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順治十四年 第一卷 眼花繚亂的世界 第十章 借天命(三)
    愛新覺羅·恰克莫大薩滿聽了陳旭日的話,沒有立刻表示意見。

    她低頭沉吟了好一會兒,似在思量這少年一番話的可信度。半晌後抬頭問:「你夢裡的那位老人家只跟你說了這些?他有沒有再說些別的?」

    陳旭日左右權衡片刻,謹慎道:「倒沒再說些別的。我、小子見識淺薄,也沒尋思要問這些。那時候、嗯,看老人家一把白鬍子,想是經歷了許多歲月,就跟他請教了一些從前看書時書本上弄不懂的問題。」

    他一臉驚詫又佩服的表情道:「那位老人家真真不得了,竟無所不知,不管小子問什麼都能馬上告訴我答案。而且、而且他還教了我許多別的學問……」

    恰克莫大薩滿聞言,身子略向前傾,頗感興趣的重複:「別的學問?」

    陳旭日腦子轉的飛快,一邊道:「嗯,教了我很多,包羅萬象……」天文、地理、數學、曆法,他一時間想不出該透露哪個以做旁證,於是含糊其詞道:「就因為太多了,都在腦子裡擠成一團,突然間要我說,小子還真是說不上來……薩滿大人,小子以為,這以後若是遇到能用上的時候,指不定就能想起來了,好比這次關於四阿哥的事。」

    恰克莫大薩滿面上掠過一抹失望之色,不死心的追問:「孩子,你再仔細想想……你這番罕見造化,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說不定其中另有很重要的訊息。」

    陳旭日裝作認真回憶的樣子,苦惱半天,方恭敬回道:「好像還有些地理、算數的學問……對了,那位老人家說他新交了一位方外之友,跟友人學了些拗口的新語言,小子一時好奇,也跟著學了一點。」

    他隨口用英語說了幾句話。

    恰克莫大薩滿只聽的一頭霧水。

    這孩子口中的話她第一次聽說,倒真像他說的,非常之拗口,她竟重複不上來。

    她一生在關外生活,除了能流利用滿語、蒙語和漢語說話,其餘包括藏語、維吾爾族語等諸多少數民族的語言便是不能說,大概也聽過一些。無論哪一種,卻絕對不同於現下聽到的這種發音。

    恰克莫大薩滿仔細端詳這位自報家門的小少年。

    說是少年,在她看來,也就七八歲至多不超過八歲的樣子。關外生活的孩子,自小就在馬背上長大,飯量大運動量也大,發育早,個子抽的快,許多七八歲的孩子,身量都超過這個稱自己十歲的小少年。

    可是,他們與眼前這個孩子不一樣,很不一樣。

    這種不同,不是說身高胖瘦的差異,主要是給人的感覺。

    聰明的孩子她見過,早熟的孩子見過,便是族裡贏得「少年巴圖魯」稱號、小小年紀嶄露頭角表現出不凡神采的少年,也不像這位小少年。

    這孩子眼神清澈,明明只是一個太醫的孩子,家境普通,突然間來到親王府,所見所聞與他習慣的生活迥然不同,卻絕無一絲忐忑表現,態度不亢不卑,口齒清楚伶俐……

    他說夢裡的老人家教給他許多學問——或者真有其事,這孩子笑容清爽,眉目間偶爾會給人一種「睿智」的觀感。

    她這邊兀自尋思,陳旭日已經再次開口道:「大人,您是大薩滿,諸神在人間的使者,是神的代言人,您是最不該懷疑神跡的人。」

    事到如今,怕也無用,陳旭日拋開了緊張的情緒,心裡反而坦然許多。

    此次面見這位大薩滿是一次冒險,倘若事成,得以進宮為順治和董鄂妃的兒子治病,將是更大的一次冒險。

    左右這條命也是意外揀來的,他來到這個世界不過三個半月。與其謹小慎微、小心翼翼做人做事,倒不如豁開來,做些從前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

    一場大夢,究竟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陳旭日偶爾會有這種懷疑:或者此刻種種,不過是一場幾以亂真的漫漫長夢?

    倘若是真,前面二十多年,他規規矩矩活著,從不做一點出格事,這次新得來的人生,也無須重複前面的老路。

    倘若是假的,只是一場虛幻,那他又何必怕?倒不如趁機去皇宮走上一遭,看看所謂的皇家氣派,看看史上知名的順治帝董鄂妃孝莊皇太后,還有那位被後人稱做千古一帝的少年康熙……

