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佳離開後,周天星把王滿倉一個人叫進書房,拉著他下跳棋,這是王滿倉唯一會下的棋,也是林水瑤唯一會下的棋。林水瑤今晚又被姚春芳拉著打麻將,王滿倉本來以為今天沒人陪他玩,沒想到周天星居然主動相邀,把他樂得合不攏嘴,於是兩人擺開棋盤,對坐在書桌旁開始玩玻璃球。
王滿倉下棋的時候很認真,從來不說話,神情專注得像個小孩。而周天星的神情也同樣專注,只不過他並不是專注於棋盤,而是對著他專心起卦。
自從學會推卦後,周天星現在只需在起卦時加入一個意念,就能得到想要的特定卦象。
這是一幅不斷變化中的全息影像,視角可以全方位隨心調節。黑沉沉的天幕下,一條筆直的公路上,五輛滿載兵員的軍用卡車排成一字高行駛。打頭一輛車的駕駛室中,坐著連長欒偉,第二輛車中坐的就是這次押運行動的最高指揮官李彪,在他座車後部的貨艙中,排長王滿倉抱著一支突擊步槍,坐在一個角落裡,無聊地打著呵欠,在他身旁,還有七八個全副武裝的戰士,貨艙中央的地板上,靜靜躺著一隻黑黝黝的密碼箱。
「排長,你說咱們這次運的是什麼東西?就這麼個小箱子,就要出動上百號人。」一個戰士嘟嘟噥噥地抱怨道。
王滿倉向那人瞪了一眼,沒好氣道:「你問俺,俺去問誰?保密條例懂不。不該打聽的就別打聽,照上級的指示做就沒錯。」
只可惜,王滿倉平時顯然御下不嚴,那群士兵根本沒把他地訓斥當回事,反而更加熱烈地討論起來:「嗨!我說大傢伙兒,這裡面裝的不是核材料吧,我聽說那玩意的幅射可厲害呢,碰一下就生不出兒子了。」
「去去!別瞎說,我看這裡面裝的肯定是化學武器,要不咋會這麼沉呢。我剛才拎了一下,少說也有四五十斤呢。」
同一時刻,第一輛軍車上,負責開車的戰士突然間神色一凜,向身旁的欒偉飛快報告道:「連長,前面有情況,好像有人設了路障。」
欒偉的眼睛瞇了起來,果然,前方幾百米處的路面上,橫著一條醒目的路障。旁邊還停了一輛警車,警燈閃爍,車旁站著兩個交警。
車隊緩緩在路障前停下,欒偉第一個跳下車。後面忽拉拉衝下二三十個大兵,個個面朝外圍著車隊,卡答卡答,槍機聲響個不絕,鋼槍斜指。子彈上膛,一副如臨大敵的架勢。
兩個交警顯然被這陣仗嚇了一跳,其中一個迎了上前,並腿立正,向欒偉敬禮道:「解放軍同志,前方出了重大交通事故,正在處理中,所以暫時不能通行。」
欒偉寒著臉悶哼一聲,轉向剛剛從後一輛車上趕來地李彪。低聲問道:「營長,怎麼辦?」
李彪皺眉問那交警:「你們要多長時間才能處理完?」
「大概二十分鐘吧。=君?子?堂??=」
李彪沉吟片刻,向欒偉吩咐道:「傳我的命令,除2號車以外,其餘人全部下車警戒。」
「是。」
欒偉一個立正,向後方小跑而去。
不多時。除了王滿倉那輛車外。近百名戰士以車隊為圓心,佈置出一個方圓二十米的警戒圈。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淌著。終於,一個交警的步話機響了,他對著話機吆喝了幾嗓子,就和同伴合力把路障搬移出路面,然後向不遠處的欒偉打了個手勢,示意可以通行了。
欒偉見此情景,提聲喝道:「全體都有了,上車,出。」然後第一個跳回車,一眾軍人也跟著紛紛上車。
汽車動機的轟鳴聲中,車隊再次前進。
不知過了多久,坐在欒偉身旁的司機小聲嘀咕起來:「不對啊,這條路怎麼好像永遠走不完的樣子,都開出這麼遠了,怎麼還沒到那個三岔路口?連個指示牌都看不見。」
欒偉不滿地橫了他一眼,輕斥道:「專心開車,這條路你都開過多少回了,還要我給你帶路麼?」
那戰士被他一訓,再也不敢廢話,繼續埋頭開車。
不知不覺,車窗外升起若有若無的薄霧,瀰散開來,漸漸模糊了視線,霧氣雖然不重,卻似有無窮的韌性,連強烈地車燈都穿不透。
這一回,就連欒偉臉上也升起深重的困惑,他瞥了一眼正專注於駕駛的戰士,終於忍不住道:「該不會走錯了吧,好像……這條路上怎麼變得這麼安靜,連一輛經過的車都沒有,還有這霧。」
那戰士地臉陡地變得刷白,顫聲道:「連長,這該不會是……鬼……」
「鬼什麼鬼!老子就不信這個邪,停車。」
欒偉忽然飆,面紅脖子粗的怒喝道。
那戰士被他突如其來的暴怒嚇得一哆嗦,下意識地鬆開油門,還沒等車停穩,欒偉已拉開車門,跳了出去。
後面的車見車停了,都紛紛跟著停下,李彪也下了車,快步向欒偉走去,問道:「出什麼事了?好大的霧……」
