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霸王傳 正文 第十一章
    難道滿朝文武也是睜眼瞎子嗎?或者當自己是個災星,不敢接近。

    重耳歎了口氣,正準備棄馬與琉璃、雪丹清共乘一車以免尷尬時,一陣急驟的馬蹄聲,把他從混亂的思緒中拉回現實。

    狐射姑「咦」了一聲,側首對重耳道:「有大批馬隊過來,最少有百十騎以上,嗯,還有車輪轆轆聲?會是何人呢?」

    重耳心中一動,正了正盔甲,抬頭挺胸,一揮馬鞭,迎了上去。

    轉過街角,約四十名開道騎兵成四路緩緩奔馳而至。隨後是一輛金碧輝煌的長轅駟車,馬飾非金即銀,走動時發出的鈴聲十分悅耳動聽。車的兩側,各有二十名同一打扮、同一高矮的剽悍護衛。再往後是些零零散散的,打扮各異的游騎。

    看這個仗勢,重耳一愣,這是誰啊,比狐突的排場還大。

    介子推眼神一亮,低聲道:「裡克。」

    重耳全身一震,勒住韁繩。他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麼城外一人都沒有,那幫權輕位低的大臣夫子們誰都不敢冒頭歡迎,所以當裡克出面迎接重耳時,這才依附其後而來,反正獻公怪罪有裡克頂著。

    說實話,他害怕和裡克過多的接觸,特別是他的那雙眼睛,總讓他有種被看穿一切的無力之感。另一方面,他又頗感自豪,權傾晉國的太子太傅親來迎接,這證明重耳在他心中的位置之重,這不禁使他精神為之一振,堅持到底的決心更加堅定。

    蹄聲靜止。

    一個容貌英俊,眼如光電,威武非凡的男子打開車廂,正是連獻公也顧忌三分的晉朝權臣裡克。

    重耳見他沒有絲毫下車的意思,遂強打笑臉,下馬施禮道:「重耳見過太傅!」

    「免禮!公子為我大晉立下不世奇功,裡克本應出城迎接,真是失禮了。」裡克莫測高深的笑道:「能和公子單獨談談嗎?」說著作出請上車的手勢。

    重耳心下奇怪,似裡克這等城府深沈有若大海,喜怒不形於色的權貴,通常都不會在外人面前表現出親近之舉,特別是在晉王室形式不明的情況下,這樣做等於告訴獻公他誰。那麼是什麼情況,使得他一改往日飄移於爭分之外的策略,而毅然明確立場呢?

    裡克見重耳望向他身後的那幫人,遂溫和地道:「公子不必考慮他們,我會告會他們一聲,改日再讓他們宴請公子吧。」

    重耳忐忑不安的向介子推望去,直到介子推給出一個鼓勵的眼神,這才安然踏上馬車。

    馬車聲」滴滴答答」愈加顯出車廂中的沉悶。重耳明白在這眼心皆精的當朝貴胃面前不能說錯半句話,因此裡克不開口,他也就閉口不言,心想,你喊我上車必有事談,不怕你不開口。

    果然不出重耳所料,裡克沉默半晌,忽然露出一個罕有的笑容,緩緩道:「公子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重耳一聽,立即嚇得臉色發白,剛想辯解。

    「雖說公子自幼明賢明,但稍顯柔弱,可沒想卻有著絕佳的戰爭天賦。」裡克一抬手,阻止了他說話,歎道:「自文公後,晉再無賢君,可惜啊!君上沒有免你之心,作為君上使臣,更作為太子太傅,我即使違背大王旨意,也得為大晉考慮。」

    重耳一驚一喜,頓時胸口強烈地起伏著,待平靜些許,才怔然問道:「裡太傅的意思是?」

    裡克正容道:「吾要助公子度過此劫。」重耳不由全身一震,再也說不出話來。

    裡克雙目神光電閃,垂下的長髮無風自動,一字一字地緩緩道:「公子不必驚訝,裡克這麼做都是為了太子申。你們三兄弟中,夷吾身有反骨且多變,不可從之;大王的所作所為,使得太子心灰意冷,幾欲讓出太子之位,只求安身曲沃,若不是你在虢虞之戰大發神威,使太子看見一線曙光,裡某也不會冒大不韙,前來助你。」

