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顏如雪有些扭捏,聲音不大,落在吳不賒耳裡卻像個炸雷,「你……你是新郎官?」
「是。」顏如雪面孔微微一紅,「我跟著駝隊見到駝玉兒,想請她幫個忙找個嚮導,她卻提出個條件,要我幫她演一齣戲,假意和她成親。」
「你幫她演一齣戲?假意成親?為什麼?」吳不賒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如果說駝玉兒看上了女扮男裝的顏如雪,硬要嫁給她,那有道理,女裝的顏如雪晶瑩如雪,男裝的顏如雪卻也是俊逸如龍,雖然顯得略瘦弱了點兒,那張臉卻實在是太俊了。
魔界要找肌肉男那是一磚頭能砸死一大片,可要找顏如雪這樣的翩翩美書生卻是翻遍魔界也未必能找一個出來。那個什麼駝玉兒被迷住完全有可能,可說什麼演戲假成親,卻著實讓吳不賒莫名其妙了。
「事情是這樣。」顏如雪定了定神,道,「駝玉兒跟我說,這飛駝國的國王為人異常荒淫暴虐。他布了一個極為無恥的法令,但凡飛駝國的男子娶親,新娘的初夜權都是屬於飛駝王。飛駝國人恨極了這個法令,卻沒有辦法,所以駝玉兒想到這個假成親之計,要在洞房中誘殺飛駝王。之所以選我,是因為她看出我有玄功在身,她殺了飛駝王后,我能及時逃走。」
「竟然會布這樣的法令,這飛駝王也確實太荒淫了,該殺!」
吳不賒罵了一句,似笑非笑地看著顏如雪,「不過駝玉兒獨選你幫她演戲,怕也是因為看上了你吧,心中只怕是還想著要假戲真做呢。」駝玉兒當時確實是有那個想法的,顏如雪當然感覺得到。她便有些不好意思,道:「吳使君說笑了。」眼見顏如雪有些尷尬,吳不賒不好再說,轉過話題,道:「婚禮就在今天吧?」
「是。」顏如雪道,「本來駝玉兒還想多要幾天作準備,但我不能等。也不知風雷峽中的族人怎麼樣了?有沒有什麼事?估計他們還在找我們。」
「我們在峽外遇到魔鬼風,又幾天沒回去,在他們心裡,只怕已把我們當成死人了呢。」不過吳不賒這話並沒有說出口。
他開口道:「我去城中走走,問問這裡離著風雷峽有多遠,婚禮完後我們就走。對了,你那個易容的藥物給我一點兒,易了容才好打聽事情。」「好。」顏如雪的靈犀袋放在衣下,她微微側轉身,從腰間取下靈犀袋。袋身黃舊,看來也是師門傳承的舊物。吳不賒感應出,她這袋子靈力之強,不在自己的追風袋之下。
顏如雪從袋中取出一個銅盒子和一個小小的玉葫蘆,銅盒子裡裝的是染的礦石粉,玉葫蘆裡裝的是變眼的樹汁。礦石粉要化在水裡,然後用水洗頭,一般人操作,要弄一大盆水,但顏如雪不用,她取一撮礦石粉放在銅盒的蓋裡面,用半杯水化開,充分溶解後,她右手凌空一抓,蓋子裡紅色的汁液被她懸空吸起,點滴不剩,如一個紅色的小球懸停在空中。顏如雪讓吳不賒打開頭低下頭,將小球壓在吳不賒頭頂上,手掌慢慢旋動,小球化開,紅色的汁液滲入吳不賒中。汁液全部滲入後,她掌心又出微微的熱力,頭很快就干了,前後不過盞茶工夫,吳不賒一頭黑便成了紅。吳不賒低著頭,顏如雪就站在他身前給他染,兩人相距不過尺餘,顏如雪身上淡淡的女兒香撲鼻而來,吳不賒心中不自覺便有些異樣的感覺。
其實顏如雪心中也有些異樣,染完畢,她退開數步,臉色已是微微紅。她拿起玉葫蘆道:「吳使君,我眼睛不方便,這個樹汁你就自己點吧。」
