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順治來說,需要他操心關注的事情太多。/
雲貴方面,針對南明小朝廷的軍事行動進行的如火如荼,這是眼下最值得關注的大事。平南王吳三桂等分三路出兵進攻,七月,南明永歷帝以李定國為招討大元帥,加黃鋮,督諸軍抵禦清軍。來自前線的遠途加急軍情折子,三不五時送到南苑,戰況進展尚如人意,只是軍費和糧晌等開銷,猶如一個無底窟窿,兵部和戶部一眾官員經常在他跟前大吐苦水。
盛夏時分,各地送上來的折子,不是道這裡雨澇成災,糧食絕收,便是道那裡天旱無雨,作物減產。
吏部主官員升職任勉,有了利害衝突,不免要彼此攻,時不時也鬧騰出一些諸如貪墨、縱容親眷橫行、仗勢欺人等傳聞。朝廷上滿漢大臣之間,漢族文臣中漢軍和漢人,南人和北人之間常生各種各樣的矛盾。順治熟讀明史,他認為黨爭是導致明朝滅亡的主要原因,對黨爭積習深惡痛絕,十分警惕,不得不分出相當一部分精力居中予以協調,結果總是差強人意,讓他十分惱怒。
……
因此,南苑轄下兩個士兵的失蹤,相形之下,只是一件小事,不在順治的關注範圍裡,自有相關負責人查清內中詳情,事後向他匯報結果就是。
然而時間一天天過去,兩個大活人始終尋不見,這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正趕上皇上駕臨南苑,負責偵辦此事的官員大感棘手,叫苦不迭。
南苑是皇家重地,位處京師,且戒備森嚴,不是反清份子能混得進來的。
也沒有人敢把偵辦方向往這上面引,聖駕在此,那才真叫一個自找麻煩,單是失察之罪,就夠許多人喝一壺的。
經過幾番緊急磋商,最後呈到御前的折子措辭婉轉,聲稱那兩人失蹤時正值休班時間,行動自主,許是在山裡失足,許是出去辦私事時出了意外,已經上報地方衙門,協助查訪,云云。
「前兩日總管告訴大伙。無事最好不要出門晃。事情未明。防著有意外生。您說這大夏天地。要是住在宮裡邊也就罷了。這守著外面地好山好水。誰耐煩悶在屋子裡憋氣呀?」
午睡醒來。小德子服侍陳旭日起床著衣。一邊絮叨著念道:「今兒卻好了。上面總算鬆了口。咱們又可以出去散步了。小爺。今兒下午都有什麼安排?想不想出門騎馬去?」
沾了陳旭日地光。小德子也有了學習騎馬地機會。有馬代步出行。不必勞駕自己地雙腿就可以四處尋光賞景。眼下他可是愛死了這項運動。
「也好。幾天沒出去。怪悶地。我也正尋思著要出去走走。」陳旭日喝了杯茶。走到門口。隨意做幾個動作活動身體。一邊閒聊地問道:「那事有結果了?人找到了沒?」這等小事原不需驚動皇帝。不過是因為聖駕在南苑。這等人命關天地事。少不得上上下下就緊張起來。
「找?哪兒找去呀?這麼長時間沒消息。指定是凶多吉少了。」小德子一副見怪不怪地表情。悄聲道:「許是看見了不該看見地。得罪了不該得罪地人?誰知道呢。宮裡邊因為這個。年年都有突然就失蹤了地公公和宮女。往哪兒查去?這次跟著萬歲爺一道過來地親貴子弟們不少。一個個年輕氣盛。身份尊貴。一個不小心得罪了哪個膽大地。惹來禍事也稀奇。」
陳旭日聽地直皺眉。「聽著怪嚇人地。照你這麼說。咱們以後還真不敢隨便出門子了?」
小德子縮縮脖,笑嘻嘻道:「哪能呀,小爺是得天神眷顧的福人,從來不得罪人,誰那麼不開眼敢打您的主意呀?沒事兒,沒事兒。」
說無心,陳旭日心裡卻是打了個醒。
誰敢打他的主意?錯,倘若他擋了哪個人的路,敢打他主意地大有人在。四阿哥是最受皇帝寵愛的尊貴皇子,不也被人下了黑手?如若不是自己這個意外地人因緣際會趕上了,現在別說做太子爺了,墳頭上的青草怕都要長地老高了。
不由得暗暗提醒自己往後遇事多留心,一邊尋思著:是不是得想法子請兩個懂武藝的高人呢?要說起來,刺殺暗殺毒殺這等不入流地手段,鮮少被用於政治上,他也沒聽說哪個朝廷大臣傷在上面。自己實實在在就是一個孩子,一無官二無職的,總不會就被某些人給惦記上了吧?可也難說,小心駛得萬年船,多加小心總是沒錯處。
不過話說回來,到哪裡去請像樣的保鏢呢
