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順治十四年 第二卷 禁宮水深 第六十一章 眼淚
    莊氣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指著\狂的兒子的手指,)抖。

    這對皇家母子彼此不和,在後宮已經是盡人皆知的秘密。

    可是皇帝這般撕破臉,不管不顧,大放厥詞,又是大叫大嚷,又是摔摔打打,甚至撂出退位做威脅,尚屬頭一次。

    孝莊氣怒攻心,一千句一萬句斥責逆子的話,都堵在喉嚨處,她更想痛快上前,啪啪兩個耳光打醒那個犯渾的逆子。

    卻是只邁了一步,已是渾身無力,身體如掉進沒頂寒潭中。

    突然間覺得心灰意冷,大失所望後,失望到極致的心灰意冷。

    蘇菋爾驚的臉色煞白,下意識的扶住自家主子,嘴唇蠕動幾次,愣是沒敢吱聲,主要也是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些什麼了。

    孝莊把失重般的身體靠在相伴幾十年的貼身侍女身上,慘然一笑,終於吐出一句話:「蘇菋爾,你看看,你好好看看,睜大眼睛好好看看,這就是我的好兒子,這就是堂堂大清朝的皇帝,這就是我犧牲了一切,費盡心機,從他落地那天戰戰兢兢操心謀劃為他爭取的好兒子!」

    他油皮蒙了心,眼睛裡只有那個蘸夫再嫁的半個南蠻子,就只把四阿哥當兒子,為了把那個狐媚子生的兒子拱上太子的寶座,他什麼都不顧,母子之情,夫妻之情,父子之情,君臣之義,他什麼都可以不放在眼裡,都可以不要,連皇位都可以撒手不顧!

    祖宗啊,列祖列宗在上,布木布泰到底上輩子做了什麼孽,怎麼就生出這麼一個不爭氣的東西?

    太宗意外去世,沒有指下繼位傳人,多爾袞和豪格兩強相爭,而太宗後宮中,所謂子以母貴,位份最尊的皇子還輪不到他,為了讓他出頭,她費了多少心血?多爾袞獨攬大權,揮兵南下,佔了漢人大好江山,兵權在握,氣餡囂張,為了他坐穩這個皇位,她從中斡旋,籠絡多爾,交結宗族親貴,籠絡朝中重臣,一步步走到今天,豈是一句子以母貴可以概而括之的?

    如今這天下之主地位子。在他嘴裡。彷彿就只是一個無足輕重地東西。由著他說不要就不要。多少代人地夢想。太祖太宗地夢想。多少八旗好男兒浴血奮戰血染征袍付出生命地皇位。他竟然、他竟敢這麼輕飄飄地說不要就不要?

    氣死她了。真是——氣死她了!

    莊指著大門。看都不看順治一眼。氣息短促。聲音卻是尖銳有力道:給我滾出去!」

    順治心一橫。咬牙道:「母親。你別逼我。您知道我。既說得出來。我就敢做!明天。明天吏部行文再沒有分\出去。我保證。明天這個時候。吏部那幫竟敢陰奉陽違地小人一個也別想要腦袋。朕不但砍了他們。還要誅他們九族。讓他們明白。什麼叫天子一怒。血流成河……做完這件事。我便把這皇后讓給堂兄。往後朝局亂與不亂。都與我再無干係!」

    孝莊怒極反笑。「皇帝真是長進了。我生你一場。你就是這麼回報我地?不但拿自己來氣我。還要拿祖宗地江山社稷來威脅我好。你真有出息。你太有出息了!」

    蘇菋爾在一旁看著母子倆爭執。又慌又急。小心插嘴道:「太后。您消消氣。皇上話趕話地……」覷視著順治地臉色。輕聲道:「太后地意思。四阿哥年紀尚小。眼下來說。三阿哥表現最好……就是皇上有心。也不須心急。且等幾年看看。太后當然也希望四阿哥成才。請皇上體諒太后一番苦心。」

    「母親有自己的喜惡,兒子也有自己的喜惡。希望母親銘記一件事,您是太后,我才是皇帝,要立誰做太子,只有皇帝說了算。我不管您有什麼打算,今兒我把話撂這兒,大清朝的太子之位是四阿哥隆興的,」順治自幼生活在多爾袞專權的陰影下,生平最討厭的就是別人強硬幹涉他行政事,他一字一字慢慢道:「也只能是隆興的,誰也奪不走。除非,兒子不做這個皇帝!」

    他甩袖而去,一隻腳跨出殿門,一隻腳還在殿內,略頓了頓,頭也不回道:「母親,您不要逼我弒子!」

    孝莊身體劇烈震動了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她掙開蘇菋爾的扶持,向前追了數步,差點被門旁橫倒的椅子拌倒,打了個趔趄,扶住門框。只來得及看到兒子明黃色的龍袍一角晃了晃,自大門口處消失。

