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空間旅社 第一卷 第八章 天變
    牛頭人扛著一根又長又粗、冒著焰焰紅光的圖騰大柱回到住處,豎放在後院的地上,然後盤膝坐下,一本正經地喃喃自語,還是按照過去使用隱藏牛角的方法,把自己記得的世代祖先名字念了又念。半精靈聽了一會兒,發現顛來倒去無非就是十幾個詞語在不斷重複,不由感慨道,「牛頭人的語言真是詞彙貧乏啊。」

    話音剛落,圖騰柱上的紅光猛地大亮,發出陣陣嗡鳴,半精靈嚇了一跳,不敢再言語了。

    牛頭人睜開了眼睛,呵呵地笑起來,臉上的傷疤也跟著肌肉顫抖一扭一扭。

    「隊長,你剛才感覺到什麼了?」半精靈看他如此開心,想來一定是在圖騰上得到些什麼指示。

    「依依,這圖騰柱確實是我族的聖物,」牛頭人興奮不已,「剛才我虔誠地呼喚祖先的神靈,慢慢地,心靈進入無比的平靜,眼前彷彿看到了一幕氣勢磅礡的古戰爭場面:長天夕陽下無數的旌旗展飄,蒼茫大地上響起遠古號角,風塵煙卷中萬獸奔跑,勇敢的戰士揮舞著重斧長矛,還有那敲得叮叮噹噹響的鍋碗盆瓢……咦,不對,這鍋碗盆瓢的聲音不是從圖騰裡傳出來的?」

    「是啊,隊長,鍋碗盆瓢的敲擊聲我也聽到了,就在門外。」

    「什麼人跑到我門口來亂敲?」牛頭人皺了皺眉,」依依,你出去問問。」

    「隊長,是這樣的,」半精靈很快就回來了,「他們都是附近的居民,說看到男爵府上冒起了通天紅光,以為是失火了,就裝了水過來幫忙救火……哎,真是一群好心人啊,可惜讓他們白白跑了一趟。」

    過了幾日,砍了又砍與圖騰柱的溝通逐步深入,對牛頭人歷史瞭解得越來越多,尋找同族、恢復文明的願望也是越來越急切。

    「依依,你這些天怎麼老是往海文先生那裡跑?」

    「隊長,上次你也在他那裡吃了頓午飯,你沒發現這個代烏人的家鄉菜做得很好吃麼,傳說他們的菜譜有四個大派八個小系十六個分流三十二個偏門,記載下來的常見菜式就有四千零九十六種。看到有這麼多學問在裡面,我當然要每天去學習領會一些。」半精靈想了想,「怎麼,隊長,你今天也有興致一起去領會領會?」

    「你以為洒家跟你一樣不成,白吃白喝是要遭報應的。洒家上門來是想去請教一些問題。」

    「海文先生,你既然是從代烏過來,能不能告訴我怎麼才能去你的家鄉?」

    「隊長,難道你想去代烏找你的同族?」半精靈搖著頭,「我看你還是打消這個打算,別老想著扛著根柱子就能重現什麼文明,這柱子要真這麼靈驗,怎麼現在就成了你孤零零一個?」

    「這根圖騰以前丟散在蘆南大陸,並沒有為我族擁有過,我父親來到這裡正是為了尋找它。」砍了又砍經過與圖騰的溝通,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你父親來尋找柱子,幹嘛把你一個牛頭人小孩也帶過來?」

    「我父親大概是認為一代牛頭人不一定能完成任務,他們年老後還可以讓後一代接替下去。」砍了又砍很平靜地說,「我一定要回到代烏大陸。」

    「男爵閣下,從蘆南去代烏,必須要越過重重大洋,首先要乘坐能抗拒海上狂風巨浪的大船。」海文攤開一幅地圖,「據我所知,素食王朝的出海條件十分糟糕,目前探索過的海岸線上,缺乏能夠停泊大船的出海港口,所以這個國度從未以航海業聞名,遠洋航行的記錄也是一片空白。」

    牛頭人仔細觀察了地圖,「大陸最西南邊緣的地方為什麼一片模糊?」

    「那一片地區幾乎全部是無人的荒涼區,很少有探險家能深入內裡,探索實際狀況。」海文接著解釋說,「既然那邊沒有人煙,走到海邊也不可能找到船隻。」

    「看來我只有出甕口關,到蘆南大陸北方去找港口搭船了?」

    「隊長,你忘記了嗎?」半精靈喊起來,「蘇勒教廷在解散傭兵團的時候,也同時發佈了封海令,大型的港口都被封鎖了,大船全也被徵集了,留下來的只有一些小漁港和小漁船。」

    牛頭人的臉色很快灰暗下去。

    「男爵閣下,你不必如此悲觀,」海文勸了一句,「我家鄉有句話說,船到橋頭自然直,牛到田里自會犁,總回想出辦法來的。」

    「我這輩子,一定會找到一個可以出海的港口,一定會擁有一條可以航行遠洋的大船,一定會把圖騰帶回我的部落。」砍了又砍靜默了很久,一字一字說完了決定。

    「隊長,你說話的樣子好嚴肅好神聖,可惜咱們團長沒能當上教皇,不讓派你去哪個教區當當神父,肯定能感召大批大批的信徒……」半精靈眉開眼笑地說了一半,忽然彎下腰來,「咦,肚子怎麼痛起來了……不得了,痛得越來越厲害了,海文老兄,快幫我看看!」

