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星心中暗暗流汗,實在沒想到,只是順手幫了楚雄南一把,就立見奇效,居然連洪承恩也主動登門示好了,而且是幾乎直言不諱地想要冰釋前嫌。最重要的是,直覺中,這人對自己竟然沒有了一絲敵意。禁不住暗暗咋舌,心想這位仁兄的胸襟氣度,也未免太常人了吧,大概已經可以和那位玄武門前殺兄屠弟的一代帝王有的一拼了。真不知這樣的人是高瞻遠矚,還是太冷血?一時間,思潮起伏,竟忘了回話。
洪承恩見他沉吟不語,又笑道:「此一時、彼一時,周先生是江東人傑,志向遠大,深藏不露,當日和先生一見,你我就相見恨晚,願為忘年之交,那塊心病,不如就揭過去吧。」
6少陽也在旁笑道:「周先生,洪書記是一言九鼎的人,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突然間,周天星覺得這個世界很荒誕,這種感覺並非第一次,但以這次最為深刻,腦海中不由又想起當初在心卦中曾聽邱本初說過的一句話:「官場如戲台,你方唱罷我登場,既然都是粉墨登場,又何必在乎台上的人是誰。」
當下,肅容道:「洪書記,既然話說到這裡,我有一句話也是不吐不快的,那件事純屬意外,非我所願。」
洪承恩深深歎了一口氣,表情誠懇地道:「不瞞你說,這件事我已經調查清楚了,事實證明,的確是個意外中的意外。我今天來,一是為道賀,二是為消彌誤會。」
周天星心中一動,下意識地在識海中察看了一遍他地因果樹,終於恍然大悟,深深望了他一眼,露出同樣誠懇的表情,點頭道:「黃囡不日將送回府上。」
洪承恩呵呵一笑,擺手道:「不必了。難得黃囡和林小姐有緣,就住在府上吧。」
周天星一怔,訝道:「這是為什麼?」
洪承恩洒然道:「老太太說,黃囡住在府上比呆在那個大院子裡快活,這就夠了。老太太還托我捎了句話過來,只要黃囡好,住在哪裡都一樣。」
周天星默默回味了一下這番話,立刻對那位沒讀過書的老太太肅然起敬,正容道:「洪書記,請代我全家向她老人家問好。」
「一定。」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6少陽目光一閃,出口打趣道:「周教員,我這次可是來討債的,作為本校教員,你可是一天都沒去上過課啊。」
周天星還沒答話,不料身後又傳來一個宏亮的笑聲:「6校長,咱們可得分個先來後到啊,我這個債主可是早就到了,周教官。我問你,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去旅部報到啊,咱們旅幾千號兄弟可都眼巴巴地等著你上課呢。」
原來是陳偉勝也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帶著高明堂向這邊走來,恰好聽到6少陽說的話,於是也出言問罪。
周天星看看這個。望望那個。不禁啞然失笑,向兩人分別抱拳道:「兩位債主大人,就算要討債,也等到喝完喜酒吧。各位,請入席觀禮吧。」
經過這番小小的風波,婚禮終於正式開始了,只是,在場的大多數嘉賓。看周天星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別地官員倒也罷了。一省大員親臨現場道賀,份量就不一般了。而且人人都看得出,周天星和這些高官顯貴之間的關係絕非等閒。其中尤以姚春芳那邊的親戚和周天星的一幫老同學們最是興奮,震驚之餘,紛紛交頭接耳。一時間,連這些自以為非常親近的親友都搞不清楚周天星到底有什麼來歷了。
好一番喧攘後,賓客終於漸漸散去,遊艇上只剩下雙方父母以及一些至親,同時還留下一些工作人員做收尾的活,把不需要用的東西搬進停在碼頭上的貨櫃車,清潔船艙甲板。
至於周天星、林水瑤這兩位主角,剛剛經歷過一次「慘無人道」的鬧洞房運動,被一幫老同學折騰得七葷八素,直到這時才有空坐下來喘口氣,吃碗麵果腹。不得不說,結婚這種事,新郎新娘看起來風光無限,是萬眾矚目的焦點,其實婚禮當天,一對新人才是最辛苦、最可憐地,不但要疲於應付各種繁文縟節,而且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從早忙到晚,沒一刻能消停的。
