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秀見到淨心三人自是一番熱情招呼,她雖然一直不能算作三仙教徒眾,甚至可以說是被騙來的,不過對目前的生活很是滿意,內心有點感激三仙教的成全。
眾人寒暄過後,曲江急著請譚芮為胡靈兒詳細診治。
譚芮仔細探查半個多小時後奇怪道:「看她體內沒什麼問題啊!怎會虛弱到如此程度?太奇怪了!」譚芮不住搖頭,圍著胡靈兒轉了幾圈終於放棄道:「看來是我才疏學淺,實在看不出她到底怎麼了。」
曲江雖然一直不信仙道,但對譚芮的醫術從來都非常信任,此刻見她也搞不清楚胡靈兒的狀況,心下越發焦急,眉頭緊鎖便想趕緊趕回家中取那枚「造化丹」給胡靈兒服下。不過孫航宇還沒送來滑雪板,只能慢慢等待了。想起淨心二人的傷勢,曲江關心道:「淨心道長她們的傷勢我能幫上什麼嘛?」
譚芮搖頭告訴曲江,淨心二人是走火入魔,要找個清靜的地方潛修,可三仙教大難過後她們竟再無安身的所在,只好來尋求曲江的幫助,只需讓他們在村中居住便可。這些當然不是問題,曲江自家倒沒什麼地方可住了,不過楊富貴當初買的大院現在正空閒著,或買或借的想來不是什麼問題,便一口答應下來。想起旅館裡譚芮提到給自己留過書信,曲江耐不住問道:「你說當初走到時候給我留了信?」
譚芮意識到那封信應該沒落到曲江手裡,皺眉道:「不錯,我們是想告訴你教中發生了大事,來不及與你道別,還希望你能幫我們照顧那二十幾個弟子。那信就放在我房間的桌子上,應該很顯眼的。」
曲江回想一下當時的情形,那時人很多場面也有些亂,或許真的落下了,後來更是封了山莊,這事情怕是自己疏忽了。明白三仙教不是不辭而別,曲江心裡舒坦許多,看看天近中午,便忙著要準備午飯,卻被小秀搶先忙去了。這大雪倒是冷了店舖的生意,一上午也沒一個來買貨的。
小秀忙著做飯去了,剩下幾人中又大半是病人,氣氛一時安靜非常。曲江略感不適,想了一下問道:「譚姐,你說到底有沒有神仙?」
曲江被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困惑良久,像挨了槍子都也自動痊癒這樣的邪門事情都發生了,可又找不到明白人打聽一下,如今逮到譚芮便把心裡的疑問提出。
譚芮詫異,曲江修為很精深,可是從來對修仙不感興趣的,整日把修行荒廢到種菜養雞這些瑣事上,當日在村裡時淨心等人無數次引導他修煉都被拒絕,看今天的勁頭好像活絡起來。沉思片刻答道:「應該是有的,各大門派典籍都曾有多位前輩羽化飛仙的記載,不過近千年來卻每況愈下,竟然沒有通過『化形天劫』的記載。因此世上之人漸漸不再相信仙道,認為典籍內容多屬杜撰,可是師尊通過幾十年的勤修苦練終於遭遇到了這傳說中的『化形天劫』,並且順利通過,這樣看來典籍所記載的必定是真實的。何況胡妹妹不是也經過『化形天劫』嘛?既然『化形天劫』是真實存在,那典籍所載怎麼會是杜撰?」
曲江猶豫半晌問道:「可不可以借我看看你們的那些典籍?」
曲江一心探尋究竟,可惜三仙教山門被毀,藏經閣遭了大火,一切典籍均告失蹤,譚芮等人就是想借予他也無能為力。一旁胡靈兒露出喜色道:「哥哥,不用看那些典籍的,我告訴你,修仙一定是可行的,我親眼看過幾位長輩對抗天劫,可惜功敗垂成。」
曲江練成秘技,也相信一些奇怪的法術,可對於成仙、長生這些東西一直不肯相信,也難怪,從小便接受學校教育,科學這玩意兒在他腦子裡根深蒂固,若不是經歷槍擊事件他還是會堅定不移的拒絕相信修仙的。不過此刻心思活絡起來,問道:「那長生不死呢?怎麼做到啊?」
譚芮看看胡靈兒,見她沒有回答的跡象乃道:「長生不死只是傳說,據說連神仙也做不到長生不死的,不過修習得法延長個幾十年壽命倒是可以的。」
曲江疑道:「那為什麼這方法沒流傳開?即使道門各派敝帚自珍也應該有不少人上門求訪啊,怎麼沒見多少人百多歲的人?」聽過譚芮的解釋曲江方恍然大悟,說是延壽幾十年其實不僅沒真的延壽,恐怕還短上一些年。想想看,假設一個人能活百年,經過三四十年不問世事的閉門苦修讓他增壽二十,如此用三四十年來換這二十年,這一進一出反倒相當於折了一二十年的壽命,這樣蝕本的生意誰肯做?
