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遠抬頭一看,終於把人認了出來。這不是公差學堂裡的唐來福是誰。
只不過當初在公差學堂之時,唐來福被杜遠和卓非凡兩個聯手整得極慘,再加上這傢伙本來是個五體不勤的膏粱子弟,吃不得公差學堂裡的苦,所以到了加強訓練之後,在杜遠的記憶中他成天一副淒淒惶惶的非洲難民模樣。可能是現在在杭州縣衙裡頭混得不錯,現在的唐來福又恢復成了初見時那白白淨淨的翩翩佳公子模樣。倒引得杜遠仔細回想了半天才想起他是誰。
杜遠面上也不顯露什麼,只拱拱手:「原來是小唐同學,許久不見越發風度翩翩了。這次還得多謝你幫忙。」
唐來福斜眼看到李若冰和李娟也在身邊,認得這兩個大美女是李記豆腐坊中引得公差學堂眾學子瘋狂相思的大小豆腐西施,他本來是為了報學堂中一箭之仇特意來向杜遠挑釁,這時卻不願在美女面前失了風度,只得拱手還禮:「林叔莫要客氣,同學一場,互相幫忙本是應該的。」
這時他才作出好像剛剛看見李若冰和李娟的模樣來,熱情地道:「原來媚娘和小娟也在這裡,真是好久不見了,怎麼,來杭州遊玩麼?」
李娟撇撇嘴:「你自己長著眼睛沒看見呀,咱們就是來杭州玩的。」
唐來福心中暗暗咬牙,但面上卻依舊滿面春風:「哎呀,那可真太好了,橫豎現在我也很空,不如讓我做二位的嚮導如何。」
杜遠剛想歡呼解放,不料旁邊李娟一個殺死人的眼神飛了過來,杜遠只好按下雀躍的心情,不情不願地推辭道:「不用麻煩小唐了,她們有我陪著就行了。」
唐來福似乎在這幾個月裡將養得不錯,以他大少爺的脾氣居然沒有當場發飆,只是含意不明地笑笑:「林叔在蘇州混得不錯啊,聽說一畢業便是巡視小隊的副隊正了。」
杜遠一愣,不知這話是什麼意思,摸不著頭腦下只是含含糊糊地答道:「還過得去吧。」
唐來福跟在身後的那個幫閒的便衣捕快替唐來福接過話頭:「咱們唐少爺現在已經是刑事重案組的便衣捕快了,說不準不用三年便能升任副捕頭,你這巡視公差副隊正應該知道見了上級該怎麼辦了吧。」
杜遠皺眉想了半天,這才想起按大明官制,公差只是最低的一個等級,相當於現代的巡警之類。只有當上隊正之後,才允許報考捕快,再往上便是捕頭,也就相當於警察局長。當然,這只是縣衙的編制,到了府衙裡,再往上還有總捕頭一級。
按例這捕快與隊正平級,這唐來福以為杜遠仍是副隊正,還以為高了杜遠半級,這是想拿出官威來壓他了。
這邊杜遠尚未來得及答腔,那邊小李娟卻已經是大怒。她雖然瞧著杜遠不大順眼,但更加瞧不起這個終日廝混,受不得半點苦的花花大少爺,而且杜遠終究是自己這邊的人,要讓人壓過一頭,她的面上也不好看。所以她決定仗義出手撥刀相助:「唐捕快的消息太不靈通了,林叔現在已經是蘇州城的捕頭了,比捕快還得高出兩級。」
李娟說道『捕頭』的時候,故意加上了重音。
正在一旁作玉樹臨風狀,等著杜遠上前敬禮的唐來福神情一滯,開始發起呆來。
李娟猶嫌不過癮,悠悠地加上一句:「不知按公差條例,這捕快看到上級該怎麼辦啊。」
杜遠打個哈哈,笑道:「都是老同學,哪用講這麼多的虛禮。」
唐來福也勉強把嘴角一扯:「是啊是啊,不論官職大小,咱們同學的情誼卻總是不變的……我想起來了,我還有個案子要辦,就不陪幾位了。待有閒檔,再與老同學喝酒敘舊,告辭了。」
一席場面話說完,也不待杜遠接口,一拱手便匆匆攜著那幫閒走了。
待到唐來福匆匆走遠,李娟方才嘟著一張紅紅的小嘴,鄙視地看了杜遠一眼:「還是個大男人呢!連對這種只知道攀關係走後門的小人都點頭哈腰、恭恭敬敬,真是一點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都沒有。」
杜遠卻不理她,只是輕輕看了李若冰一眼,自顧自地說道:「這唐來福聽說是杭州縣令的小舅子……」
李若冰也會意地接口道:「聽說這杭州縣令最是愛任用私人,常常格外關照親眷朋友……」
李娟使勁地抓抓額頭,疑惑地道:「你們都在說些什麼啊?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
李若冰微笑著對她輕聲解釋道:「杭州縣令許奉仕與林瑞民、劉坤等人是蛇鼠一窩。此次對王鬍子的狙殺行動想必他也知曉通盤計劃。這狙殺王鬍子不但能除去他們的心腹大患,而且上報朝庭也是大功一件。這許奉仕既然是任人唯親之輩,當然會想辦法分點功勞給自己的親戚好友,咱們只要從唐來福的口中套到一兩句話,便可大略知道他們的計劃了。」
