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順治十四年 第二卷 禁宮水深 第四章 接旨
    共騎一匹馬趕路,陳旭日和費揚古迅速熟悉起來。

    上得山上唱山歌,下得海裡唱漁歌,通俗點兒講就是到了哪山唱哪歌。人處於某種大環境下,特立獨行最要不得,趨利避害,萬物本性,陳旭日可不是少不更事的稚子,一番權衡後,與費揚古混的頗為親近。

    行則同行,吃則同吃,睡則同睡——出門在外,一切以方便為主,投宿打尖時常興是兩人一間房。

    兩個人也沒差幾歲,一個少年老成,一個早熟懂事,倒是有說不完的話。

    在一塊處的時間稍長,陳旭日可就看出一點端倪來。

    這次朝中派出來四個御前侍衛,加上費揚古,一共五個人。

    其中碩托是個帶點大大咧咧豪爽性子的傢伙,尤其在飯前飯後喝過酒,最是話多,頗能活躍氣氛。

    一個名字喚作承慶的,與費揚古看似私交不錯,路上吃用停歇,一貫由他主動招呼提點。

    另外兩個人,叫富雄的,祖父是和碩鄭親王濟爾哈朗。濟爾哈朗是努爾哈赤時期共柄國政的八大和碩貝勒之一,也是皇太極時代四大親王之一,成為清朝歷史上惟一一位受「叔王」封號的人,死後入享太廟。這等出身雖顯赫,奈何富雄父親不是長子也不是嫡子,而其母又只是父親的滕妾,是以只任了尋常的御前侍衛一職,遠沒有家裡兄弟風光。

    另一個叫納穆扎的卻是個蒙人,與富雄同僚經年,他倆個倒談得來。大伙坐一塊吃飯,彼此也能搭幾句話,卻只維持著表面上的和諧——陳旭日一次不經意間聽到那兩人私下談及費揚古,用頗不以為然的語氣。

    陳旭日原是名聲不顯的太醫之子,不過因為救了四皇子,得上面另眼相看。初時這幾個對他也存了好奇心,及至路上同吃同行,卻未發現他與尋常孩子有啥不同,如果硬說不同,比起他們滿蒙的同齡孩童,越發顯的瘦小。

    「小兄弟有十歲了?真看不出來,」碩托閒話時,站他旁邊用手比了個高度,「我七八歲時就有這般高,比你現在還高。小兄弟,你得多吃飯多吃肉,哪,晚上投宿時,哥哥請你吃好料的。」

    原是不存惡意的話,卻惹來富雄和納穆扎大笑。納穆扎邊笑邊道:「漢人身體羸弱,哪比得咱們打小就勤練騎射工夫。慢說個子,我當年七八歲時,自己騎馬跑上大半天還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勁……」

    「哥哥弟弟叫的恁般親熱,也不嫌折了身份。」富雄與他一唱一和,自言自語般道:「人家是什麼人?連皇上都得另眼相看,沒得自己靠上去,有意思嘛……」

    陳旭日眉頭皺了又展,這人好生討厭,自恃身份,一路上看人都是鼻孔朝天,說話也不陰不陽的擱應人。本待反唇駁回去,回頭尋思,此時卻不必強出頭硬逞口舌之快。一個人是條龍是只蟲,不在眼下,且看將來。於是在他們面前越發表現的像個尋常孩子。

    只自己在肚裡捉摸:看樣子要尋個鍛煉身體的法子,飲食上也須注意營養搭配,如今正是長身體的發育期,身高這種事,也不可等閒視之,他可不想長成一個三等殘廢。

    「均衡,有些不中聽的話,不必放在心上……」

    費揚古與他散步時,忍不住加以勸解。

    今兒歇一晚上,明天就能進京。一道出來的幾個人裡邊,別人只以為擔了件差使,費揚古卻是曉得,順治有意調他到四皇子身邊。姐姐私下裡囑咐說,就衝著這人對四阿哥的活命之恩,自己也要對他善盡禮數,不可委屈了他。

