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之後,我與女鬼映兒聊起了後宮裡的八卦,例如先帝寵愛的妃子基本上都是12歲到14歲的少女,過了這個年齡段的幾乎都會失寵,有些妃子為了保持年幼的體型和外貌會吃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有的甚至相信嬰兒的鮮血能使自己保持年輕,讓自己在宮外的親戚送進宮來服用,事發後被打入冷宮等等。
我們二人正聊得興起時,我發現御膳房的外間無聲無息中走進一個人影。來人想必武功了得,走路點塵不驚,毫無聲息。要不是我對活人與鬼的氣息比較敏感,還真的無法發現來人。
我藏好身形,一邊往外間看去,一邊用眼神詢問映兒是否知道來人是誰。
映兒回道:「最近這個人經常半夜到御膳房裡來,我懶得理他,他每回來我都避開了,我也不知道他是誰。」
映兒是鬼,活人是聽不到她的話的,說完這句她也跟我一樣望向外間。
只見那人駕輕就熟地從櫃子裡摸出一隻,呃,好像是只燒雞,撕了雞腿就啃將起來。我張大嘴巴看這一幕,讓我吃驚的不是有人到御膳房偷雞吃,而是,就著月光,我和映兒都看清楚了偷雞賊的服飾,那分明就是侍衛統領的裝扮嗎!!偷雞吃的竟然是侍衛統領!!
映兒飄了過去,繞著那人飄了一圈,又飄回我身邊,她得意洋洋向我報告她的發現:「我看見他腰上的腰牌正好翻到背面,寫著『蘇燦』二字。」
我心裡一驚,這個來御膳房偷雞吃的就是今科武狀元——現任御前三品帶刀侍衛統領——青焱非常欣賞甚至在我面前也多次提到的那個蘇燦?
我連忙瞇著眼睛仔細探看起來,藉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正在狼吞虎嚥的那人,臉上的表情我看不分明,但是那雙黑亮的眼眸是那麼顯眼,在昏暗的月光下卻給人燦爛而溫暖的感覺,一瞬間我的心神為之震懾。
就這一失神的功夫,稍微放鬆的呼吸暴露了我的存在。
月光下,那人輕輕抬起頭,清朗的聲音帶著無形的氣勢逼向我的藏身之處:「誰在那裡?」
沒辦法,藏不住了,這個蘇燦的武功高於我鬼巫能力很多,想要躲過他安然地回我的寢殿幾乎是不可能的。
我只好哆哆嗦嗦從我藏身的裡間一步一步不情願地蹭了出來,眼中含著怯弱受驚的淚水,隨手拿上一個擺在就近處的點心,掰下些殘渣抹在唇邊牙上,然後細弱的身軀就這樣出現在月光之下。
我感覺對方的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我全身,半晌後那蘇燦問道:「你是哪宮的宮女,在這裡做什麼?」
我低著頭望著自己的腳尖,顫抖的聲音幾不成句:「我…我…」然後彷彿用盡平生最大的勇氣吐出句「我好餓」之後,就要放聲大哭起來。
我還沒哭上兩聲,一雙溫暖滑潤的(雞腿上的油咩…)手就捂上了我的嘴,手上的雞腿還沒來得及放下,修長高大的身影籠罩了我纖小的身體。我抬起飽含淚水的雙眸,望向這雙手的主人,月光照著我與他的身影,眼中的淚水禁不住忽然而來的動作,大顆大顆地向那雙溫暖的大手落去。
看到我抬起的臉他怔愣了一下,可能是我的淚滴在他手上驚醒了他,他那張俊美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慌張和幾抹可疑的紅暈。對方顯然不適應女子哭泣,慌亂地出聲安慰:「喂,你別哭啊!我不會把你怎樣的,只要你別哭!」
他發現自己的聲音好像有點大,可能是怕驚嚇到我,又可能是怕引來宮中巡視的侍衛,急急壓低聲音又道:「你要是哭的話會把侍衛都引來的,你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大家一起受罰吧?只要你不哭,我保證不會把今天你來御膳房偷吃的事情說出去,」我心說來偷吃的明明是你吧?
