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雲州遺族營地,吳不賒把租船前後的經過,細細說給顏如雪和四大長老。見大家聽完都神色凝重,吳不賒又道:「蜥老、鯊四爺都是這麼說,我又特地預交了人頭稅。十五萬人過境,那官員只算錢,其他一點反應也沒有。所以我想應該不會有問題。海沙國商風濃厚,確實是只認銀子不認人。」
顏如雪想了想,道:「這樣最好,不過我們還是要預防一下。我的想法是,大隊到山口後先停一下,以三千精銳裝扮成魔族,先去港口看看,暗暗控制港口左近,大隊再動身。同時以五千精銳在山口附近準備,一旦情況有變,隨時接應。」
「這樣穩妥。」四大長老都點頭贊同。吳不賒也是暗暗點頭,內心道:「西門紫煙敢想敢幹,甚至敢去偷她姑父的玉牌,其人如劍,銳利而果斷。但說到細心穩重,她相比顏小姐就差得多了,若她兩個易地而處,又會如何?當時若把顏小姐換了西門紫煙,可能根本就不會策劃這麼瘋狂的行動。」這麼想著,卻又搖頭,「顏小姐敢下定決心讓雲州遺族跟著我回來,那也是要膽子的,若論心中那股狠勁,只怕不比西門紫煙差。嘿嘿,這些女子,還真沒一個是省事的。」晚間,摟著葉輕紅兩女,細看半晌。把兩女看得又驚又羞,以為他又有什麼新鮮磨人的花樣出來呢。不想他在兩女雪臀上各拍一掌,長歎一聲:「還是你兩個省心些,好,好,好。」
竟就睡了,把兩女弄得莫名其妙。第二天一早,大隊拔營。照商量好的計劃,到山口後,選三千精銳裝扮成魔族武士進入海沙國,不進城。吳不賒聯繫上鯊四爺後,帶這三千人到港口,看一切風平浪靜,這才傳信回去,大隊趕過來。鯊四爺只在中間聯繫照應,其他的一切不問,只是囑咐了一句:「吳東主的護衛果然精悍,不過切莫讓他們靠近城邊,免得引起守軍誤會。」
「四爺放心,我這些人絕不靠近城牆百丈之內。」吳不賒一口答應,心中卻突然冒出一個異想天開的念頭,「雲州遺族有三萬多精銳,如果突然搶城,卻又如何?說不定真能一舉佔了這海沙國呢。」不過這也只是想想,沒敢說出來,更沒敢試。到後來聽了海沙國的一些故事,他才慶幸自己只是想一想而已。海沙國國小人少,全部國民加起來不到三十萬,軍隊也不過區區一萬人,但海沙國商業達,稅收豐厚。錢多,軍隊的裝備就好,訓練有素,忠誠度極高。除了軍隊,海沙國國民的愛國之心也極為強烈。說起來其實非常簡單,國民富裕,家中財產多,自然捨不得被別人搶了去,敵人若要來搶,不說大道理,就為了家產也要捨了命干。海沙國雖只有一萬軍隊,緊急情況下,半天之內可徵召十萬人守城,海沙城本來就不大,十萬人齊心協力來守,誰打得進。歷史上,海沙國曾多次遭到外敵入侵,敵人有從海上來的,也有從後面沙漠中遠道殺來的。有幾次,甚至是兩面受敵,敵人最盛時達到五十萬人,鮮血染紅了海灘,浮在海中的死屍幾乎堵塞了港口,卻最終沒能攻進海沙城。雲州遺族雖然精銳,但真若像吳不賒想的,起心奪海沙城,十有**會折在海沙城下。
十二萬人上船,還有途中的嚼用大採購,雲州遺族已經窮得丁當響,但海路和6路不同,駱駝、馬匹無用。鯊四爺精明至極,立馬看到商機,一口將雲州遺族所有的駱駝、馬匹全數吃下。他了大財,雲州遺族也換來了豐裕的物資。吳不賒本來想大包大攬,但既然雲州遺族願意和鯊四爺交易,而且駱駝、馬匹也確實不能帶上船,等於是廢物利用,他也就不管了,倒是在中間幫著殺價,再又興高采烈地去城裡進貨。除了必需品,他們還採購了一些人界走俏的貨物,到了人界後,如果情形不好,不受歡迎,那雲州遺族賣了這些貨物,也可以筆財,作為立足的本錢。
吳不賒和鯊四爺商定的,船隊在紅蔗國靠岸。紅蔗國是人界最西南的小國,擁有西南海岸最優良的海港。魔界去人界,最近的海路,就是從海沙城到紅蔗國。紅蔗國是楚國的屬國,雲州遺族回歸,這種有可能轟動三界的盛事,紅蔗國肯定主持不下來,得要楚國來主持。像楚國這樣的大國,國內政局必然是千頭萬緒。最要命的是,雲州遺族並不是楚國主動策劃著接回來的,最初策劃這件事的是趙國,那麼楚國會是一種怎麼樣的反應呢?楚國國內的政局又是怎麼樣的呢?是一個聲音,還是多個聲音?是熱烈歡迎,還是另有想法?真的只有天知道。