再聽過譚芮的一陣長篇大論後,曲江終於對修仙有了些許瞭解,所謂修仙就是增強自身的力量,力量增長到一定的時候就會與天地間一些神秘力量發生感應,這就是所謂的「天劫」,只是曲江弄不明白為什麼度過最後的「九轉天劫」的都飛昇了,竟然一個都沒有留在地面上。「難道變成神仙後密度變小了?像氫氣球一樣自動飛起來?」曲江暗為自己的想法好笑。
正在這時,大門一響,孫航宇扛著滑雪板走來進來,就在門口用力抖抖身上的雪,看到屋中的譚芮等人也沒在意,朝曲江道:「曲大哥,滑雪板買來了。」說著將滑雪板放在牆邊,走到曲江身邊道:「你還是等雪停了再搭車回去吧!」
曲江很是不喜歡此人,尤其是他看胡靈兒時瞬間閃過的眼神,令曲江大為厭惡。這時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曲江道:「我們過會兒就走,這裡也不需再麻煩你了,回去替我謝謝老趙。」
逐客的意思很明顯,孫航宇訕笑幾聲推門而去。
譚芮聽到曲江要滑雪回村大為驚奇,卻沒怎麼勸說,明瞭依照曲江的修為路途上也不會出什麼危險,只是勸誡留下胡靈兒,擔心以胡靈兒現在的情形能否耐住這漫天風雪。
胡靈兒只是不依,又在譚芮耳邊悄悄耳語幾句,譚芮臉色大變,喜道:「真的?」
胡靈兒得意地點頭道:「你說這事情是不是越早越好?」
曲江奔向在譚芮的勸說下留下胡靈兒,不過看情形倒是譚芮被胡靈兒勸動了心思。無奈之下,讓小秀找齊防寒的衣物,眾人吃過午飯便把胡靈兒緊緊包裹起來,攜上滑雪用具出門。
馬路上車輛稀少,他們費了極大力氣才花高價雇到一輛車,直奔市郊而去。出了收費口,那車便放下曲江二人掉頭回返。
曲江再次檢視胡靈兒的衣物,為她戴好棉帽和口罩,鄭重說道:「路上可不許睡覺!」
胡靈兒隔著口罩聲音有點發悶,但語氣十分快活道:「好啦,都記住了,哥哥好囉唆喔!」
確認胡靈兒週身都非常嚴密後,踏上滑雪板試著滑了幾圈。這正規的滑雪板即寬又長,很不同於曲江自製的那種窄窄的竹片,好在他基礎很好,略微滑幾下就很好地適應了。曲江回到胡靈兒身邊,俯下身將她背負起來,用事先準備好的帶子把她與自己捆紮在一起。大吼一聲:「靈兒,我們出發了!」說完拉下防風眼鏡,兩根長長的滑雪杖輕輕點地,雙腳用力,人影瞬間便飛了出去。
胡靈兒身體很輕靈,這時裹上厚厚的羽絨服就有點臃腫了,貼在曲江背上,倒像是曲江背了個大大的包袱。不過重量倒是沒增加多少,只是稍稍影響曲江雙臂的擺動。
路上空寂,目光所及沒有一輛車,這正好給了曲江發揮的空間,他滑行的速度非常快,完全憑藉體力滑行十幾公里後,覺得長久下來怕堅持不住,暗中運氣於手臂和腿上,如此果然輕鬆不少。再次滑行一段時間,眼見公路從這裡轉彎,開始繞山而行,曲江大略判斷一下方向,跳到一旁撇下公路向山溝方向衝去。
即便平時在溝塘中也是積雪沒腰,這一場大風雪更令山溝憑空增加一米多的高度,低矮的灌木早已不見蹤跡,給曲江他們平添許多安全。藉著俯衝的力量,曲江不斷加速,很快衝過了這一段山溝,繞山而行的公路出現在溝口,曲江一躍衝上公路。下面的路途曲江不敢再離開公路了,畢竟道路不熟,若一不小心就會迷失在群山裡。
