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合羅傳 第十一卷 水影雪瀾 第五節
    從這個角度看上去,整個世界就只剩下藍天和白雲。

    影雪躺在沙灘上不動,她看見白雲的影子下面,有淡藍色的衣袂正在飄飛。她的心裡就有些寂寞,為什麼會是他?是自己太大意了嗎?如果那時能夠仔細地看看他,就應該能夠看得出他身上的輝光。雖然他在刻意隱瞞,可是如果她用神通去看,這樣強烈的輝光是不可能看不見的。或者這本來就是宿命的安排?

    水瀾在影雪的身邊坐了下來。他的心裡想的亦是同樣的問題,為什麼在初見的時候,居然沒有看出她身上的輝光。從輝光來看,她不應該只是一個普通的摩呼羅迦族女子。

    「你找我,是因為你知道你會成為貢品被送到乾闥婆城來,是嗎?」水瀾終於先開口了。這句話他想了很久,一直想要問她。

    「是的。」影雪平淡地回答,「只是我沒想到我隨便撿了一個男人,居然會是乾闥婆族的人。」

    隨便撿了一個男人?水瀾的心裡生起一絲怒氣,如果沒有他,也會有別人吧?想到如果那一天不是遇到了他,影雪可能就會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同床共枕,將自己的身體交給那個男人,他的怒氣就越來越高漲起來。

    他冷笑著道:「你可知道,進獻不貞的女子,是對我族的一種污辱。這已經足夠我族向你們宣戰了。」

    影雪終於將頭轉向他的方向,可是他並沒有看她,雙眼盯著遠方的大海。她只能看見他的側面。

    他的臉似乎比上一次見面要削瘦一些了,臉色也益發慘白。為了看清他的眼睛,她坐起身,轉到他的正面。四目相投之時,水瀾卻似不願看她,立刻又把臉轉向別處。

    她認真地說:「如果你們想再次戰爭,我就會先殺了你。」

    水瀾冷笑,「你能殺我嗎?」

    影雪淡然一笑:「你的靈力確是比我強,但世上的事,沒有絕對的。也許我可以殺死你,也許我不能。但如果再有戰爭的話,我總是要試一試。就算不能殺死你,我卻可以死在你的手裡。這樣,我就不會覺得愧對族人了。」

    水瀾咬了咬牙,「這就是你來這裡的目的嗎?你們真可惡,以為派一個女人來,就可以監視我們一舉一動嗎?我告訴你吧,你什麼也不能改變。」

    影雪淡淡地笑,「我並不想改變什麼,我只是在說一個事實。我也不想阻止任何戰爭的發生,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盡我的努力殺死你,或者被你殺死。只不過如此而已。」

    她站起身向著城中走去。

    水瀾看著她的背影,終於忍不住問:「那天,為什麼你要離開我!」

    影雪微微一滯,但她卻決絕地沒有回頭。

    水瀾低聲道:「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三十天。我想也許你會回來,可是你到底沒有回來。」他也不知影雪是否聽見了。他想他這樣感傷,大概只是因為他太多情了。

    他是一個輕易便會愛上美麗女子的男人,每一次與戀人分離之時,他都會十分感傷。這一次,也一定不會例外。只要再愛上別的女人,就會忘記這個可惡的摩呼羅迦族女子。像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樣。

    他忽然想到表妹碧瑤。她是族裡的第一美女,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他就知道她的心裡只有他一個人。不過他從來不曾真地把她當成一個女人來看待,這是自然的,從小一起長大的人,生得再美,也不過是一個一起長大的熟人罷了。怎麼樣也不會對她產生愛情吧!

    可是他現在卻忽然覺得也許他應該去探望一下表妹,到底她是最可能成為他妻子的女人。

    他並未感覺到自己心裡報復般的快感,他只是下意識地覺得必須要這樣做,否則他一定會一直沉浸在那個女子帶給他的哀傷之中。

    他悠閒地向著城中行去。那麼就快一點愛上別的人吧!這樣才是忘記哀傷的最好方法。

    接下來的幾天,他都混在表妹的香閨裡。每日沉醉,醉後便觀賞表妹的舞姿。乾闥婆族本是舞神,族中無論男女皆精通舞藝。但他身為乾闥婆族的王子,總是覺得跳舞是一件有損顏面的事情。那只應該是女人取悅男人的伎倆,身為王子的人,又怎麼可以輕易便載歌載舞?

    因而當其他的族人跳舞時,他總是百無聊賴地坐著不願起身。族中少女卻因為他這一點,更加迷戀他,覺得他實在是一個即憂鬱又深沉的王子。

    醉眼朦朧的時候,他會把表妹看做是那個可惡的摩呼羅迦族女子。這時,他的心裡便會泛起一絲初春般的淡淡綠色。

    為了這個原因,他不停地探入表妹的身體,直到筋疲力盡。沉醉並不是一件使人痛快的事情,因為總會有酒醒的時候。醉後越是快樂舒暢,醒了之後就越是空虛寂寞,如同是一個站在海邊的漁人,手中只提著一隻破舊漁網,網中空空如也。

    這樣醉了幾天,表妹不經意地提醒他,也該向老宗主請安了。

    他腳步有些踉蹌地離開表妹的家,一走出門,海風迎面而來,使他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他陡然清醒了過來。為什麼要沉醉呢?難道心裡還在想著那個女人?

    他下意識地向著海灘走去,上一次在那裡見到她,也許還可以在那裡遇到她吧!

