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雞報警?」吳不賒心中驚疑,急往四周看,靜夜悄悄,並無半絲異動。沒道理啊,這是王宮中,會有什麼危險?他定了定神,細思剛才情形,和前兩次一樣,確定是神雞報警,而且前兩次都應驗了,絕對沒有錯,可這一次的危險來自哪裡?
吳不賒凝神警戒,腦中飛快地轉動:「太子召我來的,難道不是要問雲州遺族的事,而是要殺我?沒理由啊,他殺我做什麼?不可能,莫非是……」心中突地想到一個可能——西門紫煙。
西門家為了搶奪接引雲州遺族回歸的蓋世之功,要殺了他,取而代之。先前他認為不可能,以西門紫煙的驕傲,做不出這樣的事情。可聯想到太子連續數日不肯召見,這三日中,甚至西門紫煙也消失不見了,卻又有些懷疑。西門紫煙不屑做的事,若她父兄聽到了風聲想做呢?完全有可能啊。可反過來又想,西門家若真要奪他的功勞,他在西門家的時候,不是更好下手嗎?又何必要引他進王宮再動手?腦中千頭萬緒,怎麼也想不清楚,但神雞報警是確定不疑的。
左右一想,不管是什麼原因,離開再說,就算是得罪了太子,只要保得小命,事後總能說得清楚,若莫名其妙死在這裡,那就什麼都完了。當然,既是太子召見,就這樣突然離開肯定是不行的,得有個理由。
吳不賒一抱拳,對殿前禁衛道:「太子說要看一樣東西,我走得急,偏生忘了,要回去取,請回稟太子,我取了信物立馬就回。」不等那禁衛回答,翻身便走,展開靈貓身法,倏一下轉過迴廊,往外疾走。
「小賊走了,快截住他!」一個尖利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聽嗓音該是太監,但聲線如針,透耳而來,明顯身具玄功。隨著這喝聲,四面都有玄功高手現身,無數股靈力往這面掃過來。有的陰寒有的燥熱,有的溫潤如水有的剛猛若雷,有的瞬間鎖定吳不賒身子,有的卻還在亂掃。
作為五霸之一,趙國玄功高手多是鐵定的,王宮中自然更是高手集聚之地。現在的情勢,這些高手明明是四下合圍,只不過是吳不賒有神雞報警,合圍圈子還沒有形成罷了。如果說先前還有些驚疑不定,生怕神雞弄錯了,報假警,得罪了太子,這會兒吳不賒再無懷疑,心下驚怒至極,再無保留,縱身飛起,向宮外急掠。
「哪裡走!」前路一人躍在空中,乃是一名禁衛軍官,手持長戟,一股剛猛的靈力罩定吳不賒,便如盯著獵物的猛虎。這軍官靈力雖然剛猛,但吳不賒感覺得出,他功力不是很強,較吳不賒相去甚遠。吳不賒勝他容易,最怕的就是被他纏住,只要纏得三五招,四面高手圍上來,大羅金仙也走不了。
吳不賒不敢直闖,側身疾走。左側不遠處卻又有一名軍官現身攔截,而就在這會兒,身後已連著有數名高手現身。雖然吳不賒警覺得早,針對他的包圍圈沒有形成,但王宮禁衛本來就極為森嚴,四下都布有高手,無論往哪個方向闖,必定都有人攔截。意識到這一點,吳不賒知道,想不硬闖是不行了,於是,便怒喝一聲,筆直闖過去。
前面的軍官使一柄砍金刀,見吳不賒直闖過來,他大喝一聲:「看刀!」一刀照頭劈下,功力不弱,與先前那持戟軍官差不多。吳不賒早從百草囊裡掏了一把手斧出來,心有計較,雙手執斧橫架,「錚」的一聲,刀斧相交。那軍官功力不高力氣倒大,劈得吳不賒斧頭一偏,正要再劈第二刀時,卻不想吳不賒胸前突地又生出一隻手來,直通通一拳打出,正打在那軍官鼻子上。那軍官「啊呀」一聲,鼻血飛濺,翻身跌落。
假做以雙手執斧擋刀,卻以胸前突生第三隻手打暗拳,這便是吳不賒生出的計較。一拳打翻那軍官,飛闖出去,一閃出了王宮,身後風聲倏然,至少有七八名玄功高手趕了上來。不過吳不賒起步早,身法又快,眾人一時趕他不上,卻是死綴著不放。「往哪裡去?到底誰要殺我?西門紫煙知不知道?」
一出王宮,吳不賒腦中便是念頭急轉。王宮高手圍殺他,肯定是太子下的令。可太子為什麼要殺他?是受西門家指使嗎?如果不是西門家指使,太子並無殺他的理由。若是受西門指使,那西門家就再也去不得了。西門家若去不得,卻還往哪裡去,接應雲州遺族的事又怎麼辦?