話音未落,所有人都在同一時刻呆若木雞。原來,眼前地霧氣不知何時已變得厚重如棉,儘是白茫茫一片。
欒偉是第一個清醒過來的,他顫抖著手掏出手機,剛瞥了一眼手機屏幕,就驚得瞪圓了眼……當周天星看完這段卦象時,他和王滿倉的跳棋也下完了,是王滿倉嬴的,可他贏一局還覺得不夠爽。非要再下兩局不可,周天星只得耐著性子陪他玩這無聊遊戲。
喝一口茶,漫不經意地問道:「滿倉,我一直都忘了問你,你和李彪、欒偉三個人,到底是犯了什麼事被開除地?」
一提起這事,王滿倉的眼眶就紅了,無比委屈地嘟噥道:「天曉得是咋回事兒,那回李營長帶著咱們押送一個箱子,俺本來一直呆在車裡看箱子的。後來車子停了,欒偉在外面叫俺下車,誰想我一跳下去眼睛就花了,看出去都是白的,啥都看不清,後來腦子一迷糊,就暈了過去……」
和王滿倉下完棋後,周天星一個人坐在書房裡,一遍遍在識海中回放著那段卦象。
事實上,在這段卦象中。周天星所看到的景象,和李彪以及他手下一百多個軍人眼中所看到地,截然不同。
卦象中並沒有霧,只有一群驚慌失措的軍人。無論多麼堅強的人。總有一個極限能讓人精神崩潰,堅強和軟弱的區別,其實只在於那個崩潰點的高低。
周天星現在只能確定一件事,這是一個精心安排地騙局,自從押運車隊被路障攔下後。李彪以及他地手下們就全部陷入了這個騙局,這個騙局欺騙了他們地眼睛。而設下這個圈套的,多半是個修道人。
修道界自古就有一些門派,擁有迷惑人感觀甚至精神地法術。這一類法術通常被稱之為「陣」,不過並不像一些玄幻小說中寫得那樣神秘,事實上,「陣」也是有理論依據的。
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比方說海市蜃樓,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天然生成的「陣」。或許也可以稱之為幻覺,明明可以看到它,但它卻是不存在的。
而修道人所布設的「陣」,正是把這種從自然界中參悟出地原理加以運用,通過種種手段,人為製造出「海市蜃樓」。這就是「陣」的核心本質。
從某種意義上說。修道人其實就是科學家,只不過修道界的科技水平早在幾千年前就遠遠越了當今世界的現實科技。當然。許多東西修道人其實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應用水平雖然很達,但基礎理論也不見得就有多高明,這實際上就是神秘主義真正地源頭,因為找不出真正的內因,所以只能胡亂解釋。
周天星現在可以肯定,那批藥一定是被會陣法的修道人劫了。
天機宗沒有陣法,不過天機宗的門人從來不怕會陣法的傢伙,原因很簡單,心卦最大地特點,就是能看破一切虛妄,尤其是擁有神念的周天星,雖然自己不懂任何陣法,但想要破別人布的陣,就像吃飯睡覺一樣方便。因此,當得知這批貨是被人用陣法劫走時,他反而大大鬆了一口氣。
第二天一早,周天星就著手進行實地調查工作,起床後先給唐思明掛了個電話,請假一天,然後一個人開車出門。
直到現在,他的駕照還處於吊扣期,不過他現在也管不了這個小節了,不要說他常的直覺可以提前避開交警,就算真被交警抓個現行,憑他和本市最大的交警頭子親密的私交,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只要小心點不要被媒體爆光就行。
上午九點多鐘,他的車已經停在了那個劫藥案的事地。就算在白天,這也是一條車輛稀少地公路,只因這條路是專為某軍用機場建的,所以社會車輛相當少。
把車停在路邊,他合上雙眼,靜靜地坐在車裡,一縷無形無質的神念早已飛出車外,憑著模糊不清的直覺,在空氣中到處遊蕩。
周天星的直覺雖然強悍,但從事距今已經過了一個多月,再想找尋那批藥的下落,只能是勉為其難了。好在直覺就是這樣奇妙地東西,正如江玉郎所言,這世上每時每刻生地變化,其實都在冥冥中記錄在案,無法抹去,心卦也好,直覺也罷,正是一把可以翻閱這些沉睡記憶的鑰匙。
漸漸地,夜幕降臨,周天星終於睜開雙眼,唇角綻開一絲笑容,接著從副駕座上地一個方便袋裡摸出一塊大麵包,就著礦泉水吃了。又打了個電話回家,告訴姚春芳今晚不回去吃飯,這才重新動了車子,掉頭向來路駛去。
經過三個多小時長途行駛,周天星終於把車停在了一條不知名的鄉間土路上,其間停停走走,根本就沒有認路,只是任憑直覺指揮,才來到這個地方。