杜遠嘴裡叼起一根牙籤,很拉風的道:「這小子是個弱骨頭,打他一頓,嚇唬兩句就什麼都說出來了。」
李若冰突然以一種愁腸百結、哀怨婉轉的神情說道:「可惜我的手下都派出去收集情報了,一時之中找不到什麼人來與我一直行動。若是我一個弱女子單獨前去的話,又……看來我只好犧牲色相試試看美人計了。不然還能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
雖然明知李若冰在作戲,但是她那一雙似乎妙目流露出一種似乎剛剛被人無情拋棄的情緒,而且常常還若有意,若無意地從杜遠身上掃過。加上身邊那個正義感過盛的小丫頭在被女神捕的悲淒神情給蠱惑之後便一直用「你要敢不去姑奶奶現在就砍了你」的眼神瞪著杜遠。所以杜遠也只得苦笑著站出來毛遂自薦:「我陪你一塊去吧。」
誰知女人天性最愛得寸進尺,李若冰又大又漂亮地的眼睛裡掠過一絲興奮地閃光後,又迅速地浮起了一層水氣,就好像馬上要滴下淚來一般:「咱們兩個人一個是年老體衰,一個是弱質女流,便是去一起去也震懾不住那唐來福。還是我一人前去把握倒還大些。除非……」
杜遠知道她這一「除非」,下面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故意不轉頭不接她的口。心想咱們還能大搖大擺的去把唐來福抓來就是一頓臭揍嗎?肯定得黑衣蒙面偷偷摸摸的下手,到時候蒙面巾一掩,誰知道你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杜遠還在心裡腹誹,哪知那小丫頭卻已中計,急急地接口道:「除非什麼?」
「除非林叔請來他的好友杜遠杜大俠,或者還可以幫我一把。」李若冰嘴角含笑眉目泛春地說出了她的險惡圖謀。
還不待杜遠醒過神來,小丫頭已跳起來一把抓住林遠的鬍子,威脅道:「你趕快把你那個什麼姓杜的朋友叫來,要是嘴裡蹦出半個不字,我一把拽下你的鬍子來。」
杜遠急忙一邊護著頜下的假鬍鬚,防止身份暴露。一邊不住口地答應道:「這好辦,這好辦,我馬上就去把那小子給叫來,你先放手,先放手。」
李若冰深深地彎腰對杜遠道了一個福,其實是為了掩飾自己嘴角越來越止不住泛出的笑意。李若冰道:「那便要多放林叔了,若冰還有些事要辦,不如請林叔將杜大俠帶到城東十里外那個廢棄的山神廟中,若冰和娟兒今晚二更在那恭候大駕。」
李娟這才意猶未盡戀戀不捨地鬆了手,看樣子若不是還得讓杜遠去跑腿辦事她是一點也不介意當真拽下杜遠的幾絡鬍子試試手感。口中還依舊威脅道:「老林頭,你若是不能在今晚二更把人給帶來,你便等著瞧好了吧。」
杜遠看著她那副「最好你帶不來」的模樣只得苦笑一聲:「放心吧,我這朋友雖然不愛走動,不過我出馬還是請得動他的。不如我先行一步,晚上咱們再見。」說罷把手上大包小包的東西一丟,也不待李娟答話,放開大腳丫子便一路飛奔而去。
離開兩個大小魔女後,杜遠拐到另一條街上逛了逛,買了一些諸如成衣、靴子之類的物事,以備變換身份之用。抬眼一看天色還早,便又找了家酒樓好好地吃了一頓,這才大搖大擺的拿著包袱出了東門,直趨山神廟。
到了廟裡,杜遠的眉頭一皺,覺得李若冰用廢棄這兩個詞來形容這間山神廟實在是過於客氣了。這裡荒草長得比人還高,到處都是蛛塵灰,只好又捲起袖子打掃一番,弄得稍微可以看得過去一點。這才慢吞吞地揭下面具,換上帶來的長衫靴子。
緩緩地揭下面具,杜遠摸摸自己的臉,心裡在苦笑:這張臉也有大半年沒有見過了,不知道自己照鏡子時是否還能不能認得。
杜遠一直以來為了偽裝成老年人而佝僂的腰身漸漸地挺撥了起來,這個面具一直以來便向魔咒一樣壓制著他的本性。杜遠本來是個快意恩仇的人,但在這異樣的世界裡,自己身受重創,而卓非凡也失去了法力。為了生存下去,他不得不盡力地壓抑住自己的本性,虛以委蛇地用微笑來掩飾自己,用陰謀來戰勝敵人。
這個面具一揭下,從前那個杜遠又回到了人世間。現在雖然他已經沒有了法力,但憑著他一身的鐵骨鋼筋,再加上學自卓非凡的武功,杜遠已有自信能與這世界的一流高手相抗。而且現在需要他保護的卓非凡還在蘇州,杜遠已沒有了制肘。
一陣風吹過,刮得杜遠身上的長袍呼呼作響,一頭早已長出的長髮隨風飄揚,一股沉鬱已久的氣息又撒發出來,杜遠屹立於山神廟中,氣度凝重。彷彿又回到了從前征戰沙場的年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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