隨著道路向大山深處延伸,起伏程度越來越大,曲江擔心身後的胡靈兒狀況,在避開風向時,不停與她說話。胡靈兒身體虛弱,即便在曲江耳邊回答也顯得聲音微弱,還好精神頭不錯,讓曲江放心不少。
當曲江看到公路在遠處山坡消失時心中大喜,這條大嶺他是認識名字叫做老爺嶺,翻過去就到了縣城的地界,以後的路況就比較熟悉了,他大可以翻山抄近路盡快趕回村裡。
老爺嶺是這條路上最高的一道嶺,卻不是最陡峭的山嶺,相反它的坡度還算緩和,但是上坡的路程卻是最長的,從坡底到頂端足足有十公里,這樣長的路程對曲江是個不小的挑戰。曲江停下來緊了緊腰間的帶子,略歪頭大聲喊道:「靈兒,就快到家了,沒睡著吧?」
胡靈兒扭扭身軀說道:「沒!可是好難受啊,早知道就不跟來了……」
曲江啞然,早告訴過了,可她什麼時候聽話過?卻也擔心捆綁得久了令她受到傷害,恰巧路旁巨石邊上能避風雪,忙挪過去,半蹲下身子解開扣帶。曲江扶著胡靈兒原地踱了幾步,讓她稍稍緩解同一姿勢呆久了造成的疲勞。
十多分鐘後,曲江重新背好胡靈兒,打起精神向老爺嶺發起衝擊。這種長距離的上坡,一般要盡量分攤體力,不可以讓體力在初期消耗過大,否則在沖頂時一定會體力不支,可曲江依仗內力開始便發起衝刺,迎著狂風奮力前行。他這內力倒真有神效,全力衝刺也沒能消耗多少體力。眼見到達坡頂之時,曲江雙臂更加用力,突然,一聲脆響,他右手的滑雪杖禁不住力量從中折斷。曲江身體晃了一下,又盡力穩住,拐到路邊站好。
「哥,怎麼了?」曲江背上的胡靈兒發覺異常忙出聲詢問。
曲江邊解開扣帶放下胡靈兒邊說道:「滑雪杖斷了,你先站一會兒,我回去看看。」待扶著胡靈兒到路邊站穩後,曲江回到半截滑雪杖處。
那半截滑雪杖依舊釘在雪地上,曲江拉開防風眼鏡拔出那半截滑雪杖仔細觀察斷口。按說這種專業滑雪杖韌性極強,萬萬不會輕易折斷的。果不其然,曲江在斷口處發現了問題,斷口不是均勻斷裂的,其中一側略顯光滑,痕跡也有些不同,彷彿早已開裂。稍稍思索片刻,曲江暗罵無良奸商,滑雪杖不同與普通產品,這樣的劣質產品絕對會害人性命,這種人應該抓到一個殺掉一個才是。
不過生悶氣解決不了問題,接下來還有很遠的路程,單憑一隻滑雪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的,再說還不知道另外一根是不是也是如此質量呢。想到這裡趕緊檢查手中完好的那根,徹底檢查一遍才安下心來,至少表面沒發現任何裂紋。拾起地上的半截杖,曲江滑回胡靈兒身邊。
「哥,怎麼會斷了?剩一根能行嗎?」胡靈兒從來沒有滑過雪,想像中這個杖應該很有用,不知道缺失一根會不會有影響。
曲江搖搖頭,回答道:「可能是碰到假冒偽劣產品了。一根可不行,還有不短的路呢,不過也不用著急,我再想想辦法。」
當務之急是盡快找到一個替代品,曲江四下打量,希望能找到合適的物品,可惜周圍光禿禿一片,連棵樹都沒有。沒有辦法,曲江脫下滑雪板,朝胡靈兒道:「翻過這道嶺一定會有辦法的,我們先過去再說。」
嶺上風大,曲江的聲音隨著狂風飄忽,胡靈兒聽到後感覺有點好笑,抿嘴點頭。曲江背起胡靈兒重新綁好,再取了滑雪板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坡頂走去。
