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合羅傳 第九卷 蚣蝮 甦醒的元神 第三節
    元神和靈魂到底有什麼區別呢?

    小舟已經劃入大海之中。無雙以手支頤,這個問題真地很想不通。她終於忍不住問流火:「到底靈魂和元神有什麼不同?為什麼可以分開?」

    流火道:「這麼簡單的事情,你也不懂嗎?」

    無雙撅起嘴:「很簡單嗎?我覺得很難。」

    流火笑笑,不再為難她,「靈魂就是一個生命的種子。世界上的有情眾生都有一個種子,生命在六道中輪迴,無論是在哪一道,這個種子都是不變的。如同你今世為人,下世可能是豬啊狗啊,但這個種子仍然是原來的那個。」

    無雙不滿地道:「你才會變成豬啊狗啊的。」

    流火笑道:「你那麼壞,能夠變成豬狗已經很不錯了。」

    無雙「哼」了一聲:「那麼元神又是什麼呢?」

    流火道:「元神就是一個人自出生以後產生的記憶,這記憶是構成他一生的重要環節。人死的時候,元神便散了,所以當他轉世後,就不會有上一世的記憶。」

    無雙插嘴道:「也不是啊,有些人就可以記起上世的事情。」

    流火道:「有些人,他太不願意忘記過去的事情,就算是死了,元神也不願意散去,反而與靈魂糾纏一起,被帶入了下一世。但其實這並不是一件好事,人死了,就應該是一個新的開始,如果苦苦地執著於上一生的記憶,他的生命也許會變得很悲慘。」

    無雙沉吟著說:「如果是這樣,轉世了以後,應該就是另一個人,因為她不再有上一世的記憶。其實對於一個人來講,也許靈魂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一生的經歷和記憶。」

    流火道:「也許你說得對,一個人是由靈魂、元神和身體共同構成的,如果有一樣東西不同了,應該就算是另一個人了。」

    無雙道:「所以瓔珞是瓔珞,我是我,其實你早就該知道我和她是不同的。」

    流火也沉吟著道:「但也不能分得如此絕對,元神和靈魂是相輔相成的,就像是你,不也經常會在睡夢中見到瓔珞嗎?」

    無雙道:「也許是因為她的元神並沒有消散,還存在於世間的關係吧?」

    她才說完這句話,忽然覺得心裡一緊,一種奇異的感覺忽然湧上心頭。是什麼感覺?從來未曾有過的感覺。

    她的神色變得蒼白如死,是毒發了嗎?不對,並不是因為疼痛。心底的感覺是如此強烈,強烈到她的額頭上開始滲出了冷汗。

    她一把抓住流火的手:「有事發生了!」

    流火也發現她的臉色有異,而且她抓著他的手冷得像是冰塊。他放下船槳,擔心地扶住她顫抖的身體,「是不是毒又發作了?」

    無雙驚慌地搖著頭,「不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發生了。」她的身體顫抖得如此激烈,臉上的神色張惶無助。流火不由擔心,他從沒有見過她現出這樣的神情。

    到底是什麼事?為什麼心裡會如此緊張,似乎自己的生命正在悄然改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身影驀然進入她的腦海,先是很淡,然後便越來越是強烈,強烈到她想視而不見也不行。

    「瓔珞!」她脫口而出,「是瓔珞!」

    流火也神色大變,「瓔珞怎麼了?」

    無雙慌亂地搖著頭,「我不知道,有什麼事發生在瓔珞的身上,我們快回去,快一點。」

    流火連忙拿起船槳,將船向著離情島搖回去。便在此時,海上又起了劇變。

    小船的四周忽然掀起了驚濤駭浪,這浪來得極突兀,完全沒有預兆,說來便來了。兩人促不及防,幾乎被掀出船去。

    流火連忙默運靈力,將船穩住,只見天空之中現出精衛的身影。

    流火皺眉道:「又是那只麻煩的鳥。」

    精衛拍著翅膀飛了過來,鳥身上居然還坐著一個人。

    無雙被浪一搖又開始暈船,趴在船弦上吐個不停。那鳥飛了過來,便凌空向著流火襲擊。流火怒道:「你到底想要幹什麼?為什麼總是與我為難?」

    鳥背上的人笑道:「我就是喜歡與你為難,你又能奈我何?」

    流火道:「我與你素不相識,你已經纏著我許久了。我現在有急事在身,沒空跟你玩。」

    鳥背上人笑道:「你沒空跟我玩,我卻偏要和你玩。」他從鳥背上凌空飛了下來,身在半空,向著流火擊出一掌。

    流火怒道:「嘲風,你再逼我,我可就不客氣了。」

    流火越怒,那個叫嘲風的人就越是高興,笑道:「你知不知道,我流浪了那麼久,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玩的一個人。」

    流火心道,我有什麼好玩的?不過他也懶得再辯,將湛廬劍持在手中,劍鋒一轉,向著嘲風的掌心便刺。

    嘲風見流火一劍刺來,連忙縮回手掌,叫道:「你用兵器,不公平。」

    流火道:「我沒空理你。」

    嘲風卻道:「你越是沒空理我,我就越是要纏著你。」他又是一掌向著流火頭頂擊下來。

    流火歎了口氣,他真是不明白,嘲風為何就是盯著他不放。他劍鋒微轉,削向嘲風的手腕。嘲風本也並非真地想與他對敵,見他劍削了過來,縮回手,腳尖在劍脊上踩了一下,身子便又躍回到空中。