    重耳只覺得腦內一片空白,說不清是喜是憂,苦澀的道:「在天子與君父的雙重強壓下,縱使太傅有回天之力,恐也枉然。」

    裡克淡淡一笑,悠然:「天覆地載,是君主的胸懷。人有好惡,但不能把自己的好惡強加於人。君主也好,天子也罷,皆源於天地,都得按四時運行,這樣方能德澤雲布,四方風動,日月朗照。不以智慧累心,不以私慾累己,榮辱禍福,皆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在於君主。」

    重耳好像直至此刻方認識他般,呆看半晌,點頭問道:「恕重耳愚笨,太傅有何應對之法?」

    裡克驀地露出一個詭異奇怪的笑容,緩緩道:「有一隻猛虎抓到一隻狐狸。狐狸說:你不敢吃我。天帝派我掌管天下野獸,現在你吃我,是違背了天帝的命令。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那麼我在你前面走,你跟在我後面,野獸們看見我沒有不逃跑的。如果有野獸不跑,你再吃我也不遲。老虎一想,覺得它的話也有道理,就跟在大搖大擺的狐狸後面。野獸看見它拚命逃竄,老虎不知道野獸在害怕自己,還以為它們是怕了狐狸。」

    重耳思前想後也不明白這故事和他有什麼關係,遂痛苦地抓了抓頭髮,呻吟道:「哎……太傅不妨明說,耳還是不明白。」

    裡克皺起眉頭,眼神精芒閃爍,歎息道:「天下沒有萬能的君主、天子,君主的智慧不足以窺視天下,那麼,君主就得借臣下的眼睛與力量。反過來說,聰明的臣子也同樣可以利用君主的力量。」

    「好像明白一點,只是……」重耳雙手一攤,苦笑道:「上哪裡去找這樣的依靠呢?周天子身邊的大臣我一個都不識。」

    裡克掃了他一眼,沉聲道:「是人,皆有趨利性。至於怎麼利用,在乎使用之道。即使從不相識,也有不相識的好處,相認相知了,也就有了厲害衝突,如若有人引薦,效果往往更好。」

    重耳知道他說的乃唯一的求生之道,遂精神大震道:「這人是誰,與太傅的交情……」

    裡克避而不答,轉移話題道:「世人皆知天子重三公,宰孔,夏淵,季牙子。可真正能令當今天子移口的乃一女子。」

    「啊!」重耳一喜,他覺得自己對付女人的把握大過男人,正想追問,馬車嘎然而止。

    裡克長身而起,伸手請道:「到達公子府邸,公子長途疲乏,好好休息,來日再議。」

    重耳則有些意猶未盡之感,雖說有了一線希望,可話不說不明,他很想知道那個女子是誰,可以說好奇心甚至超過對生命的擔憂。望著已起身相送的晉國權臣裡克,重耳深感茫然,有些失望的說了幾句客氣話,便糊里糊塗的下車而去。