    他居然真地在海灘上看見了她,但不只有她,還有他弟弟。兩人正在俯身撿起被潮水沖上海灘的貝殼,認真地挑選著,彷彿那是很重要的東西。

    他怔了怔,他的弟弟居然和那個可惡的摩呼羅迦女人一起在做這種無聊的事情。

    他遠遠地站著,看著他們笑臉相向。不過幾天的時間,他們就已經那麼要好了嗎?他的心裡忽然覺得有些不自在起來,這個該死的女人,勾引了他還不夠,居然還要勾引他弟弟。

    水滄似乎發現了他的到來。嘻皮笑臉地跑了過來,遠遠地便道:「哥,你怎麼來了?聽說你這幾天都在碧瑤表姐的家裡,一直沒出過門。」

    他沒好氣地道:「我喜歡到哪裡便到哪裡,用不著你操心。」

    水滄仍然笑咪咪地道:「我和影雪撿了許多貝殼,我第一次發現海灘上的貝殼原來是這麼美麗的。」

    這種喜悅的神情,讓他更加不自在起來。他的目光輕輕地飄到影雪身上。那個女人總是穿著一襲淡綠的輕衣,為什麼就不換一種顏色,是為了提醒每個人,她是摩呼羅迦族的女人嗎?固執的民族,這麼多年,一直不願真心臣服。

    他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轉身離開。身後傳來兩人的笑聲,到底在笑些什麼,有什麼好笑的?那個女人,不是一向冷冰冰地不苟言笑的嗎?為何和水滄在一起,就會笑起來。

    他心裡一動,也許真地不能小覷這個女子。

    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一絲妒意。以前的那些女人,就算是另有新歡,他也不過是覺得悲傷,那是因為他是如此多情的一個人。但從來不曾有過妒意。影雪,她居然讓他感受到這種陌生的情緒。

    他迎天吁了一口長氣。由於島在海浪之中漂流,風並不是從一個固定的方向來的。迴旋著的風如同他的心情一樣的錯綜複雜。影雪!為什麼我就是無法忘記你呢?

    水瀾走後,影雪的笑容就消失了。

    水滄饒有興趣地看著她逐漸落寞的臉,「你喜歡我哥哥?」

    影雪勉強一笑:「你胡說什麼?」

    水滄笑道:「如果不是喜歡他,為什麼你看著他的眼神會和看別人不同?」

    影雪垂下頭,「因為他是我的第一個男人,就是這麼簡單。」

    水滄笑笑,「如果我也想和你在一起,你會不會拒絕我?」

    影雪看了他一眼:「我只是一個進獻來的女子,而你是乾闥婆王子,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不能拒絕。」

    水滄卻有些洩氣,「並不是這樣,我希望那是你心甘情願的。」

    影雪呆了呆,不由地望向水滄,他有一雙幽黑的眼睛,與水瀾的一樣,望向人時,便如同雙眼之中有著一汪泉水。這樣的眼睛,總是脈脈含情,輕易便可使女子認為,眼睛主人的心裡是有她的。

    可是影雪卻不會輕易被這樣的雙眼所迷惑,她無時無刻不記得自己的職責。她到這裡來的目的,並非是愛上乾闥婆族的男子。

    「你不在意嗎?我是你哥的女人。」

    水滄笑笑,「也許很介意,但不會超過我對你的喜愛。」

    影雪默然,乾闥婆族的男人真地很容易動心,水瀾是這樣,水滄亦這樣。

    她也笑笑,「其實你只要請求老宗主把我賞賜給你,我就是你的姬妾了。」

    水滄搖了搖頭:「我不要你做我的姬妾,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影雪皺眉道:「女人難道不是姬妾嗎?」

    水滄笑道:「女人就是我的妻子,難道你很喜歡做別人的姬妾,不喜歡做別人的妻子嗎?」

    影雪笑道:「我們是不同種族的人,你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水滄卻一點也不覺得好笑,他很認真地道:「為什麼不同種族的人就不可以成親?如果我想要你做我的妻子,我才不會管你是什麼種族的。」

    影雪怔了怔,水滄如此堅定的語氣使她略有一絲感動,「可惜就算你不在乎,你的族人也不會同意。」

    水滄驕傲地道:「就算他們不同意又如何?只要我做了宗主,就再也沒有人可以干涉我的事情。我想娶誰就娶誰,誰也管不著。」

    影雪很想說,就算是你做了宗主,也一樣有許多事情是不能做的。但她卻不想讓水滄失望,雖然身為半神,卻沒有誰真地有勇氣反對一直以來被視為金課玉律的宗法。也許水滄還太年輕,如同初生之牛犢,什麼都不懼怕。等到他年紀大些,經歷的世事多了,挫折與不如意會使他更加圓滑起來,更加遵守人情世故。

    畢竟活在世上,順著大家的意思會容易得多。

    她笑笑道:「等你做了宗主再說吧!」

    水滄還想再說,影雪卻指了指西方,「你看太陽。」

    水滄在心裡歎了口氣,知道她是故意把話題轉移開。他向著西方望去,只見一輪紅日如同染血一般地掛在海面上。他心裡忽然生起一絲不祥的感覺,這樣落日的景色,似乎正在預言著某些凶兆的發生。他心裡一緊,是關於影雪的嗎?

    他不由地側過頭望向影雪,只見影雪雪白的肌膚被落日一映,隱隱透出些紅色,如同春日初放的花朵一樣美麗。他的心就更加哀傷起來,過於美麗的女子,總是不會有好的命運,這是千古不變的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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