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順治十四年 第一卷 眼花繚亂的世界 第五章 毒
    陳旭日輕輕關上門,躡手躡腳走到裡屋門邊。

    這種行為俗稱「聽牆角」。

    這是不對的,聽一對夫妻夜話不對,聽父母的牆角更不對,也是對長輩的不尊重。

    雖則這樣想,陳旭日卻還是毫不猶豫的把耳朵貼了過去。

    屋裡,陳浩先把袁珍珠扶上床,隨後自己也脫掉鞋襪,不急著躺下,半靠坐在床頭,小心把妻子攬進自己懷裡。

    兩人貼了貼腮,一同低頭,四隻手都放在袁珍珠高高聳起的肚子上。

    陳浩未敢施力,怕壓迫到妻子腹中的胎兒,只鬆鬆的用自己的雙手覆住另一雙女性的手,磨挲著,無比珍惜又憐愛的磨挲著。

    「孩子動了!」

    腹中的小小胎兒,隔著肚皮彷彿感受到來自父母的疼惜,調皮的在裡面翻個身,用小拳頭揮出一拳、亦或是小腳丫蹬了一腳,恍若在同父母打招呼。

    我的孩子!

    陳浩忍不住移動身體,把頭貼在妻子肚子上,靜靜的聆聽,很清晰聽到了另一個小小的、有力的心跳,和著母親的心跳一起在他耳邊跳動著。

    袁珍珠覺得肚皮上傳來微微的濕涼,手指摸索過去,卻從丈夫臉上摸到隱隱的濕意。

    「怎麼了,告訴我好嗎?」她用雙手攬住丈夫的頭,一下一下撫摸,「我在這裡,跟我說說,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

    陳浩略一偏頭,把頭更深的埋在被褥間,半晌,悶悶的聲音傳出道:「這話——真耳熟。」

    「嗯?」

    「你還記得嗎?當年,京城越來越亂,我們兩家結伴一起往南邊走……」

    真的是走了很長時間,也走了很長的路。

    兩個初次離開京城的少年男女,用自己的眼睛,第一次看到恍若人間地獄的慘像。

    袁珍珠喃喃道:「袁叔說今上不施德政,上天便也降下天災,有些省份連續數年大旱,當地百姓們吃光草根樹皮之後,爭食雁糞,甚至吃觀音土、青葉石充飢。」

    陳浩低聲道:「爹說這些東西用水煮過之後,像是米湯一樣的糊狀,吃下去可以充飢。但幾天後,便在腸胃裡凝結成塊,肚硬如石,拉之不出,腹痛如絞,最後致人死亡。」

    爹雖是御醫出身,在前明宮廷裡算是數一數二的名醫,卻在這些因為太過飢餓,被近吃觀音土、青葉石充飢的災民面前束手無策,竟只能眼睜睜看他們腹硬如石、哀號致死。

    這且不是最慘的,同時南方出現了大量的人吃人現象,休說路邊倒伏的屍體被人盡皆煮了吃淨,初時多人守在奄奄一息的人身邊,只待其人嚥氣,便要立刻下鍋烹製;再到後來,死人不夠吃的,主意便打到了活人身上,易子而食的慘事,時有發生……

    「民生如此之慘,非一月一年之期,朝廷不思發展水利、發展生產、減免賦稅、賑濟災民,反而愈發催征各種苛捐雜稅。」

    袁珍珠咬唇道:「最為諷刺的是,那個人、直到死前一個月,還發出過一道詔書,命令各地官員加緊徵收賦稅。」

    李闖進入北京之後,在皇宮大內搜檢出三千七百萬兩白銀,舊藏黃金四十餘窯,約一百五十萬兩……

    袁叔也曾經是查抄金銀的其中一個負責人,咬牙切齒道:三千七百萬,拿出一個零頭就抵得上兩年加派,,那個皇帝死有餘辜……

    再後來,聽到路人說起京裡的事,都說吳三桂自山海關引清兵一路南下,最後清廷做了北京城的主人,那把椅子的新主人,是一位稚齡的,比她自己還要小的多的男孩子,順治,福臨。

    重回京城,非她所願。

    卻還是、回來了。

    「那個時候,看到人吃人,我嚇壞了……」

    「嗯,爹起初還好言安慰你,後來他心情也變的很壞……」

    「他訓斥我說:我真是給男孩子丟臉,還沒有一個小自己兩歲的女孩子堅強,乾脆以後都不要穿男裝了,梳兩把頭做個女孩子算了……」

    「那時候我也怕啊……」

    「可是你始終表現的很平靜,不光自己不哭,還安慰我……」

    「你被爹訓斥後,一個人偷偷躲起來哭……」

    「那時候你也是這樣說——」怎麼了,告訴我好嗎?我在這裡,跟我說說,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像個大姐姐,明明還比我小兩歲,卻像個長我兩歲的大姐姐。」

    袁珍珠眼睛裡飛過掠過一絲複雜難言的東西,手滑到他背上,輕輕拍了拍道:「來,有話不要壓在心裡,跟我說說。」

    陳浩低低歎息出聲,抬起身子,與她相擁,在她耳邊自嘲道:「直到今天,我也不是個堅強的男人,對不對?我這一生,最大的幸福是娶到了你。珍珠,你這一生,最大的不幸,或許就是嫁給了我。」

    袁珍珠掩了他的嘴,認真的望著他的眼睛,認真的搖頭道:「不對,你說的不對,能嫁給你,是我這一生最大的幸運。」

    「珍珠!」

    「你是好丈夫,是一位好父親,靠著自己一雙手,養活了我們這一大家子人,讓我和兒子過上很不錯的生活。我知足,我很滿足。」一家人廝守一處,過著平淡也幸福的小日子,是她小時候最大的願望。這對她很重要,她很珍惜,兒時一度覺得這是個永遠沒有辦法達成的奢望。

    袁珍珠的手從丈夫眼角滑過,嘴邊露出一抹讓人看了安心的笑,「差事不順利?」

    陳浩猶豫片刻,點頭道:「四阿哥、他病的很重。」

    袁珍珠低頭把被子給兩人蓋好,嘴裡邊問:「就是那個順治和董貴妃的兒子,將來要繼承大統的那位?」

    「就是他。我跟你說過吧?咱們旭日落水那天……」

    「我知道……什麼病那麼難纏?太醫院那麼多太醫,就沒有人能治好他?」

    陳浩沉默了好一會兒,「不是病,是毒。」

    袁珍珠詫異的揚眉,「什麼?」

    陳浩點頭,肯定道:「是毒,四阿哥中毒了。」

    「誰敢給最受寵愛的皇子下毒?皇帝下令轍查這件事了?這可是皇家醜聞。」這下受牽連的人不知凡幾,北京城又該掀起一輪血雨腥風了吧?

    她只關心丈夫的安危,急忙問:「既然有心對一個小娃娃下毒手,救回來的可能性很小吧?你、你們這些負責給皇子治病的人……」

    陳浩沒有出聲。

    袁珍珠望著自己情不自禁顫抖的手,輕聲問道:「那位皇子、真的沒救了?」

    「四阿哥中的是一種秘毒,幾乎就檢驗不出來,我也是偶爾聽父親說過那麼一回。爹說這種毒很怪,少量不足以致命,它直接作用於人的血液裡,等毒性積累到一定程度,使血液慢慢凝結。人不會立即死去,全身的機能都將受到影響,中者無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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