起來,暫時不要驚動他們,看看他們到底還能搞出什麼鬼花樣來。」
趙志強刷一下從沙上蹦起,大聲應是,又笑著打趣道:「周局,人家既然對你這麼看重,連大主教都派出來了。你不如就順水推舟算了。看看羅馬教廷能封你個什麼官。」
「去你的,快幹活去。諾!這裡有包好煙,獎勵你一夜沒睡。」
周天星一邊笑罵,一邊把一包大熊貓向他腦門上扔去,趙志強手一抄就接煙在手,飛快揣進衣兜,笑呵呵地跑掉了。
上午九點,周天星又出席了局黨委會,還是由范錚主持,不過只說了個開場白,就把話語權交給了周天星,對他笑道:「天星同志,今天的會還是你來唱主角吧,你以前一直在基層工作,可能對很多情況都不太瞭解,不如趁這個機會,先瞭解各部門地運轉情況。」
見周天星默默點頭,他就轉回頭,面向眾人道:「下面的會議就由周局長主持了,我看大家先逐一向周局介紹一下本部門或者主管單位地基本情況吧。」
平生第一次,周天星深切感受到,開會是件很考驗人耐心的事。這次會議從上午九點一直開到下午三點,連午休的時間都用上了,主要是因為東海市局的機構格外龐大,光業務處室就有六個,涉及到的具體工作也十分繁瑣,不過機構設置還算精簡,不像一般的企事業單位有那麼多亂七八糟地閒職,很快就在腦中梳理出一個簡單明朗的機構脈絡。
從上到下說,有局長辦公室和局黨委辦公室,「兩辦」下分設若干子部門,諸如秘書科、外事科、機要科(下設檔案室)、黨工科、黨組科之類,工作職能一目瞭然。至於團委書記,則是由黨委辦公室主任兼任。另外,還有一個受省局紀律監察處和局黨委雙重領導的紀律監察室,以及財務處、人事處、行政保衛處、裝備處、特訓處等幾個職能處室,總稱為局機關。基層單位主要是從「一」到「六」六個業務處室,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外勤人員。光這六個處室的定編人員就過1600人,其中以二處的規模最大,定編300人。加上機關各處室,全局定編員額為1900多人。
只是,該局近年來一直處於缺編狀態中,實際在編人員不足1700人。當周天星詢問原因時,分管局機關的一位副局長坦言,近年來因病、傷、死亡而提前退休的國安員逐年累增,加上任務量劇增,相應的,經費就逐年吃緊了,所以,並不是招不到人,也不是不需要人,而是經費緊張,供不起這麼多人。周天星一聽就鬱悶了,這種情形就像是打帝國的時候,明明人口上限可以達到1900人,卻因為資源不足只能造1700個兵,沒來由地少掉200個遊俠,這仗還怎麼打?
當下問范錚:「范書記,這事沒向省局匯報過嗎?」
范錚苦笑道:「年年都向省局打報告地,沒用。有個情況你大概還不瞭解,省局每年撥下來的經費,其實都是按1900人的份額下撥的,可是我們的福利開支實在太大了,傷亡人員要撫恤吧,生病的要養起來吧,還有醫藥費也是個大頭,我們的工作性質這麼特殊,不可能參加社會醫療保險,醫療費用可都是在局裡實報實銷的,現在地醫療費又那麼貴,看個感冒咳嗽都要幾百塊,就別說大病了,動不動就是幾十萬、上百萬啊。另外,還有一些同志家庭經濟有困難,老人生病了,老婆下崗了,孩子找不到工作了,組織上總要有所關懷吧,這不,我們地機關食堂、單身宿舍、鍋爐房那些地方,用的全都是我們國安員地家屬,不把家裡安頓好,怎麼能安心工作?」
聽過這一通講解,周天星沉默了,側頭想了想,問道:「那麼,要是增加兩百人,每年需要增加多少開支?」
范錚毫不猶豫地道:「這個數字我們早就算過了,只要一年能增加一千萬經費,我們就能齊裝滿員了。」
周天星笑了,馬上接口道:「這好辦,這筆錢我出了,不就是一年一千萬嘛,我今天下午就去銀行匯款,先打三千萬到咱們局的帳上,就算是我的個人捐款吧。另外,向省局要資金的報告還得接著打,一個月打一份,我就不信了,打三年報告都批不下錢來。」
毫無懸念,就在他話出口的同時,在場所有人,都陷入了石化狀態,連范錚都被雷倒了,怔怔瞪了他半晌,才語氣古怪地道:「天星,這可不是個小數字……當然,我知道你小子有錢,可是……」
周天星呵呵一笑,攤開手掌道:「拜託了各位,不要用那種色瞇瞇的眼神看著我好不好,就當我錢多得燒得慌吧,總之怎麼都好,我只希望兩個月內,就能看到咱們東海市國安局齊裝滿員,大家有沒有不同意見?」
場面再次陷入沉默,足有半分多鐘,陳有虎突然一拍桌子,大笑道:「大傢伙兒還愣著幹啥,跟這敗家子有什麼好客氣的,人家愛燒錢咱們就收著,哈哈!咱們也來回打土豪,分田地。」
立刻,會場上爆出一陣哄堂大笑,場面一下子熱鬧起來。
「對,陳局這個提法好,打土豪,分田地,不分白不分。」
「好啊,今後咱們有個財神爺當局長,日子就好過多了。」
「可不是,以後甭管哪個部門,都不要到我這裡來哭窮了,統統去找咱們局座大人。」
面對這場面,周天星自己都有點暈了,沒想到一幫老傢伙起神經來,也是很要人命的,什麼胡話都敢在黨委會上說。不過仔細想想倒也難怪,看來這幫苦哈哈實在是窮日子過慣了,沒見過這麼財大氣粗的闊佬。
最後,還是范錚做了總結性言:「讓我們大家一起鼓個掌吧,向我們的財神局長表示一下衷心感謝。」
於是,掌聲如雷。需要重點說明一下,從這天起,周天星就在東海國安局得了個綽號「財神爺」,後來經過無數同志口口相傳,精雕細琢,逐漸衍生出很多版本,比方說「財局」、「神局」、「netbsp;當然,這些都是背後善意的玩笑,沒人會真的當面這麼叫他,這是一種尺度,給領導偷偷起個綽號沒什麼關係,可要是當眾叫出來,即便出自善意,這種人今後就不會有什麼展前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