    門外邊,一時怔愣的陳旭日來不及進側殿,只好盡量往側面歪了歪身體,努力想把自己縮小再縮小,恨不得變成隱形人。

    可惜不能,不過是掩耳盜鈴的自欺。

    低著頭的陳旭日突然覺得身上個閃念掠過腦海蛙被毒蛇盯住估計就自己現在這種感覺。

    皇家母子失和,皇帝向太后太\雷霆,盛怒之下說的那些話太過驚人,是不能被外人知道的。

    自

    犯了這個忌諱。

    「你怎麼在這兒?」幾個字冷的像冰碴子,透著不耐煩,和濃的絲毫不加掩飾的厭惡。

    而且,陳旭日還聽出她話中隱約的殺氣,不由得暗暗叫苦。

    在後宮耳聞目睹,結合這些日子看書所得,陳旭日對清初十多年\生的人和事,有了一個更清晰明確的輪廓。

    這位皇太后真夠可以的,當年為了兒子和自己的地位,她不惜紆尊降貴,主動取媚於多爾袞,後世史書上傳的沸沸揚揚、史學界真假難辯而爭論不休的太后下嫁一事,竟是絲豪不假。

    本來呢,滿人舊俗,兄死弟娶嫂子是約定成形的舊俗,雖為漢人詬病,不過多見於讀書人之間,民間窮家小戶亦不乏類似情形。在某些地區被某些人視為榮耀的貞節牌坊,始自康熙朝,本朝還延續了前明風俗,不禁寡婦改嫁。

    可是,這個女人在多爾袞死後,為了兒子的皇位和擺脫自己的尷尬,竟是用歷史上只有針對不共戴天的仇人才會採取的手段,清算了對他們母子恩德大於天的多爾袞。

    聯繫到她和親生兒子鬧的形同冰炭,幾乎反目成仇,又在兒子死後,用兒子的口吻清算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陳旭日實在對她深懷戒心。

    這個女人是一個典型的政治動物,在看似一切為了大局冠冕堂皇的借口下,掩藏著她不容人違抗的私心,以自己的喜惡,操縱著後宮和朝中許多紛雜的人事。

    也許只有順治的死,才令她終於肯回頭審視自己的前半生,從而促使她特別細心呵護教導孫子玄,並終於培養出了一位足夠出色的康熙皇帝。假如不是這樣的話,沒有康熙對她的推崇和美化,她在歷史上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形象,就不好說了。

    現在,陳旭日敏感的意識到,這位皇太后對自己竟是起了殺心。

    遷怒,這絕對是**裸的遷怒!

    他身體顫了顫,如風中落葉般,忽然一聲大哭起來,抽抽咽咽道:要回家,嗚嗚……我要回、嗚嗚……回家……」

    把蘇菋爾倒驚了一驚,她偷偷望望孝莊面冷如霜繃的死緊的臉,尋思了又尋思,小心提醒道:「太后,您頭前吩咐奴婢叫他過來的。剛剛,是奴婢疏忽了,一時急著進屋,把他撂這兒了……」

    陳旭日一手亂七八糟的抹眼淚,略微用上點力,把雙眼睛揉的通紅,一手掩在袖子裡,偷偷使勁掐了掐自個兒腰上的嫩肉。

    因為吃疼,哭的就有了幾分真意。

    孝莊寒著臉,看著跟前哇哇大哭的小少年,臉上陰晴不定。

    一雙手握了又鬆,鬆了又握。終於歎口氣,擺手道:「行了,收起眼淚,回頭你的主子見了,不定以為哀家怎麼著你了。這兒沒你的事了,下去吧。」她扶著頭,皺眉道:「趕緊走,吵死了。」

    蘇菋爾明白孝莊太后這會兒心正亂著,遂上前扯扯轉為低泣的少年,低聲道:「你是個聰明孩子,在宮裡呆的時間也不短了,回去後該怎麼說,不用我教,你自個兒曉得吧?」

    陳旭日抽搐著保證道:「我什麼也……沒聽到,真的……」

    孝莊看著他走遠,身體晃了晃,在蘇菋爾的攙扶下回到屋裡,喃喃道:「哭吧,哭吧,能哭出來真好,哀家也想哭,卻是連眼淚都流不出來,連眼淚都流不出來啊……」

    陳旭日回到承乾宮,直接趴到床上。

    一個長長的午覺過後,只覺得腳趾頭都是軟的,怎麼也爬不起來。光線晦暗,腦子混沌。一時想不明白是早上還是晚上,是他鄉還是故園,是前世還是今生。

    恍恍惚惚,身如柳絮,浮在空中,似夢非夢,似醒非醒。

    外邊傳來說話聲。

    未及思量,已經魂歸**腳踏實地。

    五色凡塵人間百味,七情暗入六欲明張,霎那間把身心都填滿了,再無半點空隙。

    然後想起先前\生的一幕,忍不住摀住了眼睛。

    這把年紀哭哭啼啼的,實在讓他想重重歎氣。

    對人對事,有些人憑算計,有些人憑感覺。

    直到現在,陳旭日仍然不認為自己有所謂的政治智慧,這需要時間和閱歷去積累。

    他現在能做的,便是加上幾分小心,憑著直覺去做事。

    比如這次痛哭。

    原本只是作戲,眼淚流下來,由不住就想起很多……而痛快的哭一場,心裡的包袱又似乎輕鬆了許多。

    他坐起身,眨巴眨巴酸澀的眼睛,托著下巴尋思起來:看樣子,暫時這條小命是保住了,往後可真要加倍小心了。怪不得人都說,在這後宮裡,不該看的絕對不能看,不該聽的絕對不能聽,不小心一個行差走錯,就能葬送掉一條小命。

    孝莊啊孝莊,你最好別輕易對小爺動歪腦筋,你會老我會長,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往後大家最好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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