「這事鐵定和西門家有關,看來我先前疑得沒錯,西門家果是要奪這一功,否則殺我做什麼?」
認定是西門紫煙在搞鬼,吳不賒心中狂怒,牙齒咬得格格想,眼前現出西門紫煙的樣子,暗罵:「這女子生得如此美貌,心地竟如此歹毒,哄我千辛萬苦去魔界接了雲州遺族回來,她竟橫裡奪功,嘿嘿,想過橋抽板,沒那麼容易。」
這一會兒工夫,他已經飛出了悲歌城。後面王宮高手仍是緊追不捨,吳不賒往地下一栽,未著地,已生出七八隻腳來,扎入地面,一通亂攪,攪出一大堆黃土。他手上早取了吹牛袋出來,令吹牛袋對著黃土堆拚力一吹,霎時間黃塵漫天。吳不賒收了吹牛袋,將身一搖,化為黑貓,一路曲曲彎彎,進了城東一座林子。黃塵漫天,吳不賒又收了靈力,追兵目不視物,也感應不到靈力的波動,便再也找不到吳不賒的蹤跡,在黃塵中亂哄哄搜了一圈,黃塵慢慢散去,找不到人,只好回頭。吳不賒到了林子裡,雖然甩開了追兵,心中的憤怒卻是不減反增。他知道憤怒也無用,索性化成一棵小樹,將根深深扎入地底,深深呼吸。好一會兒,才心火略息,他定了定神,想:「西門紫煙殺我,只是要搶功,我現在即便回頭摸進西門家殺了西門紫煙,也沒什麼用。西門家權高勢重,她又鐵定是未來的王妃,我便提了西門紫煙的腦袋去王宮告狀也是告不准的,沒人信我。難道這事就這麼算了,任由西門紫煙把這蓋世之功搶了去?」
自己手裡的東西給別人硬生生搶了去,任何人都不會甘心。但吳不賒左思右想,卻也想不到辦法,西門紫煙能引他進王宮再殺他,說明西門紫煙在太子心中的份量。吳不賒便有千萬張口,也抵不過西門紫煙一聲媚笑,想太子出來主持公道是不可能的。那麼另走一條路呢?——去城中放風,把這事說出去……可也沒人信啊。
雲州遺族還在萬里之外的離雁口,還在魔界,誰也沒見到,誰也不知真相,也根本沒有辦法證明,誰信啊?吳不賒若去城裡喊,西門紫煙都不要攔他,聽到的人十個有九個要把他當成瘋子。
可又怎麼辦呢?難道就這麼眼睜睜看著,看西門紫煙引領趙軍把雲州遺族接回來,別人騎大馬戴紅花,他在一邊借酒澆愁?那也太不能讓人甘心了!吳不賒當初去魔界,就是衝著西門紫煙許下的美好前景而去的。後來與雲州遺族同行,為雲州遺族的精神所感,功利心漸去,但也並不是說有好處不要啊。尤其是這好處要被別人生生搶去,他無論如何是不甘心的。「對了。」
吳不賒突然想到一點,「西門紫煙只是要搶功,可不是說不去接雲州遺族回來。太子不認識我,在趙國朝堂上我說不清楚,可雲州遺族卻只認得我。我只要趕回去,守住雲州遺族,趙國的接應大軍一來,與雲州遺族一對面,明對明,我這功勞就任何人也搶不走。」
想到這裡,吳不賒又興奮起來,方要拔身而起,忽覺不對。悲歌城方向隱隱有靈力傳來,人還不少,吳不賒心下疑惑:「莫非是派出來捉拿我的人?可他們先前都追丟了,現在還怎麼找得到我?」
身子往下扎進去一截,靈力收斂,只豎起耳朵凝神傾聽。他化成了小樹扎進了土中,即便追兵從他頭頂上飛過,也很難覺。他藏身的樹林與先前逃走的方向不是一條直線,繞了個彎子,如果這些人是追兵,該會沿著直線追下去,可情形卻好像有些不對。追兵漸近,有十來個人,都是能御風飛行的玄功高手。這些人在空中轉了個彎,竟是直奔這林子而來。吳不賒又驚又疑,心中一閃,忽地想到一個可能,急忙從土中拔出身子,縱身而起。他猜得沒錯,追兵的前面飛著一條狗,像上次他借狗寶尋找顏如雪一樣,追兵也是藉著狗鼻子的靈敏嗅覺在追蹤他。
「在那裡!」