武藝要好,而且要值得信任人品也好。兒時聽故事乏飛來飛去、飛簷走壁如履平地的高人俠士,也看過一些七八十年代的老片子,片子裡清朝那會兒很多地方都有習武的傳統……
「……聽值班的公公說,吳良輔公公找他問話,打聽靜妃娘娘前幾天的行蹤,您說怪不怪……」
陳旭日怔忡了好一會兒,回過神來時,小德子的這一句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等等,你是說,吳良輔在打聽靜妃娘娘的行蹤?」
「好像是,」小德子看看他的臉色,小心勸道:「小爺,吳良輔公公很厲害,宮裡邊大事小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往後您是不是想法子避避嫌,盡量不要跟靜妃娘見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要陪太子爺,要讀書,要到御前陪著萬歲爺談經論學問,還要抽出時間練習騎射,這些就夠就忙的。」
陳旭日緩緩點頭,吳良輔的確是個精明人,他倒是很認同這一點。一小服侍順治,十多年下來,順治對他的寵信不是一星半點,仗著這個,吳良輔行為頗有些跋扈,宮中的妃嬪都對他客客氣氣的。
陳旭日進宮後,與他接觸的機會不算少,卻算不上有什麼交情,只維持著一個客氣的點頭之交。吳良輔不會主動矮下身段,陳旭日也不想刻意的主動去討好他。
他怎麼就盯上了靜妃呢?被這個老狐狸盯上……嗯,這事倒不可不防,該找個機會和布日固德說道說道。
歷史上,靜妃去向成謎,雖是廢後,卻也是正經的一宮主位,不說背後科爾沁蒙古的勢力,單憑這個,按理說身後也該有個說法。但是,順治的那些后妃,包括不入流的名不見經傳的庶妃、福晉、格格,故世後都有個埋身處,唯獨這位娘娘,史書中怎麼都尋不到她最後的歸處。
陳旭日思前想後,還是決定站在布日固德這一邊,做他堅定的支持。
小德子看到他點頭,以為聽進了自己的勸告,心裡一鬆,口氣也輕快起來:「呆會兒出去騎馬,要不要小的準備些吃喝之物?您午餐沒吃多少,運動後胃口一開,說不定就覺得餓的慌了……」
書房裡,氣氛有些凝滯。
房間前後窗都被打開,穿堂風帶來絲絲涼意,屋裡邊並且用銅盆裝了大塊的冰降溫。雖是盛夏,卻營造出春天般的涼爽。
饒是如此,順治頭上還是有隱隱汗漬沁出,他煩燥的扯扯衣領,又把袖口使勁往上擼了擼,「你是說,十多天了,朕廢除圈地和投充的那道旨意,簡直就成了一紙空文?」
安親王岳樂今兒特地趕到南苑,就是專為這事來的。他躬身回道:「這幾天66續續收集上來的資料來看,單單是今年上半年,圈地和投充的事,幾乎就包括了京裡邊所有的王公顯貴……這裡邊牽涉的枝節太多,短時間內,要查清具體情況都難。一個是涉及的地域複雜,除京畿地區,河南、河北、山東,再往南,江南地區都波及到;再有一個涉及的人員太多,許多府上的管事,藉著京裡王府名義,在地方上做的侵佔民宅民地、強逼人投充為僕的事縷有所聞,有些情節更為惡劣,不但佔了宅和地,讓人淨身出戶,更有甚,強把那美貌些的妻女留下……地方上因此怨聲頗多,各地衙門收到不少類似的案子。皇上,您善體民心,與民為善,禁止圈地和投充的旨意一出,百姓無不稱讚,為了我大清長治久安,如今是時候行此善政了。只是,要讓他們把今年圈占的土地退回去,這事——」他皺緊眉頭,只吐出一個字:「難!」
「再難也要做!」順治推開椅子,在地上來回踱步,「圈地鬧騰的,光京畿周圍,月月都有流民鬧騰。佔了人家的地,還要搶佔別人的妻女,這事不禁止,這鬧騰什麼時候是個頭?」
回身指著案上堆的高高的折子道:「你看,這都是朝朕伸手要錢要糧的折子。朕每天都要看這樣的折子,哪裡都是窟窿,哪裡都要用錢,一堆一堆的,一個個只曉得跟朕伸手……地圈了,人給趕走成了流民,要麼就成了奴僕,誰給朝廷交稅納賦?國庫空虛,朕到哪裡給他們找錢?」
吳良輔撩開簾子進來,瞧見順治臉板的死緊,他的聲音也加了幾分小心道:「啟稟皇上,簡親王和巽親王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