雲州遺族蒙在鼓裡,自認為回去後必然受到整個人界的歡迎,千年的遊子歸來,要什麼沒有?所以窮得叮噹響也不當回事,對吳不賒順路還要帶貨回去的事更是不以為然。吳不賒卻是有苦說不出,這個苦其實還不算苦,最苦的是,一旦回歸人界,事情要怎麼說?把前因後果全說出來?雲州遺族會怎麼看他,最主要的,雲州遺族會怎麼想?本以為是人、神、仙三界共迎的驕子,結果其實只是趙炎的一粒棋子,而且還被做了棄子。
雲州遺族十二萬顆心,會被傷到什麼程度?如果不說呢,真的就順著謊言來,把改道回歸當成趙國和西嶽帝君的英明策劃。消息傳出,趙炎和西嶽帝君肯定會幫著圓謊,這樣送到手的功勞,傻瓜才不要。可一則吳不賒實在不甘心,二則功勞歸了趙國和西嶽帝君,楚國和南嶽帝君會怎麼想?功勞是趙國、西嶽帝君的,卻要他們負責接待,裝笑臉,捧臭腳,供雲州遺族吃喝拉撒?難道他們願意?世上有這樣的好人?他們會不會在中間使陰招下絆子?
「不想了,回去再說。」吳不賒想得頭痛,只有甩到一邊,拿出更大的熱情奔走進貨,講價殺價。
殺得貨主愁眉苦臉淚流三尺,也殺得跟著他進貨的四大長老目瞪口呆驚為天人更兼遠站三尺。吳不賒殺價之狠,連他們都覺得不好意思。他們臉上的表情就是:別看我,我們不認識這個人。所有人上船到準備停當起航,用了差不多十天時間。啟程前一天,吳不賒先把答應蜥流沙的酬金付了給他。蜥流沙果然在當日就把紅姐兒贖了出來,他先已買了個小院子,便請吳不賒為媒證,娶了紅姐兒。當夜請酒,蜥流沙摟了紅姐兒大笑狂呼:「十年前初見小紅,我就下誓願,終有一日,我要一個人擁有她,再不讓任何男人碰她一指頭。天幸讓我撞著吳東主,終於實現了這個願望,哪怕我明日便死了,紅姐兒也是我的婆娘,這一點天老爺也改不了。」
「說什麼傻話呢。」紅姐掐他一把。蜥流沙狂笑,連盡三斗,身子軟在紅姐兒懷中,爛醉如泥。扶蜥流沙到房中躺下,紅姐兒出來,歉然一笑:「他酒量不好,吳東主見諒。我敬吳東主,一點兒心意,盡在此杯。」
初見時,她媚態橫生,此時雖為新婦,卻是鉛華盡去,素面朝天,神態端莊持重,良家好女子,不過如此。閱盡紅塵,她心已死,蜥流沙一腔真情,卻又讓她重新煥了做女人的尊嚴。吳不賒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思,一飲而盡,道:「祝兩位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第二日啟程,蜥流沙估計是宿醉未醒,也未來相送。長帆起,船隊東行。開船之前,鯊四爺該拿的那一份兒便全數付清。這一次鯊四爺可真是賺大了,最主要的是他還沒費什麼力。鯊四爺笑得大嘴巴咧到耳根處,吳不賒的船開出老遠他還在招手,很有點依依不捨的樣子。顏如雪跟吳不賒一條船,四大長老則還是按照老規矩,分別在船頭船尾照看。葉輕紅、九斤麗都沒見過海,更沒坐過大海船,興奮無比。不過海浪一起,兩女暈船,吐了個天昏地暗,頓時就愁眉苦臉起來。同病相憐的還有個駝玉兒,她在吳不賒面前一直有些冷,惡狠狠的樣子,這會兒卻吐得像一隻軟腳蝦,可憐兮兮。吳不賒不暈船,商人應該是這世上適應力最強的人。
一直以來,吳不賒現只要有錢賺,還沒有他適應不了的事。顏如雪也不暈船,倒讓吳不賒驚訝了一把。葉輕紅、九斤麗兩女終究身有玄功,幾天後適應了,便不再暈船。九斤麗迷上了釣魚,每釣上一條魚,便是大呼小叫,尖叫聲、歡笑聲滿船揮灑。駝玉兒幾天後也不暈船了,和九斤麗一樣迷上了釣魚,釣上魚來也是拍手尖叫,倒是有點兒女孩子的味道了。葉輕紅、顏如雪兩女自然也陪著她們玩,四個都是年輕女孩子,每天歡笑聲不絕。顏如雪最初覺得吳不賒藏有心事,有點兒擔心,這會兒闔族平安上船,順利東歸,她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也是敞開心懷和三女玩鬧。唯有吳不賒,一肚子心事,船行一日,便近人界一分,他心中的煩惱便也增加一分。到底要怎麼辦?說出來,讓雲州遺族直面殘酷的真相?還是不說?便宜了趙炎那縮頭烏龜無所謂,問題是中間還有很大的不確定性。既然雲州遺族是趙國接應回來的,自然要安排在趙國定居,趙炎順利登位還好,若萬一翻了盤呢?其他王子登位,對趙炎的功績十有**是要全盤抹殺,那時雲州遺族就麻煩了。
還有最要命的一點,雲州遺族是在楚國的勢力範圍內登6,如果楚王或南嶽帝君眼紅使壞,暗裡控制住雲州遺族,或壓雲州遺族改口,或者乾脆把雲州遺族全體屠滅,一了百了呢?