「好強地直覺,一定就在這附近。」
他自言自語著。再次合上雙眼,放出神念,一寸寸搜尋方圓十公里地面。
最後,他終於走下車,摸了摸上衣內袋裡藏著的64式手槍,這東西對他來說其實並沒有太大的用處,但有一把槍防身,總能給人壯些膽氣的。之所以孤身犯險,只因這是一件不能假手於旁人的工作。
這是一個漆黑如墨的深夜,月亮躲進了濃厚的雲層中。甚至沒有半點星光灑落,伸手不見五指。然而,初秋時節的野地裡,生物著實不少。各種各樣的昆蟲、老鼠、蛇,除了大型食肉動物,該有的全都有。
從小到大,周天星還是第一次一個人走夜路,而且是在無比黑暗地深夜。走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曠野中。但他一點都沒感到害怕,原因很簡單,他可以提前避開任何危險。
擁有神念的他,眼睛的作用其實已經很有限了,在他身周百米範圍內,一草一木都逃不脫他的全息監控,何處有溝坎、何處有水塘,無不瞭然於胸,尤其是蛇、蜘蛛之類的危險動物。百米之外就能感應到它們的存在,遠遠繞過去就行。
由此也可以總結出一個道理,人類的恐懼絕大多數情況下並非來自現實的危險,而是來自於未知事物。
不過周天星現在並沒有心思去享受這難得的「野趣」,因為他必須全神貫注地對付兩個亡命之徒。他不是沒有想過通知慕容飛,以慕容飛地武力。一定可以非常輕鬆地幹掉那兩個傢伙。而且想必這位驕傲的大小姐也不會失信於他,事後應該會分給他應得的那份好處。只是其中有一個小問題。他如此神地查到了這批藥的下落,事後又如何向慕容飛解釋?總不能跟人家說,我是天機宗地傳人吧。當然,他可以選擇什麼都不說,但這樣反而更容易惹人疑心,如果為這點事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怎麼想都是得不償失的。
周天星一貫的行事風格是,悄無聲息地把一切都搞定,能躲在暗處就不站在明處,除非逼不得已。一間簡陋的農舍,黑暗中,兩個神情剽悍地中年男人對坐在一張木桌前,一望可知,都是殺人越貨不眨眼的狠角色。桌上正放著那只黑黝黝的密碼箱。
「老六,咱們就不能把這勞什子撬開看看,到底是不是我們要的東西,這玩意兒怪沉的,萬一等到把東西帶回去了,教主他老人家打開一看,才現貨不對板,到時候咋辦?」
那個叫「老六」的男人死死盯著密碼箱出了會神,搖頭道:「你別想了,老八,這箱子咱們肯定打不開,我早就研究過了,這是大6軍工的最新產品,你以為這箱子這麼重,是因為裡面的東西重?我告訴你,根本不是,十有**都是這箱子本身的重量,裡面一定裝了自毀裝置,只要密碼不對,你死都打不開,要是硬開地話,裡面的東西肯定毀了,只能把它帶回美國,交給教主處理了。」
正說著話,屋外突然傳來一個響亮的重物墮地聲,兩人同時色變,老八神色緊張地道:「不會是那個女人又跟來了吧?」
老六傲然道:「就算來了又怎麼樣,想破掉我們布在外面的顛倒迷蹤陣,可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
話音剛落,空氣中就隱隱飄來一個沉悶的喊話聲:「裡面地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限你們三分鐘內把箱子送出來,不然我們就開火了。」
屋中兩人對望一眼,同時露出苦笑,老八道:「我果然沒說錯吧,那個陰魂不散地女人又跟上來了。」
老六卻冷笑著提聲道:「外面的人聽著,你們敢開火,我們就把箱子裡地東西毀了,識相的就……」
「轟轟轟!」
一段狠話還沒完,對方就在第一時間作出了回應,卻已不再是人聲,而是密集如雨的槍榴彈爆炸聲,連腳下的土地都在這驚心動魄的爆炸聲中劇烈顫抖。
「我x!這個女人一定瘋了,快跑。」
老六出一聲憤怒的狂吼,一把拎起桌上沉甸甸的箱子,當先跳出窗外。
同一時刻,農舍外一塊高地上,幾十個全副武裝的士兵呈散兵線排開,鋼槍平舉。在他們身後,站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上校,黑暗中看不清她的面目,只傳出淡定而冷漠的聲音:「再組織一次槍榴彈齊射,摧毀一切障礙物。」
與此同時,幾公里外的周天星,完全被這只有在戰爭片中才能看到的場景驚呆了,張大了口半天合不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