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身處大牢之中,嫣紅仍是一樣的不急不徐,風情萬種.見到杜遠與周劍平同時出現,她猶帶著笑容慢慢地站起身子,彬彬有禮地道了一個萬福.
「嫣紅見過杜侯爺,周大檔頭.」
雖然明知周劍平不可能在這一點上動手腳,但杜遠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你真是西蜀的探子麼?」
嫣紅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淒美的笑容:「認識這麼久了,似乎還沒對杜侯爺介紹過小女子的姓氏。其實小女子複姓完顏,單名一個『紅』字。」
杜遠默然半晌,一個問題在他心裡繞了好幾遍,最終還是問出了口:「吳宇林知道你的身份嗎?」
完顏紅慢慢地搖了搖頭:「從一開始,他就一直是被我利用來接近和探查二位侯爺的工具,他對我的身份完全的不瞭解。」
周劍平臉上的笑容愈加得意起來。
杜遠也知道,完顏紅是他們用來逼迫自己與西蜀敵對的重要工具,自然沒有必要在這個問題上製造一起冤案來觸怒自己。但他還是很不希望完顏紅真的是一個間諜,他不難想像吳宇林知道真相之後的表現,他為吳宇林而感到難過起來。
杜遠忍不住斥責道:「吳宇林為了你到現在都未曾結婚,可你卻從頭到尾一直都在利用他,你一直在傷害一個深愛你的人,你不覺得羞愧麼?」
嫣紅臉上的笑容這在一刻變得苦澀,但她只是淡淡地說了四個字:「各為其主。」
杜遠閉上眼難過地搖了搖頭。
對於漢人來說,他們推翻前金王朝,重複漢家河山,將韃子趕到西蜀一隅之地困住,自然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可是對於金人來說,他們失去了祖國,被趕出了家園,卻不能不由得他們不憤恨。
有的時候,一方的正義卻是另一方的邪惡,道理是根本講不通的。
杜遠只好換了個話題,問道:「你們為何要殺死陸雨軒?」
「我們一開始根本沒有想殺死陸雨軒的想法。我們只是想從他那兒取得一件東西而已。」
「什麼東西?」杜遠追問道。
完顏紅咬了咬下唇,看了杜遠一眼:「我們收到消息,陸雨軒與你正在策劃一起爭對我國的大陰謀,所以我便帶人偷偷潛入他的房間裡面,想趁他不在時,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卻不想陸雨軒卻提前回來,發現了我們。好在他似乎喝醉了酒,連站都站不穩了,於是——」
「於是你便一劍殺了他?」
「我為什麼不能殺他?」完顏紅神色十分地激動:「你可知這個劊子手殺了我們多少同志?好不容易碰上這麼一個機會,我又怎能不將他除掉?」
杜遠的眉毛不為人察覺地輕輕皺了一下,又迅速地化出了一臉笑容,轉頭對周劍平問道:「杜某一直以為陸大人是一個很有自控能力的人,怎麼這麼巧,居然在敵人來襲時居然正好喝醉了?」
周劍平眼裡波光一閃:「誰知道呢?或許是因為完不成任務心情不好,或許是因為兄弟相見而感到高興,所以多喝了兩杯。人生總是有這樣或者那樣的巧合,只可惜陸大人一世英明,卻死在了這個地方。」
杜遠仔細打量了周劍平半天,周劍平的臉上卻平靜的一點波動都沒有,杜遠哈哈大笑了起來:「巧合?這樁案子裡的巧合未免也太多了吧。先是完顏紅得到一份半真半假的情報,接著陸雨軒又留宿於少林寺中,而少林寺的巡夜武僧又湊巧當夜湊在一起賭博,以至於陸雨軒的身邊連一個幫手都沒有。而更為湊巧的是,居然當天晚上陸雨軒還喝醉了。以至於讓一個武功不怎麼樣的人都輕易殺了他。」
周劍平嘴角略略蹺了一蹺:「或許,這就叫做天意如此吧。據下官的觀察,陸大人平時甚少飲酒,可那一日偏偏卻飲酒過量。而且陸大人平時身旁也有數名廠衛裡的好手隨侍左右,但在那一日,卻都被陸大人以正在處理機密公務的理由給打發走了。他甚至還要求我們不得隨意進出他的房間,否則的話,陸大人的屍體也不會到了那麼遲才被發現。這還真是太多的巧合了啊。」
「一次巧合,那也許有可能是意外,但這麼多的巧合居然連在一起,大檔頭不覺得可疑麼?」
周劍平只是笑了一下,對杜遠說道:「下官的任務只是偵破這樁命案,至於其它的事,下官並未得到處置的授權。」
他話裡的意思很清楚,這件案子到此為止,若是他再查探下去,便要越過自己的本份了。
杜遠只能苦笑。想不到他和卓非凡在皇帝老子的眼裡居然那麼重要,居然犧牲陸雨軒也要將他們倆引入圈套。
周劍平亦是玲瓏剔透的人物,對這一切都看出了七八分來。此時見杜遠心情不好,忍不住安慰道:「杜侯爺,咱們都是大明的人,只要身在大明國境,便得聽從皇帝陛下的話。而且皇帝陛下也不是什麼吝嗇之人,他也會給出令人很滿意的報酬——」
杜遠接著說道:「然後,在他不需要你的時候,再讓他把你輕易地拋棄掉是麼?」