    「公子……」

    「公子真乃神人,力敗兩國……」

    「老奴恭迎公子!」

    重耳醒過神一看,翠圓管家帶著一幫從僕站在門外高聲歡呼。

    「許安?」重耳感到可笑,沒想到聽到的第一陣歡呼聲竟然來自狐突府上的一些下人。」你怎麼在狐府?」

    許安滿臉激動,一把跪倒,顫聲道:「翠園已被查封,老奴得旬息與狐將軍照應,得以來狐府安身,可憐翠園那些個丫鬟和僕人……嗚!嗚!」

    重耳忽然明白過來,為什麼裡克把他送往狐府而不是翠園。那些下人的命運不用許安說出來,他已然知曉,男充軍,女賣娼獠。

    想到此,重耳眼內寒意結凝,仰首長笑……

    「公子……」

    蒼涼的笑聲驚動了雪琉二女,兩人急匆匆的趕到重耳身邊。

    雪丹清愛憐的望著重耳,雙手撫上他的肩膀。

    琉璃見重耳臉色鐵青,遂擔心道:「發生何事,公子的臉色……」

    重耳強壓下自己波動的情緒,輕輕地擺了擺手,打斷了琉璃的話,深深地吸了口清新的空氣,沉聲道:「累,我想休息。」說完邁開大步登上台階。

    許安緊跟幾步,欲言又止,似乎有話想說。重耳暗暗奇怪,不由放緩腳步,輕聲道:「許安可是有話想說?」

    許安不安地道:「老奴本不敢打擾公子歇息,可……」

    「說吧!」重耳一揮手道。

    許安長出一口氣,鼓起勇氣道:「外廂房有客拜訪,一大早便來等候。」

    「是誰?」

    「前後有四撥人。」

    「哦!四撥人?」重耳異道:「都有誰?」

    「有歐陽家的,婁族的婁無塵與伯己,還有上大夫旬息與幾位大夫,還有……」說到這裡,許安表情尷尬的看了雪琉兩女,苦笑道:「有個叫香姬的,說是公子舊識,老奴不敢阻攔,她說有急事求見公子。」

    「哼!香姬,她是不是真的很香?」琉璃目光灼灼的投向重耳,嬌嗔道:「看不出來哈,公子竟然把那個艷名震翼城的妖女也勾搭上了。」

    雪丹清則在一旁安靜的淺笑,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重耳心知不妙,唯有假裝糊塗笑道:「香姬?我不認識啊,她找我幹什麼?」

    雪丹清橫了他一眼道:「公子就承認吧,琉璃妹子對你在翼的一舉一動,早就查探得清清楚楚,我都知道你那晚在『風采樓』的艷遇。」

    重耳驚呼一聲,指著琉璃道:「那你豈不早就開始打本公子主意了?否則怎會派人查探我的一舉一動。」

    琉璃頓時語塞,看著眾人均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眼神,便又羞又氣,連反駁之力都失去,」你……一會再收拾你。」說完一垛腳,飛快的向後堂跑去。

    雪丹清向重耳投去一個佩服的眼神,便追著琉璃而去。

    重耳差點給心中的甜意淹死,遙遙的對著她們的背影喊道:「一會忙完來陪你們哈。」

    琉璃遠遠的拋過一句:「鬼才要你陪,你去陪那香姬好了。」

    重耳表情尷尬的看了看二十餘名下人想笑不敢笑的樣子,遂乾咳兩聲,沉思片刻,問許安道:「你有沒有把他們分開?」

    許安笑答:「老奴知道其中厲害關係,所以讓他們分開等候公子。公子準備先見誰?」

    「歐陽家族來的是誰?」

    「歐陽族長的大弟子。」

    「歐陽青衍。」重耳眉頭一皺,暗想怎麼歐陽倩沒來,這會是歐陽家發出的信號嗎?」帶我去見旬息。」

    「公子這邊請!」許安示意下人全部歸去,便領著重耳向東廂房走去。

    通過許安的敘述,重耳也大致明白了翠園被封事件。

    齊王對公孫榷及其眾家將在離晉路上的離奇遭遇赫然大努。加之晉公主弄玉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其中疑點頗多,更有公孫家族每天上門喊怨,認為是晉人施計謀害了公孫榷。

    公孫家族自己心裡有數,不要說那三百名實力不俗的護衛,單是幾十名肅慎族的高手便足以抵抗上千士兵的攻擊,若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幾百人殺個乾淨,且不留一絲痕跡,需上萬兵力才可能做到。

    根據公孫家族的調查,當天黃池周圍二百里內,晉軍沒有超過一百士兵的調動。事發後的清晨,晉王更是下令在黃池百里內清查,卻毫無所蹤,好像殺人者突然憑空消失般。

    但是,公孫家族與尚漁一口斷定偷襲者即使是不晉人,也必然隱藏在晉內。根據兩家派出高手對屍體傷口作出的判斷,不同人都是死於同一把兵器之下,下劍又準又狠,沒有浪費一絲的力氣。這樣的高手,即使檢驗屍體者也心跳加快,心寒膽顫。