    一時間,這一老一少同時陷入沉思,屋子靜了下來。

    屋外邊,安親王岳樂和福晉已經等待好一會兒了。

    岳樂是努爾哈赤第七子阿巴泰之子,排行第四。

    他還是一個孩子時,就不只一次見過恰克莫大薩滿,那時候大薩滿是一個年輕姑娘,同阿巴泰交好。

    岳樂偶爾懷疑,父親大人與這位大薩滿,也許不僅僅是熟人關係,兒時偶爾一次聽人背地裡說話,那意思兩人之間似乎有一些更隱密的交情。

    不過,大薩滿在族裡名聲漸盛,阿巴泰是汗王努爾哈赤的親生兒子,敢在背後嚼舌根的人卻也不多。

    像所有的八旗親貴一樣,岳樂也是一位馬上將軍。他不但作戰英勇,而且擅於謀略,長於用兵之道,素有智將之稱。

    順治三年,他跟隨肅親王豪格征討盤踞四川的張獻忠。一次雙方正面交鋒,他謀局佈陣,指揮得當,大敗對手,親自率部追擊並斬殺了大西王張獻忠。

    一戰成名天下知。那次戰役,岳樂被晉陞為貝勒。班師回朝後進入工部,後又被調進宗人府。其間一直表現不俗,頗有政績,被提升為安親王。

    但是,岳樂又不同於一般的八旗親貴。

    他喜歡讀書,並且樂於親近漢人。他全力支持順治皇帝的一系列改革措施,反對八旗子弟圈地等激進手段,是以在朝中,政見方面來說,算是贊同改革的少數派。

    這次恰克莫大薩滿進京,路上提前派了騎兵進京報訊,估摸著路途遠近和大概腳程,便是一路急趕,最早不過是傍晚進京。

    順治就指了一向同自己親近的安親王負責接待。

    因為上一代的些許交情,安親王視大薩滿為父執輩,親自去城門外把人迎進府裡。

    陳旭日冒然闖進隊伍裡,安親王自然知道這事,知道這位素昧平生的小小少年自稱有「神跡」待稟。

    是以回到府中,安親王只匆匆簡單跟大薩滿介紹了福晉,未及多言,即把大薩滿領到提前安排好的別院,不去打擾大薩滿處理「神跡」。

    宮裡已經著人通知去了,又派了專人把大薩滿隨身帶來的人參等禮物送進宮裡,岳樂開始了焦急的等待。

    一邊尋思著究竟是何等樣的「神跡」?看那孩子的種種表現,不像是信口開河或者一時得了失心瘋的模樣。既然找上了大薩滿,岳樂由不得敏感的猜測:莫不是其中竟牽扯到四阿哥?否則一個小孩子,難道還能牽扯到朝政不成?

    緊閉的門終於打開了,大薩滿站在門裡邊衝他點頭,示意他進屋說話。

    岳樂低聲跟妻子吩咐一聲,著她安排飯菜。這天說話間就黑了,大薩滿路上趕的急,飲食上想是將就許多餐了。

    福晉笑著答應一聲,自去安排不提。

    這廂岳樂進了房間。

    恰克莫大薩滿一指房中垂手站立的陳旭日,道:「事情我都問清了,今晚這孩子留在府裡歇息,煩請安親王給他安排個房間,嗯,就安排到我隔壁的房間吧。」

    岳樂答應了,立時吩咐下去,讓人盡心伺候,「這位小哥,你有什麼需要就跟他們說,甭客氣。」

    陳旭日昨個兒晚上輾轉反側幾乎一夜未睡,白日裡折騰一天,站在寒風裡,其間因為過於寒冷又蹦又跳,這時見到了人,了結一樁大心事,整個人一放鬆,疲累的感覺便佔據了心神且一發不可收拾,面上由不得就露出了頗明顯的疲乏之色。

    大薩滿留意到了,跟他道:「孩子,你只管用些飯菜,好好休息。你家裡邊我會讓人知會一聲,免你母親擔憂。」

    陳旭日笑笑,仍舊一派坦然,謝過安親王,又與大薩滿道別,跟著引路的下人去了。

    大薩滿把陳旭日先前說的話,大概跟岳樂轉述一遍。最後道:「這事——你怎麼看?」

    此時所聞,匪夷所思,大出岳樂意料之外。

    他濃眉微鎖,喃喃道:「陳旭日……太醫陳浩的兒子……太醫陳浩……陳浩……」他一邊沉吟一邊搖頭。

    突然,他彷彿想到了什麼,點頭道:「對了,去年十月初七,大約午後時分,四阿哥出生後,母子均安。皇上龍顏大悅,我等幾個人進宮向皇上賀喜,我倒是瞧見小太監跟一個太醫說了些什麼,接著那個太醫就跟皇上告假,說是家裡突逢急事……想起來了,那人的名字好像就是陳浩,皇上當時心情十分好,就隨口問了下原因,傳話的太監回話說,陳家來人,道是小少爺出門玩,不幸落水情況危險……嗯,皇上當時還賞了他一根百年老參。」

    恰克莫大薩滿低頭沉思,半晌道:「這溺水之事騙不了人,著人打聽一下就知道情況是否屬實。」

    岳樂點頭。此事關係到四阿哥,輕忽不得。皇上對四阿哥寄予厚望,私下裡對他透露:有意立此子為國之未來儲君。

    近些日子四阿哥患病,病情日益嚴重,今天他進宮時,特地招了一位熟悉的太醫打聽情況,太醫面色沉重,顯見情況非常不樂觀。

    若按那少年所說,四阿哥當危在旦夕,難道他真有辦法妙手回春?他的父親也是四阿哥的主治太醫之一,這孩子看上去,不像是不知輕重、拿一家人性命開玩笑的人……

    凡此種種連繫到,由不得讓人懷疑:世上真有那麼巧的事?陳旭日的話,雖說透著十足的不可思議,岳樂心裡已是信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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