先前吳不賒絕不會這麼想,先前的他對神界、仙界還有威嚴的岳府充滿了浪漫的幻想,但見過了趙炎尤其是西嶽帝君的嘴臉後,再黑暗一百倍的事他也敢去想。趙炎、西嶽帝君為了利益可以遺棄雲州遺族,楚王、南嶽帝君為了利益也完全有可能舉起屠刀。事涉利益的爭鬥,人心的黑暗,只會無限制地放大,沒有什麼不可能,如果他們需要的話。
沒有最卑鄙,只有更卑鄙。對這一點兒,現在的吳不賒已經有了清醒的認識。對神仙們,他再也不會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了,現在在他眼裡,所謂的神仙,其實和在東鎮的他一樣,都是奸商,甚至比他更奸更黑。東鎮的他只是算計幾個銀子,而這些傢伙算計的,往往是一國一族的人命。
不過他表面上還要裝得若無其事,尤其是在對著顏如雪的時候,顏如雪的心眼過於敏銳,吳不賒可不想被她看出來。然而,到底要瞞到什麼時候呢?瞞得再緊,到了人界還能瞞嗎?吳不賒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和先前一樣,拖,瞞一天是一天。眨眼過去了月餘,船隊已遠航數千里,大海顯出了它枯燥的一面,便是興致最高的九斤麗也有些厭厭的。但這一日,卻出了樁新鮮事,前頭的司弦長老送了個人上船來,說是從海中救上來的。這個人的出現,突然之間就打斷了吳不賒的遲疑。
這人叫南釋權,身份很不一般,在天界擁有官身,而且不是普通的神官,是天庭採辦司的一個執事。這次下界,扮成普通客商,想去魔界採辦一批珍寶,不想海上遇風。海上的大海暴可不比魔鬼大沙漠裡的魔風差,而且神鬼不忌,沒把南釋權這個神放在眼裡,照刮不誤。海船傾覆,南釋權身有玄功能飛,大風裡卻飛不起,也被一股風刮落海裡。好在他會水性,抱著塊船板浮浮沉沉,好不容易掙得性命,風過後飛起來,就碰上了吳不賒這一支船隊。司弦長老問得他身份,嚇一大跳,天上的神仙啊,怠慢不得,趕忙送到吳不賒船上來。受到驚嚇的並不止司弦長老一個,南釋權似乎也被嚇著了,上得船來,也是一臉的驚疑不定。他四十歲左右年紀,中等個頭,大肚,圓臉,沒有脖子。好怪,脖子哪兒去了,人沒有脖子怎麼行?脖子當然還是有的,只是臉太胖了,肥肉從下巴處直接放到兩肩,佔了脖子的位置。當然先要給吳不賒介紹,他是特使啊。
可南釋權一見吳不賒,霍地面色大變,竟然轉身就跑。只不過吳不賒的船在中間,前後左右都有船隊,而顏如雪和四大長老為防海怪,把族裡的玄功高手均勻地撒在了各條船上。南釋權這生面孔一慌張亂竄,各條船上的好手便立刻挺身攔截,沒飛出多遠便被四面合圍。還算好,顏如雪這條船上信號得及時,眾人只是圍住他,沒有起攻擊,而南釋權看到如此之多的玄功好手,情知突不出去,也死心了,乖乖地又被押回顏如雪船上來。這回司弦長老動疑了,喝道:「你到底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