吳不賒心中雖然有一個念頭,希望顏如雪能幫他點,不過她都這麼說了,自己自然不好開口。他拿過玉葫蘆,在雙眼中各點了一滴汁液,那樹汁色作碧綠,入眼清涼,事後對眼睛有沒有損害不管,至少初點上去的感覺還是不錯的。吳不賒非常佩服雲州遺族前輩的苦心,竟然能配出這樣的樹汁來。染了、點了眼,鏡子裡看過去,自己紅碧眼,和魔族人再無區別,硬要挑毛病,或許就是個子矮小了點兒,不過魔族男子雖然普遍高大,小個子也是有的,並不岔眼。
「我去城中打聽一下。」和顏如雪打了招呼,吳不賒依舊化貓而出,到外面找個僻靜處復化為人身,便在城中亂逛起來。飛駝國不大,人口也不多,吳不賒估計,城中人口最多兩萬,不過街市還算平靜。吳不賒找了家酒店,叫了幾樣酒菜,順口向小二打聽風雷峽所在。不出他所料,小二還真就知道風雷峽在哪裡。聽小二說,風雷峽在飛駝城東南,約摸有七八百里。「竟然刮到了七八百里外,這魔鬼風還真是厲害。」吳不賒暗暗咋舌。他卻不知,之所以把他和顏如雪兩個一刮七八百里,是他兩個都運起了玄功,身子輕了,所以被風一直刮過來。若是不會玄功、身子滯重的普通人,絕對刮不了這麼遠,說不定一陣風就會猛甩在地下,再被沙子埋得結結實實。其實吳不賒倒是希望給沙子埋在地下,他會鑽土,再厚的沙山也埋不了他,只是這個由不得他選擇。
當然吳不賒也不會只聽小二一個人的。吃飽喝足,他又去街市上亂逛,順口打聽,相互印證。那小二說的還真是沒錯,確在東南方,不過有的說是有千把裡,有的又說是五六百里,這個倒也無所謂了,方向沒錯就行。確定了方位,吳不賒便盼著早點兒動身。
他心下想:「雲州遺族心志堅韌,就算沒有顏如雪,他們也會動身,不會在風雷峽久呆。但輕紅丫頭和小麗幾個該不會跟著他們走,這兩個傻丫頭,這會兒不知哭成什麼樣了呢。」
顏如雪既然想幫駝玉兒一把,吳不賒自然也不會阻攔,那就等等吧,多耽誤一天時間也無所謂。回到駝玉兒的宅中,吳不賒把打聽來的信息和顏如雪說了。
顏如雪也有些急切,不過應下的事,不好反悔。
顏如雪住的這宅子雖是駝玉兒的產業,駝玉兒卻不住在這宅子裡。宅中除了顏如雪,只有一些丫環婢僕。吳不賒先前連著幾天不眠不休地尋找顏如雪,這會兒還真有些累了,左右無事,便說要睡一覺。顏如雪當然不好找丫環另給他安排房子,便叫他就睡在自己床上,她去外間歇息。
吳不賒也不客氣,上了床,聞到被子上淡淡的香氣,他不由一愣,抱著被子,竟突然憶起抱著顏如雪時的情形,腦子裡熱烘烘的,一時反而睡不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吳不賒才睡過去,再聽到敲門聲醒來時,窗外天已經黑了。敲門的是顏如雪,這會兒她換了衣服,一身新郎裝。顏如雪應該是看不到吳不賒的眼光,但吳不賒眼光在她身上一掃,她卻感應到了,臉紅了一下,道:「駝玉兒已經接來了,我還要陪客人,只隨手給你拿了幾樣吃的。聽駝玉兒說,飛駝王可能很快就會來,同來的有大批武士高手,到時你小心點兒。」
「我知道。」吳不賒有些擔心顏如雪,「駝玉兒殺了飛駝王后,肯定會亂,你要小心。」
顏如雪道:「駝玉兒說她有萬全的計劃,還有她師父萬恨師父幫手,不要我插手的。」說到這裡略一猶豫,道,「萬一駝玉兒失手,我希望助她一臂之力,到時還望吳使君助我。」