「抓住他!」吳不賒反應得有些遲,他縱身而起時,追兵已近。他一運功,靈力波動,立時便被感應到。不用借狗鼻子,追兵已經現了他,疾掠過來。追來的人都穿禁衛服飾,顯然都是王宮中的高手侍衛,配合默契,扇形包抄,瞬間便把吳不賒圍在了中間。眼見包圍圈形成,吳不賒倒是不急了。其實他心中也有一種渴望,想要問清楚,到底是誰想要殺他。但這會兒他腦中卻離奇地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先前在王宮中,抓我的人還沒現身,神雞就會報警。可這會兒我都感應到了追兵,神雞為什麼不報警呢?」不過這個問題才生出來,自己一想就明白了,「是了,三次神雞報警,都是在我完全沒有提防的情況下,迷迷糊糊的,所以神雞才出來提醒我。這會兒我時時凝著心神,自己能現追兵,神雞也就懶得管我的閒事了。」
「吳不賒,你跑不了了,快束手就縛,免得我們動手。」出聲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一張臉就像一塊方磚,還燒得有點兒過了火,黑中帶紫,語氣沉凝。他站在吳不賒側面,吳不賒扭頭看他,眼光一對,微吃一驚,這紫臉漢子的眼光鋒銳犀利,有若實質。
「高手。」吳不賒心下閃念,暗暗凝神。
自從得黑七和木靈兒內丹功力大進以來,吳不賒也經過了不少事,更遠行萬里走了一趟魔界,但是,他就沒碰到過一個一流高手,傳說中的一流高手好像集體失蹤了。便是練成了心眼的顏如雪,功力也不到一流之境,雖然沒動過手,但吳不賒感應得出來,她功力不高。雖然他後來也知道了,心眼要求的是心對外界的靈敏感應,要成心眼,重悟性,並不是要求功力有多高。其他人如葉輕紅,劍法不錯,功力勉強可到二流之境;駝玉兒那劍快得跟鬼一樣,身法也了得,功力其實還不如葉輕紅;倒是西門紫煙的三昧真火了得,但也只是功力精純,也無法躋身一流之境。
不過今天總算是撞到了一個,這紫臉漢子絕對是一流高手,雖然還沒動手,那種眼光氣勢,吳不賒能感應得出來。追來的人一共十二個,吳不賒以神光一掃,除了這紫臉漢子,左側竟還有一個高手。那人是個三十多歲的軍官,長相頗怪,高而瘦,卻頂著個大腦袋,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棵沒育好的豆芽。可吳不賒絕不敢輕視他,靈機微觸,這人的氣機陰柔纏綿,像帶著粘性一樣,讓人摸不到深淺。看著紫臉漢子,吳不賒有些興奮,終於碰到了一流高手,但一傢伙撞上兩個,可就有些驚心了。
他心下暗哼:「出動十多名玄功高手對付我一個人,中間還有兩名一流高手,太子為了西門紫煙還真捨得下本錢。」作為五霸之一的趙國,人口多,練習玄功的人也多,玄功高手自然也多。但吳不賒可以肯定,真正能達到一流之境的,搜遍趙國,不會過十個。
為了對付他,一次派出兩個一流高手帶隊,確實是比較誇張了。不過略微一想吳不賒也就明白了,太子之所以弄出這麼大陣仗,要拜他穿越魔境接回雲州遺族這樣的奇功所賜。能視魔境如無物的人,絕非等閒之輩,太子自也不敢等閒視之。
「不知這位將軍貴姓高名,能否賜告?」
吳不賒抱拳,一流高手啊,打一架連名字也沒弄清,那也太遺憾了。「左伏虎。」
「好名字!人如其名,果然氣勢雄渾。」吳不賒大讚一聲,扭頭看向那豆芽菜似的瘦子,「這位將軍呢?」豆芽菜冷然一笑:「習半閒。」「人生難得半日閒,將軍這名有雅氣。」
「吳不賒,不必廢話,老老實實束手就縛吧。」見吳不賒擺出一副街頭老熟人見面的架勢,左伏虎有些不耐煩了。
「束手就縛,也行啊。」吳不賒依舊笑嘻嘻,「但左將軍能不能告訴我,我到底犯了什麼罪,要出動這麼大陣仗來拿我。」