    這樣的高手,世上屈指可數,猜來猜出也沒個頭緒。和公孫家有深仇大狠的婁族又絕無動靜,婁族的人員調動、分配一直處在公孫家的監控之下,公孫家族與尚家雖然懷疑,但又無任何證據。這天大的麻煩便落到獻公頭上。齊王甚至威脅與晉絕交,而公孫家族乾脆派人長駐翼城,死打魔纏,要求獻公找出兇手。

    就在重耳率部與虢軍周旋之時。翼城來了個地毯式的搜查,婁族更是重中之重,晉內凡屬婁族的店舖,貨場以及馬隊,都搜了個遍。最後獻公一怒之下,拿弄玉的翠園出氣。

    事情還沒完,最近齊王又派專人前來遞交國書。

    重耳聽完,大笑不止,心裡暗想:「就得給這老狐狸找點事做,否則整天想著算計我。」

    笑聲剛落,旬息的身影出現在廂房門口:「老夫恭喜公子,得勝歸來。」

    重耳上前一步,疾呼道:「讓旬公等候,真是折殺我也。」

    「公子憑一己之力,降伏虢虞,乃我大晉的英雄。老夫等一個英雄,有幸之至。」旬息忽然話題一轉,手指身後道:「容我為公子介紹一個人,這位是晉大夫司空襲子。」

    一個身材魁梧,面色紅潤的錦袍老者三步並作兩步,語氣恭謹道:「子襲見過公子。」

    司空?不是晉國專掌營壘及其它軍事後勤的上大夫嗎?這次發兵虢國,他就沒少被司空的下屬刁難,如不是婁族,別說勝利,餓都餓暈。

    重耳想起來就有氣,因此臉色一變,冷聲道:「沒打仗前,怎麼都找不到司空大人,怎麼這仗打完了,大人卻出現了,呵呵!幸會!」

    司空襲子表情尷尬的乾咳兩聲,眼睛瞟向旬息。

    旬息聳了聳肩,笑道:「公子有所不知,雖說晉制是司空掌後勤,但自獻公後,給了司徒更多權利,司空也受其節制。老夫此來,一是恭賀公子大勝;二是為司空襲子說句公道話;公子是錯怪他了。司空襲子在公子領兵出發的前十天便被派往霍地營造戰車,並非躲避公子。」

    聽旬息這麼一說,重耳雖耿耿與懷,但也不得不賣旬息個面子,歉聲對司空襲子道:「重耳如有得罪,還請大夫原諒。」

    司空微笑道:「不怪公子誤會,如次大戰,竟然連後勤也……虧得公子得上天眷顧,大勝回國,我大晉之幸也!」

    這下輪到重耳吃不消了,遂不好意思道:「哪裡,運氣好罷了。」

    「公子不必謙虛。」旬息說著四下打量一翻,見前後無人,這才一把抓住重耳的雙手,表情嚴峻道:「老夫明白公子的處境,有事可來找我,只是到了洛邑……哎!」

    重耳沒想到一個時辰不到,晉國兩個權勢擎天的貴胃都紛紛表態,這天大的好事來得過快,即使是接連撞大運的重耳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旬公抬愛,重耳深表謝意。」重耳腦袋也似乎也承受不了這強烈喜悅的刺激,嘴巴裡只剩下客氣話可說。