老爺領實際是山脊的一處豁口,相較兩旁的山峰矮了很多,高聳的山脊阻擋了北風前行的方向,於是這道豁口便成了狂風宣洩的通道,在這裡要比坡底的風力大上學多。曲江迎風而行自然吃力許多,好在狂風將地面鬆軟的積雪拂去,令他行走時不至於陷進雪裡,便是這樣曲江花了十幾分鐘才爬上坡頂。
到了坡頂的曲江顧不得休息,穿好滑雪板,豪氣道:「靈兒,我們來個高山速降。哈哈……」
不等胡靈兒反應,曲江腳上一蹬,依著山勢而下。
老爺嶺的北側可是比南側陡峭許多,巨大的坡度讓曲江滑行的速度達到極致。狂風夾雜碎雪迎面撲向曲江的面部,在這樣的高速下,風的威力倍增,如同無數把小刀切向他的臉部,強壯如曲江也感到微微的疼痛。不過由於身後藏著胡靈兒,曲江可不敢弓腰俯身,唯恐虛弱的胡靈兒受到傷害,他唯有屈膝應抗風雪。
掠下老爺嶺,公路的起伏程度稍緩,前衝的速度消耗殆盡,曲江停到路邊,放下胡靈兒後奔向一片油松林。油松長勢緩慢,這一片油松雖然長得不算高大,不過也都有近二十年的樹齡了。曲江挑選後折了兩根主幹,去掉頭尾和分支勉強形成了兩根木棍。這種樹有油脂的保護便是在嚴寒中也不改堅韌的本色,倒是最好的滑雪杖替代品。
新的滑雪杖雖然不及那專業的就手,不過也足夠曲江使用,有了這些的幫助,他很快便脫離公路,依著山勢向村子方向飛去。
翻山越嶺雖然比走公路難行,但究竟是近了許多,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兩人已經衝到那坍塌的老鼠洞口。這時雪勢稍緩,山腳下的燈火依稀可變。曲江長出一口氣道:「靈兒,我們到家了……靈兒?說話!」
曲江半晌沒聽到胡靈兒回話,驚得大叫。伸手便要解開扣帶,這時突絕身後胡靈兒扭動幾下,才略放下心來,問道:「靈兒,你怎麼樣了?」
胡靈兒慵懶的聲音傳來:「好困!哥,我要睡覺。」
曲江見胡靈兒沒事徹底放下心來,停下解扣帶的動作,安慰道:「馬上就到家了,到家再睡!」
不再等胡靈兒回答,曲江用力滑行,沒一會兒工夫便進了村子。眼見行近小院時,曲江發現不對,小柳瑩家的茅草房禁不住暴雪的洗禮已經倒塌了。曲江大急,衝著靠近小柳瑩家的門口,放下胡靈兒讓她扶著大門站好。他自己則解開滑雪板衝進門裡。
院子裡的雪地上依稀可變一堆雜亂的腳印,屋子的頂棚徹底垮塌,凌亂不堪,頂棚靠中央處被扒開一個大洞,風雪中已經看不到什麼。不過曲江的心卻放下了,因為他在屋頂上發現了一雙小腳丫的印記,是一雙赤著的小腳丫,看樣子小柳瑩娘倆在房屋倒塌後逃了出去,只是不知兩人現在躲到什麼地方去了。
胡靈兒關切道:「瑩瑩怎麼樣?」
曲江回到大門口,微笑道:「沒事,都逃出去了。現在可能暫時在誰家住下了。」說著收拾好滑雪板,一手夾了,另一隻手抱起胡靈兒回到自己的小院。
院子裡鏟出了兩條小路,一條是從大門口到房門,另一條則是從房門到雞捨。小路上又落了一層雪花,看來是父親來過了,曲江暗想。
進到屋裡,曲江把胡靈兒放到椅子上,只幫她除了口罩便急急從櫃子裡取出僅有的一顆「造化丹」。
胡靈兒噘嘴道:「原來你藏在這裡了!哼,小氣哥哥。」
