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見到三三兩兩的狼,狼們始終向西指示。便這樣一路追過去,雖然他知道自己的本事比那三人差了許多,但他也不能放任不管。
如風對於他來說,亦師亦友,也正像是他的父親。
越是向西,他的心中便越是疑惑,看他們前進的方向分明就是向著修羅火山而去,難道他們真是為了救火山下所鎮制的毗沙門天?
忽又覺得風聲鶴唳,只見天上一隻五彩斑斕的大鳥疾飛而去,大鳥身後不遠處,一個老者亦在天空飛行。那老者一邊飛一邊大叫:「精衛,你別跑,你到底要跑到哪裡去?」
那老者須老皆白,居然是久違的列子。
流火大驚失色,他在天上飛行,難道說……
他還來不及多想,列子也已經看到地上的流火,他連忙從天上落了下來,落在流火面前,嘻皮笑臉道:「那個女娃娃呢?怎麼她沒有和你在一起?」
流火皺眉道:「你未曾將千年冰魄送回到雪狼故地嗎?」
列子拍了拍頭,滿面疑惑:「你曾經叫我把千年冰魄送到雪狼故地嗎?我為何一點也不記得?」
流火歎了口氣,知道已經不可挽回,他也不再多問,只道:「我有正經事要辦,沒有時間和你閒扯。」
列子笑道:「有什麼正經事,帶我一起去玩好不好?」
流火道:「既然說了是正經事,又如何能帶你?」
忽又見精衛鳥飛了回來,在天空之中向著兩人鳴叫不止。列子笑罵道:「你這死鳥,我若是不捉到你,如何對得起那條死魚?」
他一言方畢,一躍飛起,向著精衛追去。
精衛見他追了過來,一邊長鳴,一邊又拍著翅膀向前飛走,顯然是故意逗弄於他。它越是如此,列子便越是不服氣,一人一鳥轉眼飛遠,消失在雲間。
終於見到前面這世上獨一無二的紅色山峰,空氣也變得炎熱了許多。一陣琵琶聲若隱若現地傳了過來,流火心裡一震,既然聽到琵琶聲,他們必然近在眼前。
他忙尋著琵琶聲走過去,見那老者坐在山腳之下,懷中抱著琵琶,正彈奏一首從未聽過的樂曲。在他身後不遠的一塊大石之上,如風亦是呆呆地坐著,臉色麻木,也不知是著了什麼道,看見流火走近,便彷彿不認識一般。
流火在老者的身前停了下來,行了一禮道:「老丈,一別數日,一切都安好嗎?」
那老者卻不回答,一直將一曲彈畢,才抬起頭笑道:「你一路追過來,難道你一點也不怕嗎?」
流火微微一笑:「怎麼會不怕?三位無論哪一個都強出在下許多,我只是有些不明白三位又何必聯手對付我呢?實在是殺雞用牛刀,太大材小用了吧?」
老者高深莫測地笑笑,「雖然你只是一個妖怪,我們卻也不敢輕視你,你身上的潛力一直沒有發揮出來,在你的身上,有妖怪和半神共同的力量,就算是神也不能視做等閒。」
流火啞然笑道:「老丈真是太抬舉我了。」
老者指了指如風:「這個妖怪對你很重要嗎?」
流火點了點頭:「他如同是我的父親,我可以用我自己的命來交換他的命。」
老者仰天長笑,「你真地願意用你的命來換他的命嗎?只怕說出來容易,真地做起來就未必那麼容易了。」
流火微笑道:「不知老丈想要我做些什麼?難不成要我立刻自盡嗎?」
老者搖了搖頭:「那倒也不必,我只是想讓你聽我彈奏一曲。這首曲子,我也有幾百年未曾彈過了,只怕生疏了許多。」
流火知道老者所說的聽他彈奏一曲,不會只是普通的一首樂曲,他盤膝坐下道:「在下雖非雅人,但也粗通音律,既然老丈要我聽上一曲,想必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我當然會洗耳恭聽。」
老者半閉起眼睛,手指在琵琶弦上輕輕一撥,「箏」地一聲,流火只覺得心頭一跳,那琵琶聲便似穿過了耳朵一直進入人的心底一般。
老者琵琶聲不斷,流火只覺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全都被老者的琵琶聲牽引著,老者每彈一個音,他的心便猛地跳一下。
那老者越彈越快,琵琶聲如同雨點一般不絕而下,流火便覺得自己的心也越跳越快,似乎就要從胸口中跳出來一樣。
他大驚,心道要是再這樣跳下去,只怕過不多久,就會心臟崩裂而死。他連忙收斂心神,努力想要忽視老者的琵琶聲,以他的修行,如果進入了入定的狀態,周圍的一切都可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但無論他如何努力,琵琶聲仍然不停地鑽入他的耳中。
他只覺得心臟裡的血液正如同火山崩發般,一下一下地向著血管中衝了進去,而心臟也越來越是漲大,似乎轉眼就要碎裂。
老者的琵琶聲仍然沒有停止的跡象,老者的臉上也現出一絲複雜的表情,即是覺得快慰,又頗有些不忍,想必是他一直不願殺生,現在想到可以除去流火,也算是除去了一個大患,但卻又有違他不可殺生的宗旨。
流火的臉色已經漲得通紅,雙眼似乎也要奪眶而出,任誰都知道他是再也不了多久了。老者手上的琵琶聲忽然音調一轉,曲音更加高亢,想必也到了樂曲的終章。
流火咬了咬牙,反手一掌擊在自己的胸口,他這一掌打得很重,一張口吐出一大口鮮血。他這樣做雖然使自己受了重傷,但卻也因為張口吐血的原因而使胸口中翻騰著的鮮血得到了緩解。
此時,那老者的琵琶聲也終於停了下來。老者似笑非笑地看著流火道:「居然想出打傷自己來破解我的琴聲,你這妖怪果然不是一般的妖怪。」
流火勉強一笑,只覺得心臟仍然狂跳不止。他道:「不可老丈是否可將如風賜還?」
老者笑道:「這樣你就想換回這妖怪的命?就算我答應可我的同伴也不會答應。」
他站起身將如同挾在肋下,向著山上奔去,一邊奔一邊叫道:「若是你真想要這個妖怪的命,就準備說服娘娘腔和小孩子吧!」
流火也知道沒有那麼容易,他站起身拱了拱手道:「多謝老丈。」
那老者一聲長笑道:「雖然你是個妖怪,但重情重義,卻比許多人類要強多了。不過我也提醒你,你已經受了重傷,我那兩個朋友沒有我這麼仁慈,可不是容易對付的。」
流火含笑道:「只要老丈能夠袖手旁觀,在下已經感激不盡。」
老者身形已經消失在山上,但聲音仍然隱隱傳過來:「幾百年來,你是第一個聽完我這首樂曲的人,如果你不是個妖怪,也許我們還可以做朋友。」
流火默然不語,只覺這世上若不是有了人、妖、神之分,也許就少了許多事端。他忽然想到岑昏的理想,重新建立世界的秩序,將一切都打亂,不再有種族的成見,那樣的世界會否就是一個理解的國度?
一念及此,他只覺得甚是不安。這正是當年啖鬼拼了性命所要阻止的事情,可現在他卻正在設想著這種可能性。
這世上的萬事萬物,是否有一個衡量的標準,到底哪些是正確的,又有哪些是錯誤的呢?
他忽然有些迷糊起來,啖鬼,他似也一度有所懷疑,然而最終他還是選擇了用生命來維持已有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