    旬息突然又道:「還有件奇事,司空襲子這次去霍地監製戰車,途中遇到一垂死之人……」說到此忽然頓了頓,對司空襲子道:「還是你來告訴公子吧。」

    「我救的那人是夷吾的信使,他死前說了些很奇怪的話……」司空襲子神情嚴峻,聲音轉底沉,緩緩道:「夷吾私下與梁國結盟,並許諾掌權後,歸還梁國的三座城池。」

    重耳失聲道:「梁國?不是我晉的世仇嗎?他怎麼敢藐視宗廟,這……」

    司空襲子雙目忽改茫然之色,歎道:「這還不夠,夷吾通過梁國牽線,已與秦國達成協議,據說秦王已答應把女兒懷贏許給夷吾,並全力幫他登上晉王之位。」

    重耳渾身一震,這下太子申面臨的敵人可不止奚齊一個,而且這個夷吾心機之深,恐怕十個太子申都比不上。

    「我們不敢聲張,關於此消息是否透露給太子,公子你自己決定吧。」

    「不打擾公子休息,再見!」

    「啊!」重耳從沉思中醒轉過來,」謝謝兩位大人!重耳它日必謝之!」

    「哈哈!公子多保重!」

    「我送兩位,請!」

    說罷三人邊走邊議,直到兩人上了馬車,重耳還處於精神恍惚狀態,他再也沒精力去見另外三撥人,只想好好考慮下。

    於是揮手招呼許安:「你去告訴那三撥客人,說我今天沒時間見他們,讓他們明天來吧。」

    許安先是愕然,然後垂下眼簾,不聲不響向西廂房走去。

    望著許安蹣跚的背影和西廂房,重耳猛然想起那裡正是香姬等候之處,心中一陣掙扎,最終狠狠地喊了一聲:「許安回來,香姬那裡你就不要去了,我去告訴她。」

    重耳目光投於半隱的房門,微一思索,便推門而入。

    「公子!」

    望著亭亭施禮的香姬,重耳全身陡然一震。他沒想到妖艷無匹的香姬竟然也有如此清麗的一面。

    秀美絕倫的一張玉臉洗盡鉛華,顯得天真純潔,嬌柔甜美。白雪似的雙頰,隱隱透出健康的天然紅暈,比之任何塗脂抹粉更能令人動心。一身普通葛麻拖裙緊貼身體,更顯其身材之挺拔柔美,教人為之奪魂。

    最使人魂銷還是她那雙顧盼生輝的美眸,比任何寶石更清亮炫人。雖然房門大開,可重耳還是聞到一股馥郁香潔之氣,清艷又淡雅,揉合而成一種無人可抗拒的味道。

    這是那個艷名遠揚,媚視天下的『風采樓』主人嗎?如果沒猜錯,她亦如琉璃般練有媚功,只是道行遠遠趕不上琉璃罷了。

    重耳長歎一聲,道:「這才是你的本來面目,對吧。」

    香姬身體一怔,奇道:「公子這話奴家不明白,難道香姬還會變化不成,臉還是那張臉,鼻子還是那鼻子,是不是沒塗粉抹脂之故,或者是長時間沒見,公子覺得陌生了。」

    看著這個美得近乎超凡脫俗的女子,不知為何,琉璃的身影突然在心底浮現。重耳不禁湧起一種前所未有的奇怪感覺,脫口道:「你也練有媚功?」

    「……公子……怎知曉?」香姬渾身一抖,顫聲道:「這是我家族的秘密,天下無人知曉。」

    「這讓我想起另一件事。」重耳神情凝重,道:「你是不是還有個妹妹?」

    香姬臉色蒼白,茫然點了點頭,突然又道:「我也不敢確定有沒有,只是憑小時一點模糊的記憶判斷,那會我才兩歲不到……」

    「你姓卜,卜連赫是你什麼人?」

    香姬聞言立即做出強烈反應,身體一弓,精神和肉體均進入臨戰狀態,杏眼圓瞪,惡狠狠地道:「是那個人告訴你的?」

    重耳愣道:「哪個人……你已經知道她……所以才找來這裡?」

    香姬的玉臉上現出驚駭欲絕的神情,一對美目投射出悲憤與無奈的光芒,更多的是失望。

    「咦!你怎麼了?」重耳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香姬胸前不斷起伏,憤然道:「沒想到重耳公子也是趨勢之徒,連自己的女人都心甘情願的奉送他人,倩姑娘真是瞎了眼睛,竟然還一門心思的替你尋找小鳳。」