曲江把藥丸送到胡靈兒的嘴裡,佯氣道:「不藏起來看你這次怎麼辦?」
胡靈兒有這藥丸的配方,但始終煉製不成,還浪費掉不少「玉芝」,後來就不停地磨著曲江,讓他再行煉製,可一直沒能得逞,不想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曲江已經煉製出一枚。藥丸入口即化,胡靈兒只說一句「哥哥幫我吹笛。」便靜坐運功。
曲江不敢怠慢連忙取出竹笛,略平復下心緒運功吹奏。此番吹奏大異於往常,曲江只覺得內力活躍許多,細微處變化很大,卻又說不出到底如何不同。耐心吹奏完成,曲江發現內力竟有些許提升,這可是以前所沒有的,琢磨不出頭緒,他只有搖頭放棄,抬頭看看胡靈兒,見她依舊運功不息,便再次吹奏起來。
待曲江吹奏了三遍後,胡靈兒終於從坐息中醒來,臉色重新恢復到白裡透紅的狀態。胡靈兒身體恢復便再也穿不住一身厚厚的羽絨服,三兩下脫去一身礙事的衣服,朝曲江笑道:「哥哥,我好了……,我們去滑雪吧!」
曲江被胡靈兒的嬌憨逗得一樂,笑罵道:「大晚上滑什麼雪,給我老實呆幾天,等你徹底好了咱麼再去滑雪。」
胡靈兒一噘嘴,隨即一笑,跳到曲江懷裡道:「你看,這不是全好了嘛?」
曲江笑著拍拍她的屁股道:「好一點就淘氣啊!」入手一片柔軟,曲江忽然想起那個旖夢,不禁滿臉通紅推開胡靈兒。
胡靈兒大眼睛眨了幾下,笑嘻嘻問道:「哥哥,你的臉怎麼這樣紅啊?嘻嘻……」
擔心被胡靈兒發現心中的秘密,曲江佯做沉下臉道:「跟我回家去!」說完回身便向外走去,胡靈兒也不答話,跟在旁邊饒有興致地左右觀察曲江的表情,讓曲江尷尬不已,只好加快速度奔向家裡。
在曲江特意加快速度下,片刻之後兩人就到了家裡。進屋後曲江就愣住了,小柳瑩紅著眼睛伏在曲媽媽的懷裡。小柳瑩見到曲江和胡靈兒立刻哭著撲了過來,躥到曲江懷裡哽咽著說道:「江叔叔,我媽媽……她……嗚嗚……」
曲媽媽看到曲江,驚問道:「這麼大的雪你們怎麼回來的?快進屋裡來!」
曲媽媽這句倒不是真的要問他們,不過驚奇而已。曲江抱著小柳瑩問道:「出什麼事情了?回來時看到二嫂家房子塌了。二嫂呢?」
曲媽媽拉著胡靈兒坐到炕上,歎口氣說道:「造孽啊!這麼大的雪,那小土房哪裡禁得住,中午你爸爸去餵雞時發現房子倒了,趕緊喊了人把娘倆弄出來……」
大雪弄塌二嫂家房頂的瞬間,她死命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女兒,結果房梁落下正巧砸在她頭上。村民抬出來時血跡已經凝固,呼吸和心跳都很微弱,村裡幾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與曲父一起冒雪將她送往鄉衛生院。
曲媽媽撫摸著胡靈兒的小手繼續說道:「……他們是套了家裡的牛車去的,看光景早該到了,唉!不知道現在咋樣了!」
自家牛車的速度曲江還是相信的,若是中午走的,即便這麼大的雪也該早就到了,如今只有耐心等待消息。曲江抱著小柳瑩坐到炕上,哄道:「小瑩瑩不要害怕,媽媽一定會好起來的,也許過一會就會回來。別讓媽媽看到你這小花貓的樣子啊……」
