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風高,一輛囚車在幾百名兵士押送下悄悄離開紫城。第二天便傳出消息,罪王段玄明越獄,去向不明。
朝堂上炸開,滿朝文武跪地懇請皇帝下旨捉拿段玄明,此等叛逆,但有一日不除便是國無寧日,竟有人膽敢將他劫出大牢,可見段玄明餘黨猖獗,賊心不死,乃國家禍端。
這一次,皇帝沒有二話,當即命永嘉王派遣兵力抓捕段玄明,剷除餘黨,殺無赦!
但段玄明竟是消失在塵世之間,兩個月過去,各府兵力搜遍大理國並未打探絲毫蹤跡,奏報呈上,皇帝在朝堂上提過幾次,朝臣莫可奈何,漸漸也就撂開。
因騰沖府戰事原本就是大理國遮人耳目的幌子,一來做誘餌請段玄明入甕,二來藉故橫掃蒲甘國邊境,滅敵國銳氣,蒲甘國大敗,上書願俯稱臣,邊關仍留著五萬兵力,足以治外,曾斷斷續續騷亂多年的邊境終於安定下來,兩國各自修生養息。
韓明忠護國平叛有功,陞官進爵封大將軍,駐留紫城,不止手下五萬精兵仍歸他麾下,各府兵力亦指派他名下,只受命於皇帝虎符親令。
韓明忠到底欠著心月一個人情,對她暗中指派的命令無法推辭,所以,不出幾月,有密信入宮,信中詳盡地道出段玄明藏身之地。人告知說她要去建昌府時,段思聰一言不直闖心月所居的寢室,這還是自心月小產後他第一次不親自來。
守在寢室的宮女們見皇帝和心月姑娘對峙而立,皆是一臉肅殺分明是吵架的徵兆,忙俯退出。沒有人聽見他們在寢室裡說些什麼,但,小半個時辰之後,皇帝拖著疲倦的腳步走出寢室,神情索然。悶悶地說道:「朕要親自陪心月去建昌府走一趟,長安長寧,你們去準備罷。」
站在他身後垂稱「是」,長安長寧只覺皇帝身影被日頭拉得老長,孤單單映照在青玉地磚上,竟是無比寂寥落寞。
建昌府是歷代皇帝陵寢之地,離紫城只有三日路程,但御駕出京非同小可,光是準備沿途護戍就忙了幾日,待皇帝離京這天。文武百官送御駕至城外,韓明忠親領神銳營人馬護送皇帝,萬餘人,浩浩蕩盪開拔。
已是暮春時分,大理國原本花鄉之國著稱,民眾養花愛花已成習慣,沿途常見山花樹和各色曼陀羅盛開,紅白黃紫相間,景美山水美。
段思聰卻是心事重重無心觀景。開到奢靡花事了。此一去建昌府。他和心月之間會怎麼樣呢?會不會也如這花海一樣開到盡處。縱使留戀春意好。可惜終將逐波去。到頭來。她心裡還是只有恨。寧願去。也不肯眷戀他地一腔真情真意。
罷了罷了。順其自然由她去吧。
建昌府有為皇帝修建地行宮。坐落於山水之間。皇帝要駐蹕行宮。事先已經有人將行宮上下收整地乾乾淨淨。百十人在宮門口恭迎聖駕。
歇了兩日。心月始終是不急不慌地樣子。也不催促段思聰。似胸有成竹。
夜深露重。三更鼓響起。該是入睡地時候。可遠遠相隔地兩座大殿遲遲不見熄燈。有身影在窗欞前徘徊。許久。門扇吱呀一響。段思聰走出來。走過殿宇重閣。在心月所居地寢殿門口站定。
終於。他說:「心月。我帶你去。只盼你不要有後悔地心月站在門口微笑:「陛下。我不會後悔。因為我並沒有陛下地心胸開闊。」
燈火朦朧罩在她身後,絨絨的一團光暈,伸手就可攬住,她離他那麼近,卻又那麼遠,心和心隔著萬水千山的距離,似乎再沒有可以抵達的機會。
段思聰輕輕歎息一聲,轉身領路。
行宮另有蹊徑,彎道曲折草木萋萋,段思聰提一盞宮燈領路,一路上兩人無話,只聽衣履悉悉索索的聲音,終於走至一院青磚碧瓦的小屋前,門口侍衛看見皇帝半夜駕臨,忙拳施禮,從腰間拿出鑰匙打開院門。
段思聰在院內站定,朝心月頜:「進去罷,我在這裡等你。」
當中一間屋子還亮著燈,眼看著心月直身上前,門扇推開又靜靜掩上,段思聰長舒一口氣,雖然他一直不想二哥地行蹤被心月現,苦苦隱瞞,可真的到了這一天,心中還是有些許輕鬆,該來的終究要來,誰都擋不住。
夜涼無風,一泓滿月照影,青是青白是白,十分分明。
闊大的屋內,心月和段玄明無聲對峙。只短短兩月,段玄明老了許多,他頹廢滄桑,眸中混沌無神,一襲鬆鬆垮垮的黑色長袍遮掩他佝僂瘦峭的身體,整個人像是被抽了筋拔了骨,沒有一點生氣。