    「慢……你剛才說誰的女人?小鳳……」重耳一把捏住香姬的雙肩,搖晃道:「有小鳳的下落了?告訴我,她在哪裡?」

    香姬遲疑了一陣,不解道:「你的好友沒告訴你?」

    「好友?」重耳茫然道:「誰?」

    香姬閉口不答,修長的鳳目,再度露出不解和憤怒的神色。

    重耳覺得前面的對話有問題,遂鬆開雙手,柔聲道:「你告訴我小鳳的下落,我就帶你妹妹來見你。」

    「我妹妹?」

    「對啊,否則我怎麼知道你也練有媚功。」

    「天!」香姬難過的閉上雙日,好一會才睜開,歉聲道:「看來是個誤會,我還以為你是從他那裡聽來的。」

    重耳雖然心急如焚,卻也不敢過份逼她,而是繼續保持溫和的語氣,道:「你妹妹落身婁族,現就在我家裡,一會你們姐妹便可以團圓了,你剛才的意思是?倩兒托你打聽小鳳的下落……」

    「對不起!」香姬細若蚊蚋地道:「我妹妹……她好嗎?」

    重耳連聲道:「好,她很好。你快告訴我小鳳的下落,她在哪裡?她好嗎?」

    香姬猶豫片刻,吱吱唔唔半晌才清楚的吐出幾個字來。

    「她在……裡太傅……家裡。」

    重耳到這時方放下心中一塊大石,長噓了口氣,道:「在裡克家,還好,總算有她的下落。」

    香姬眼睛裡浮現一絲同情之色。

    「我現在就去接她回來。」重耳一陣風似的向房門衝去,臨出門時突然回頭道:「你去找許安,讓他帶你去琉璃處,她就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

    「別去。」香姬驚呼一聲,手足無措地望向失愕不已的重耳,淒然道:「公子請聽我說完。」

    重耳凝視著她的秀目,若有所思道:「有什麼問題嗎?你說……」

    香姬眼中一片迷離,緩緩道:「有個可憐又可敬的女子,自幼命運多折,好不容易遇上一個真心待她的男子,可惜有天他們失去彼此的消息,那個女子決定走便天下也要找到他,於是從朋友家偷偷溜了出來。」

    說到這裡,香姬眼中閃現幾滴淚花。

    「一個柔弱女子,又那麼的美麗,孤身在這虎狼之世行走……哎!」香姬歎道:「才兩天不到,她便落入一夥拐賣團伙之手,驚為天人,幾經轉手,落入翼城大豪之手,那傢伙再奉獻於晉國權臣裡克。」

    重耳神情極度緊張,雙手交叉緊握,五指關節發出「卡嚓!卡嚓!」的響聲。

    香姬一改淒婉之聲,悲痛道:「據說誰都沒見小鳳的笑容,而裡克那賊子卻偏偏喜歡上這個不會笑的女人,視小鳳為禁臠……」

    「轟!」的一聲,厚實的雕花木門在重耳的拳頭下分崩離析。

    隨著香姬的一聲驚呼,重耳近乎瘋狂的把悲憤與失望之火發洩到臨近的傢俱屏風之上,木屑竹簡漫天飛舞。

    待許安氣喘噓噓的出現在門邊時,整個房間都被毀得支離破碎,除了一旁簌簌發抖的香姬外,幾乎沒有一件完整的對象。

    重耳則抽搐著橫躺在牆角旁,嘴裡不停的喊著三個字:「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許安正欲上前,身後兩道香風疾撲而來,一白一黃兩道修長婀娜的身影出現在房中央。

    琉璃也許是在梳洗中匆忙趕來,身上隨便披了一襲寬柔鵝黃的長袍,本應束在腰間的白腰帶也散然下飄,長長的秀髮水珠四溢,一對美目直視香姬,悶哼一聲,道:「我家公子怎麼了?」

    雪丹清進門就撲向重耳,毫不避嫌的摟著重耳的脖頸,玉臉變色,連聲疾呼:「公子……你別嚇我們……你怎麼了。」說著沒忘伸手探了探他的脈搏,發現沒什麼問題後,這才緩下臉色,柔聲道:「不管是誰給公子氣受的,那個人絕沒好下場,有我和琉兒呢。」

