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初夏十四歲生日那一年同她家小姐白月然一起去了寺廟裡求籤,無非是測一測來年的運程一類的。顯然,去寺廟並非因為是她生日,只是恰巧白月然也是這一天生日。也就是說,她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不過今年還多了一項,便是求姻緣,因為來年白月然十五歲過了及笄禮之後便要嫁人了。對方是城裡首屈一指的富商巨賈,長孫家二公子。當然,她們白家也不比長孫家差多少。
初夏撓了撓頭,若不是長孫二公子自定下親事之後便隨師傅出去經商遠遊,自今未歸,要不以白月然那性子早就偷偷製造無數個偶遇將他看個明白了。
在初夏身旁擺攤的算命先生見她百無聊籟,便湊上前問道:「姑娘可有興趣卜上一卦?」
「哎?!」正想得入神的白初夏被嚇了一跳,忙擺手道:「不……不用了!」
那算命先生卻彷彿受了辱一般:「往日排者隊求我算命的人多了去了,今日你個小丫頭竟還不知好歹……」
「不,不是這樣的。」初夏急急的解釋道:「方纔先生為我家小姐卜了卦,此時再卜我的被小姐瞧見了定是饒不了我的。若是惹得她急了,說不定又要用鞭子抽我。」
「哦?那小姐竟會如此潑辣?」算命先生想起方才溫柔嫻靜的小姐,卻是如何也不信,執意拉起她的手要為她卜上一卦。
「哎……哎……別……」初夏強扭著手腕想掙脫,奈何那算命先生竟好似鋼箍一般梏著她,如何也掙脫不得。最後只得認命的摸了摸鼻子道:「先生快點,別讓我家小姐瞧見了!」
算命先生凝神看了她手相一刻,方才抬起眉眼道:「姑娘的命相好生奇怪,有道是花非花,霧非霧……」
「啊?你剛才看了小姐的手相也是這麼說的。」初夏抽回被他捏得有些疼的手掌嘟囔道,這算命的肯定沒什麼道行,信口胡謅騙錢!
「我若是信口胡謅。你只管砸了我這算命攤子!」算命先生好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急忙道。
「是夏下意識地點頭說道。忽然猛地抬頭驚訝地望著他:「你怎麼知道我心裡想地什麼?」
算命先生瞥了瞥嘴並不多作解釋。只道:「你命裡會有大福也有大劫。只不過兩兩相剋。結局如何。要看你地造化了。不過……」
說到此處。卻又故意住了嘴。初夏見他不說。急忙問道:「不過什麼?快說啊!」
那算命先生故作神秘一笑。從袖中拿出一粒藥丸道:「這藥丸可保你渡過劫難。一口價。一百兩。要不要?」
「什麼!?」
這個神棍,剛才還以為他真的會算命,原來是騙錢。
「你才是神棍……」
算命先生話還未說完,就聽見不遠處清脆的女聲喚道:「初夏!」
這下慘了!初夏心中淒淒的想著,小姐看到這神棍幫她卜卦,定要拿鞭子抽她了。她一面想著一面轉身對迎面走來的白月然擠出一個難看的苦笑:「小姐求好簽了?」
「你怎麼了?這副表情!」白月然對她輕輕一笑:「可是有人欺負你了?」
「沒……沒什麼。」初夏撓頭說道:「是他自己非要幫我算命的,不關我事啊,小姐!」
「算什麼命?」白月然疑惑張頭四處看了看:「沒見什麼算命的人啊!」
「是他……」
初夏轉過頭欲將算命先生指給白月然看,孰料身後卻是空空如也。心中犯起了嘀咕,莫非是自己白日做夢?然而一抬手卻見那粒褐色藥丸正穩穩的躺在自己手心裡……
「初夏……」走在前方的白月然見她並未跟上,轉頭催了一聲。
「來了,來了!」