有點可笑的是,直到這時,四位親家才算是第一次正式見面,主要是因為周國輝一直呆在雲南沒有出現,如果不是周天星今天專程去把他接回來,還不知道相見何期呢。
眼看著收尾工作即將完成,姚春芳憐惜兒子媳婦,對正在埋頭吃麵的小兩口道:「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先回去了,你們倆也早點休息吧。」
兩人餓了一天,正吃得香甜,一聽這話,才依依不捨地放下筷子,起身把最後一批人送下甲板,回來繼續吃麵。直到把一大碗海鮮面塞進胃裡,周天星這才有了溫飽的感覺,忽然把嘴湊到林水瑤耳邊,悄聲道:「咱們船上有個賊,你想不想把他抓出來?」
林水瑤聞言一愕,隨後撲哧一笑,白了他一眼,嬌嗔道:「你就會騙人,哪裡……」
話只說了一半,小嘴就被周天星用手堵上了,低笑道:「真的沒騙你。」接著又在她耳邊小聲嘀咕一番。
幾分鐘後,周天星忽然大笑道:「好了,現在終於就剩下我們兩個了,瑤瑤,我們開船吧。」
林水瑤卻道:「還是不要了,江上風這麼大,當心感冒,我們還是回家吧。」
周天星道:「也好。那我們就回去吧。」
說完,兩人就蹬蹬蹬下了船,臨走時還把船上所有的燈都熄了,把船板也收了起來。
十幾分鐘後,這艘船上的廚房裡,一個神情鬱悶地年輕人托著下腮坐在餐檯前,艙室中只開了一個桔紅色地小燈,照在他蒼白到接近透明的臉上,赫然正是天樞大校。只不過這小子今天沒穿軍裝,而是穿著勤雜工的服色。
用手指拈起一粒小蕃茄,扔進口裡,含糊不清地嘟噥道:「媽的!周天星你這個混蛋,把我的所有計劃都打亂了,一切安排都白費了,天啊,我的命怎麼這麼苦,白白給他打了幾個小時工,最後連聽牆根都沒撈到。」
正自怨自艾間。忽聽艙門格吱一聲,被人從外面打開了,接著,一張冷若冰霜地臉出現在視野中,向他橫眉怒目地道:「好啊,這裡果然有個賊,瑤瑤,快打110,有人在我們船上偷吃蕃茄,哦。不,還有草莓、芒果、冰激凌。」
身後地林水瑤飛快地道:「好,天星,你看著他,我馬上打電話。」
「啊!不要啊。」
直到林水瑤摸出手機,將要撥號時。天樞這才靈魂歸位。從極度震駭中回過神來,跳起來擺手道:「不要報警啊,我不是小偷啊。」
周天星絲毫不為所動,依然冷冷道:「哼!你不是小偷誰是小偷,居然敢扮成勤雜工偷東西吃,你說,你還偷了什麼?」
「我真地沒偷東西啊,就是吃了幾個小蕃茄。其他什麼都沒吃。」
「不行。偷吃蕃茄也是犯法。」
天樞無語了,傻乎乎地瞪著他。愣了半晌,終於歎了口氣,垂下頭,無比委屈地道:「好了,我只是吃了你幾個小蕃茄,賠錢還不行嘛。」
「不行,我就要蕃茄,不要錢。」
「那我買十斤蕃茄賠給你,總行了吧。」
「不行,我就要原來那幾個可愛的小蕃茄。」
天樞火了,跺腳道:「你這個人怎麼不講道理?」
周天星冷笑道:「跟你這個小偷有什麼道理可講的,」
忽然拔出手槍,指著他腦門,鐵青著臉、義憤填膺地道:「我這個人最恨小偷了,上高中的時候我爸剛給我買了一輛自行車,就被偷了,從此以後,我就過誓,以後只要碰上小偷,見一個崩一個,就算你只偷了幾個小蕃茄,我也不能原諒你,特別是像你這種不肯承認錯誤的小偷,瑤瑤,不用報警了,我現在就代表黨和人民,把這個萬惡的小偷就地處決。說吧,你還有什麼遺言要交待。」
天樞徹底懵了,不可置信地、牙關打結地、結結巴巴地道:「就因為我偷了你的蕃茄,你就要……就要殺我?」
「少廢話,快交待遺言。」
天樞崩潰了,苦著臉道:「我投降,還不行嘛,老大,我是我好無聊啊。」
「去死,你無聊關我什麼事?」
「不是,我是說,我就是我好無聊。」
「聽不懂人話麼,我管你無不無聊,反正你是個小偷。」
天樞急得差點哭出來,氣急敗壞地道:「你才聽不懂人話呢,我就是你地網友,我好無聊啊,陪你一起玩帝國地,有錢人,記起來了麼?」