周劍平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接話。他亦是頭一次見到這麼不尊重皇帝的人。
幸好他的尷尬沒維持多久,吳宇林和卓非凡便從門外闖了進來,後面還跟著幾個鼻青臉腫的廠衛,顯然是被心急如焚的吳宇林打成了這樣。
周劍平看也不看廠衛們委屈地眼神,揮揮手示意他們離開。
幾個廠衛張了張嘴,卻還是不得不低著頭退了下去。一待出了房門,幾個廠衛便逼不及待地罵了起來:「他娘的,老子下次再也不做配角了。連名字也沒出現,被人打了還是白挨打。」
吳宇林卻忽視了周劍平的好意,一進門便撲到了嫣紅身前,先是好好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見她沒有受刑,這才長喘了一口氣。
隨即他又憤怒了起來,對嫣紅說道:「小紅,這幫傢伙居然敢冤枉你,還把你抓了起來,實在是太過分了。你且忍耐一會,我這就為你去討一個公道回來。」
敢一轉過頭,吳宇林的手臂就被嫣紅緊緊地抓住。
吳宇林全身顫了一顫,緩緩地轉回頭來,眼裡居然竟流露出一絲哀求的神色:「嫣紅,你是被冤枉的是不是?他們一定是用什麼卑鄙的方法來威脅你,逼著你承認你是西蜀的探子是嗎?你放心,你更不要害怕,無論怎麼樣的威脅,我都會為你去扛下來。」
吳宇林的聲音輕輕顫抖著,在他的注視下,完顏紅慢慢地移開了目光,低下頭輕聲說道:「他們說得沒錯,我確實是西蜀的探子。」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吳宇林兩眼通紅地狂叫了起來:「一定是他們用什麼威脅你,你才被迫承認的。我這就去找他們算帳去。」
完顏紅的臉慢慢地冷了下來,看著她逐漸變得陌生的臉,吳宇林的心也慢慢地變得冷了下去。
「從我認識你的那一天,我就是帶著目的接近你的。我記得,那時候你是漢王佟友諒的文筆吏。從你的身上,我得到了許多佟友諒的軍事秘密。最後,又是我將這些秘密交給了朱元章的手下。因為當時,佟友諒的勢力比朱元章要大得多,而我們的軍力卻不足,只好希望你們可以打一個兩敗俱傷,再由我軍慢慢地收拾殘局。」
吳宇林身子一晃,幾乎差點跌倒在地,眼中一片迷茫。
但完顏紅依然在自顧自地往下繼續說道:「可惜的是,我們想不到朱元章居然比佟友諒還要陰險狡猾得多,最後居然是他取得了天下。早知如此,咱們當初便應該將他的軍事秘密交到佟友諒的手中才是。」
吳宇林一步一步地往後退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臉色蒼白得嚇人。
完顏紅微微笑了一笑,但不知為何,杜遠卻覺得她笑容下面淒楚更甚。
「這次本來我的目標是范國通,通過他,與程光明連上線,然後挑高房價,引起百姓對大明朝庭的不滿,趁機從中取利。可是你這個時候,卻出現在了我的視線裡。我本想不再與你來往,斷絕你的癡心。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讓我見到名震天下的正氣山莊二位莊主。於是我便假作對你有意,重新與你開始了交往,以便趁機查探他們兩人的底細,為日後拉攏他們做準備。」
吳宇林不停地搖著頭,不敢相信這是一個事實,但完顏紅一字一句說得那麼肯定,卻又不由得他不相信。而且吳宇林回憶起他們在一塊的點點滴滴,對平時不放在心上的完顏紅的一些特異表現,也有了一個合乎情理的解釋。
完顏紅似乎猶嫌吳宇林受到的壓力不夠,接著說道:「可以這麼說,佟友諒的大漢王朝便是間接毀在我的手上,你的那些戰友、你的那些同僚,亦是間接死在了我的手上。我這樣一個一手摧毀了你的事業,雙手沾滿你朋友鮮血的女人——」
完顏紅最後綻放出了一個風華絕代的笑容,輕啟朱唇問道:「——你還愛嗎?」
吳宇林突然大叫了一聲,轉頭跌跌撞撞地向著門外跑去。甚至在出門的時候,還被門檻給拌了一跤。但他卻似沒有絲毫痛感似的,飛快地爬起身,又接著飛奔而去。
周劍平突然感慨了一聲:「哪怕是再英雄的人物,都逃不過情之一物啊。」
裝腔作勢地感歎完,周劍平用探尋的目光看住了杜遠:
你是救?還是不救?
杜遠悄悄地握緊了拳頭,一轉頭,正看見卓非凡焦慮的目光:
咱們是救?還是不救?
完顏紅利用吳宇林,一手傾覆了佟氏王朝,他們之間雖然已經不可能再有什麼愛情,但要吳宇林眼睜睜地看著戀人被當作奸細處死,他又會有什麼反應?
但要從周劍平手中救出完顏紅,誓必要遵從皇帝老子的命令與太乙國師敵對,這麼大的代價值得他付出麼?即使救出完顏紅,她和吳宇林也不可能放下這麼多的恩恩怨怨重新走到一起,救出來又有何用?
杜遠看看卓非凡,又看看周劍平,心裡算計了無數個可能性。
最終,杜遠沉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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