「好。」吳不賒一口答應。顏如雪遞給他一個食盒,匆匆到前廳去了。吳不賒打開食盒,裡面有一隻雞、一盤牛肉、兩樣小菜、幾張大餅,還有一壺酒,準備得挺充分,真不知她拿這些食物時,以什麼為借口。吳不賒有些餓了,風捲殘雲吃完,化貓出窗。
前院比較熱鬧,不過客人好像不是太多,顏如雪這會兒該是在前廳陪客。飛駝王還沒來,前廳不會有什麼事,吳不賒懶得去,倒是生出一探新娘子的心,想:「敢誘殺飛駝王,那駝玉兒膽子不小,卻不知長得怎麼樣?」想著,吳不賒便往後院去了。新房在左側院子裡,吳不賒貓步輕舒,一溜煙過去。當然不能從前門進新房,駝玉兒敢刺殺飛駝王,身上絕對有功夫,吳不賒從後面繞過去。後面有個小園子,新房的窗子開著。他站在假山石上,從窗子裡看進去,見一個新娘子裝飾的女子坐在床沿,應該就是駝玉兒了。
駝玉兒低著頭,臉上還蒙著月白的輕紗,看不到臉。吳不賒有些失望,「喵」地叫了一聲。駝玉兒竟然轉臉向窗外望來。一看到那雙眼睛,吳不賒差點兒失聲驚呼:「怎麼是她?」
這個駝玉兒,竟然是那次在雪靈王王宮中刺殺他、更追殺千里的蒙面女子。她一擊不中,鴻飛杳杳,想不到竟在這飛駝國出現了,而且還要設計誘殺飛駝王。
「這女子到底是什麼人啊?如果說是雪靈王的嬪妃,刺殺我是為了替雪靈王報仇,一擊不中就逃來飛駝國躲避,那她該隱姓埋名躲在高門大戶裡不出頭啊?現在竟又要誘殺飛駝王,莫非她和以前的輕紅丫頭一樣,純粹就是個刺頭,撞到看不慣的就要出手?」
吳不賒腦中雜亂紛紛,毫無頭緒。這時駝玉兒忽然站起身來,到窗前往外看。吳不賒慌忙一縮頭,躲到假山石後,心中尋思:「不管她是什麼人,與我無關,我還是溜一邊去。事一完,拉了顏小姐趕去風雷峽是正經。」藉著假山石掩護,他溜出去,上了側面的院牆。吳不賒正要沿著院牆回先前的院子裡去,前面卻來了幾個人,一個中年女子,還有兩個丫環,一個丫環手中還端著一個盤子。吳不賒一眼看到那中年女子,腦袋立時縮了一下,同時收斂靈力。看得出來,那中年女子身具玄功,而且功力不弱。
「這女子難道是駝玉兒她娘?」
中年女子四十來歲年紀,雪白的一張瓜子臉,風韻猶存,看得出年輕時也該是個大美人。不過吳不賒沒見過駝玉兒的臉,沒法對比,只是從這女子的年紀算,做駝玉兒的娘足夠了。到院子門口,中年女子站住了,接過丫環手中的托盤,道:「你們回去吧。」
「是,師太。」
兩個丫環施了一禮,回去了。「師太?」吳不賒想起先前顏如雪說駝玉兒師父叫萬恨師太的話,「如果是駝玉兒的娘,家裡的丫環絕不會叫她師太。難道她是駝玉兒的師父萬恨師太?萬恨?嘿,這名字取的,恨得過來嗎?」
中年女子並沒有馬上進去,看兩個丫環的身影消失,她從懷裡掏出一個玉瓶子,倒了一樣東西出來,像是一丸藥,黃豆大小,淡紅色。她拿著藥,停了一下,似乎有一剎那的猶豫,最後還是丟在了盤中的碗裡,隨後走進了院子裡。
她的舉動讓吳不賒有些迷惑,托盤裡的東西,肯定是送給駝玉兒吃的,那她放的是什麼藥呢?毒藥?補藥?迷藥?春藥?最重要的問題是,她為什麼要放藥?她到底是什麼人?如果她就是駝玉兒的師父萬恨師太,那她應該不會有害駝玉兒之心,放的藥也就不可能是春藥、迷藥什麼的,更不可能是毒藥。可為什麼她要猶豫那一下呢?