    聲音雖然甜美之極,可許安卻沒來由的打了個哆嗦。好似房間裡溫度陡然陰冷下來。

    「妹妹!是你嗎?」香姬亦如琉璃般直愣愣的盯著琉璃,區別在於兩人的眼神。

    一個充滿疑惑與怒氣,另一個則滿眼激動與喜悅。

    「別瞎喊,誰和你姐姐妹妹?」琉璃說著後退一步,惱道:「別過來,再往前對你不客氣的啊,咦!你這人……」

    「你姓卜,父親叫卜青遠,祖居徐夷族蘅集山,是不是?」香姬邊說邊流下淚水,雙手顫抖著撫向琉璃的臉頰。

    香姬慌亂的又向後退了幾步,眼神不知所措的向重耳投去,似乎想從他那裡求證什麼。

    重耳這才在雪丹清的懷抱中睜開眼睛,歎道:「她是你姐,你們修煉同樣的媚功。」

    琉璃嬌軀一震,驚悸地張大嘴巴,喃喃道:「我以為你不在了,做夢都沒想到會有相遇的一天……」

    「姐!」

    「可憐的妹妹!」

    「哇」的兩聲嚎啕大哭,兩個身體飛快的團抱在一起。

    重耳看著兩姐妹的團聚,便想到失散的小鳳,頓時心如刀割。要想從裡克那等強人手中討回小鳳,近乎比登天還難,況且裡克又喜歡上小鳳。

    想到這裡,重耳痛苦萬分的垂下頭去。

    「我們回去,任何事情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好嗎!」雪丹清心疼的攙扶起重耳,柔聲道:「多大的災難都挺過來了,總有法子的。」

    重耳木然的蹣跚前行,許安見狀連忙上前,陪同雪丹清一左一右的扶著他的主人向主院走去。

    回到主院,重耳便一人鑽進房間,任外面怎麼叫喊也不開門。

    這下可把雪丹清嚇得夠嗆,一掃平日的淡然之態,她的內心也彷彿受到重耳的影響,無奈與絕望的念頭上湧……香姬究竟與主公談了些什麼呢?讓他消沉至此。

    眼神一動,雪丹清囑咐許安好好守在門口,身影朝西廂房方向晃去。

    不一會,三個貌美如花的女子齊齊現身。其中兩人眼睛紅腫,一人滿眼的迷茫。

    許安見狀,自覺的道了聲」老奴下去了,這裡就交給三位。」

    「公子……」琉璃試探的敲了敲房門。

    「香姬全都告訴我們了,小鳳的事,定有辦法的。公子自己都沒有決心,那……」雪丹清委婉的隔著窗戶向裡說。

    香姬忍了半晌,幽幽道:「都是香兒不好,早知如此……」

    「我沒事,你們讓我靜一靜。」裡面傳來重耳低沉的聲音。

    「好!我們不打攪公子。」雪丹清示意大家不再說話,然後依著門框席地而坐,那堅毅的眼神表示出:一定要坐到公子出來。

    琉璃與香姬相視無語,齊齊就地而坐。

    時間彷彿靜止,院內有花,有草,還有三個絕美的女人相映其間。雖然她們的姿勢不是很雅觀,卻在天幕泛起淡淡的紅暈的照射下,閃爍出異樣的美,更使人更能感受到生命的存在,真實的美麗。

    重耳感覺頭疼之極,那不是一般泛指的頭疼,而是一種從心最深初蔓延至全身,再牽扯腦袋的疼痛。甚至可以說是陷入一種深深的絕望之中,不可自拔。

    世事真是很奇妙,同樣是裡克,前一刻帶給他生的希望與喜悅,轉眼間,便帶給他難以抑制的打擊。

    重耳緩緩閉上雙目,腦海裡浮想起『綵鳳樓』前的那個小池塘,小鳳嬉笑著央求他下水摘朵荷花,就在那朵潔白美麗的荷花旁,小鳳那美如荷花的嬌軀第一次向他綻放,使得自己成為那一時刻最幸福的男子。