這會兒曲媽媽突然站起身道:「你們還沒吃晚飯吧!我給你們熱熱。」說著走向外屋,胡靈兒連忙跟了出去,餘下曲江耐心哄著小柳瑩。
不大工夫飯菜就已經熱好,稱這會兒曲江問道:「媽,那別人家沒事吧?」
曲媽媽端了飯菜上來,放好後說道:「別人家倒沒多少事情,就是青青家豬圈倒了,好好今年還沒抓豬崽,不然還得賠點。」
一個空豬圈塌了便塌了吧,在農村勞力是不值錢的,有功夫時幫著重新蓋個便是,曲江倒沒放在心上。見飯菜擺上來,正好餓得發慌,曲江抱著小柳瑩湊到桌子邊上,和聲道:「小瑩瑩,來……」
正在這時,院門外傳來嘈雜的聲音,曲江隱約還能分辨出父親驅趕牲口的聲音,趕緊放下小柳瑩急急衝了出去。
大門口處曲父正趕著牛車準備進院,見到曲江一愣,接著問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曲江看看空空的大車,說道:「剛回來,二嫂怎麼樣?」
入夜了,風勢略小,雪片不再像冒煙一樣,不過看架勢不像能轉小。曲父拍打下身上的落雪,任由曲江牽了牛車走向院內,歎口氣道:「還沒等到地方就嚥氣了,現在停在她家的院子裡呢。正好你回來了,待會跟我過去忙活忙活。唉,柳瑩這孩子……,牛先餵著,待會還要去三道溝告訴柳瑩的姥姥家。」
聽完父親的話曲江一震,這柳家屬於外來戶,人丁一直不旺,前些年小柳瑩更是去了爺爺奶奶,如今又失去父母,一下子就變成孤兒了,說起來真夠可憐的。曲江解開牛,放了草料由著老牛吃。
兩人進屋後沒敢跟小柳瑩說實話,只是騙她說媽媽住進醫院,已經沒什麼大問題了,讓她在曲江先呆上幾天。天真的小柳瑩自然相信了,興致勃勃地與大家一起吃飯。
匆匆吃完晚飯,曲父偷偷告訴了曲媽媽情況後,便將餵好了的牛再度套上,與曲江一同出門。曲父原本打算一個人去三道溝的,可曲江擔心這大雪天路上有什麼意外,執意與父親同往。
三道溝與大柳樹相距不遠,村民間多數互相認識,曲江父子駕輕就熟一路平安趕到柳瑩姥姥家。這是一戶磚瓦結構的大屋,院落也很大,屋子裡跟其他人家一樣燭光搖曳,看來是風雪刮斷了電線。
大門是拴著的,曲江費了很大的勁兒才叫開門,開門的是柳瑩的小姨,原是認識曲江的。她見了曲江二人很是驚訝一下,忙讓了兩人進屋。屋子裡的人還在吃飯,只見一個年紀不大的男人正在自斟自飲,其他人都已經吃完,老太太和一個婦女哄著個三四歲的男孩。這些人曲江大多認識,便是柳瑩的姥姥、舅舅,那婦女和男孩想來就是柳瑩的舅媽和小表弟了。
柳瑩的舅舅見到曲江二人倒很是熱情,極力邀請兩人一起喝一杯。待明白兩人來意後皺眉愣了一下,與家人商量一下才由他跟著曲江一同來到柳瑩家。
柳瑩家已經聚攏了很多人,村長也來了,見到曲江回來連忙讓他去扯電。燈具和電線都準備妥貼了,只等曲江開了門接線。
夜了,風勢愈發微弱,漫天雪花柔和許多,落在身上也輕飄飄的。兩隻燈泡功率不大,但足以照清院內的情況
曲江回到柳瑩家時眾人正在爭吵,只聽柳瑩的舅舅喊道:「……不管怎麼說,我妹子和柳瑩還是你們村的人,這大雪壓死人你們政府總要給個說法吧?」
村長急道:「這話怎麼說的,這是天災,我們出人出力的你還想咋地?是不是給你個金山才滿意啊?怎麼著?活著的時候拿妹子換大屋,這去了也還想著撈一票?別以為沒人知道你那點破事……」