奸商的眼睛可是賊奸的,中年女子那一剎那的神情都落在他眼裡,那一刻,中年女子眼中明顯有著遲疑、不忍、痛惜諸般情緒,甚至還有一絲的愧疚。而在最後投下的那一剎,她又明顯地咬了咬牙,彷彿拋開了一切。吳不賒本來不想和駝玉兒見面,有多遠躲多遠,可突然間插進中年女子這一出,他卻又有了興趣。於是他沿路返回去,又來到假山石上,貓伏著,往裡看。駝玉兒一直站在窗前,聽到腳步聲,她回過頭去,看到是中年女子,她叫聲:「師父。」
「真是她師父萬恨師太?」吳不賒大奇,「有意思啊有意思,倒要看看這唱的是哪一出。」
「玉兒,我給你端了碗雞湯來,趁熱喝了吧。」
「我不餓。」「不餓也要喝。」萬恨師太微微加重了語氣,「你一天沒吃東西了,這怎麼行?我理解你的心情,眼見大仇得報,自然很興奮,但要報仇也要有力氣才行。」
這話裡透著明顯的關愛之情,吳不賒當然聽得出來,心下迷惑:「她們師徒之情看來不錯啊,該不可能下毒,那是補藥?補氣提神的人參片兒?可又猶豫什麼?而且咬牙切齒像要吃人肉的樣子,不合理啊。」又想,「大仇得報?看來駝玉兒是和飛駝王有仇,而不是輕紅丫頭那樣的刺頭俠客,那先前刺殺我也是因為仇恨?難道她真的和雪靈王有關係?」
房中的駝玉兒聽了萬恨師太的話,乖乖地端起碗喝了起來,喝了幾口,道:「那暴君不會不來吧。」
「已經來了,我過來的時候,接到通知,說暴君已在路上,很快就到,叫新郎官不許亂來。」
要人家新娘子的初夜,先還派人個通知,不許新郎官先吃。聽了這樣的話,吳不賒簡直有些佩服那飛駝王了,什麼叫囂張,這才叫囂張啊。駝玉兒道:「顏大哥沒和他們起爭執吧?」
「說了只是演戲,他當然不會和他們爭,只是說了兩句。玉兒,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上了那個顏如龍。」
顏如雪女扮男裝,叫「如雪」肯定不行,改成了「如龍」。吳不賒先前聽她說了,不覺得意外,只往駝玉兒臉上看。
「師父。」駝玉兒嬌叫一聲,雖然蒙著面紗,但那種嬌羞的神情,還是一眼就看得出來。
「得,她還真是喜歡上了顏小姐。」吳不賒暗中笑得打跌。
這時有雜沓的腳步聲傳來。萬恨師太臉色一變:「暴君來了!記住我的話,先制住暴君,可以刺他兩劍,別刺死,利用他做人質才好殺光他的手下,然後殺了暴君後我們才能走得掉。」
萬恨師太交代完,從後窗穿出,一閃過牆去了。吳不賒早已有備,假山石上有洞子,他找了個小洞子鑽了進去,萬恨師太差不多就是從假山石上飛過去,卻沒現他。
一隊武士圍了院子,然後進來兩個黑衣勁裝漢子,把新房裡外搜了一遍,連新娘子的床底下都沒放過。兩人都有玄功,不過功力一般,雖然搜了一下假山石,但吳不賒鑽的洞子深,最主要是小,兩人根本現不了裡面藏著一隻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