她這才回過神來,驚慌的將藥丸收起衣袖裡,朝前方跑去。誰知匆忙中竟一腳踩在自己的裙擺上,她「啊」的一聲,眼見著就要摔到地上。
忽覺眼前一道人影閃過,初夏還未反應過來,就覺一股溫熱的氣息直撲入鼻。並不十分濃厚,只是淡淡的,好似春日裡雨過天晴後四處瀰漫著的青草芳香。她微微一動,立馬反應過來自己是撞入了來人的懷中。
「對……對不起!」她迅速抽回身,低垂著眼眸結結巴巴的說道,一張俏臉直至耳根都暈出一層嬌嫩的粉紅。
「不妨事!」來人卻是輕輕一笑,不以為杵:「倒是姑娘,你沒事吧?」
聽起來是很舒適溫厚的聲音,不知怎的,初夏竟恍惚覺得有些熟悉,便抬頭看過去說道:「沒事……」
迎著光立著長身如玉的男子,一身白衣,從衣擺處繡著墨色的竹子,一直蔓延到腰身,面容清俊,眉目疏朗,墨般的眼底好似含了玉一般溫潤。
初夏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線狠狠的拽到了嗓子眼,漫開到全身都是難言的生生的疼。
「初夏,怎麼了?」站在不遠處的白月然發現這邊的異狀後,走了過來詢問。
恰巧有個下人打扮模樣的人急步走了過來,見到白月然後,先是一愣,隨即湊上前在男子耳邊壓低了聲音說道:「公子,這是白家小姐白月然。」
那男子低低的「哦?」了一聲,可眸子裡分明蹦出不可抑制的欣喜,轉頭朝白月然看了過去。初夏原本聽到了白月然的問話,想回話,卻覺得喉頭已被擠得密密麻麻,如何也發不出聲來。心神也不能歸殼,只是固執的盯著男子轉過去的側臉。
他的側臉映在透明的陽光中,泛出一圈淡淡的光華。看在初夏眼中,愈發顯得神聖而不真實。一側的嘴角因對著白月然含笑而皺起了細小的溫柔的紋路,琥珀的眼眸,筆挺的鼻,濃黑的眉……初夏覺得她的心像是被一根柔軟的羽毛輕輕的撓著撓著:他是小哥哥嗎?
是那個溫柔的笑著為她搖落一樹桃花的小哥哥嗎?
九年來,她早已死了心,以為當初見到的小哥哥不過是個幻覺。然而現在他就真實的站在她眼前,面容因含笑而越發顯得溫柔。哪怕那個笑是對著她身旁的小姐白月然,她依舊覺得全身心都佈滿了溫暖的因子,無限歡快雀躍。
白月然見初夏愣愣的不見反應,只當她是嚇傻了。心裡惱恨得緊,面上卻未表露半分,只柔聲對面前的男子說道:「我家丫鬟無意與公子起了衝撞,還望公子莫要太介意。」
「不礙事。」男子溫和的笑著應道。見她神色禮貌卻平淡,不禁皺了皺眉頭,心中略略有些失望。
她沒想起他來吧?男子心中暗暗想到。隨即很快便釋然了,那時在桃林裡他見到她時,她不過才五歲。要一個尚在懵懂裡的孩童記得他,且一記就是九年不忘,當然是有些難的。
更何況他也只是記得她五歲時傻傻的可愛模樣,現下九年過去,任誰都會由小女孩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相貌也必定會與當初相去甚遠。
然而有一樣他卻記得十分清楚的,那便是她抽噎著對他說道她是月然。不要緊,他在心裡安慰著自己,等他娶了她以後,他還會有很多的時間來讓她記憶起當初桃林裡的事。
「公子可否告知姓名,明日一定登門道歉。」白月然見他衣著華貴,家中必定是非富即貴,當然也是怠慢不得,說不定還會為自己家中多拉攏些人脈關係。
「不用……」男子方一開口回絕,轉念一想又忙改了口說道:「在下長孫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