柳瑩舅舅變色道:「啥叫拿妹子換大屋?今天你給我說清楚,妹子嫁人我要點彩禮還出錯了不成?還跟你說了,今天你要不跟我說清楚我就跟你沒完。當村長就能隨便往人腦袋上扣屎盆子?」
嫁女兒收彩禮在農村也不是什麼希罕事,不過當初柳瑩舅舅做的確實過了,這窮鄉僻壤的各人哪有什麼錢?硬要柳家給蓋個大屋才肯嫁女兒,弄得柳瑩媽媽險些跟家人翻臉,還是柳瑩爸爸東拼西借了錢才算娶回來,以致於後來一家人的日子苦不堪言,兩個村子的鄉親們背後都戳柳瑩舅舅的脊樑骨。此刻眾鄉親借此機會紛紛大罵柳瑩舅舅不是東西,可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就是不肯出這安葬妹子的錢。
曲江看著憋氣,暗自為小柳瑩擔心不已,這小姑娘不僅沒了父母還攤上這樣個舅舅將來可如何是好。
眾人指責聲中柳瑩的舅舅還越發來勁,這院子和田地都得歸他不可,口口聲聲是為小柳瑩接收家產。看著他越來越囂張,鄉親們氣得不行,有人說出柳家的借債他也要承擔,於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翻騰出這些年來柳家所欠的債務,基本都是柳瑩爸爸為了彩禮借的錢,這些年一家人日子雖苦但憑著吃苦耐勞的精神也還上不少,若不是柳瑩爸爸突然去了,怕是都已經還清了。
柳瑩舅舅兀自嚷嚷著:「那是他柳家欠下的,與我有什麼關係,你們找柳家人去。」
這般死皮賴臉惹得年輕人怒火,紛紛要動人,幾個上年紀的鄉親象徵意義地攔阻一下便不再管了。結果柳瑩舅舅結結實實挨了兩下,嚎叫著破開人群跑了,跑得稍遠才略停叫道:「你們謀人家柳家的家產,等我告你們去……」他見眾人作勢欲追,忙跌跌撞撞地跑掉了。見他那嘴臉大家不禁哈哈大笑,可待他跑遠眾人才醒悟過來,這人可是柳瑩唯一的親戚了,如今這柳瑩媽媽的喪事該怎麼辦呢?大家紛紛望向村長。
村長也是頭疼,辦喪事總要花銷,誰出?還有小柳瑩才幾歲,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往後誰管啊?村長撓撓頭,左右瞧瞧就把主意打到曲家頭上,沖曲父說道:「老曲啊,你看這事咋辦?」
曲父皺眉道:「你是村長,當然你來拿個章程才是。」
村長尷尬瞅瞅周圍盼著有人能幫個腔,可任誰碰上他的眼神便悄悄扭頭躲開,深恐沾上。村長無奈笑笑道:「老曲啊,你也知道咱們村裡窮,拿不出啥錢來,可柳家這情形咋也得管不是?你看……」
曲父深深盯了村長一眼道:「錢我們可以出,可是話要說清楚,村裡窮?那二十萬哪兒去了?那可是集體的錢,容不得什麼人亂花,這眼瞅換屆了,有些事情也不用我多說了。」
這些日子來哄傳村裡的二十萬已經花的差不多了,據說相當一部分被村長交到鄉里補什麼款項去了,剩下的也被村幹部巧立名目瓜分乾淨。這傳言到底從何而來已經追究不到,不過大家都相信空穴來風事出有因,因此鄉親門不時與村幹部唇槍舌劍地交涉,不過村裡至今沒公佈那二十萬到底如何了,也難怪大家懷疑。
村長急道:「你別空口白牙誣賴好人,我可是清清白白從來沒貪污過村裡一分錢,所有的帳都有據可查,不要什麼人遭個謠都信。」