他心中憤怒,仍拿出笑臉,就是想要弄明白,西門紫煙拿什麼名目讓太子派人來對付他。
「太子下令拿你,你是吳不賒就對了,其他的我們不管。」左伏虎一句話就封死了吳不賒暗裡的主意。
「既然沒理由,那我就不能束手就縛。」吳不賒眼光在左伏虎和習半閒兩人臉上一掃,「你兩個一起上,或者全體都上?」
趙國護衛王宮的禁衛中有四大高手,左伏虎、習半閒分別排名第二、第三,太子一下子派出兩名一流高手對付一個無名之輩,左伏虎很有些不以為然。雖然見了吳不賒後,現他功力比自己預想得要高,左伏虎也並不放在心上。這會兒聽了吳不賒的狂言,左伏虎氣極反笑,喝道:「廢話少說,既然頑抗,那就拿出真本事來,看接得我幾招吧。」
伸手去後腰一探,卻是一對月牙雙鉤,雙鉤一分,左鉤護胸,右鉤前探,倏一下到了吳不賒胸前,鉤尖在月光下閃著清冷的寒光。吳不賒先前笑嘻嘻,既是想以笑臉迷惑左伏虎,打探自己想要的消息,也是想盡量讓左伏虎等人放鬆警惕。對方人多,本錢厚,不用點兒心機是絕對不行的,憤怒只能炸裂自己,可傷不了人。笑臉無功,又用激將法,能激得左伏虎等人神智大亂也可以混水摸魚。這一招好像見功了。
左伏虎話中已頗有怒意,可到雙鉤一出手,一攻一守,守者端凝而攻者剛猛,全無半絲縫隙可鑽。吳不賒知道自己所有的心機都白費了,既歎且讚:「果然是一流高手,動起手來就絕不給人半點兒僥倖。」
「那就讓吳某人來領教一下大趙國王宮禁衛高手的風範吧。」
吳不賒長笑一聲,迎著左伏虎月牙鉤一斧劈去,一斧勢急力猛。左伏虎存心想試一下吳不賒功力,卻是不閃不避,鉤斧相撞,「錚」的一聲,左伏虎月牙鉤給劈開。他只覺手臂微麻,低喝一聲:「好,再接我幾鉤試試。」雙鉤展開,如弧而進,連攻十餘鉤。吳不賒雙手持斧,硬砍硬劈,將左伏虎雙鉤盡數劈開。月牙雙鉤屬冷門兵器,既可刺,亦可鎖,十分難纏。吳不賒身上的功夫,無論是木長生的還是黑七的,對著左伏虎這月牙雙鉤都沒有什麼好辦法,只有以拙勝巧,鉤來斧擋,硬劈回去。這麼十餘招下來,左伏虎看出吳不賒功力還在自己之上,但功夫一般。他心中冷笑,手上一緊,雙鉤連環,如波如浪,不給吳不賒半點兒喘息之機。吳不賒還是老法子,鉤來斧擋,慢慢的似乎就有些力有不支,御不了風,落下地來。左伏虎跟著落下,雙鉤又緊了三分。習半閒等人眼見左伏虎佔到上風,自然更不會上來幫手,只是鬆鬆散散圍成一個圈子,個個一臉輕鬆。吳不賒冷眼看得清楚,心下暗笑。論招數,吳不賒確實鬥不過左伏虎,但他的玄木心法千枝萬葉,可以生出數十隻手。左伏虎雙鉤上招法再妙,雙鉤鬥得過幾十把斧頭嗎?吳不賒之所以沒用玄木心法,而只以硬開硬劈的笨辦法對付左伏虎,就是想誘左伏虎下地。左伏虎人多,吳不賒手再多,比不過人多,功力有限啊。要想破圍而出,一定要出其不意,在空中,四面空蕩蕩的,把戲不好玩,落地才有辦法。眼見左伏虎上當,吳不賒越裝出力氣不支的樣子,大口喘氣,雙腳也站住不動。其實卻是想從地底下鑽過去,要從左伏虎背後打他個措手不及,一招制敵,有了左伏虎這個人質在手,破圍就有了希望。不過左伏虎功力極高,吳不賒只能運三分力在地底下鑽,若是用力太大鑽得太快,有可能被左伏虎覺。又鬥了十餘招,吳不賒一隻腳已鑽到左伏虎身後丈許處,更以一化三,化出了三隻腳。即便左伏虎生出警覺躲開了後心一腳,左右兩腳也一定能踹翻他。就在吳不賒要起腳之際,忽有一人如電掠來,遠遠便是一聲高喝:「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