周天星終於笑了,慢慢收槍入懷,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突然伸出兩根手指,在他腦門上重重敲了一個爆粟,同時心中奇爽無比,對著一個解放軍大校的腦袋亂敲,這種機會可不是常有地,笑罵道:「臭小子,原來是你啊,給我老實交待,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天樞摸著腦門,垂頭喪氣地道:「早知道你這個傢伙這麼暴力,打死我都不來。我大老遠地從北京跑來看你,你還打我,唉!算了,都被你現了,就沒意思了,好無聊哦,我走了。漸漸綻開陽光般明媚的笑容:「有錢人,祝你新婚快樂。」
與此同時,天邊隱隱傳來沉悶的轟鳴聲,不多時。一架塗著「八一」軍徽的直升機,載著匆匆來去地天樞大校,隱沒於無邊夜幕中。
甲板上,周天星一直向著直升機消失的方向看了許久,忽然輕輕歎了一口氣,將視線移向林水瑤,深深凝望著那絕世容顏,心中只剩下無限柔情。
對視許久,林水瑤忽然撲哧一笑。似嗔似喜地白了他一眼:「你這個傢伙,什麼希奇古怪的朋友都有,好了,現在終於沒有人打擾我們了。」
周天星也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不禁生出感慨:「我真是搞不明白,咱們到底是為誰結婚,被這麼多人折騰來折騰去,沒一刻消停,不過呢,我倒是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也許,之所以要這樣折騰,就是為了讓我們永遠銘記這一天,越辛苦,就記得越牢。」
午夜時分,遊艇緩緩駛出碼頭,在波光粼粼的大江上徐徐飄行。沒有開動機,只是任其隨著流水地方向向東而去。明月如鉤,繁星點點,映得江面一片亮白。清新怡人的水氣瀰散了整個空間。
兩人依偎在船舷旁,靜靜享受著這無比難得的寧靜與安祥。周天星無比滿足地歎了口氣:「好像這個世界上,就只剩下了我們兩個,這種感覺,真是太棒了。」
林水瑤格地一笑,膩聲道:「誰說只有我們兩個了?」
周天星一怔。隨後反應過來。失笑道:「這倒也是,我倒忘了,你肚子裡還有個小寶寶呢。」
「嗯,要不,我們現在就給我們的寶寶起個名字吧。」林水瑤提議道。
周天星頓時來了精神,搜腸刮肚地想了一陣,最後卻苦惱地拍著腦門道:「唉!想不到起個名字也這麼難,我總覺得我想到地名字都怪怪的。一點感覺都沒有。要不,就乾脆叫周大江吧。哈哈!不然就叫周遊輪。」
林水瑤嬌嗔道:「難聽死了,你就不能想個正經點地名字嘛,還要想好,如果是男孩叫什麼,如果是女孩叫什麼。」
「不用想這麼多了,肯定是個男孩。」
「哼!你又知道了,要是女孩怎麼辦?」
周天星傲然一笑,無比自戀地道:「其實我倒是挺喜歡女孩地,因為長得像我啊,肯定很漂亮,但是我的感覺不會錯,一定是個男孩,只可惜,兒子都隨娘,以後這小子肯定是個小白臉,不如就叫他周小白吧。」
林水瑤舉起粉拳,輕輕捶了他一下,啐道:「一點正經都沒有,就知道胡說八道。嗯,不過周小白,這個名字聽起來也蠻可愛的,可惜沒有陽剛氣,長大了肯定會被人笑的,男孩子嘛,名字還是大氣點好。」
兩人正說笑間,忽聽兩邊江岸上連續傳來數十聲悶雷般的巨響,緊接著,無數道絢麗奪目的焰火沖天而起,相繼在高空中凝聚成形,竟然組成了一個佔據半邊天幕的龐大圖案。
那是一對由五彩煙花組成地情侶側影,體態赫然就是周天星、林水瑤兩人地放大版,共乘在一隻展翅飛翔地仙鶴背上。最令人驚歎的是,不但那兩道人影刻畫得惟妙惟肖,宛如真人,而且那幅影像竟然是活動地,連仙鶴撲閃翅膀的動作都栩栩如生,漸漸向天邊飛去。同時,圖形下方還有一行同樣由焰火組成的文字:「只羨鴛鴦不羨仙。」
雖然這幅影像僅僅維持了十秒鐘都不到,但帶給人的震憾是無與倫比的,直看得遊艇上的一對新人目瞪口呆,恍若置身夢境。
然而,這還不是最過分地。
漫天煙花中,一條如飛身影踏浪而來。這是真正的凌波而行,整個人都立在水面上,每一步跨出都有十餘米距離,宛如在江面上滑行。
這人轉瞬間已來到近處,站在船舷下方的水面上,抱拳笑道:「賢弟,為兄來晚了一步,不知道還能不能討杯喜酒喝。」