村長有些發急,卻沒敢進一步反駁,不知是不是真的做下什麼虧心的事情。
曲父望望眾人,發現大家都是盯著村長,心知不是討論此事的時候,叫過曲江道:「回家拿點錢給二爺,讓他張羅吧!」
這個二爺年歲倒不算很大,只比曲父大上十來歲的樣子,不過輩份甚高,平日裡尤其喜歡張羅事情,紅白喜事總少不了他老人家的身影,對各種習俗門清的很。此刻這位二爺也在人群中,聽到曲父這麼說,連忙來到曲江身邊,笑呵呵道:「我早看出阿江有出息,瞧這兩年小日子過的,硬是要得。」
曲江應了父親一聲,轉身對二爺說道:「二爺,您看這得多少?我好回去取錢。」
二爺沖曲父豎豎大拇指讚道:「瞧瞧阿江,一看就是做大事的材料。」說完才回曲江道:「我估摸著有兩千塊大概差不多了。」
兩千塊對現在的曲江當然不算什麼,但對這樣的窮村而言已經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在場的人裡大多數家中全部存款也沒有這個數。
曲江只是應一聲,便扭頭出大門而去。到家中時小柳瑩已經睡著,淚水猶掛在面上,曲江見狀心中更加憐惜,暗下決心定要好生回護這小姑娘。
曲江與媽媽說出詳情自又引出一陣悲慼,胡靈兒也很是同情小柳瑩,畢竟兩人平常總在一起玩耍嬉戲,見曲江走後便忍不住與曲媽媽道:「瑩瑩的舅舅那麼混帳,乾脆我們收留她得了,媽,你說好不好啊?」
曲媽媽略顯猶豫,胡靈兒和小秀那是沒什麼親人,收便收了,這柳瑩可是還有姥姥家人的,不過看著確實可憐,不由心動道:「還是等你爸爸回來問問他吧!」
略上年紀的老人便更加喜歡孩子,曲媽媽看著柳瑩不禁打心裡喜歡,暗想若是曲江有了孩子該有多好,如今不用發愁錢財,那不是可以一直在家裡帶孫子?可惜這柳瑩畢竟不是自家的孫女,想著曲江也二十好幾了,卻因為青青還沒能讓她抱上孫子,不由暗中著急。看看胡靈兒問道:「阿江和青青還通著信呢?」
胡靈兒蹦到炕上為曲媽媽按著肩膀道:「我也不知道,應該還是那樣吧!」
曲媽媽嗔笑道:「你這孩子,蹦來蹦去的晃的媽媽眼暈,也不知道文靜點,將來嫁不出去可怎麼辦?」
胡靈兒笑道:「那正好不嫁啊,我就一直陪著媽媽和哥哥唄!還有小妹。」
別看胡靈兒媚惑天生,可心裡有時就像個孩子,愛憎分明,到曲家久了更是全心愛上了這個家,對曲媽媽孺慕、對小妹回護、對曲江愛慕,只是對曲父那張嚴肅的面孔有點害怕,因此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曲媽媽笑道:「咋可能呢?你哥哥也是要結婚的,除非你嫁給他,媽倒是願意,只怕你們不肯呢。」
胡靈兒躲在曲媽媽的身後,嘴角上翹露出甜甜的笑意,遲遲不肯開口,手上只是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敲曲媽媽的肩頭,卻不知她的一切舉動都被鏡子映到曲媽媽的眼中。曲媽媽心中歎息道:「這麼好的姑娘,可阿江偏偏要喜歡那個青青,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