    「洒家說的不錯吧,誰讓你老是白吃白喝的吧,佔小便宜沒好處吧,這下食物中毒了吧?」

    「男爵閣下,好像現在還沒開飯?」海文尷尬地擦汗。

    「飯前就不行嗎?有誰規定食物中毒不允許提前發作?可見這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牛頭人義正嚴詞地回答。

    「我看他確實不像食物中毒,倒像是這兩天上門的一些得了瘟疫病人的症狀……」

    「瘟疫!」牛頭人驚訝起來,立即用力遠遠一蹦,「洒家需要離這廝遠一些,將我傳染上就不妙了。不對不對,這死精靈天天和洒家在一起,只怕早已被他傳上,海文大夫可有什麼預防藥,讓洒家吃吃?」

    「兩位放心,」海文拍了拍手,就要去拿藥,「我已經研究清楚了這個病症,有個藥方吃了就能見效。」

    「不許治!」一聲尖銳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牛頭人抬頭看去,一個白袍法師正快步跨進門檻,「誰是這裡的老闆?」

    海文恭恭敬敬迎上,「請問這位大人是?」

    「你先別管我是誰?」白袍法師搖搖手,「聽說你這兩天治好了不少染上瘟疫的病人?」

    「是……」

    「是就成了,你聽著,先關門兩天,這幾個月的生意就不要做了。」法師見他沒接話,立即拉下臉,「這是班布侯爵的意思,你難道敢違抗嗎?」

    「是的,是的,就依公公的意思。」

    半精靈雖然肚子痛得要死,依然有力氣鄙視草藥師,「你害怕不敢治病也就算了,怎麼還喊人家公公?就是拍馬屁認親戚也不至於一下子就少個兩輩,先從乾爹乾媽叫起,將來好歹還有個讓步空間。」

    「公公?」法師疑惑了一下,接著又發怒起來,「你什麼意思,看到我頭髮白就以為我年紀老啊?告訴你,我可還是熱血少年的青春年華!」

    「這『公公』一詞,在我代烏帝國內,是一種專門侍奉國君,地位很高的大人物。」海文笑容可掬地回答,「他們既有男性的堅毅果斷,又有女性的細心謹慎,是傳說中兼具兩性美德的優秀人物。平時他們還常常以宮廷的名義在外活動,不花任何代價就舒服地享受生活,我們見到時,都恭恭敬敬稱一聲『公公』。」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法師很高興地說,「看來你還很有見識,我們鑾朔伯道家族成員確實不容易區分男女,那麼以後你就叫我蛹公公吧……我說,誰敢把我拎起來?咦,是砍了又砍?你,你怎麼在這?」

    「蟲子!」牛頭人冷著臉,「你腦袋被門板夾過啦,竟然莫名其妙地跑過來不許醫生給病人看病,這是什麼道理?」

    「呸呸,你胡說八道什麼,這是團長的意思,你敢不聽?」

    「真是團長的意思?」牛頭人晃了晃眼珠,「哦,原來他腦袋也一起被門板夾啦?」

    「少廢話,你放我下來……我說,你沒事幫著這代烏人幹嗎,難道他是你親戚?」

    「閉嘴,依依也中了瘟疫,你不讓海文先生看病,難道想讓我家前步兵團的副隊長白白送死?」

    半精靈跳起來,忍住肚痛,掏出兩把飛刀衝了過來,「不要以為你是團長的徒弟,在法師團裡混過幾年就了不起!你不准醫生給我看病就是要我死,那我先捅死你,好歹也讓你比我先死。」

    「你們這兩個笨蛋!」白袍法師驚喊起來,「你們哪會得這種瘟疫?當初入團的時候,不是給你們都發了一個油燈麼,有油燈在手就不會被染上。」

    「那個油燈……」半精靈呆了一呆,「好像某次開賭盤的時候輸掉了……」

    「你!……好好,算我倒霉,我身上這個油燈給你。喂,牛頭,你快把放我下來!」

    牛頭沒有理睬,「要我鬆手,你先把那個不准看病的狗屁命令收回去。」

    「你懂什麼!」白袍法師死不鬆口,「這瘟疫只有團長能解決,他就算治了也治不徹底。」

    「男爵閣下,把他放下吧。」海文歎了口氣,「一切自有定數,薔薇大師先前已說,班布侯爵半年內將取得國內大權,可見素食王朝氣數已經到此為止,我不便牽涉其中。這位公公,請你回去告訴侯爵閣下,我就此封門三月,暫停行業。」

    白袍法師落下地,狠狠瞪了三人一眼,轉身急匆匆走了。

    「海文先生,你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牛頭人模模糊糊地好像感應了一些什麼,卻又不覺得清楚。

    代烏草藥師沒有回答,走到門外,迎面刮來一陣勁風,吹動了路旁的樹冠,吹亂了飄浮的飛花,吹散了半空的燕群,吹開了天上的陰雲,一輪耀眼的明日乍然出現,射出道道輝煌的光芒。

    他喃喃自語,「天要變了。」

    素食王朝建國七百三十四年六月,首都大桶城爆發了一種極度猖獗的瘟疫,全城十之七八的人口都被傳染,而所有醫生都對這種病疫束手無策。在最危急的時候,前煤油燈團長,現王國侯爵班布教導人們一心向善,供奉真神,常點油燈,多加燈油,等待光明神的拯救。兩月以後,幾乎所有信仰光明神的市民,疫病都不治而愈。

    而素食王朝的在任國君,白麵包國王固執地拒絕光明神的救贖,終因搶救無效去世。原國王惟一的繼承人,王妹初生兩個月的兒子,接任登基。

    新國王年幼體弱,未過半月,夭折而亡。小國王的父親,大公爵班布繼任,成為素食王朝新一代統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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