「如何?你同意就點點頭,然後我就放手嘍?」
我吸了吸鼻子,彷彿強忍驚懼般怯怯的輕輕點了點頭。他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燦爛的笑容後放開了手,又作出一副好像解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似的鬆了口氣的表情,逗得我不小心破涕而笑。
看著這個嘴邊還沾著雞腿上的油漬,卻笑得很是燦爛灑脫的俊美男子,我依稀記得他是跟青焱同歲,可是給人的感覺卻是南轅北轍,實在無法將他與侍衛統領、武狀元、武功高強這幾個詞聯繫在一起。
(十五)
「你叫什麼名字?」蘇燦笑著鼓勵仿若受驚小白兔一樣的我。
「大人,我…」瞟了眼閒極無聊在四周飄來飄去的某只女鬼,小小聲的回答:「我叫映兒…」
啊,女鬼從空中踉蹌著掉了下來,我趕緊低下頭裝成擔心受罰而更為害怕的樣子,躲過她射過來的眼刀,嘖,好陰冷刺人啊。
「映兒,你別怕,我叫蘇燦,你就叫我蘇燦好了,叫我大人我還真有點不習慣,嘿嘿。」他乾笑兩聲繼續道:「你放心,今天的事情我是不會說出去的,也不會罰你。不過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到御膳房來…呃…吃東西的呢?」
「真的不罰我?」我連忙裝作欣喜的樣子抬起頭,又紅著眼圈小心翼翼的向他再次求證,得到他大力的點頭承諾,我方鼓起勇氣承認道:
「我是御膳房的廚役學徒,最近御膳房總是丟食物,」一邊說一邊可憐兮兮的瞄了眼蘇燦手上的雞腿,暗示這都是他的錯。「所以尚食尚宮就說是師傅的責任,師傅生氣就罰我,不給我飯吃,可是我真的好餓啊,嗚嗚…」
「呃…對不起…」蘇燦的表情頓時變做萬分愧疚和不好意思,為了躲避我偷瞄的目光,蘇燦十分窘迫的把手上未啃完的雞腿向他自己身後藏去。
見此,我心裡快笑翻天了。他能大模大樣地穿著侍衛統領裝扮來偷吃,但是面對因此而受罰的雜役小宮女反而會愧疚不好意思,這個人真的很有趣。
不過,不和諧的是邊上某只氣不平的女鬼嘀嘀咕咕什麼『這種鬼話他也信』『這人比鬼還笨』之類的。
之後就幾乎是蘇燦問我答了,在得知我也會廚藝後他報出了一串都跟雞有關的菜名,問我會不會做,我點了點頭,這個傢伙利馬欣喜若狂的一蹦三尺高,我望著那高度感歎著這蘇燦果然是武功高強啊,至少輕功了得,啊,他磕到房頂了。
落地後的蘇燦帶著三分央求、三分討好和四分企盼的目光望著我,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就是希望我能給他做吃的。
我望望房頂頂梁的裂痕,再看看蘇燦安好無恙的腦袋,怯怯點了點頭,同意為他做食物,不過我磕磕巴巴用不比蚊子聲大多少的聲音提出食材需要他提供,不能從御膳房裡拿,不然我還得受罰,他欣然同意了。
從這天開始,我們每隔五天的夜裡就到御膳房碰面。
第一次我還問過蘇燦喜歡吃什麼?他望天想了想回答曰:雞腿!!蘇燦你是屬狐狸的吧
之後由我列出食材清單,他提供食材,然後再由我作成各種食物,蘇燦吃得滿臉幸福,衝著我笑個不停,那張帥氣灑脫的俊美臉龐洋溢著我所沒有的率真笑容,燦亮的眸子好像充滿了太陽的光輝,原來也可以有這麼簡單的快樂。
雖然說我的廚藝確實很不錯,甚至可以說某些方面超過了御廚。歷代鬼巫的技藝累積下來,各種女子才藝想不好也難。但是這小子哪裡來的自信我做的食物會好吃呢?
之後我問過他,他驚奇的反問道:御膳房的人不是個個都是廚藝高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