    他有預感,小鳳再也不屬於他。

    這一切便像是做了一場夢,天道輪迴,不該你擁有的便始終會失去。他感覺可笑,是悲滄抑或是痛徹心肺,生命總是那麼多的無奈。小鳳去了,還有季槐、弄玉、有丹兒……還有自己這個假冒的重耳公子,終會一一遠逝。

    何況自己即將面臨的困難又是那麼的多,一個接著一個,不停的向他最薄弱的地方撞擊,凶狠而有力。即使擺在他面前的是一條靜得可以捲著褲管趟過的小河,也要加倍小心,一不小心,河上河下的攻擊便接踵而來。

    關於小鳳,重耳非常明白,這是個非人力設下的死套。想奪回小鳳,且不談裡克有多大的實力,即使奪回來,也必然損失慘重,自保之力已失,奪回來後,又拿什麼去呵護這個命運淒慘的柔弱女子呢。更何況入京之行還得仰仗裡克的斡旋,否則還是死路一條。

    難道上天還嫌我目前的敵人不夠多,不夠強大,還得再給我添加更強有力的對手嗎?

    又是一個進退兩難之局。

    不管那一方面,都容不得我退讓,對我來說,退既死。

    想到此,重耳霍地站起身來,仰天長嘯道:「裡克也罷,天子也罷,只要是擋我道,不管來自何方,不管是多麼強橫的人物,我都要誓死周旋到底!」

    大陽落下山頭,西邊泛起了一片紫紅色的天幕。

    「吱叮--」開門聲響起,重耳堅毅的眼神掃向門外三人。

    三個女子喜極而泣,不約而同的撲進重耳懷裡。

    重耳微笑著拍了拍她們的香肩,柔聲道:「讓你們受驚了,對不起!以後再也不會。」

    雪丹清嬌嗔道:「還有下次?」

    「公子好像換了個人似的,嗯,比之以前多了威武與另一些說不上來的東西……」琉璃美哞一眨不眨的盯著重耳,眼放情火,道:「更讓璃兒著迷了。」

    重耳目光轉向香姬。

    香姬心神恍惚的底下頭去。

    重耳哈哈一笑,精神煥發道:「給我傳許安,另外通知子推與狐射姑來我這裡。」

    「嗯!我這就去。」琉璃興奮的拔腿便走。

    雪丹清瞧著她的背影道:「這丫頭,練了新功夫後,每天都想著一試身手,這下終於如願了,看她那高興勁。」

    「公子……」香姬突然抬起頭,勇敢的直視重耳,大聲道:「如果是對付裡克,請一定算上香姬一份。」

    「我不只是要對付他,還得利用他。」重耳信心十足,忽又疑惑道:「香姬你可犯不著啊,你不想在翼城混下去了嗎?」

    香姬顫抖著閉上美眸,眼角立時逸出幾滴淚水。好一會,才睜開淚眼,幽幽道:「公子定聽說過神劍,天刀,銀戟,霸槍的傳聞,這裡克便是霸槍傳人。」

    「啊……」重耳與雪丹清幾乎同時失聲,驚駭不已。

    特別是經過上祁一戰,韓少堅的渲染,重耳便對這四大絕學深懷戒心,沒想到最神秘的霸槍竟然出現,而且是在即將展開對決的對手身上。

    「你怎麼知道的?」重耳心存僥倖的問道,同時沒忘提醒,」你有沒有搞錯?」

    「沒有錯的,就是他。我來翼城六年,不惜賣笑交接各路人等,便是為了查清滅我族的仇人。」說到這裡,香姬加重語氣道:「自幽王之亂後,各蠻族紛紛內侵,東夷之國有任,與徐夷部落之間因爭奪通往西周的蘅集山而展開亂戰。戰事初期,有任漸站上風,徐夷各族眼見潰敗,這時,一個卜族男子的出現挽救了整個徐夷。他憑借一把鐵槍,獨挑有任八虎,止住潰敗之勢,不久便帶領八千族兵,連勝三十餘場,擊退有任,控制了蘅集山方圓百里,數族皆臣服於徐夷,那一段是徐夷最強大的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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