    他居高臨下,佔盡地利,與流火鬥了起來。但兩人相鬥卻又如同遊戲一般,打來打去,連對方的衣襟都不曾沾到一下。

    那精衛鳥在半空中看了一會兒,極是不耐煩,長鳴了一聲,忽然僕衝下來,伸出鐵爪,抓住無雙,向著天邊飛去。

    流火大驚,連忙一劍向著精衛鳥削去。嘲風卻笑道:「你的對手是我,不要隨便傷害動物。」躍到流火面前接住這一劍。

    這樣阻隔了一下,精衛鳥已經帶著無雙飛遠了。

    無雙被精衛鳥抓著,只覺得風生耳釁,似乎比紫羽飛得還要更快一些。她也不甚怕,只是想到不知道瓔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心裡很是著急。

    那鳥也沒有飛得太遠,帶她到了海中一個小小的珊瑚島上便落了下來,將無雙放在地上。長鳴了一聲,兩眼看著無雙,眼中頗有得色。

    無雙歎了口氣:「你會不會說話?」

    精衛鳥搖了搖頭,雖然不會說話,但卻是能聽懂話的。

    無雙道:「你不是妖怪嗎?為什麼不會說話?」

    精衛鳥眨了眨眼睛,叫了幾聲,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無雙道:「你帶我去離情島吧!我有急事。」

    精衛鳥卻仍然搖了搖頭,又叫了幾聲。

    無雙歎道:「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啊?連很低等的妖怪都會說人話,像你這樣高級的鳥妖,居然不會說話?」

    精衛鳥對於無雙稱它為「高級的鳥妖」似乎覺得很是得意,長鳴了幾聲,圍著她轉了一圈。

    無雙道:「帶我去離情島,你知道在哪裡的,那個很凶的老婆婆就住在那裡。」

    精衛鳥又搖了搖頭。

    無雙想到它必然是被玳瑁婆婆打怕了,不敢再去離情島。

    她無奈,只得坐在一塊大石上發呆。眼見這珊瑚小島露在海面上的部分,只有幾步見方的距離,若是海水漲潮了,這小島說不定便會沉入海底了。

    她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你為什麼要帶我到這裡來?我可不是瓔珞,我會被淹死的。」

    忽見珊瑚島下的海水嘩了一聲分開,一個人從海中躍了出來。無雙後退了一步,定睛看時,原來正是先前騎在鳥背上的嘲風。她心裡暗道,流火真是沒用,每次都讓人把我劫走。

    嘲風身上的衣裳也不甚濕,一出了水面就聚睛會神地盯著無雙看。精衛鳥則歡叫了一聲,用嘴去咬嘲風的衣襟。

    嘲風拍了拍鳥頭道:「你越來越知道我的心意了。」

    精衛鳥得意洋洋地斜睨了無雙一眼,連鳴了兩聲。

    無雙皺眉道:「你為什麼把我抓到這裡來?」

    嘲風一步步走到無雙的面前,忽然一把抓住無雙的手道:「嫁給我吧!」

    無雙呆了呆,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我又不認識你,一見面就求我嫁給你,你不覺得太唐突了嗎?」

    嘲風道:「我叫嘲風,從未娶過妻子,我知道你叫無雙,雖然以前不認識,但現在已經認識了。我太喜歡你了,你嫁給我好不好?」

    無雙道:「就算我知道你叫嘲風,也不能算是認識你。比如說你是哪裡人士,家庭如何,我都不知道,而且你又為何要娶我呢?」

    嘲風拍了拍頭,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我是哪裡人士,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只有一個人,沒有什麼家庭。我一見到你,就覺得和你很親近,好像很久以前就認識你一樣,再也不想離開你了。你若是不嫁給我,我就一直跟著你。」

    無雙苦笑道:「你連自己是哪裡人士都不知道?你的父母家人呢?」

    嘲風搖了搖頭:「我沒有父母家人,我就是一個人。」

    無雙道:「只要是個人就會有父母家人,連妖怪和半神也都是一樣。你是否自小就成了孤兒,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

    嘲風道:「不是,我沒有父母家人,也沒有小時候,我一生出來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只有一個人。」