勉強扶著桌沿站穩,他朝心月點點頭,虛弱一笑:「你終於來了,是來要我的命罷?很好,很好……
心月眸光冷凝看定他,有不屑,有鄙夷,還有一絲哀傷。
眼前的人,曾是她愛過的,並親手推她入地獄地人,昔日純淨的心月變成一個無心無情的修羅,全是拜這個人所賜,是他毀了她,可是,即使要了他的命又能如何?以前的心月再也回不來了……突然就覺得明如一具行屍走肉,再不值得她付諸任何心力對付。
見心月一言不突然扭身要走,段玄明慌的衝前幾步,一口氣憋在胸口,他連連咳嗽,擠出一句話:「等等……你為什麼要改變主意?」
心月止住腳步,淡淡說道:「現在你已經是個死人了,還需要我動手嗎?」
「不錯,不錯……」段玄明踉蹌後退,絕望地看著她的背影:「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非要置我於死地?心月,就算我當初對不起你,就算我負了你,可我不該是這種結局呵,你布下羅天大網,誘我入局,心也太狠太毒了!」
她驀然轉身,眸光劍一般刺過來:「你還敢說!段玄明,你居然有臉這樣說!是你,為了登上帝位,背棄諾言,娶丞相之女王嫣如!原本,你是皇子,我是丫鬟,我們身份天差地別,我是配不上你,當初的心月的地確確只求能伴在你身邊就心滿意足了,可是你,為什麼聽任王嫣如將我送給高遠升?我那樣苦苦求你救我,可你是怎麼做的?你要我以美色誘惑高遠升!」
她地聲音越來越凌厲,恨不得胸口的憤怒真如萬箭刺進段玄明的身體:「王嫣如拿我母親逼我也就罷了,可你是我愛的人啊,你口口聲聲說也愛把我當做一件可以利用的工具,你給我下藥,親手送我去高遠升床上!在你們這些高貴人地眼裡,我心月的確只是一個低賤地奴僕,配高遠升是高攀,自然是應該歡歡喜喜的,可你們不明白,我心月是個人,是有血有肉有心地一個人!被所愛的人親手推入地獄你知道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你又知不知道高遠升是個畜生?」
她一步一步逼近他,雙手攥住胸前衣襟,猛地扯開,雪白地身體上鞭痕遍佈,如完美的瓷器被人打碎後又粘連在一起,搖曳燈光下,殘缺的美,妖冶鬼魅,怵目驚心。
段玄明後退幾步,被桌椅擋住沒有退路,不敢置信地搖頭:「心月,我不知道,我要知道高遠升……
心月掩上衣襟,輕蔑一笑:「你要知道高遠升是畜生,還是會將我送給他,因為,你野心勃勃,心中只有皇位,我心月不過是個女人,又算得了什麼?」
「不,不是……
「至今我唯有慶幸一件事,高遠升並不算是男人,他可以折磨我,鞭撻我,卻始終未曾有能力佔有我的身體。對了,我還沒有告訴你,先皇駕崩時,高遠升沒有出兵助你,便是我做的手腳,你沒想到罷,你利用的工具會背叛你冷汗泠泠順額頭滑下,段玄明木怔怔看著心月:「他的死也和你脫不開關係吧?」
「是,我殺了他,當時我已經不想活了,殺了他我就可以解脫,可是,世事難預料,陛下派人調查高遠升突然暴斃的原因,卻查出了我的行蹤。高遠升本是你的人,我殺了他也算是為陛下除害,那件案子不了了之,我心月偷回一條命,原只想,回紫城接我母親,我們母親從此相依為命,再不介入你們的紛爭……
心月雙目充血,聲音漸漸哽咽:「可是,你不肯放過我,我離開紫城時,求你照顧我母親,可你是怎麼做的?她重病在床,王嫣如就將她趕出皇子府,可憐我母親孤苦無依不久就病故,我回來連她的屍骨都沒有找到,段玄明,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她指著他,恨不得食肉剜骨將他撕裂:「柔兒告訴我這些事的時候,我就誓,我一定要讓你們夫妻償還我心月受的苦,償還我母親受的苦!我要你們同樣將我受的罪經受一遍!段玄明,從雲端上跌下來的感覺很難受吧?你親手推我進地獄,如今,也該教你知道什麼教生不如死!」(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6章節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