    論家世,費揚古這支在親貴圈子裡只是尋常人家,便是三等伯爵位,還是因著姐姐是皇貴妃皇帝給父親提起來的。

    父親子嗣單薄,他上面只有一兄一姐。姐姐的親生母親是江南才女,姐姐像她的母親,打小聰明漂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進宮後一直聖眷隆厚,得到內廷大多數人的喜愛和讚美,然而不管她平日裡如何溫婉優雅,談笑宴宴,費揚古卻知道姐姐有多少說不出的苦楚,有多少需要背人流淚的辛酸。他自己光是在朝堂外,已經能感受到太多敵意和冷言冷語,可想而知,身處爭鬥中心的皇貴妃,要做的讓人挑不出錯來,該承受怎樣的煎熬和委屈。

    去年,父兄先後離世。父親病危時,姐姐已是臨盆在即,父親臨終時,牽著他的手,再三囑咐,叮囑他一定要爭氣,別做讓皇貴妃為難的事,他是男子漢,要照顧好姐姐……

    可是,他是外戚,姐弟連面都不能常見,又哪裡談得上照應呢?正月裡,四阿哥病重,明知道姐姐會是何等焦灼難耐,他卻只能在宮外空自著急……

    陳旭日若能進宮,多少總是股助力,就是衝著這點,費揚古也不敢怠慢於他。而且他這人年齡不大,說話行事卻有自己的章程,斷不是無知孩童所能比擬,至於富雄等人拿自己七八歲時往事吹噓,費揚古嘴上不說,心裡卻著實瞧不起:不過靠著祖上餘蔭,哪有什麼真本事值得顯擺。

    「這世上多是的芸芸眾生,想做什麼樣的人,我自己曉得,也會努力,但本著一己良知善心行事,自毋需計較其他。與其與他人比較,倒不如自己跟自己比,每過一天,每過一月,我有什麼收穫,有什麼長進……人的快樂是自己給的,別人如何說,且隨便他說,與我有何關係。」在這自上而下不以道德說話的世道,太過耿直,不過是炮灰的命,陳旭日性子欠缺油滑,卻也曉得如何與人打交道。富雄之流,於他原是不相干的路人甲,他們的話還不值得他放到心上去在意。

    陳旭日無所謂的聳聳肩,用手揉揉大腿內側——連續騎馬趕路,這兩條腿也受了不少罪。尤其是大腿內側,只磨的紅腫一片,若非有賴於每晚用藥熱敷,不然如今怕是寸步難行了。

    費揚古留意到他的動作,放緩腳步,「可是腿又疼了?」

    陳旭日側頭看看走在自己身邊的少年,人家卻是半點事沒有,人比人啊,真是氣死人。「什麼時候得便,教我騎馬吧。」

    費揚古答應的爽快,「好啊,那有什麼問題,好歹我也藉機好為人師一回……」

    到了北京城,天將過午。費揚古等人把陳旭日送回家,婉拒了陳家邀他們在舍下吃頓便飯的客氣,自去御前覆命。

    下半晌,陳浩得信,從太醫院告假還家。與袁珍珠兩個把陳旭日喚到跟前,一邊問別後種種,一邊猜測皇上忽然召回兒子,有何用意。

    談不多時,宮裡便來了人,傳的是皇太后的懿旨,大意是著陳旭日今日好生休息,第二天進宮,留在四皇子身邊,善盡守護神之職……

    這等消息是瞞不住的,一經傳出,朝中為之嘩然。

    目前形勢,大清朝太子之位,多半要著落在四皇子身上。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打小跟在四皇子身邊侍候的人,將來都可望有個好前程。

    擔心陳旭日因此得到重用,眼紅他少年得意享此殊榮的人都有,此是其一,其二,滿蒙親貴卻是擔心四皇子從小親近漢人,對他未來造成重大影響。順治重用漢人提拔漢臣,朝中為此怨懟聲頗多,四皇子若青出於藍更勝於藍,他們哪裡肯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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