    無雙道:「那是誰把你生出來的?」

    嘲風道:「我不知道,沒有人把我生出來,我自己出來的。」

    無雙心道,這個人怎麼說話糊里糊塗,但看他神色清明又不像是個瘋子。

    嘲風道:「你嫁給我吧!我一個人四處流浪,好像都有一百年的時間了,從來沒有見到哪個人像你這樣可愛。」

    無雙怔了怔,「你說你已經流浪了一百年了嗎?」

    嘲風道:「是啊,我剛剛出來的時候,是晉國的永嘉年間。」

    永嘉果然是一百年前,難道又是一個妖怪?嘲風看起來不過是二十多歲的樣子,而且可以與流火相抗的,不可能只是普通的人類。

    近一段時間,無雙屢有奇遇,早便見怪不怪。她道:「先不要說這些了,快點帶我到離情島去。」

    嘲風居然很是聽話,笑嘻嘻地道:「好啊!你叫我做什麼都可以,但你一定要嫁給我。」

    無雙道:「先到了再說。」

    嘲風拍了拍鳥背,精衛雖然不願意,但仍然蹲下身子。嘲風抱起無雙,將她放在精衛身上,自己則坐在無雙身後。

    兩人近在咫尺,無雙用手肋推了嘲風一把,道:「離我遠點。」

    嘲風笑道:「一會兒鳥一飛起來,我怕你會掉下去。」

    果然精衛一飛上天空,勁風撲面而來,無雙身子本輕,幾乎被吹下鳥背,她只得任由嘲風抱持著。此時她的身子被嘲風包在懷中,她心中忽然升起一絲怪異的感覺。

    她想了一下,便明白自己的感覺來自何方,嘲風的胸口似乎是沒有心跳的。

    她以前也經常被流火抱在懷中,她的耳朵所在的位置正好便是流火的胸口,總是能清晰地聽到流火的心跳聲。這使她很是心安,只覺得安靜地聆聽流火的心跳,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

    但這個嘲風的胸膛卻安安靜靜,沒有一絲聲音。

    她忍不住把耳朵貼在嘲風的胸口,還是聽不到一絲聲音。

    嘲風也感覺到她靠得自己更近,得意洋洋地道:「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無雙從他的懷中抬起頭,這人明明就是一個活人,為何會沒有心跳。半神或者是妖怪,都會有一顆跳動的心,心跳停止的人,豈非就是一個死人?

    她道:「你是活人還是死人?」

    嘲風一怔:「當然是活人,若是死人,怎麼能說話能動。」

    無雙皺眉不語,一個活人,怎麼會沒有心跳?難道他的心臟不長在胸口?

    鳥飛得很快,須臾便到了無慾城。

    無雙從鳥身上跳下來,向著城中奔去。越是靠近無慾城,她心裡地不安便越甚。在此之前,當她到達無慾城時,她很明顯地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大概是瓔珞的元神正在與她產生共鳴。然而此時,她卻再也感覺不到瓔珞,不僅感覺不到瓔珞,似乎整個島已經變成了空島,一個人都沒有了。

    她一路跑回無慾城最深處的石室。石室的門大開著,她一見這種情形,就知道不妙。玳瑁將瓔珞奉為神明,是絕不會忘記關閉石室之門的。

    她衝入石室,果然瓔珞的屍體已經不見了。

    她站在原地,一時心亂如麻。瓔珞的身體周圍有那迦族結界保護,想要將她的身體移走,必須得先去除這個結界。而瓔珞死後,這世上就沒有人能夠解開這個結界,除非是有一個靈力極強的人,以超過瓔珞的靈力將這個結界打破。是什麼人擁有如此可怕的靈力?

    她跑出石室,將全島搜查了一遍,果然所有的人都不見了。玳瑁不見了,瓊蓮不見了,念珠兒也不見了。

    她們都去了何處?

    嘲風道:「你在找什麼?這裡一個人也沒有。」

    無雙怒道:「都是因為你把我劫走,耽擱了時光,否則她們怎麼會消失?」她也不管嘲風比自己厲害得多,一腳踢在嘲風腿上,道:「若是瓔珞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把你切成一塊一塊煮成一鍋肉湯。」

    嘲風被她踢了一腳,不僅不惱,反而笑嘻嘻地道:「你想吃我,我高興還來不及,我那麼愛你,若是可以被你吃進肚裡,就可以與你不分離了,這真是天大的幸事。」

    無雙怔了怔,罵道:「怎麼有你這麼賤的人,居然喜歡被人吃。」

    嘲風笑道:「我不喜歡被別人吃,我只喜歡被你吃。」含情脈脈地看著無雙。

    無雙只覺得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她連忙退了一步道:「別那麼噁心地看著我。」

    嘲風笑道:「你剛才說的那個瓔珞不是早已經死了嗎?看來你一定要吃掉我了,我真地很想被你吃,快來吃吧!」

    無雙尖叫了一聲,「別再說了。」心道這人長得像個人樣,怎麼會那麼變態?

    忽見海面上一隻小船正在疾駛過來,船頭上站著流火。無雙連忙大叫:「流火,快來救我,我在這裡。」

    嘲風亦看見流火,一把抱住無雙,跳上精衛鳥背。精衛鳥立刻展翅飛了起來。

    無雙又氣又怒道:「你又要幹什麼?」

    嘲風道:「你老是和那個妖怪在一起,我會吃醋的。所以我不能讓那個妖怪把你搶走。」

    精衛鳥從流火的頭上飛過,無雙叫道:「流火,快去找瓔珞,瓔珞不見了。」

    流火一怔,臉上現出一絲遲疑的神色。

    無雙叫道:「不用管我,先去找瓔珞。」

    她也不知流火聽見沒有,那鳥越飛越高,很快便飛到了雲彩的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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