周天星看清來人面目,赫然正是久別的金龍淵,不禁又驚又喜,同時也震憾於他如此絕的武道修為,這種手段,已經不能用正常人類的思維來評判了。至於林水瑤,更是震驚得張大了檀口,第一時間進入石化狀態。
「唉!大哥。你怎麼還站在下面,知道你武功好,可是也沒必要站在江上聊天啊,來來來,快上來。」
周天星半晌才回過神來,哭笑不得地道。
金龍淵哈哈一笑,一躍上艇,腳上穿地皮鞋居然還是油光珵亮,僅僅是鞋底部位濡上了少許水漬。不等周天星介紹,就向林水瑤抱拳道:「這位就是弟妹吧,呵呵!來得魯莽,讓弟妹受驚了,不要見怪才好。」
周天星苦笑道:「大哥,拜託你了,不要動不動就擺個這麼酷地造型出來嚇人好不好,剛才連我都被你嚇了一跳,差點就拔槍了。對了,瑤瑤。你還不知道,這位就是我的結義大哥,金龍淵。武功好得不得了,獨孤求敗在他手下都是土雞瓦狗,以後你要多向他請教啊。」
林水瑤這時才回過魂,蒼白的俏臉上漸漸泛起紅暈,癡癡望著金龍淵,眼神中儘是無限敬仰,充滿好奇地問道:「大哥,你剛才用的是什麼功夫?我也是從小學武的。可是你這樣的本事,我連聽都沒聽說過,太神奇了。」
金龍淵上下打量她片刻,忽然搖搖頭,輕歎道:「弟妹,原本你的資質還是不錯的。身材骨骼都是上上之選。只可惜你地體質不適合修習本門道法,只能練點築基功夫,否則,我一定會請師尊開恩,將你收錄門下。」
林水瑤聽得一頭霧水,求助式地望向周天星,周天星微微一笑,解釋道:「瑤瑤。大哥是因為我們都是自家人。才對你不加隱瞞地,其實大哥是個修道人。嗯,這件事我以後再慢慢解釋給你聽吧,不過你可千萬不要洩露出去。最重要的是,千萬不能向任何人提到大哥地名字,不然就麻煩了。」
林水瑤越聽越糊塗,眨巴著眼睛問道:「為什麼連提都不能提?」
金龍淵哈哈一笑,毫不在意地道:「弟妹,其實直說也無妨,你大哥我曾經犯了一些事,現在還是官家的通緝要犯,我倒是不怕什麼,只是如果官家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你們就有麻煩了。」
林水瑤秀眸一閃,終於恍然,笑道:「原來是這樣,其實我也犯過法的,踢了幾個警察,還好當時天星拉著我跑得快,才沒被抓住。大哥,你不會也是因為打人才被通緝的吧。」
金龍淵啞然失笑,莞爾道:「對,你是因為打了警察,我是因為打了一個大官,性質差不多。」
林水瑤高興了,笑著拍手道:「我知道了,你打的那個大官肯定是壞人。」
金龍淵一怔,訝道:「你怎麼知道他就是壞人?」
「因為你是好人啊,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好人,和天星一樣,你們都是好人。」
金龍淵卻會錯了意,縱聲大笑,連連點頭:「對對對,只要你的寶貝天星是好人,我們大家就都是好人。」
接著從懷中取出兩隻精緻小巧的錦盒,把其中之一交到她手上,正容道:「弟妹,天星是官身,不方便和我們這些江湖人公開來往,剛才地那些煙花是慕容家的賀禮,這才是我送給弟妹的見面禮,也權當賀禮吧。裡面是一顆駐顏丹,功能養顏駐容,調理經血。」
接著又把另一隻錦盒交到周天星手上,笑道:「你我兄弟,本來不該這麼客氣,不過既然是賢弟大喜,為兄也不能沒有一點表示,這顆固元回春丹嘛,妙用無窮,今夜服用最為合適。」
身為修道人,周天星自然很清楚這兩顆丹藥的價值,不禁心生感動,握住他的手,卻不知說什麼才好。同時,心中也次生出深深的愧疚和自責,暗想:「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要是我早知道他是個這樣血性的漢子,當初怎麼會……」
心情激盪之下,返身跑回船艙,搬了一大箱烈酒出來,心情複雜地道:「大哥,你來一趟不容易,今天咱們來個一醉方休。」
金龍淵啞然失笑,沒好氣道:「傻小子,喝酒還怕沒機會嗎?**一刻值千金,我可不想在這裡礙眼,當一隻級大燈泡。」
接著隨手從酒箱裡拎起一瓶酒,給自己斟了滿滿一大杯,一仰脖子喝得涓滴不剩,擱下酒杯,讚一聲「好酒」,然後一躍下江,如來時般乘風踏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